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知情嗎?

在寺廟出了命案,做法事的班子都是現成的。

方丈主動帶頭唸經,一干師父們的木魚從早響到晚,都快敲爛了。

持續不斷的“咚咚咚”灌入後院香客們的耳中,叫人越發煩躁。

開封府的衙役封鎖了下山的路,就證明兇手一定還在寺廟之中。

在這種情況下,對方不太可能再次頂風作案,但只要想到他們或許曾跟兇手同處一個屋簷下,又在一桌用飯,甚至現在……

所有人就都寢食難安。

雖未直接參與案件調查,但謝鈺也沒閒著,一直在想田淑之死究竟是有預謀的,還是突發。

若有預謀,兇手是衝誰來的?

田淑本人?還是整個田家?

若衝她,她生前可曾與誰結怨?

田淑性格高傲,但這不過是大家閨秀們的通病,比她更加刁蠻任性的也不是沒有,倒不至於讓人起殺心。

若沖田家……老實講,謝鈺覺得不太可能。

田嵩子嗣不少,女兒尤其多,田淑除了佔個嫡出的名分之外,並無任何過人之處。

所以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死者應該是自己走過去的,而她鞋底沾染的泥土和碎石也與在現場發現的對得上。”

元培被憋得夠嗆,乾脆爬上房頂躺著,雙手墊在腦後看天。

忙了一整天,方保渴得夠嗆,乾脆一擺手讓張仵作先講。

看著看著,他就衝下面喊,“大人,要下雨了!”

若這雨來得早些,田淑的屍體恐怕就很難找到,地面留下的痕跡也會被沖刷乾淨。

那個神秘人究竟說了什麼,會讓一個閨閣小姐跟著他她去那樣偏僻險要的地方?

若是突發,是否與田淑前幾天頻頻外出有關?

她不許人跟著,究竟在那段空白期做了什麼?

或者說,見了什麼人?

“僥倖……”他低聲道。

既然不許大家亂走,開封府眾人便要以身作則,帶頭不外出。

“……屍體沒有兇手擄人慣用的擊打痕跡……若用迷[訝o],死者勢必失去意識,她失蹤時天還沒黑,若扛著一個人,且不說會不會被人發現,光爬山就很難。

哪怕是有預謀的殺人,一般兇手得逞後也會慌亂,很難注意到一星半點痕跡,更別提處理得這樣乾淨了。

謝鈺垂眸,“心思細膩,或是慣犯。”

謝鈺的手指輕輕點著桌面,在心中列出一條:

熟人,至少是田淑認識的人,不然不會乖乖跟著走。

謝鈺倒了幾杯茶推過去,“案子結了?”

你跟方保比什麼力氣啊!那就是頭蠻牛。

方保一嘬牙花子,直接伸手推他,抬腳就往裡走,“跟我你扯什麼淡!”

方保端起茶來牛飲一通,聞言一瞪眼,“哪兒那麼快!”

但若只是這樣,方保完全沒必要來找自己。

他剛翻身坐起,就見方保帶著張仵作從遠處過來,當即跳下來對謝鈺道:“大人,方大人和張仵作來了。”

若是見人,那神秘人極有可能就是田淑生前見過的最後一人,是兇手的嫌疑極大……

是這幾天她偷偷去見的人嗎?

張仵作便將自己的發現說了,先是表象,最後是重點和結論。

都是吃一樣的飯長大的,這廝怎麼就這麼大勁兒!

見謝鈺要說話,他趕緊抬手止住,“打住,別再說什麼避嫌的話,這事兒啊,恐怕非得有你從中斡旋不可。”

元培揉著胸口,齜牙咧嘴跟在後面,看著方保的背影直嘟囔:

風越發大了,颳得院內小樹東倒西歪。

張仵作瞅了他一眼,搖頭。

說著,就去對面大馬金刀的坐下,又抓了蒲扇扇風。

早知道就該讓老霍或者莊鵬那小子來!

