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扣船

皇帝忽然派人給諸位出宮建府的成年皇子們都捎了話,說昨兒夜裡他忽然夢見先帝在時,祖孫三代濟濟一堂是多麼熱鬧,如今卻只剩他一個孤家寡人,十分冷清,就要舉辦家宴。

不年不節的,舉辦哪門子家宴

況且幾個年長的皇子雖已在外頭開府,但宮裡不還有好幾個小的麼怎麼論也不至於到“孤家寡人”的地步。

眾人都覺得有古怪。

但皇帝發話,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去。

幾個皇子在宮門口碰上了,對視一眼,相互間拐彎抹角試探一番,確定對方跟自己一樣滿頭霧水後,倒是略鎮定了些。

都不知情。

莫非真是父皇一時興起

以前怎麼不知道他老人家是這樣容易動情的性子,難不成真是老了

比起先帝老了之後近乎癲狂的模樣,舉辦家宴什麼的,完全可以接受!

一群人各懷鬼胎入宮,發現來的確實只有各自的母妃和他們這些做兒女的,外加各自的王妃、駙馬,以及幾個已經懂事的孫輩。

他越這麼著,眾人越怕。

前兒順王沒了,壽陽公主的喪事也那麼低調,鬼都曉得什麼緣故。

皇帝居高臨下,誰什麼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幾個皇子腔子裡一顆心差點跳炸了。

非但不罵,反倒笑了,“這很好嘛,都是一家骨肉……”

沒外人。

哪怕平時皇帝不問,隔三差五的,皇子們也要寫個摺子主動上報,倒沒什麼奇怪。

連著幾個皇子妃也被敲打一回,讓她們母族收斂些。

據說是昨兒染了風寒,不便出席。

皇帝又看著幾個兒子,也不指名道姓,“聽說都跟你們三叔很要好麼。”

拉攏人是真,誰還真去做官了!

有心的,多少了解一下,知道個大概,如今被皇帝問起來,頭三輪尚且支撐得住,可後面……

在戶部的,問今年各地一共收了多少賦稅,各處又有多少旱澇災害,一應賑災糧款支出多少……

可回頭下起手來,也沒見誰留情。

酒過三巡,眾人都放鬆下來,皇帝忽然又從皇長子開始,問各自在衙門裡的差事。

他的母妃本想從旁說和,可還沒等開口,皇帝就輕飄飄一眼掃過來,令她肝膽俱顫,也只好罷了。唯獨一個五皇子,因天生體弱,大概自知與皇位無緣,倒是安分些,對自己的差事明顯比幾個哥哥上心,到最後實在答不出來,便老老實實跪下。

平時他不過去應個卯,問問下頭官員們的家事喜好,下了差宴飲應酬一番。

他知道五皇子野心最小,所以才把人安排到吏部。

他們不是父皇的手足麼

都不能信!

這哪兒是家宴,分明是隨便找個由頭把眾人召集起來一鍋發作了!

就好比在戶部的皇長子,問他每年稅收和支出,答得頭頭是道。

“兒子愚鈍,請父皇責罰。”

想認錯,卻又不敢認:

他老人家也沒點名是誰,是不是不責眾的意思若自己貿貿然開口,豈非不打自招

之前肅親王府被圍時,他們就覺得不好,可之後偏又風平浪靜,難免心存僥倖,覺得父皇是不是單純想處置肅親王一脈。

老五本就沒去兩年,若自己不管問哪個進士乃至官員的動向,他都張口就來,那才可怕。

最後,皇帝乾脆革了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差事,命他們在家閉門思過,四皇子和五皇子也捱了一頓說。

在吏部的,今年殿試中選的進士們現在都在什麼衙門做的怎麼樣哪幾個人可堪大用

他也不罵。

還不許說溜鬚拍馬的空話。

大冷天的,愣是憋出滿頭熱汗。

諸皇子本也沒當回事,可聽著聽著,就發現皇帝的問題越來越刁鑽。

好歹還有個老實孩子,他這個當爹的,倒也不算完全失敗。

如今天下太平,不過偶爾出點天災,皇子們去衙門辦差大多做個樣子罷了。

凡有差事,皆有各級官員配合斡旋……他了解那麼多做什麼!

皇長子臉上的笑維持不住了。

可再細問起各項收支分別對應什麼地方,當時派去辦差的官員是誰,為什麼派他去,有沒有落實到實處時,就開始卡殼。

一家子骨肉……皇室之中,誰跟誰不是骨肉

在禮部的,問本年朝廷一共接待了多少他國使者,都是哪些人來的,中間去過什麼地方,又辦過多少回宴會;

皇帝瞧著興致不錯,成家的挨個問了一遍家裡事,沒成家的問學業,倒把幾個平時不大受重視的皇子弄得受寵若驚,感動得不得了。

可如今……

皇帝嘆了口氣,見他生母和五皇妃也嚇得夠嗆,抬抬手,“起來吧。”

太后沒來。

到了這個地步,所有人都知道不對了。

皇子們大了之後,基本都是從六部開始輪,一來去各處混個臉熟,二來也是看個人專長在哪裡,方便日後使喚。

另有兩個不檢點的駙馬,也被指桑罵槐了一通,桌子下面的手腳都涼了。

皇家公主養面首,可以。

但你們個倒插門還想養小妾作死呢!

