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大舅哥

講述過往時,馬冰的語氣和表情幾乎可以稱得上平靜,但她越是這樣,裴家人就越心疼,簡直聽得心肝兒都抽抽起來了。

孟夫人就摟著她不撒手,簡直跟割了自己的心肝似的難受起來。

老太太孃家姓孟,故而人稱孟夫人。

裴戎就有點生氣,因為太心疼而生氣,氣她不在一開始就來找自己。

馬冰苦笑,“若不是被您認出來,說老實話,這會兒我……”

也不會相認。

是不想嗎?

不,她做夢都想。

只是相認了又如何?

馬冰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正如馬冰所言。

裴戎如夢方醒,“對對對,吃飯,先吃飯!看我,都歡喜糊塗了!”

待眾人吃過飯,裴安趕著回衙門上差,孟夫人和霍玫拉著馬冰說話不提,一下午很快就過去了。

馬冰心裡軟得一塌糊塗,“謝謝小蝦。”

孟夫人瞅了他一眼,有些好笑。

就是因為知道,才越發心疼這個孩子。

裴戎拍了拍她的腦袋,長嘆一聲,“這些年,苦了你了。”

馬冰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裴戎略一沉吟,“既如此,先觀望一二。”

若不成……能從他那裡得到點證據,他們自己也好操作。

不過給裴家徒增煩惱。裴戎越發氣了,“這是說的什麼話!若早叫我知道,我必……”

裴戎一聽,心中百感交集。

小孩子的世界是很簡單的,當他們願意把自己最愛吃的東西分享給你,足以證明一切。

小蝦就笑眯了眼。

他擺擺手,“罷了,先吃飯,這些事以後再說。對了,那個謝子質……”

他的話還沒說完,馬冰就搶先道:“您要如何呢?是跑到陛下跟前討公道,還是集結昔日部眾,逼朝廷給公道?”

孟夫人就道:“好孩子,咱們孃兒倆一別十多年,你怎麼忍心就這麼回去?聽我的,也別回開封府了,就在家裡住。”

如若真憑藉昔日的功勞,帶著那些老臣去向皇帝請願,逼著他做決定,這算什麼?這是逼宮!

昨兒晚上他就想著,好歹他為朝廷出生入死那麼多年,就算拼著過去的功勞不要,日後做個平頭百姓,也要替這孩子討個公道。

那小混球兒,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小蝦努力伸長胳膊,遞過來一隻剝好的蝦,“姑姑,吃蝦。”

說的更嚴重一點,很有可能被有心人一操作就成了謀反!

她不是沒想過召集雁家軍舊部,可思來想去,還是放棄了。

一來就算召集,也沒剩下多少人,況且這種事,也不是人多就能成功的。

晚飯時分,蘇管家就來說:“已經按著老爺的話收拾出院子來,只是時間倉促,並不十分精細,少不得要大小姐將就一二。”

被人護著的感覺,真好。

裴戎猛點頭,“就是就是!”

裴戎噎住。

孟夫人又道:“咱們也不是沒房子沒地,住在衙門裡算怎麼回事呢?你若喜歡行醫,咱就開一家醫館!”

先帝臨終前已將一切蓋棺定論,當今登基,一切就好比翻了篇,再想徹查談何容易?

二來,大家一次次殊死奮戰,能活下來實在不容易,馬冰實在不想再讓那些舊年的叔叔伯伯們拋棄來之不易的安穩生活,陪自己赴死。

她揹負了那麼多,卻還沒被仇恨矇蔽眼睛,理智得可怕。

若能借助謝鈺的手,由當今親自操作,自然是最好的。

馬冰詫異地看向裴戎和孟夫人,“這?”

以往這老貨對小侯爺十分誇讚,今兒認了侄女回來,身份一變,難免看對方不順眼起來,就成了“還有些良心”。

對面裴安和霍玫一個勁兒給她夾菜,“爹,讓妹妹先吃飯!”

“可裴伯伯,您為朝廷拼殺,是為臣的本分,朝廷嘉獎,應該。可若自己伸手去要,實在不妥。”

馬冰說的,裴家人何嘗不知?

馬冰端碗的手一頓,有些赧然地點了點頭,“他已經說服陛下,在暗中查了。”

“我素日說姓謝的爺兒倆不錯,如今看來,確實還有些良心。”

飯都快涼了還沒吃幾口呢。

裴戎猛點頭,“就是就是!”

孟夫人:“……”

就是個屁,你就不會自己說話?!

馬冰噗嗤笑出聲。

她能理解二老的好意,卻並不準備離開開封府。

一聽這話,裴戎的鬍子都吹起來了,“怎麼,是那姓謝的小子勾引你?!”

又拍桌子,“我就知道,跟他爹一個德行!”

馬冰:“……”

這都哪兒跟哪兒!

午飯時不還“謝子質”,怎麼這會兒馬上就成了“姓謝的小子”。

還扯人家爹……

不待這麼遷怒的。

孟夫人熟練地回頭喝道:“你安生些!”

裴戎氣呼呼坐下。

越想越氣。

那謝子質,當真不是好貨!

“伯父伯母,”馬冰安撫道,“一來我驟然住到家裡來,難免被有心人看出端倪,若提前作梗就不美了。二來,開封府訊息靈通……”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實在不想太早把裴家牽扯進來。

見她主意已定,孟夫人也不好再勸,只道:“好歹多在家待幾日。”

馬冰也不捨得馬上走,當即應了。

是夜,她躺在床上毫無睡意。

過去十多年的經歷足以令她在任何情況下迅速入睡,之所以睡不著,是因為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心情久久無法平復。

她甚至有些擔心,擔心一閉上眼就發現這一切都是夢境,不久前的美好都會變成虛幻泡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馬冰貪婪地摸著手下的被褥,把頭埋進去,全是溫暖的陽光的味道。

正想著,孟夫人來了。

見她眼神清明,孟夫人就笑,“我就猜著你睡不著,咱們娘倆說說知心話可好?”

