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在故事的最初,是俠士敖發現了鐵神。

俠士敖並非俠士,而是楚國的一位將軍,他奉楚王之命,率軍前往鐵神山,挖掘那傳說中的“鐵神”,用來鍛造一把曠世罕見的寶劍。

鐵神山是傳說中的仙山,凡人禁入,俠士敖率領的部隊,驍勇善戰,憑藉著頑強的戰鬥,死傷慘重後,還真找到了那塊猶如朝陽般璀璨的礦石。

它表面上看和普通的鐵礦石沒什麼區別,只是周遭的光芒,璀璨如赤霞。敖喜出望外,用雙手去碰觸“鐵神”,卻不料被陡然爆發的光芒,灼燒了雙眼。

敖忍著雙目劇痛,執著地去抱起了它。滾燙入懷,香氣四溢,敖恍惚間像是看到了一位曼妙佳人,瑟縮在自己懷中。

那一刻,敖升起了濃烈的獨佔欲,他不想把它……不,是她,他不想把她呈上去,不想將她交給楚王。

她是他的,一定是他的。

敖的意圖被他的副將看出,副將勸他,不要犯下大錯。敖清醒了一瞬,意識到自己不能擁有她,她不屬於自己,她……

不,強烈的恨意升起,他殺了所有見到她的人,滿身是血的帶著她逃出了鐵神山。

出了鐵神山,敖帶著“鐵神”東躲西藏,在逃亡的過程中,他失去了一切,將軍的榮耀和地位。

赤色霞光散開,干將看見了那讓敖魂牽夢縈的女子,她在霞光中若隱若現,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她穿著輕柔薄紗,柔弱無骨地枕在他掌心。

干將是位“專家”,對鍛造學有自己的心得,他沒有貿貿然出手,而是精心研究了一年。楚王等得不耐煩,催促他快些動工。干將不敢違命,只好冒險一試,他自認“人格”堅毅,不至於被“偽神”汙染,冒險開啟了封印。

一動都動不了的敖,痛苦流涕,眼中一行行血淚流下,彷彿干將拿走的是他的五臟六腑,是他的命。

他拿劍指著干將,然而虛弱到了極致的敖,□□將輕而易舉制服。

看不到那赤色霞光,敖恍然驚醒,茫然出聲:“發生了什麼……我怎麼……”

干將領命離開。

干將:“你……”

干將垂手恭立。

她歡快地觸碰他,就像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玩具,將自己純粹、磅礴,人類不可及的精神力,毫無保留地給到干將。

干將沒有殺敖,只是取走了他懷中的“鐵神”。

楚王看著這平平無奇的“鐵神”,冷笑道:“這就是‘神’?不過爾爾!”

他殺了很多人,他失去了一切,連爹孃妻妾和孩子都被處死……

干將帶走了“鐵神”,因為封印,它暫時沒有汙染。

楚王拂袖道:“將它煉成寶劍,孤要用‘神’做佩劍!”

干將恍惚了一瞬,但他畢竟是修者,給這危險的“鐵神”加持了封印,隔絕了汙染。

直到有一天,干將找到了敖。

此時的敖哪還有年輕將軍的模樣,他蓬頭垢面,瘦得脫了形,深陷的眼窩空蕩蕩,瞎了的他什麼都看不見了,只能感受到懷中的溫香軟玉:“誰!你是誰,你是不是要來搶走她,不,她是我的,她……”

干將不是普通的鍛造師,他是一位修者,他一眼看出了敖的情況,痛斥道:“你被汙染了!”

楚王一怒之下殺了他的全家,敖卻像患了失心瘋一般,什麼都不在乎了,他抱著她,撫摸著她,幸福得像是得到了全天下。

干將壓住了那瘋狂湧動的悸動,試圖用精神線來與她溝通,尋找消解“汙染”的辦法。哪知她睜開了眼,懵懵懂懂地看著他,漂亮的眸中有茫然和好奇,而後是孩子氣般的開心,她試著用精神線去觸碰干將,干將猶如被電到一般,理性告訴他,必須切斷聯絡,將她封印,可是那源源不斷湧入體內的精神力,讓他無力抗拒。

一幕幕恐怖的畫面浮上腦海,他並沒有忘記,只是先前渾然不在乎,現在他猶如沒了麻藥支撐的病人,感受到了真實的痛,無力承受的痛,然而他張口說的是:“還給我,把她還給我,我……我只有她了……”

她居然也學會了:“你……”

干將看到了自己劇烈顫唞的精神線,那是顫慄,因為聽到了天籟之音。

不行,這是汙染,是“偽神”的誘惑。

他不能沉淪。

她笑著碰他:“你!”

干將不想回應她,也不能,他沉默地轉身,然而卻沒了將她封印的力氣。

她像個天真爛漫的美麗少女,只看得到干將,也只在意他,無論干將在做什麼,她都會跟著學,笨拙地學,認真地學,用心地學……

干將看著她越來越清晰的輪廓,擔心又期待——擔心她真的變成人,又期待她真的是人。

倘若她是人,那他……此生唯她一人,再無他想。

意識到這一點,干將有了方向,他不想將她煉成一把冷冰冰的寶劍,他想讓她成為人。

“神”能變成人嗎?

