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姜京楚才收拾好自己。
開啟門,她就是什麼也不怕的姜京楚。殺了個人而已,總要習慣的。
“給他請個夫子,教他識些字,其他的不用管。”
“是。”一個身影從樹上翻下來,十分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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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大人,他招了。”
溫止州眉眼未抬,專注著桌上的公文,“講。”
“據他所述,那日除夕夜聶重早早離席回了書房,推脫是處理公文。實是那日聶重的一筆私賬出了問題。”
“哦?”溫止州抬頭。
下屬將聶管家所招供的口供放在了溫止州面前,溫止州細細端看,半晌將口供扔在了桌上,“聶重,膽子還真是大啊。”
溫止州沉吟片刻,有些捉摸不定,揮手讓侍衛下去,自己暗自琢磨。
“告訴下面,繼續審,留一口氣就行了。”
“是。”
私佔田地,私增賦稅,包庇聶崇明私採礦石,這一筆筆的銀子白花花的送進了自己的私庫。很巧,這一輪新收上來的銀子剛進私庫就被偷了..........
那可是近千萬兩白銀,一夜之間被偷的一乾二淨簡直是天方夜譚,是誰偷得?怎麼知道的?是同謀還是聶重的敵人?最重要的銀子去哪了?
一定還有什麼東西,聶管家沒說。
溫止州突然想起在聶重椅子下那一塊黑色的塊狀物,突然一股涼意襲上心頭,一個巨大的猜想十分荒誕的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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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昏迷多日的帝王坐在棋桌前,手中摩挲著黑子,而棋盤上卻白棋佔盡上風。
“皇上,查清了,聶重是死於自殺。”
老皇帝接過老太監遞過來的參茶,喝了一口,“今日的茶泡的極好。”
老太監恭敬地站在一邊,笑道,“今日新換了一泡茶的小太監,手腳麻利,為人也知道分寸。日後,陛下會一直喝到舒心的茶水。”
“朕老了,對下面的事沒心力管了。給那些提上來的人啊說道說道,別弄出什麼岔子。比麻利重要的是分寸。”
“是。”老太監接過茶水,安靜的靜默在老皇帝身後,屋子裡再次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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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裡,少年還在苦讀,眉頭緊皺,一看就是困於課業。
“怎麼樣今日。”姜京楚站在趙轍淵身邊,看向他的課本。書本上滿是他認真學習的痕跡,雖然有些糙,但好歹孩子認真了不是。
剛開始,要求別這麼高。
趙轍淵聞言把書一扔,一副不正經的樣子,隨意道,“這點東西,小爺我可是天才,還用小爺費勁?”
話是這麼說,努沒努力,全在書上了。
“行,既然這樣,那我就考察一下你的功課吧。”說著就要去拿書本,趙轍淵驚得連那副隨意樣都沒穩住,連忙把書拿了起來,“說了三日後檢查,姜先生,說話怎麼不算話啊。”
“這不是趙學生自己說這點東西不算什麼,我還以為趙學生全都掌握了,既然這樣,那就三日後吧。現在我來教你一些別的東西。”
“什麼?我和先跟你說好,雖然小爺我天縱奇才,但也是個凡人,學習也是要時間鞏固的。”
“放心,不是課業。”
不是課業啊,這麼一聽趙轍淵心裡放鬆多了。
“說吧,教什麼?”
“言行。”
“嗯?”趙轍淵疑惑地抬頭。
“君子敏於行而訥於言,講人們應該說話謹慎,因為禍從口出,說話不謹慎,傷害自己又傷害他人,招來麻煩甚至招致災。你聯想自身,你有多少次敗在你這個嘴上?”
趙轍淵一聽這個一下子聯想到了被算計的自己,“...我改,改還不行嘛。”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那些你都知道該怎麼做。我要說的是你作為男子和女子之間的言行。”
“嗯?”趙轍淵驚訝卻又沒那麼驚訝,畢竟,姜京楚,你就不能拿她當一個正常小孩來看,也不能把她當一個正常女童。
“我聽說前幾日你當街罵了一個人,是赫連絨兒。”
“是,怎麼,你要為她出頭?”趙轍淵身上的刺又開始漸漸冒了出來。
姜京楚沒有理他,只是又說,“那日賞花宴,你言語侮辱了我家叔母。”
趙轍淵身上的刺頓時被壓平了,眼神閃爍。
“這世道對女人總是苛刻些,便是她們惹你不快,有的是方法懲治。可是我叔母她維護我維護自家子侄不對嗎?”
