第11章 張亦博之一
“一朝英雄拔劍起”
“又是蒼生十年劫”
我是張亦博。
我有一個武俠夢。
年少時，我經歷了很多事，只有我自己知道。
愧疚，後悔，糾結，失望，我都曾感受過。
生活過早地向我露出了獠牙，我不得不比別人更早褪去少年的稚嫩和單純。
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會想到給別人撐傘。
我希望用自己的方式拯救別人，就像在拯救曾經的我。
所有過往鋪就了我命定的路。從此，前路曠遠，山高水長，行俠仗義，奔走四方。
……
我曾，見過眾生苦。
初中，市實驗中學。
白天下課時間，教室裡寬敞明亮。
沒有人注意到上課鈴已經響了，教室裡還亂哄哄的，十分吵鬧。
突然。
“全都站起來，把作業翻開，我檢查。”
嘈雜的教室立刻安靜了下來，還在嬉戲玩鬧的同學也臉色驟變。
這聲音洪亮，威震全班，混合著濃厚的地方口音。
難道是？
我抬頭一看，講臺上赫然站著的是我的山西老鄉，同時也是我的數學老師。
潘秀平！
大家不敢有絲毫怠慢，紛紛起立，被迫低下高貴的頭顱，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生怕得罪了他。
以往的經驗告訴我們：
每一個不把潘秀平放在眼裡的同學，都將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那時候，他偽裝的極好。
“你們叫我老潘就好。”
開學第一課，他親切地問候了全班的同學。
“好。”
同學們集體歡呼。
第一天上課的老潘滿面春風，笑靨如花，一眼看上去是個極具精氣神的老頭。
他面目稜角分明，眼睛瞪起來像銅鈴，瘦高個子，衣著樸素，走路時昂頭挺胸，大步流星，整個人彰顯出一股凌厲的威勢，氣場十足。
所有人都以為他一定是個親切和藹，對待同學溫柔體貼的老爺爺。
現在看來，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天使的外表下，隱藏著老潘不為人知的一面。
當然，這都是後事了。
現在，我神色慌張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雙眼緊閉，深深地把頭低下，靜靜地等待老潘的降臨，祈禱一切順利。
老潘的氣息越來越近，我緊張得兩腿發軟，人都麻了。
老潘一路走來，所過之處，撕紙聲，怒吼聲，巴掌聲，抽泣聲不絕於耳，餘音繞樑，在我幼小的心靈裡久久迴盪。
終於，氣息的濃郁程度到達了頂峰，此時，老潘已經站到了我的正前方。
“啪”的一聲巨響。
老潘蒼老的手掌重重地打在了我的桌子上，發出陣陣迴音。
老潘這一巴掌的威力相當驚人，桌子腿和抽筋了似的晃個不停。
我小心翼翼地睜開了雙眼，正好與老潘凶神惡煞的目光對視，嚇得我趕緊閉住眼睛。
實在是太可怕了。
簡直是殺神在世！
可能是看到我的作業完美無缺，老潘冷哼一聲，悻悻地離開了。
我知道，老潘有暴力傾向，但幸運的是，大部分情況下他還是講理的。
因為找不下揍我的理由，就只能拿我的桌子出氣。
今天的數學課算是逃過了一劫。
但接下來的語文課，我還能這麼好運嗎？
“上課！”
一道無比雄渾，穿透力極強的女高音從遠處傳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起立。”
班長慌忙應和。
“老師好。”
語文老師喘著氣，焦急又嚴肅地走了進來。
即使她什麼也沒說，緊張的氣氛就已經在教室裡蔓延。
她的名字在全班人的心中如雷貫耳：雷曉瑛。
神明一般的人物。
她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用生命在吶喊，她的每一個舉動，都能輕易調動所有人脆弱的神經。
她小小的身軀裡蘊藏著巨大的能量，就像一隻住在河東地區的小獅子。
“坐！”
這一聲直接穿透了整個教學樓。
我趕緊就坐，但坐下之後不自覺地走了神，心思已經跑到了教室外面。
突然，一片笑聲讓我從神遊中驚醒，語文課還沒有結束。
同學們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笑個不停。
我立刻察覺到不對勁，這難道是語文課該有的氛圍？
我向講臺上一望，果然，雷曉瑛此刻面色通紅，收縮腮幫子，大口吸氣，像是在蓄力。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
河東獅吼！
還沒來得及提醒周圍的同學，災難已經降臨了。
“閉嘴！”
雷曉瑛奮力一喊。
我的耳膜頃刻間劇烈震動，造成了短暫的失聰。
此時我只能看見雷曉瑛的嘴皮子在快速地晃動，卻聽不見她說的是什麼。
雷曉瑛的威壓瞬間籠罩了教室，氣勢之大，壓的所有人喘不過氣來。
這時彷彿全世界都靜止了，只有她的聲音空谷傳響，哀轉久絕。
可悲啊，在絕對強大的實力面前，一切的弱小隻能被迫低頭。
眾生之苦，苦於反抗。
眾生之苦，苦於麻木。
我下定決心，不能讓悲劇在別人身上重演。
如果我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一定會阻攔一切邪祟，伸張天道正義，為蒼生而戰。
若我此身化為劍，
此劍只為蒼生舞。
……