干將不知道,但是他想試試,剋制的,節制的去嘗試。

又是一年過去,楚王派人來詢問進度,干將心虛地回道:“快了……快了,再過一年……一年即可。”

使者將話帶了回去,楚王:“好,一年後交不出寶劍,孤拿你鑄劍!”

干將教會她很多,可始終無法給她尋到“容器”。

神的降臨需要“容器”,可干將甚至不知道“容器”是什麼?

相較於他的急切,伏在案前的少女託著腮,用甜美的聲音,嬌憨地問道:“後來呢,母親把鑄劍的本事都教給你了嘛。”

干將一直給她講自己的生平,他從小沒了父親,母親憑著一手鑄劍的本事,不僅把他養大,還供養他去了規則學宮,成為了一位修者……

“後來……”干將斂住心神,給她講起了自己的過去。

一年眨眼即逝,干將終於知道了何為“容器”,原來他就是她最好的“容器”,想讓她成為人,只要她吃掉他就行了。

楚王派人來取劍,干將不可能拿她鑄劍,本想著等她成了人,沒有那誇張的汙染,他就帶她逃到市井中,從此隱姓埋名,做一對普通夫妻……

到底是異想天開了。

神終究是神。

她不降臨於世,是因為不想吃人。

干將無力保護她,只要她是“鐵神”,總有人覬覦她,今天是楚王,明天是齊公、宋公、晉公……干將看著眼前天真爛漫的少女,隔著世界觸碰了她無暇的面龐:“想不想變成我這樣?”

她開心道:“好呀好呀,那樣我是不是也能像你一樣,有個疼我的母親,我是不是可以和你一起去學宮,嗯,修那個人格……”

干將:“可以。”

她:“我要怎麼做?你告訴我。”

干將笑了笑:“等兩天,我先把寶劍鑄好。”

他打造了一柄沒有鐵神的寶劍,因為他精神體裡夾雜著少女給他的大量精神力,所以這把劍鑄成後,依舊有了“鐵神”之威。

楚王拿到寶劍後,大喜過望,派人再尋干將,卻發現這人“逃”了,楚王下令,天涯海角找到干將,然而他永遠也找不到了,因為干將把自己獻祭給了“鐵神”。

死亡的前一刻,干將恍惚間意識到,自己終歸是被她汙染了,死都死得這樣心甘情願。

他嘴角掛著笑容,想著:如果這是“汙染”,倒是世間最美的顏色。

“對了,你需要個名字。”

“名字?”

“嗯,就叫莫邪吧。”

“好呀!”

莫邪沒想到,自己睜開眼的那一刻,干將永遠消失了。

干將也沒想到,他付出生命給她“人格”,她體會到的卻是痛不欲生。

莫邪忍著撕心裂肺的痛,將干將和自己剝離了,她以為這樣能讓他回來,然而人離了那副脆弱的禸體,也就恆久地消失了。

莫邪笨拙地修復著干將的身體,最終將自己的“人格”也放了進去,然而活過來的不再是干將,而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孩子。

莫邪想到了干將給她講的那些,她天真地想著,自己可以像干將的母親那樣,把他再次養大。

干將的小名是赤。

莫邪叫他:“赤兒。”

“故事”沒有結束,莫邪努力把赤養大,沒等到干將回來,卻等到了敖。

敖一直在尋找“鐵神”,他一無所有,只剩下這唯一的執念。他要找回她,找回屬於他的“鐵神”,因著這一口氣,他瞎了眼,毀了容,身負重傷,卻依舊頑強地活著,走遍了楚國。

終於,他在這陌生的小村子裡,遇到了少年“干將”。

熟悉的氣息讓他渾身顫唞,他不可能忘了干將,這個搶走她的男人:“你……是誰?”

少年赤被他嚇了一跳,但還是說了名字:“赤。”

敖聽到了他年輕的聲音,忍不住去觸控他的臉:“赤?你父親是干將?”

少年赤道:“你怎麼知道我父親的名字。”

敖聲音顫唞:“你……你母親是誰?”

少年赤:“我母親是……”

敖遠遠聞到了那魂牽夢縈的氣息,漫□□霞亮在他腦海,瞎了的敖已經“看”到了她,她依舊那樣得美,周身盡是赤色霞光,雪白的肌膚溫軟如玉……可她不再天真爛漫,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少女,而是為人母的莫邪。

敖逃無法面對,他逃走了。

為什麼……為什麼……

她是“神”,是一塵不染的神明,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他失去了一切,他的人生完了,他的家人全死了,可是她……她居然有了孩子。

骯髒!

墮落!

醜陋!

她是魔鬼,是妖孽,他……恨她!

滔天恨意翻湧,敖躲在角落裡,渾身骨骼戰慄,牙齒也在咬得咯咯作響,他死死抱著自己,睜大著沒有眼珠的眼眶,一個瘋狂的念頭在腦中炸開。

他要幫她。

對……他得幫她洗去骯髒,揭下醜陋,迴歸“神”格。

敖找到了少年赤,問他:“你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死的嗎,你想給他復仇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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