“對的。”趙轍淵哂然。
“那你為何要那般言語欺負她?”
“我.......”
“是聽你祖母經常這般打罵下人,你記住了,你知道女人對於這種侮辱無法開口,你便用這個當武器,欺負她們。女人的名聲何其重要,你是不知道,你只是不在意。”
“是,無關緊要的人罷了,我為何要在乎她們。”
“這便是了。”姜京楚端坐在蒲團上,“對於人的惡意大小不同是要用不同手段的,你與人發生了口角,你便要殺了他們嗎。”
“喂,我還沒這麼殘暴吧。”趙轍淵不滿。
“是嗎?你那些對女子侮辱的話,於女子而言就是在殺人了。大家族最是注重名節,家族中名聲受損的女子,輕則包了頭髮去山上做了姑子,重則一尺白綾要了一條命。你還不覺得這是在殺人嗎?”
“.........我改還不成嗎。”
“趙轍淵,這不是改不改的問還要教養,若是孩子聽話還好些,這有錢有權人家總是要被人奉承著的,你有怎敢保證孩子不會在這題,你要學會尊重。”
“一個女子,從生下來就是困苦的。女子受到的束縛太多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亡從子。她的一生就這樣,一眼就望到了頭。”
“可是在束縛住的人生中,她們幼時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為自己以後能嫁個好男人努力,嫁人後相夫教子,孩子一個個生,懷孩子的時候還要給丈夫張羅小妾。生孩子從古至今都是九死一生。”
“這樣的痛苦就是為了男方家香火延續,生了的又怎知他不會在一群人的奉承中被帶壞?這一切的一切有幾個是一個做父親的是能幫上忙的?”
“有些女子十分聰明,政事財政一點就通,可是這個時代沒有給她們施展自己才華的機會,她們永遠都是什麼氏的夫人,什麼什麼氏的娘子。她們在外人提起來永遠沒有她們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姓氏。”
“女子生活已經是很可憐了,為什麼還要這般欺負她們呢?”
趙轍淵低頭不語,突然耳邊響起了他母親的憤怒絕望的哭喊聲,“為什麼要讓我承受這一切,我明明可以和你爹一樣去戰場上廝殺,現在只能在這深宮大院裡顧影自憐。我是赫連驊!我是大靳朝明威將軍!”
“我不是一個怨婦,這不是我要待的地方!這不是!”說著赫連驊要向門外衝出去,卻是一下子軟了手腳。赫連驊狼狽的跌跪在地上,豆大的淚水從眼眶流出,打溼了她的華服,暈染了她精緻的妝面。她還在掙扎,卻是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淚無助的淌著。那副絕望的死寂深深地烙在了趙轍淵的腦海裡。
“夠了,當著這麼多大臣的面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你是公主,怎可御前失儀。來人,將長公主帶回長公主府禁足三日,好好長長記性。”
年幼的趙轍淵被老皇帝牽著,站在殿外看著那一扇門慢慢關上,他不明白怎麼了,為什麼母親突然這樣,他明明不害怕,可是為什麼會和母親一樣不住的流淚。
可現在好像知道了,他的母親明威將軍是因為無法反抗卻又不甘的掙扎。而他,是心疼吧,心疼他的母親。
“我,明白了。”趙轍淵聲音嘶啞,眼神卻是十分的真摯。
姜京楚看著欣慰的一笑,就是一個沒人教的孩子。
這般想著,卻是忘了自己也是一個孩子,外觀看起來,比趙轍淵還小的小屁孩。
“好,既然你理解了,是不是要去改過?”姜京楚看著趙轍淵,“歉意是不是該有啊。”
趙轍淵也抬頭,“等我禁足日頭滿了,我會親自登門,和叔母致歉。”
姜京楚起身,摸摸趙轍淵的狗頭,“真乖。”
趙轍淵猛地拍了一下姜京楚不老實的小肉手,不滿道,“男人的頭不能亂摸,知道嗎。”
“我沒亂摸啊,明明是很正經的正經的在摸嘛。”
趙轍淵輕笑一聲,轉過書桌,整個人一下子將姜京楚壓倒在了蒲團上。雙手撓她腰間的癢癢肉,笑聲道,“正經摸是不是,我也正經摸摸。”
“喂!”姜京楚死命的掙扎,想要逃脫。可是她短手短腳的哪鬥得過趙轍淵,沒一會笑的眼淚都冒出來了。
“別....哈哈哈哈....別鬧了....我認輸,認輸了.......哈哈..”