我曾，有過俗世緣。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恍惚了，我感覺，我們像是見過，在很久以前。
她叫楊汝晴，和她的名字一樣，她的笑容像晴天一樣溫暖。
有時相遇，也是一種緣分。
“嗯，同學，你叫什麼呢？”
一個女生面帶笑容地看向我，微笑著說。
開學第一天，周圍都是一個個陌生的面孔。
她的聲音讓我心裡感到很溫暖，也不再那麼害怕了。
我轉頭看去，是一個看起來落落大方的女孩。
穿得素淨，整潔，圓圓的臉，烏黑的頭髮紮起來，披在後肩上。
“哦，我叫張，額。”
我緊張地說不出話來，支支吾吾地半天沒有說出我的名字。
這是我第一次被女生主動詢問。
“哈哈，自己的名字還能忘呢。”
她爽朗地笑了，笑聲十分悅耳，就像微風吹拂下風鈴發出的響聲。
我感覺自己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這是我以前從來沒有的感覺。
我撓了撓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哦，對了，我叫楊汝晴。”
她笑著說。
“沒關係的，我以後就會知道你的名字了。”
以後嗎？
我一定會讓你記住我的，我暗暗地發誓。
後來，她是我的同桌，我們天天見面。
“早上好啊。”
一天清晨，學校門口，楊汝晴慢慢地從我身邊走過。
她的聲音裡還帶著沒有睡醒的倦意。
不知為什麼，她的聲音對我來說有一種魔力，她的話總能顯得詼諧有趣，還能讓我放鬆下來，無論我是急切還是不安。
“早上好。”
我表面平靜地回答，但心裡感覺很愉快。
我們並排走著前往教室，路上她好像說了很多玩笑話，但我沒有記得。
我沒有說話，很緊張，害怕說錯了什麼，會讓她以後不再和我說話了。
“哦，你的家住在哪裡？”
我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了問。
“你怎麼想知道的那麼多啊。”
她還是笑著，卻迴避了我的問題。
我慌忙地辯解，但她只是微笑，沒有回應。
就這樣走到了教室。
學習上，她成績很好，我的成績也還不錯。
我常常幫她看數學題，而她則輔導我語文。
因為經常坐在一起，我們漸漸熟絡了起來。
在一天天的相處和交談中，我變得更加了解她。
她還是原來的樣子，但在我眼裡已經不一樣了。雖然她表面顯得很淡然，但我知道她的內心其實很固執，很獨立。
寒來暑往，春去秋來，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我心裡滋生，並且日益強烈。
我會想象和她說話的時候逗她笑。
我會在聽到她的名字時立刻抬起頭，心裡很慌亂。
我想讓她一直開心。
我想無時無刻地想看到她。
這就是，喜歡嗎？
我問自己，卻不敢回答。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待我的，是否也和我一樣。
期末考試很快就結束了。
公佈成績的那一天，我們都在教室裡。
我一個人坐著，感覺自己沒有考出理想的成績，心裡有點失落。
這時，楊汝晴朝我這裡走來，貼在我的桌子邊上。
“考得怎麼樣呢？”
我抬頭看向她。
她穿著淡粉色的衣服，劉海很蓬鬆，把眼睛微微地遮住了，那眼神無比柔和，無比動人。
我感覺她離我好近。
一束陽光照過來，我感覺世界都靜止了，像是在做夢一般。
天使一樣的女孩，我見過了，就再也忘不掉了。
……
後來上了高中。
我們就分開了，我沒有再見過她，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裡。
遺憾嗎，可能吧。
但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現在想想，喜歡是什麼呢。
喜歡是一種狀態，僅此而已，時間長了，和被風吹起的塵沙一樣，都散了。
現在的我已經和原來不一樣了，我心中有更大的理想，更大的抱負。
我知道，世間很多人都有痛苦，遺憾。
我要做的，就是盡力避免這些命運安排的戲碼。
行俠仗義，讓百姓安康和樂，十里炊煙，綿延不絕，此乃我心中道義所在。
……
以前，我很喜歡聽一首歌。
“起風了。”
我給楊汝晴分享了這首歌，她也很喜歡。
她說，這首歌好像唱出了理想和未來。
“其實所有人一樣，都是負重前行的理想主義者。”
我不同意她的看法，我覺得有理想的人終歸只是少數。
她笑了笑，沒有回應。
和她分開之後，我很久都沒有再聽過這首歌，它塵封在我的記憶裡，成了代表某一段時間的印記。
直到有天，在高中校園舉辦的一次晚會上，有人演唱了這首歌。
夜晚星光點點，好多人坐在我周圍。
當熟悉的歌聲響起時，我聽見人群中有人在小聲跟唱，開始時只有幾個人。
可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合唱的隊伍。
我看見他們忘我的唱著，像是唱著所有的寄託。歌聲清亮，飄蕩在整個校園裡。
我抬頭看月亮，突然想起了楊汝晴的話。
原來，遍地都是理想主義者，可我們，無不囿於現實。
我沉醉在歌聲裡。
這晚，如此清醒。
“而長野的天”
“依舊那麼暖”
“風吹起了從前”
“從前初識這世間”
“萬般留戀”
“看著天邊似在眼前”
……
楊汝晴，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