而且因之前壽陽公主一事,皇帝也不敢真對女兒們放鬆警惕,順帶訓誡一番。

當年壽陽公主能幫著順王攔他的路,寧德長公主能幫自己上位,那麼這些女兒們只要想,自然也能跟著攪風攪雨。

他從不敢真正無視女人的能量。

“吃著朝廷的糧米,就好好生為朝廷辦差!”皇帝冷冷掃視下頭一溜兒低頭的兒女們,“羽毛還沒長齊,就想拍翅膀亂飛了收起你們那些花花腸子,想什麼,盤算什麼,別以為朕不知道!”

席間頓時噤若寒蟬,短暫的沉默過後,齊呼不敢。

皇帝呵呵幾聲,冷笑道:“不敢你們敢得很,如今自己不說,且瞧著吧。”

已經成家的皇子自不必說,就是那些還沒成親的小皇子,誰心裡沒點盤算

可誰又經過這個!

眼睜睜看著白天還耀武揚威的幾位兄長瞬間被擼,都跟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似的,透心涼,剎那間,什麼小心思也都按下去了。閉門思過……

父皇沒說期限。

這是不是就意味著,若他老人家回頭想不起來,皇兄一輩子就這麼完了

一場家宴,菜沒正經吃幾口,一干皇子龍孫們卻病倒好幾個。

嚇得。

這還不算。

當天夜裡,眾位皇子公主及其家眷一進宮,開封城內就戒嚴了,經年不動的水軍中悄然撥了一隊,沿著上善水門南下,徑直出城。

另一邊。

同伴跟小黃接上頭時,差點沒認出來。

在外風餐露宿躲躲藏藏大半個月,那是真跟乞丐沒什麼分別了:

破衣爛衫看不出本色,曬得醬油雞似的,幹且瘦,風一吹,那衣裳直接飄起來,肉都乾巴了。

兩個同伴,一個先回去報信兒,另一個陪小黃蹲著。

有了人替班,小黃總算能睡一覺。

然而當天下午,兩人就發現有幾艘船往那大船上送了幾回東西。

小黃說不對頭,以往雖然也有物資送上去,但都沒這麼多過。而且那些東西也不是城裡運來的,而是就近採買的。

兩人對視一眼,這他孃的別是要跑吧!

倆人急得夠嗆。

可急也沒法子,總不能跳到水裡隻身攔船。

關鍵人家那麼大一艘船,自己撞碎了也攔不住啊!

好在天剛擦黑,靠近城門那段水面上忽然喧譁起來。

小黃等人舉頭眺望,就見一干等待入城的大小船隻紛紛靠邊,水面正中快速衝出掛著“開封水師”燈籠的船隊。

那大船頭上包甲,四面都有火炮,沿著甲板站一圈兒甲冑齊整的將士,乘風破浪而來。

別說小黃這些年輕的,就是錢老大之流常年跑船的熟練水手也沒見過這陣仗。

“出大事了啊……”錢老大用力吐出一口煙霧,也隨眾人一道,立在甲板上看。

有年輕的水手頂不住,臉都嚇白了,錢老大就笑罵,“沒出息的兔崽子,沒犯事你怕什麼。且看著吧,保不齊這輩子都碰不上這麼大的熱鬧。”

說起來,開封水師地位一直都很尷尬。

不設吧,偏開封附近水域眾多,沒人鎮著就要亂;

可設了吧,常年也沒個大事,中原腹地,更沒有仗可打。

真正的水師主力都在東南沿海一帶,一提開封水師,那都跟玩兒似的。

但即便是“玩”,也是同行敢說,民間不敢!

畢竟是朝廷的水師,光那船就是不計成本難得的好貨,日常也操練著。

或許開封水師無法戰場上正面禦敵,但碾壓民間雜牌軍,綽綽有餘!

