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穀也被美食俘獲,已經停止了哭泣,但是小男孩大多愛面子,剛哭完難免覺得羞赧、不好意思,因此,即使覺得司寧寧做的豬肝麵很好吃,禾穀也只是埋頭苦吃,並沒回應早苗。

兩小隻吃完飯,其他知青陸續回來,還沒進門就能聽見蔣月的大嗓門嚷嚷:“不是說買的骨頭嗎?啥骨頭這麼香啊!”

“趕緊的吧,我口水都快來不及嚥了!”李凌源道。

棒骨在鍋裡燉了一個多鐘頭,有骨頭也有肉,加上司寧寧放了香葉、肉桂和一些其他的調味料,這會兒香味早就傳開了。

李凌源和蔣月率先衝進堂屋,禾穀和早苗還沒下桌,被他倆嚇一跳,跳下椅子往司寧寧身後挪。

李凌源和蔣月也有懵,不知道眼前是什麼情況。

“飯在後鍋,你們挑自己飯盒先拿。”司寧寧眨眨眼,拿上桌上的兩隻碗,帶著禾穀和早苗去了井邊。

給池子裡打滿水,司寧寧讓早苗和禾穀稍作等待,接著挑一側葉片較大的樹葉摘下一片,佯裝回屋拿東西擠了一些洗潔精。

再回到井邊時,司寧寧望著禾穀道:“記得這個是什麼吧?”

禾穀點點頭。

昨天才用過,他記得的,這個東西洗碗很乾淨。

司寧寧彎眸淺淺一笑,“那好,我現在要去忙一下,早苗沒用過這個,你能代替我,教教早苗怎麼用嗎?”

禾穀歪頭想了一下,點點頭,“我可以。”

“很好。”司寧寧讚許摸摸禾穀的小腦袋,又囑咐兩人只在池子裡洗,不能趴在井邊,得到保證後司寧寧才回知青點。

堂屋裡,徐淑華用平時洗菜的木盆把鍋裡的棒骨和湯都盛了出來,大家在桌邊正襟危坐,見司寧寧進來,一個個都眼睛發光地望著她。

“司知青,咋這老多呢?介得多少錢?”李凌源問。

蔣月聳動鼻尖,雙手捂著嘴巴跟著開口:“哎哎!司寧寧,你咋做的,這麼香!”

那模樣,好像不捂著點嘴巴,口水就會流出來一樣。

“這一大盆棒骨實重三斤二兩,還有半幅豬肝,一共四斤半,攏共花了一塊錢,票一張沒花。”司寧寧把事先想好的說辭說給大家聽,“棒骨賣不上價,豬肝雖然不要票,但是平時基本買不到,霍朗同志能買的這些,應該也是走了關係的。”

豬肝、豬下水這類東西價格不如肉,去肉聯鋪買也不需要票,但是根本買不到。

因為這類東西,肉聯廠的工人基本預設內部消化。

雖然不是正經的肉,但怎麼也是一口葷腥,人家要麼自己吃,要麼拿到黑市去賣。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事論事,他們當然是感謝霍朗的,但更多的也是覺得不好意思。

沒人吭聲,司寧寧繼續道:“一會兒吃完飯,我把剩下的錢和票拿出來,大家算算看怎麼分。”

屋裡又是一陣沉默。

莫北盯著眼前的白米飯,有一瞬間的走神。

之前他給了司寧寧大米,讓司寧寧看心情岔開日子給他做,昨晚提前給了司寧寧高粱米,以為今天司寧寧會做高粱米米飯來著,但是……

莫北清冷眸子閃爍,抬眼看向了司寧寧,“那兩個孩子是?”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七嘴八舌的說:“我知道那個小女孩,叫早苗,之前聽隊上的叔嬸說過,是霍朗同志的妹妹吧?他們怎麼會來這裡?”

“這段時間農忙,霍朗同志是隊上壯勞力……”司寧寧早預想過這一幕,於是從容回答道:“他提前預知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很忙,可能抽不出時間管一雙弟妹。聽隊上的嬸子說我在知青點負責做飯,我託他幫忙買肉時,他順口委託了我這件事……”

擔心會有人產生不好的想法,司寧寧抿了一下唇瓣,繼續道:“霍朗同志有給口糧,他們在這裡吃飯,不會影響到大家。”

“我沒那個意思!”

“我我我我我也沒那個意思!”