方保徑直進了屋,見謝鈺正泡茶,“你倒清閒了!”

轟隆一聲,天邊炸響悶雷,緊接著就是被捂住的爆竹似的,一連串由遠及近響過來。

說得直白一點,她對田家的價值不高。

說話間,兩人就到了院門外,才一站定,就見吱呀一聲門開了,元培笑嘻嘻的臉兒從裡面探出來,也不叫進。

若兇手真想對付田家,殺死田嵩和田斌父子中的任何一人都比殺田淑效果更好。

元培本想晚上繼續躺在房頂上看星星,可看這個樣子,大雨只怕就在頃刻之間,也只好作罷。

夏日的天,說變就變,不久前還萬里晴空,到了傍晚,竟就陰沉沉起來。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水汽,刮來的晚風中帶了涼意,儼然在醞釀一場大雨。

張仵作從袖子裡取出一張人面圖,指著上面的幾個黑點,又指指自己的臉,“死者面部擦傷下還有另一層淤青,很像指痕,應該是還活著的時候留下的。”

謝鈺聞聲,推窗去看,果然見遠處山巒間升騰起薄霧,許多略矮一些的山頭已經被霧氣遮蓋,看不清了。

“兩位,我們避嫌呢。”

元培還想去擋,奈何胸口一股距離傳來,直接被推了個踉蹌。

方保搓了搓手,整理了下思緒,這才說:“現場我親自去看了,那山上多石頭,踩上去根本留不下什麼腳印,偶然有泥土的地方,也被人抹去了痕跡。”

屍體不好隨意搬動,而謝鈺又因為要避嫌,不方便過去親自看,他便簡單畫了一張圖。

謝鈺拿起圖,元培也湊過去看,又用手往前比劃,驚訝道:“她曾被人面對面鉗住下巴?!”

一邊面頰上只有一個指痕,面積最大,是大拇指。另一邊從上到下共計三枚,最後一枚則在與脖頸連線的下巴內側。

這是一種典型的單手卡住下巴,強迫對方張嘴的動作,常見於刑訊逼供和某些紈絝調戲女子。

竟能留下淤青,可見當時力氣之大。

田淑在反抗。

“指尖向下,高度差很多,”謝鈺放下圖,臉上浮現出一種極其厭惡的神色,“死者當時或跪或坐,而兇手是站著的。”

這種高度落差讓他聯想到一種非常不好的可能。

而張仵作接下來的話,也驗證了他的猜測。

“另外,死者右側從腰間一直到膝蓋的位置有很嚴重的擦傷,卑職原本以為是墜崖時碰到巖壁造成的,但返回現場檢視後卻發現,她下墜的地方並不算太遠,即便中間會碰到巖壁,也絕不會出現這樣狹長的巨大傷口。

所以卑職以為,倒更像是生前被人在地上拖拽所致,這也能解釋為什麼那一側的衣裙破損那樣嚴重。

另外,卑職還從死者口中發現了一根捲曲的毛髮,經過仔細檢視,她嘴巴內側有幾處破皮,應當是用力摩攃所致……”

轟隆隆一陣悶響,銀蛇自天邊雲層中竄來,狂風大作,驟雨襲來,將開著的窗扇拍打得啪啪作響。

“畜生!”元培恨聲罵道。

憑藉這幾條線索,他們幾乎已經能夠想象出當時的場景:

出於某種原因,田淑跟兇手上了懸崖,對方突然發難,意圖不軌。田淑反抗,惹怒兇手,被丟入山崖……

大雨傾盆而下,裹挾著水汽的涼風灌入,將沉悶的氣氛稍微吹散了一點。

良久,方保才問:“我只是在想,田淑之死和田嵩的病是否有關聯?”