趙轍淵聽見認輸才網開一面,放過了姜京楚,“怎麼樣,我的撓癢癢大法名不虛傳吧。”
姜京楚真的是快笑過去了,擦擦眼角笑出來的淚,突然小炮彈發射般把坐在一邊的趙轍淵壓倒了,小手到處的撓癢,“還敢撓我,我撓死你。”
趙轍淵猝不及防失了防備,被撓的笑了出聲,反應過來後直接把人翻身壓倒,“呦吼,還敢給我玩戰術,瞧好了,撓癢癢大法!”
“別!”
........
年少的困惑突破雲霧,在成長中清晰。少男少女的笑聲充斥著整間屋子,歡快無慮的笑總是最打動人的。
那天的最後,姜京楚覺得簡直是把一整年的笑都笑完了。
暗自下了決心,在敵我力量如此懸殊的情況下,不能再這麼莽了。吃點虧就吃點虧,可不能像剛才一樣,人快笑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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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歡喜有人憂,聶夫人在聶管家失蹤之後,已經是如熱鍋上的螞蟻。
“夫人,那位說,他會處理。讓咱們不必擔憂。”
“不必擔憂?”聶夫人氣惱的一揮手將手裡的茶盞摔在了地上,恨恨的道,“事情牽連不到他的身上,他當然不會擔憂。當初我就勸老爺不要摻和,不要摻和!現如今,死了都不知道是誰幹的!還有那個大理寺少卿,誰不知道,溫止州鐵面無情,萬一,萬一真被查出來.......”
聶夫人看著自己的心腹,滿面憂愁,“琴娘,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麼辦啊!她們,她們才剛剛及笄啊!”
琴娘握住聶夫人的手,認真道,“夫人,你別怕,有我陪著你呢。不會出事的,絕對不會!”
聶夫人苦笑的搖頭,沉默的坐在椅子上。
不知過了多久,聶夫人動了動,伸手拔下了自己頭上的珠翠。
平靜道,“琴娘,你是我的心腹。是我從小玩到大的。我相信你,現在,你去幫我辦一件事。”
“夫人?”
“你去,把這珠釵偷偷地找個人遞出去,送到丞相府,務必要送到姜知柏手上。”
“夫人,你確定要這麼做?這要是送出去了,那可就真是一場豪賭了。”
聶夫人苦笑,“琴娘,那能怎麼辦呢?東家向來是狠心的,老爺死了,來了個和姜知柏牽扯頗深的溫止州,他這是想要我們全家人的命!”
聶夫人攥緊了手裡的手絹,神色狠辣,“他想要我們閉嘴,我偏不讓他如意!他天大的把柄在我手裡捏著呢,不讓我好過,還想拖著我的兩個姐兒下地獄。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琴娘嘆息的接過聶夫人手裡的珠釵,“夫人,當真決定了?”
“是。”
“好。”琴娘將珠釵貼身放好,突然抬頭,“夫人。”
“什......”聶夫人不耐煩的回頭,突然有些疑惑的摸向自己的脖子。
只感覺有些粘稠,低頭一看之間一片紅色......
“琴......孩......”聶夫人無力的倒在地上,聲音被湧上來的鮮血堵得說不出話,只一雙眼睛死死的瞪著琴娘,到死也沒閉上。
琴娘慢慢蹲下,伸手將聶夫人的眼睛合上,“抱歉。”
琴娘起身離開了屋子,不一會,一隻白色的鴿子從尚書府飛到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