水師幾艘船揚帆順流而下,瞬間就把那艘三層高的大船包圍了。

數名旗手打了一陣燈語,象徵性開了一炮,對方立刻掛了白旗。

水師這邊架起渡板,過去一搜,發現沒什麼異常。

但沒什麼異常,才最不正常。

眾士兵將上下五層能藏人的地方都搜遍了,新鮮蔬果米糧和珍寶發現不少,但人明顯不夠:

只有四個女人,婢女打扮的女人。

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等搜完了,這才不緊不慢過來問:“敢問大人,出什麼事了”

隨從還拿出通關文牒來,上面顯示這個男人叫餘音,江南人士,是個買賣人。

而船上的四個女人,是他隨行的婢女。

那文牒是真的,往來各地的大印也是真的,但負責此次行動的孫總兵不信。

“既是生意人,怎的不去做生意,卻在這裡盤桓”

餘音只笑,“開封乃一國首府,如此繁華,難得來一次,自然不捨得早早離去。”

水師攔路一炮打過來時,他們確實亂了一場,可等水師的人登船後,反而安靜下來。

孫總兵:“胡言亂語,本官且問你,船上只這些人,沿途皆是城鎮,皆有補給,為何弄這許多柴米”

餘音就說:“年關將至,小人在外停留許久,也該家去了。如今歸心似箭,便是不想在路上耽擱,故而多備了些。這不犯法吧”

“這些日子你只看風景”

“自然也要入城看看的。”

“船上除了你們這些人之外,可還來過旁人”

“略有幾位萍水相逢的朋友,一時投緣,偶然聚聚,聚了也就散了。”

萍水相逢,聚過就散……這樣的回答餘地很大,就算孫總兵他們想捉人來問,也無從下手。

這顯然是個很狡猾的人。

孫總兵手按腰刀,圍著他轉了幾圈,“可本官卻聽附近經過的幾艘船上的人說,曾見這船上夜間燈火通明,玩樂通宵達旦,且有女子哭叫傳來。”

那人不慌不忙道:“想必是聽岔了,不知是何人所說,小人願意與他對峙。”

他很有自信,這船晚間向來停在遠離開封的無人之處,縱然有哭聲,也絕不會被人聽到的。

孫總兵是個直腸子,並不善於打嘴仗,聽到這裡就有些煩躁,直接一抬手,“既如此,來人,將船扣了,人都帶回去慢慢對峙!”

等將餘音等人暫時壓到甲板下關押,手下才過來問孫總兵,“頭兒,會不會真抓錯了,沒找到人啊。”

聽上頭的意思,是這船就是一座移動的賊窩,是個見不得光的銷金窟。

可捉姦捉雙,拿賊拿贓,他們撲了個空,回頭著實不好交代。

孫總兵四十來歲,頭有點禿,顯得腦門兒格外大,被夜間火光一照,閃閃發亮。

他習慣性拍了拍腦門兒,冷笑道:“不可能!老子隔著這張人皮都聞到騷味兒了!絕對有貓膩!”

在這行裡混了這麼些年,他見過許多新老狐狸,一眼掃過去,有鬼沒鬼都能拿捏個七、八成。

這船上看著確實沒問題,但那餘音卻說自己是販貨的,這就是個大漏洞!

因為這他孃的根本就不是一艘貨船!

而且照他戶籍來看,南邊來這裡做買賣,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大半年,貨物賣出去了,也很少有人願意空跑一趟,少不得再從開封販些南邊沒有的貨物,回去再賺一筆。

退一萬步說,就算不做這些,可總有親戚朋友吧

餘音自己也說“難得來一趟”,若是常人,必然要置辦些個土產、伴手,好回去送與各路親朋。

但這船上忒乾淨,過猶不及的那種乾淨。

除了餘音這一幫子人和遠超正常數量的米麵果蔬和淡水,簡直一點兒屬於開封城的東西都沒有!

這難道不是很可疑嗎

當然,餘音可以說自己不差錢,就是藉著做買賣的名義享受揮霍一番,可既然來都來了,為什麼不進城揮霍

是城裡不如外頭河面上精緻嗎

再一個,餘音太平靜了。

平靜得不像一個正經做生意的。

說白了,不夠圓滑,不夠膽怯。

自古民不與官鬥,商人更是低人一頭,但凡一個正經商人遇到今天的陣仗,即便不慌,也絕對會主動上前攀談,詢問究竟出了什麼事,這才好解決問題。

但餘音什麼都沒幹。

他既沒有套近乎,也沒詢問緣故,彷彿知道自己絕對會沒事。

或者說,知道官府不能拿他怎麼樣。

為什麼這麼有恃無恐

是因為有人會保他

還是他對自己事先清理的功夫足夠自信

越是看上去沒有漏洞的,越是漏洞!

但手下說得也沒錯,這次沒找到人,確實不太好辦。

孫總兵想了下,“不是說有個報信兒的小子,叫什麼黃的”

手下及時糾正道:“是小黃,現在應該就在岸上。”

“靠岸,過去問問。”孫總兵下了命令。

稍後,水師大部分船押著攔截的黑船返回開封,孫總兵則帶人乘坐另一艘靠岸,按照事先回去報信那人說的位置找到小黃。

“什麼,船上沒人!”小黃驚訝道,“不可能啊!”

他不久前還親眼看到那輛送貨的馬車運了許多精緻瓜果送往船上,看分量,絕不是一個人吃用的,怎麼會沒人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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