一聽司寧寧這話,眾人連忙舉手表態。

“霍朗同志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他的弟弟妹妹在這兒吃飯,也不會影響到我們,就是麻煩你了,司知青……”宋書瀚輕推一下鏡框,“我們集體欠霍朗同志的人情,結果要你一個人還。”

可不是?

霍朗的弟弟妹妹在知青點吃飯,知青點做飯的是誰?是司寧寧啊!

再看那盆裡裝的冒著熱氣的大棒骨,上面的肉估計就有六七兩……

聞著饞人的香味,一向斯文的宋書瀚也不由吞嚥了一下口水。

他們……真是佔了大便宜!

徐淑華也想留意到了這點,連忙道:“人家這麼照顧咱們,咱們是不是也得想法子回報一下?”

“不用了吧!”司寧寧心頭一跳。

她早就想好了把“肉”這事在兩頭都圓過去,要真搞出個什麼感謝儀式啥的,那不妥妥的露餡兒?

想著,司寧寧盯著屋裡大家茫然的視線,強裝鎮定笑道:“我看這事兒就不用多說了,說得多了,反而容易引起誤會,萬一人家霍朗同志以為咱們這麼客套,是不願意幫忙,那該怎麼想咱們?”

“以後那兩個小傢伙過來,大家態度友好一點就行了,不用搞得那麼複雜。”

說到後面,司寧寧聲音都弱了下去。

人們心思淳樸固然是好的,可這種情況下,司寧寧忽然又感覺到了“淳樸”的雞肋。

不過,這群人會讓她萌生想要儘可能關照的念頭,可能正是那種“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的品質吧……

但凡是個自私、貪心的,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為了能用最少的錢讓大家都能吃上一口肉而想破腦袋。

想著,司寧寧彎月眉輕輕舒展,情不自禁勾起一抹無可奈何的淺淡笑意。

萬幸的是,大家對她的話,都十分認可。

“我覺得寧寧說得對。”宋小芸贊同道,“隊上的叔嬸也對咱們都不錯,要是想回饋幫助過咱們的人,咱們也可以發揮自己的特長!”

蔣月想了想,長“嗯”了一聲,試探道:“我們幹活兒也不如隊上的社員,能佔優勢的就是認字,那……回頭問問,看看隊上誰家孩子想認字?”

蔣月環視大家,口吻中有太多的不確定,“要是有,咱們就給教教?”

徐淑華和宋書瀚點點頭,“我看行。”

事情雖然中間曲折了一下,不過好在最後還是向預期中的發展。

司寧寧放下心來,努努嘴道:“先吃飯吧!出錢多的吃棒骨,出錢少地喝湯。”

棒骨上有明晃晃的肉,湯肉渣稀碎,但也有不少。

說著話,司寧寧去了廚房飛快燙了一疊生菜,加點醬油、耗油拌開直接上桌。

“棒骨湯油重,覺得膩了可以吃點生菜。”

從下鄉以後,都快兩個月時間了,眾人基本沒有沾過葷腥,現在這一大盆的肉湯擺在跟前,一夥人早就開始大快朵頤起來了,根本沒人細聽司寧寧說什麼。

司寧寧笑了笑沒在意。

剛才嘗鹹淡,司寧寧覺得骨頭湯有點膩了,於是就沒去桌邊跟眾人摻和。

用剩下的一點豬肝湯拌了個湯飯,司寧寧端著碗去了門外。

禾穀和早苗早已把碗洗乾淨,現在兩隻碗摞在一起放在一側,兩下只蹲在石臺樹影下,頭低頭玩麻子扁擔。

司寧寧隨意掃了一眼,發現那副麻子扁擔跟之前玩的不一樣,柳條還沒退青,像是新做的。

“你們……”

“司寧寧,看!”司寧寧話還沒說話,禾穀仰著小腦袋衝她招手,尖尖的瓜子臉列出開懷笑容,“這是大哥給我做的,等你吃完飯,我們一起玩!”

司寧寧點點頭,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話,“一會兒飯後休息,你們回家,還是就在知青點這兒?”

要是留在這邊,她就把涼蓆撤下來,穿堂風從堂屋走,涼蓆鋪在那兒,睡午覺也舒坦。

早苗轉頭看禾穀,全看禾穀的意思。

禾穀“唔”了一聲,不確定道:“大哥好像去了縣裡?”

