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楊毅是被尿憋醒的。他跑到衛生間,酣暢淋漓地放了泡水,這才真切地意識到自已是在展鵬家。從衛生間出來,站在臥室門前向裡望去,楊毅不禁啞然失笑。或許是過於放鬆的緣故,展鵬的睡相極不老實,他斜趴在床上,一條腿誇張地彎曲著,兩隻胳膊伸成了一個一字兒,一大半的被子已經被他踹到了床下。

想了想,楊毅閃身回到了展暉的房間。躺在床上,他再也睡不著了。天剛剛亮,窗外隱約傳來不知名鳥兒的鳴叫。楊毅把手枕在腦後,斜睨著窗外發呆。

如果能算得上是一項任務的話,迎接展鵬出獄幾乎完成了。幾個月來,楊毅一直想著這一天的到來,日期越臨近,他越緊張。最終確認展鵬獲得減刑,是在一個傍晚,李東旭給他打來電話,像是漫不經心地通知了這個訊息。那一刻,興奮之餘,楊毅愈發緊張。

儘管當初展鵬是自行到警隊投案的,但在楊毅的潛意識中,他始終認為是自已親手把展鵬送進了監獄,不僅如此,在公開的庭審中,他對展鵬極盡摧殘之能事,有時候回想起來,他彷彿又看見了當年那個把同伴從樓上推下的自已,不由得對自已骨子裡的執拗耿耿於懷。無論展鵬在整個事件中該承擔什麼樣的罪責,抑或自已的因素在展鵬自首的決定中佔多大比重,他似乎都不太在意了。每當展鵬那張痞痞的目空一切的笑臉闖入他的腦海,他多少都會產生一絲愧疚。

沒錯兒,他覺得自已做過火了。每每夜深人靜,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總會思考事情是否可以有另外的處理方式,結局是否能不那麼慘烈。本質而言,展鵬和自已是同類,自相殘殺和惺惺相惜的念頭一旦在他的心裡滋生,就再難以泯滅。

所以,迎接展鵬出獄,在某種程度上,就變成了他的義務,至少在道義上他感覺該這樣做。在展鵬出獄前的一週,倚仗有鑰匙的方便,他請了家政工人,給展鵬的家做了一次徹底的保潔。他又把他的車做了保養,油箱裡加滿了油。他甚至差一點給展鵬的手機充話費,因為擔心展鵬出來後更換號碼而作罷,至於給展鵬選全套新的著裝,更是費了他一番小小的心思。

現在,展鵬的車就停在樓下,他的手機和車鑰匙就放在餐桌上。從浴池出來後,展鵬就穿上了他新買的那一身,不僅回了母親家,還參加了晚上的聚會,此刻正躺在自已的床上安然入睡。對於那個所謂的任務而言,似乎只剩下了一件事兒。楊毅打算陪著展鵬去派出所報到,展鵬面兒薄,如果自已去派出所,可能會渾身不自在。

當然,他從來沒忘記王可,更沒有忘記他們之間的感情。對王可的懷念,是如影隨形的,十八樓的每一件物品,似乎都能讓他回憶起他們的往事,即便年底退租後,王可的一顰一笑也不時閃現在他的腦海,彷彿王可從未離去,就陪在他的身邊。以至於有一段時間,楊毅唯恐自已變成現實版的祥林嫂,好在他把一切都埋在了心裡,並未給別人增添煩惱。正如俗話所說,覆水難收,人失去了,才真正地懂得珍惜,對於楊毅而言,那段再也無法尋覓的愛情彌足珍貴。

同樣,他也沒有忘卻和展鵬的那個約定,那個十五年的約定,足以影響兩個人的一生。大幕落下,展鵬入獄,那個約定一度變得縹緲,甚至楊毅也一直對自已的動機心存疑慮,但展鵬的出獄日期就像個魔咒,隨著它的臨近,那些縹緲的再次清晰起來,楊毅的決心日益堅定,儘管多少他都有些茫然。

楊毅想起了離開酒店時展鵬瞥向自已的那個眼神,那個時候李東旭剛提及給展鵬安排的新的工作。楊毅對此一無所知,但隨即釋然。李東旭和展鵬的關係無人能及,為他安排出路理所當然。楊毅只是疑惑那一瞥,那究竟是無意的,還是表明展鵬依舊記著那個約定。

