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回到穆老夫人那兒,只見菜餚都撤下去了。
穆老夫人一見到方氏,忙問道:“怎的去了那麼久?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就是三爺的衣裳被湯汁弄髒了,又去換了一身,才耽誤了點功夫。”方氏神態如常地道。
“這個老三,還是和個孩子一樣,不能叫我省心的。”穆老夫人鬆了口氣,眉頭都舒展開來。
“母親,這個家沒有您是不成的。”方氏順著她的意思奉承著,把穆老夫人逗得合不攏嘴。
“好了,你也別杵著了,快坐下歇一歇。”
“多謝母親。”方氏坐了下來。
她環顧了一圈,沒人注意著她時,她收起笑,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穆三爺的那番話,讓她心裡藏著事,沉甸甸地落不到安處。
穆嘉言目光如炬,敏銳地察覺到方氏的異常。
他眉心處的褶皺,愈發的深了。
穆清瑜和穆清秋挨在一起,竟喝了不少酒。
方氏留意到擺放在二人跟前的酒壺,皺著眉吩咐道:“別叫她們兩個再喝了,都撤下去吧。”
“是。”鶯兒忙帶著丫鬟,將那二人跟前的酒壺也撤了下去。
這桌子才幹乾淨淨。
“母親,不如讓她們,那些果子點心上來,我們邊吃邊守歲吧。”方氏提議道。
“也好,我們去隔壁吧,這裡總歸坐著不自在。”穆老夫人攙著王媽媽,站了起來。
在她的帶領下,大家一起移步隔壁。
穆清瑜和穆清秋喝得臉頰通紅,眸子格外明亮,還一個勁地與別人說,她們根本就沒醉。
童秋蕊不知何時走到了方氏的身邊。
方氏看了那二人一眼,轉而面對童秋蕊,無奈地笑道:“你別看那兩個丫頭,看起來一副大人的模樣,實際上還是長不大的孩子。尤其是瑜兒,看著做事得體大方又規矩,其實也還是個孩子心性,倒是讓你看笑話了。”
童秋蕊低下頭,回道:“兩位小姐的赤子心腸,著實難得,更是天底下最寶貴的東西。三夫人言重了。”
方氏抿唇一笑,童秋蕊這麼會說話,怪不得穆老夫人很是喜歡。
童秋蕊說著奉承的話時,一本正經、語氣真摯,彷彿只是在說著實話罷了,很難叫人不喜歡的。
一行人進了隔壁的屋子裡,各自找位置坐了下來。
穆清瑜坐在臨窗的暖榻上,小臉試圖湊到窗戶跟前。
窗戶的小縫隙裡,冒著絲絲涼氣。
她發燙的臉頰,吹著涼氣還能舒服一些。
今晚還是喝多了,方才走在地上,腳步都有些輕飄飄的。
穆清瑜暗惱,只盼待會子不要發酒瘋。
坐了一會,不知為何,屋子裡的氛圍不甚熱鬧。
穆清瑜和穆清秋喝多了,皆是迷迷糊糊的。穆清蘭本就不愛說話,此時更是一個鋸嘴葫蘆。
穆嘉言和方氏心裡藏著事,便沒有主動說話。
穆嘉德只顧喝著茶,也沒有說話。
屋子裡的氛圍,好像比外頭的寒冬還要冷清。
坐了一會,穆老夫人精神不濟,打起了瞌睡。
她一個激靈,瞌睡醒了。
“果然年紀大了,熬不住了。不如你們先回去歇一歇,到了時辰,你們再過來。我老婆子,也得去睡一覺再說。”
穆老夫人的話說到這個份上,沒人敢再留下來,打擾她的休息。
除了方氏要留下來伺候穆老夫人,其他人都各自回去了。
穆清瑜巴不得趕緊回去,叫妙香給自己熬一碗醒酒湯,好醒一醒酒。
只是才回到二房去,她便撲到床上,倒頭就睡。
墨竹和妙香喊了幾聲,都沒將她喚醒。
“罷了,不要再喊小姐了,”墨竹輕聲道,“就讓小姐睡吧,待會子時辰快到了,我們再來將小姐叫醒,去老夫人那邊吧。”
“好。”
墨竹便和妙香走了出去。
二人見穆清瑜睡得沉沉,準備去看一看陳婆婆在做什麼,順便弄點東西墊一墊肚子。
穆清瑜睡得沉,連一個夢都沒有做。
她突然睜開了雙眼,總是覺得哪裡怪怪的。
她盯著帳子半晌,才知道縈繞在心頭,那奇怪的感覺是什麼。
屋子裡,似乎還有旁人。
“墨竹!妙香!”
她喚了兩聲,不見那二人答應。
窗戶外頭,似乎有一點動靜。
穆清瑜驀地坐了起來,這種開場,似乎有點熟悉。
窗戶外,有人敲了敲窗戶。
穆清瑜起身,拿下掛在披風上的外衣裹在身上,隨即快步走了過去,開啟了窗戶。
窗戶外頭,果然站著一人,正是許久不曾見面的李照。
穆清瑜擦了擦眼睛,看了看李照,又擦了擦眼睛,似乎不是很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李照明明在千里之外,又如何會到這兒來?且就站在她的閨房外?
難道真的喝醉了?
回想起宴席上的情形,她和穆清秋喝空了不少酒壺,肯定是喝醉了。
穆清瑜懊惱道:“早知道不喝那麼多了。”
“什麼?”
穆清瑜驚奇地望過去,出現幻覺也就罷了,沒想到幻覺還會說話。
“我說,你去了那麼久,怎麼也不寫封信給我。”穆清瑜叉著腰,氣鼓鼓地道。
“你知不知道……我……我會擔心的……”穆清瑜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小,氣勢也越來越弱。
雖說面對的只是她喝醉酒出現的幻覺,可她還是羞赧地紅了臉。
她嘆了口氣,她與一個幻覺置氣做什麼?本尊又不知道,平白地動氣,還傷了自己的身子。
她揚起臉,盯著李照,只道:“你好好地站著,讓我看一會。待會子我酒醒了,你也就要消失啦。”
李照紋絲不動,任由穆清瑜打量。
穆清瑜貪婪地看了許久,外頭的寒風鑽進她的衣領裡,她打了個寒顫,四肢都冷得發顫。
等下還要去穆老夫人那裡,要是生了病,這年都過不好了。
“我看夠了,你可以消失了。”穆清瑜嬌聲道。
李照輕輕揚了揚嘴角,伸出寬厚的大手,在穆清瑜柔軟的頭頂揉了一下。
“我記下了。”李照認真地說完,轉身離開。
穆清瑜的頭頂,彷彿還殘留著李照手掌的溫度。
這幻覺太過真切,竟然還有人的體溫?
還有,他記下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