馬冰親熱地拉著她的胳膊,忽然就很想撒個嬌。

“伯母,今晚您陪我睡好不好?”

孟夫人一怔,忽然紅了眼眶,“好。”

早有機靈的丫頭回去取了孟夫人的鋪蓋,倒把裴戎看得一愣一愣的。

“這是做什麼?”

丫頭道:“夫人說,今晚陪大小姐睡,讓您自己安置。”

裴戎:“??”

另一邊,馬冰摟著孟夫人的胳膊,如世上所有貪戀母親溫暖的孩童一樣窩在她懷裡,聲音軟乎乎的,“您給我說說爹和娘年輕時候的事吧!”

孟夫人一下下摩挲著她的頭髮,聞言想了一回,笑,“這可有的說了。”

馬冰一聽,仰頭看著她,“那您慢慢說嘛。”

“好。”孟夫人溫柔地笑,漸漸陷入回憶,“說起來,你爹和你娘相識也是怪有意思的。

當年你娘自己拉了一支娘子軍,你爹遇到時難免有些不大鄭重,說什麼打仗是男人的事云云,你娘哪裡服氣?便說不如兩人鬥法。結果你爹輕敵吃了敗仗,自此便追在人家屁股後面跑……”

馬冰笑個不停,眼前好似真的浮現出一對青年男女追逐的畫面。

“從沒有人跟我說這個。”

孟夫人颳了刮她的鼻頭,“當年你才幾歲,誰跟你說這些?”

“那後來呢?”馬冰嘻嘻笑著追問。

“後來呢,他們兩人一個跑一個追,又投軍入伍,再後來,有了你哥哥,有了你……”

那邊娘倆說話時,裴安夫婦也在炕上說話。

“真跟做夢似的。”裴安感慨道。

“你先別做夢,”霍玫梳著頭,對著鏡子裡他的影子說,“如今妹子既然家來了,就得好好張羅起來,有不少事要辦呢。”

裴安點頭,“爹孃年紀大了,我又要去衙門,少不得要你操心。我這妹子吃了許多苦,一定要好好的補償她。”

霍玫斜眼瞅他,“什麼你的妹子,豈不也是我的妹子?”

裴安笑道:“這個你也跟我爭?她叫我哥哥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話音剛落,霍玫便丟開發梳欺身而上,直接把他擰著胳膊按在炕上逼問:“再給你一次機會,這是誰的妹子?”

裴安從善如流迅速改口:“咱倆的妹子。”

“這還差不多!”霍玫滿意地鬆開手,繼續回去梳頭。

梳好了頭,夫妻倆窩在被子裡說話。

“說正經的,首先日常起居所需的都要置辦起來,每季的衣裳先抓緊了做個十套二十套的替換,那院子匆忙間沒收拾齊整,也得好好整理整理。再者,”霍玫掰著指頭數的動作停了停,顯得有些為難,“若是尋常女兒家,這個年紀也該張羅嫁妝了,只是我瞧咱妹子性格堅毅果決,必要報仇的。”

說到報仇,夫妻倆對視一眼,都嘆了口氣。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孽緣啊!

並非那小侯爺不好,恰恰相反,就是因為他太好了才令人如此為難。

若他是個著三不著兩的,直接打發了就是。

可……公里公道地說,放眼整個都城,同齡人中勝過他的實在寥寥無幾。

如今,兩個孩子這樣看對了眼,只怕情根深種,再難分開的。

可偏偏這兩家中間隔著世仇啊!

以往他們確實說小侯爺人品難得,可若真牽扯到他的外祖父,當真能夠得償所願嗎?而錚錚又真能心安理得的去做皇家的兒媳婦嗎?

只怕是不行的。

另一邊。

謝鈺等了一宿,馬冰都沒回來,隱約猜到什麼,可到底沒得到確切訊息,不安心,一整夜都沒睡安穩。

次日一早,他照例帶著元培巡街,可巧碰上早起去衙門的裴安。

原本因著裴戎,他們兩個關係也不過,謝鈺心頭一動,正要上前說話,卻見對方看見自己的瞬間就抬起下巴眯起眼,發出一聲重重的“呵”!

謝鈺:“……”

元培:“……”

裴安皺巴著臉,彷彿看見什麼礙眼的東西似的,照著謝鈺上上下下打量好幾遍,又是皺眉又是搖頭。

元培茫然,“小裴大人,您這是鬧哪一齣?”

裴安瞅了他一眼,再看謝鈺一眼,“呵!”

哼完了,直接扭頭就走。

元培:“……什麼毛病啊這是?”

話音剛落,卻聽旁邊的謝鈺竟低低笑起來。

元培目瞪口呆,您又是什麼毛病?

謝鈺實在很難不高興,胸腔內急劇膨脹的情緒讓他甚至有點飄飄然。

方才裴安的反應足以說明至少三個問題。

第一,馬姑娘確實姓雁,也只有雁家後人才能被裴家如此對待;

第二,昨日兩家認親成功,並且裴家極其看重馬姑娘,這也正合了第一條。

第三,不管是裴戎自己看出來還是旁的,但馬姑娘並未隱瞞她和自己之間的牽絆,不然,裴安今天不會這樣對自己。

元培或許不解,但謝鈺卻在裴安哼第一聲的瞬間無師自通:

那是一種舅子審視妹婿的,懷有滿滿排斥和敵意的眼神!

這怎能讓小侯爺不高興?

她心裡有我!

她家裡人知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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