禾穀其實也不知道,不過聯想到大哥之前說有地方吃飯,下意識覺得他大哥就是去了縣裡。

司寧寧一聽這話,就知道怎麼安排了。

她扒了一口飯,嚥下食物道:“家裡沒人兒,你們就別回去了。等下午你們大哥回來了,再來接你們吧。”

“好~”早苗乖巧點頭。

禾穀更別說,他喜歡跟司寧寧待在一起,巴不得留下。

吃完飯順勢在井邊洗碗,司寧寧帶著兩小隻回屋,堂屋裡男知青已經散去,徐淑華她們在收拾桌子。

司寧寧把錢票和記賬的本子拿出來交給蔣月和宋小芸,讓她兩算一算,根據賬本上記的按比例退還給大家。

蔣月和宋小芸都是初中文憑,這種小賬根本不在話下,司寧寧並不擔心。

交代完這些,司寧寧把堂屋門口那塊地方清掃乾淨後,回房間撤下涼蓆撲了上去,床板上墊的被子則是抱到外面晾衣竿抖開晾曬。

翻出舊毛巾打溼透幹夠,把涼蓆蹭了一遍,等待殘餘水分被風吹乾,司寧寧蹲在邊上,拍拍涼蓆衝轉戰到門口玩麻子扁擔的禾穀和早苗道:“好了,遊戲等下午在玩兒,先睡午覺。”

徐淑華從廚房出來,聽見話笑道:“你會挑地方,睡地上能行嗎?”

“咋不行?風從這過涼快著呢。”司寧寧彎眸輕笑。

不是下雨、回潮天,睡睡午覺還是可以的,要是長期睡肯定不行。

容易得風溼。

宋小芸問:“兩小的睡這,你睡哪兒?”

“我不困。”司寧寧搖搖頭。

“這地兒好啊!涼蓆也大,他倆人瘦,睡下指定還能空出一大片。”

蔣月算完賬,剩餘的錢分成七份,女知青這邊的各自拿好,還有三份等著晚點上工再給男知青們。

蔣月邊說,目光邊往司寧寧那邊瞟,“我能上去擠擠不?”

“行啊,你看看你是打算腿不要,還是頭不要?”司寧寧聳肩笑著打趣。

攏共才一米五寬的涼蓆,兩小隻睡肯定是富餘,再來個孩子也能擠下,可要是蔣月上去,那可就不行了。

蔣月癟嘴傲嬌輕哼一聲,沒再繼續往下說。

禾穀和早苗又玩了一會兒,到井邊洗了手才回來躺涼蓆上醞釀睡意。

反之屋裡幾個姑娘,難得沒有午睡,圍攏堂屋桌邊團團坐,有托腮的,也有趴桌上的,但統一的是,她們都下意識放輕聲音交談:

“隊長說這季穀子割得差不多了,馬上要忙著打穀子,還有插下一季度的秧苗,今天下午放咱們半天假,明天等安排。”

“我都散架了,還好咱們這兒不是那什麼、嗯……HAN省還是海南島來著?要種三季稻子?”徐淑華撓撓脖子,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咱們這才收第一季,要真來個三季,皮都得磨掉兩層。”

司寧寧頷首沒吭聲,心裡卻道:誰說不是?

這群從城市上來的年輕人,能沒有抱怨的堅持那麼久,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門外屋前屋後竹影樹葉晃動,木窗發出牙酸的“咯吱”聲,屋裡有片刻的沉靜,忽聽宋小芸垂眸嘆道:“我以為忙完這陣子怎麼也能歇兩天,現在看來,過幾天還要更忙。”

“也還好吧……累是累,不過要是能像今天中午這樣,偶爾能吃一頓滿足的葷腥,光是肉湯我也樂意。”徐淑華不好意思哈哈兩聲,“我家裡弟弟妹妹多,父母讓孩子,大的讓小的,平時不管買點兒啥,我從來沒沾上半點。”

徐淑華有些感慨地看向門外蒼翠連綿的葉間,“其實我覺得,也挺好的,某種意義上挺舒坦。”

禾穀和早苗已經睡熟,兩小隻一個側躺,一個呈大字躺開,一會兒要是翻身,都能滾到地上去。

宋小芸她們談論農忙、談論家庭,司寧寧自詡沒有什麼插話的立場,就沒多說。

輕手輕腳走到門口蹲下,抱著早苗往涼蓆中間挪了挪,起身前,司寧寧抬手橫向揮了揮。

知青點還剩大半幅豬肝,可能是散發腥味的緣故,吸引了幾隻蒼蠅。

日常碎碎念: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你願意回到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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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