他本是猜測,誰知謝鈺脫口而出,“沒有。”

其他三人都是一怔。

謝鈺微微垂了眼眸,“無關。”

他了解馬冰的為人,她可能隱瞞許多事,也可能迴避某些問題,但做出的承諾,就不會反悔。

她曾說過不會殺人,那麼就一定不會。

方保完全不明白謝鈺為何這樣肯定,可轉念一想,田嵩的病本就來得蹊蹺,或許其中涉及到朝堂辛秘也未可知。

既然謝鈺都這麼說了,那就暫且當兩件獨立的事情來處理。

謝鈺望向他,“所以,你為什麼來找我?”

只說這些的話,完全用不著“非得有你從中斡旋不可”的程度。

方保的神色突然變得嚴肅。

他緩緩吐了口氣,“你也知道,我是六年前才來開封府供職的。”

謝鈺點頭,“是。”

方保是塗爻下大力氣從下面挖來的人才,當時那地方官兒還上摺子跟陛下訴委屈呢。

然後,就得了御筆親書的……一幅字。

這雨來得又兇又狠,天黑得如潑墨一般,憑空讓方保的聲音多了幾分壓抑。

“當年我曾聽說過幾個流傳甚廣的案子,後來卷宗交到刑部,至今仍是懸案……”

一共四個案子,受害人都是妙齡女子,有的至今下落不明,有的被發現時死狀悽慘。

第一起就發生在十一年前的魯東,當時有一名少女失蹤,後來被發現死亡,但因為一直沒找到兇手,不了了之。

這是第一起,所有人都以為是偶然,第二起,因為案發地不同,也沒人往別的方面想。

直到第三起,也是女子莫名失蹤,一個人第一次進入官府的視線。

早在方保提到“魯東”時,謝鈺就明白了他的真正來意。

“你懷疑駙馬申軒。”

方保點頭,“第三次案發是在一場在巨型畫舫內舉辦的文會上,失蹤的少女是其中一名船伕的女兒,因為容貌清秀,被留在畫舫內替人端茶倒水。

那場文會持續了很久,說是文會,因為參加的多是當地權貴,你們想也知道有多麼烏煙瘴氣。

直到次日清晨,那少女的屍體漂到岸邊被人發現,船伕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許久沒見到女兒了……

那具屍體頭部也有酷似田淑的傷痕,但因為參加文會的多是達官顯貴,當地官員又沒有切實的證據,最後也只好不了了之……”

方保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說實話,在衙門久了,他見了太多表面光鮮,內裡骯髒的事,現在看那些權貴都覺得髒。

要不是為了養家餬口,是真不想繼續做這行了。

一時間,屋裡誰都沒有說話,唯有外面的疾風驟雨。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元培問:“那為什麼單獨懷疑申軒?”

“一開始誰都沒有懷疑他,因為第三次案發時,他已是高高在上的駙馬。”方保不無諷刺地說,“但某日有位官員整理卷宗,無意中發現這幾起案件發生時,申軒都在場!”

也是出名的壞處,若申軒只是個無名之輩,哪怕都在場,也未必會有人記得。

但他是申氏之後,本身就無法令人忽視。

“你我都是衙門中人,場面話不必多說,一次案發在場,只能說偶然,那麼兩次在場,三次也在場,這次的福雲寺案子他也在!就不能用單純的巧合來解釋!”

方保壓抑著喊道。

還有些想法,他沒說:

加上今天這一起,只是報上來的就有五起,那是不是還有沒被發現,被報上來的?

他不敢想。

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真正實施起來,肯定還會遇到一些阻力。

尤其申軒貴為駙馬,哪怕外界一直傳言他與壽陽公主不和,但萬一壽陽公主想保,或者當今陛下顧忌皇室顏面……

方保不想再看到無辜女子遇害,所以,要麼不查,要麼就直接捅破天!

但僅靠他的力量不夠,必須有個同為皇室中人的角色。

謝鈺沒有立刻回答。

並非他不在乎那些女子的生死,或是律法公正,而是在考慮另一個問題:

若申軒真的有問題,壽陽公主知情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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