展鵬起床時,天已大亮,他怔了好一會兒,才從虛幻中清醒,記起了發生的一切。胃裡一陣翻騰,他連鞋都沒顧得上穿,光著腳就往衛生間跑。路過走廊的時候,他瞥見展暉的房間有人,但也顧不上,跑到衛生間對著馬桶一陣乾嘔,之後用冷水漱了漱口,才連著喘了幾口氣,離開衛生間,走到房間門口,把胳膊搭到門框上,向裡邊張望。

“醒了?”楊毅沒下床,打了個哈欠,側身望著展鵬。

“醒了。”展鵬咧了咧嘴,“你沒走啊?”

“沒有,”楊毅蹙蹙眉,輕輕笑了笑,“你以為只有自已喝多了?”吁了口氣,他又問道,“吐了?”

“沒吐出來。”展鵬做出一副苦相。

“活該,誰讓你逞能?”楊毅的眼睛裡閃出促狹的笑意,揚揚頭說道,“去找個菸灰缸來。”

“哦。”展鵬應了一聲,閃身離開。再回來的時候,楊毅已經點燃兩支菸,他徑直走到床邊,楊毅向裡讓了讓。

展鵬在床上坐下,接過煙,抽了一口,低頭看著自已的身體問道,“衣服是你給扒的?”

“是,”楊毅點點頭,笑著問道,“這回睡得踏實吧?”

“踏實,”展鵬抻了個懶腰,回頭看向楊毅,“都知道給我脫,你怎麼不脫衣服睡啊,多不舒服。”

“給你脫完,我自已就暈了。”楊毅苦笑。

“暈得可真是時候兒,這早暈一點兒,還不得趴我身上?”展鵬橫了一眼楊毅,隨即意識到自已可能說錯了話,訕訕地有些臉紅。

“那還能堅持,”楊毅盯著展鵬,眼角漫出笑意,吐出一口煙問道,“今天有什麼安排?”

“能有什麼安排?”展鵬自嘲地搖搖頭,“一會兒去我媽那兒看看,然後去派出所報到。”

“我正想和你說這事兒呢,”楊毅向上竄了竄,倚靠在床頭,望著展鵬說道,“我陪你去報到吧。”

展鵬回望著楊毅,思忖片刻,說道,“我自已去就行。”

“反正我也沒什麼別的事兒。”楊毅堅持著。

“我自已去。”展鵬擠擠眼,目光中卻透出一絲堅定,“心意我領了,但我總得學會自已面對。”

“真不用我陪?”楊毅像是不相信似的。

“真不用。”

楊毅定定地看著展鵬,點點頭說道,“行,隨你。”

展鵬轉回頭,悠閒地抽菸,楊毅的視線順著他的後背,落到那一簇體毛上,不由得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嘴裡調侃道,“手感還不錯。”

“那是,沒看是誰的。”展鵬得意地笑了笑。

“你在我家裡也住過啊,我怎麼沒發現你這兒也長毛呢?”

“你光顧著往我肚子上趴了,鼓秋鼓秋的,哪兒顧得上看後邊啊?”展鵬背對著楊毅哼笑著。

“我操。”楊毅不由得想起那個凌晨,一時面紅耳赤。趁展鵬沒注意,他把菸頭伸過去,小心翼翼地燎掉一根體毛,用手指捻著,無聲地壞笑起來。

“你幹什麼?”展鵬意識到危險,猛地從床上跳起來,轉過身瞪著楊毅,背過手摸向自已的後背,心疼地撫平那一簇體毛,皺皺眉說道,“這可是我的護體神毛。”

“好一個護體神毛,有護體神功沒?本大爺今天一塊兒破了。”楊毅不屑地斜睨著展鵬,將手指湊到嘴邊,輕吹一口,看那一根體毛在空中飄落。

兩個人的眼中都露出笑意,隨即哈哈大笑。

靈異小說相關閱讀More+

規則怪談:爺爺是夜遊人

墓碑師

規則怪談:劇本殺

送快遞的李白

萌寵天下

雞鳴不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