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川仍是沉默,或者說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往日的那些油腔滑調在此刻竟都成了擺設,望著鸞和的眼睛,竟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等鸞和累的睡過去,他替她窩好被角出宮傳信與檀香玉,只要能救鸞和,只要他能給出,什麼代價都可以接受,
而這一邊,躺在床上的鸞和睜開了眼睛,指尖沾了沾眼角的淚珠,舉到眼前看了許久,她入戲八分,卻不知周行川信了幾何。
她所言非虛,卻有隱瞞。
她不知道還能忍多久,禁術發作的苦痛簡直是在挑戰承受極限,恍若渾身骨頭被根根碾碎,內臟灼燒似要炸裂。
日復一日的疼,一天比一天痛,沒有盡頭更沒有生路,讓她如何堅持?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趁周行川對她有幾分真心的時候,將這份情愛利用到最大化。
一個懷著他的孩子、生命進入倒計時、明明身體虛弱至極、卻還願意將全部內力獻給他,只為助他突破瓶頸的女人,怎麼可能不讓他愧疚銘記呢?
活人是無法與死人相比的,死在他最愛的時候,才會是他永遠的白月光。
哪怕很多年以後她只是他記憶裡面目模糊的影子,他也會因為記得她的好而善待她的孩子。
鸞和這麼想著,忽然很想笑。枉她自詡聰慧,一生匆匆三十年,行至末途時回頭看看,連同她自己在內,竟是誰也沒能對住。
次日一早,鸞和重新上朝。
她先前為了自毀名聲提上來的那幾個人,竟然出奇昏庸大膽,貪了不少銀錢田地,仗著長公主親信的名號行事越發沒譜,如今彈劾的摺子都有一摞。
他們囂張至此,也有鸞和的可以縱容在。送進錦南樓孝敬鸞和的珍寶金銀她一反常態的照單全收,才讓他們底氣十足的肆無忌憚。
如今被御史當面彈劾,鸞和甚至包庇:“此事應是誤會,好好查查再說不遲,今日本宮乏了,散朝。”
那幾個官員幾乎算得上是擺在明面上的問題,鸞和如此偏袒,致使坊間議論紛紛,說她懷了敵國血脈吃裡扒外的流言愈演愈烈,頗有些牆倒眾人推的架勢。
但鸞和也只是露了這麼一面,便又稱病不見人了。上來的奏摺全由疏灰和顏伏歸代批,撿著重要的會給她過一遍眼。
晚上雙休的時候,鸞和拿捏著度,勉強維持著清醒狀態儘量給他傳最多的內力。
周行川這幾日可謂是突飛猛進:“你的內力還剩幾成?”
“七成左右吧。”鸞和以為他是想更快一些:“先前受了重傷加上現在懷著身孕,沒法辦很快全給你。”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感嘆。鸞鸞,你的內功在當世絕對能數得著。”
便是年長她十幾二十歲的天才,也未必能贏過她,這不是天資能彌補的東西。
鸞和幽幽的嘆了口氣:“代價太大了啊。”
清明節,祭祖的大日子。
照舊曆是得殺牲做法祭天的,陳幼薇作為護國寺聖女出面主持。
她向來跟鸞和不對付,前不久鸞和處置了陳家全家只留她和太后,如今看著鸞和已經顯懷的肚子,怎麼能不嘲諷?
“呦,這是揣上了?倆孩子倆爹,可有一個願意對你明媒正娶啊?”
她這話說的刻薄,鸞和也不慣她。
“今日你還要主持,本宮不動你。”鸞和極為輕視的睨了她一眼,便轉頭望向高臺:“陳幼薇,你最好是老老實實的,陳家已經倒了,本宮大可以你害了瘋病為重選聖女。”
“你又能有什麼好下場?如……”
鸞和輕描淡寫的扼住她的咽喉,阻斷了她下面的話。
當著眾人的面,鸞和都能這般不就臉面,陳幼薇知道她現在是絲毫不在意那些表面功夫了,只能恨恨離開。
祭典開始,文武百官圍著祭壇,鸞和接過高香剛準備上臺階,卻被長慶郡王攔下:
“長公主懷著西嬴的血脈來祭奠我大梁的祖宗,不合適吧。”
“這孩子既投身於我腹,自是穆氏子孫,緣何不得祭祖?”
陳安郡王也開了口:“殿下此言差矣,您腹中子生下來難道隨母姓嗎?若是姓周,怎麼能算作我穆家後代呢?”
鸞和掃視了一眼眾人,才道:“那從今次開始,便由陛下親自來上這高香吧。”
陳安郡王與長慶郡王連成一線,見鸞和退步便要乘勝追擊:“陛下尚未弱冠,如何能擔此任?”
他們想讓鸞和從宗親中選一人敬香,這當中可就有將就。
上香人代表的是南梁,特別是在正支中只剩下鸞和鴻熹兩姐弟,一旦他們出事,這個上香人便是繼任者。
周行川沒有出席今天的儀式,他畢竟是西嬴親王,跟鸞和也是有實無名,著實沒有立場出現。
“陛下有無弱冠,都是南梁的郡王,既能擔天下重任,何不能上香祭天?”
“這不合規矩啊!”長慶郡王跪地高呼,“請長公主三思。”
陳安與長慶郡王兩派的官員都跪地附和:“請長公主三思。”
“規矩?規矩都是人定的。本宮以女子之身主政多年,不也是不合規矩嗎?”
陳安郡王早料到她會這麼說,拿出準備好的說辭:“殿下此言差矣,您攝政是先帝爺遺命,也是迫不得已的特殊情況……”
“遺命?怎麼,活人說的話不管用?非得死人遺詔才……”
“殿下慎言!”鄭通籍厲聲打斷她,生怕她再開口說什麼不敬之語。
長慶跟陳安唱雙簧一樣:“殿下果真女生外嚮,懷了外族自私便可以連自己的父親都不尊重了嗎?”
他這一句話便將鸞和釘死在“不孝”“叛國”的名頭上,而這也恰恰是鸞和想要的結果。
鸞和深呼吸了幾下,表現出被激怒的模樣,才道:“今日這香本宮可以不上,但必須由陛下來,誰敢再走異議,以謀逆罪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