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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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告訴祈行夜, 餘荼這是要坑他,準沒好事。
但情感卻讓他奇怪於左秋鳴的名字出現在3隊的檔案裡,不免對左秋鳴的現狀憂心。
在給左秋鳴和他哥兩人分別發去訊息, 等待許久都沒有回覆後。
祈行夜一咬牙,還是答應了餘荼。
事關3隊, 就等於高保密級別。
哪怕左秋鳴只是碰巧倒黴的牽涉到邊緣, 除了左秋鳴本人知情外,其他一切相關記錄都會被抹去, 和3隊一起封鎖進黑暗, 不可窺探。
如果餘荼不想告訴他, 他還真的要花更多心思時間,才能找到左秋鳴的下落。
但要是左秋鳴現在情況危急,需要求援, 那就是光陰寸金,可等不了那麼久。
餘荼微微一笑:“179案件,最開始並不是直接交到3隊手中的。”
3隊所有成員,一向是優中選優,萬里挑一。
“翎羽絕不是最聰明的孩子,但是相信我,她絕對是最優秀的武裝調查官。”
白翎羽轟平了半個小鎮,硬生生殺開一條路,扛著陳默,拖著聶文,拽著左秋鳴回來了。
“事件原因,起因經過結局,全都明明白白,沒有任何疑慮。受傷人員也都被妥善安置,失蹤人員全部歸位。”
“我就姑且把這當是你對3隊實力的肯定了。”
“170案件,早就應該在上個月就已經圓滿解決。”
餘荼單手支著額頭,挑眉輕笑出聲:“足夠的實力,才有資格讓人警惕。如果是廢物,連被戒備的資格都沒有。”
左秋鳴送回南方分局,由分局醫療部負責療養。
餘荼一雙長腿交疊,慵懶坐在客廳廊下的藤椅裡,欣賞著院子裡的微風拂動的玫瑰花園。在她身邊,柳堆煙輕笑靠坐。
餘荼漫不經心:“3隊正式受理179,是在聶文失蹤後。”
因為祈行夜的緣故,餘荼對左春鳴一直都很上心,格外關注這位在雲省暗地裡頗有影響力的情報販子。
“我讓聶文去找左秋鳴,只是打算救回左秋鳴,讓你欠我一次,日後好方便拉你進3隊的案子。那時候,3隊並沒準備接手左秋鳴手裡的案子。”
餘荼虛虛環抱著柳堆煙,低笑著向祈行夜道:“雖然總是和你不對付,但那孩子不討厭你——不然你早就被炸上天了。”
餘荼:……?你們是在和我玩什麼去一個消失一個的遊戲嗎?
她乾脆把白翎羽和陳默打包,一起踢進了小鎮。
於是白翎羽正式受命,帶足了武器突入小鎮。
餘荼平靜道:“翎羽做事,從未讓我失望過。”
她的人生信條只有一件:不爽就幹。不服?憋著!
餘荼傾身向前,從祈行夜手裡的檔案袋中抽出170,翻到最後一頁攤開在他眼前,染著蔻甲的修長手指不輕不重敲了兩下。
事實上, 這是左秋鳴的案件。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你是真的一點不辜負我對你的警惕心啊,餘隊。”
但看到檔案,祈行夜也恍然回想起來,上個月他回家時,確實看到了聶文他們在偵探社養傷。
因為只是一起影響案,並且左秋鳴現場測定回傳的等級, 只有e級。因此,沒有人在意它。
“白翎羽和陳默進那小鎮時,案件編號,還是170。”
如果沒有合適人選,寧可空置,也絕不降低選拔標準。
祈行夜額角抽[dong]:“我不是在誇你!”
傳回幾次資訊後, 就此下落不明, 了無音訊。
祈行夜垂眸。攤開在眼前的檔案資料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著已經結案。
除了商南明和祈行夜,還沒有誰讓白翎羽慫過。
甚至餘荼比南方分局,還先一步發現了左秋鳴的失聯,並第一時間派了聶文去找人。聶文失聯。
多冒昧啊你。
也因此而順便關注了下作為調查官的弟弟,左秋鳴。
而聶文等人,則回了偵探社。
失蹤的環境調查組和小鎮居民,都在一口古井裡被找到,雖然受到驚嚇神智失常,但所幸身體並無大礙,已經在醫院治療。
如此一支尖刀精銳之師,竟然會在一個普通小鎮翻車?
說出來都沒人敢信。
左秋鳴一個人, 帶著一名專員,在煙雨濛濛的陰雨天, 拎著皮箱走進了水鄉小鎮。
而聶文的失蹤,足夠證明小鎮的不尋常。
“當它只是一段通訊頻道上的異常錄音, 被情報部專員截獲上報時,負責調查它的人, 是南方分局左秋鳴。”
小鎮事件,也同樣如此。
出身武器專家的白翎羽,可不知道什麼是忍耐,什麼是權衡利弊。
祈行夜:“……你們還真把我這當自己家用了?”
“179,最開始的命名不是179,而是170。”
那時候脫離危險後的雲翳清,也在偵探社療養,每天陪著厲鬼一起養護花草,打打下手,厲鬼看他順眼,還順便幫他治好了身體上的很多後遺症的小傷痛。
而云翳清,也正好撞上了來養傷的3隊。
不過這位雲省的傭兵隊長很懂分寸,從不隨便好奇,知道很多秘密不應該問。
——no question.
活得久的秘籍。
於是雲翳清順理成章的和聶文等人打成一片,真的像是偵探社的房客一樣和平共處,就算看到宴頹流偶爾拎著血淋淋的人回來審訊,也能平靜的笑著打招呼問一句“回來啦?”。
至於開啟冰箱時看到的人頭,拉開儲藏間看到的一箱箱堪稱軍.火庫的重武器,院子裡停放的超規格越野作戰車……
雲翳清平靜得眼都不眨。
除了偷偷打電話給明荔枝告狀:明媽媽啾命,他們又往冰箱裡放奇怪的東西啦,家裡的鹹菜罈子裡有人彘!
——我們得換新的冰箱傢俱啦。
氣得明荔枝一個仰倒。
一向好脾氣又乖巧的小荔枝立刻氣沖沖給聶文打電話,狂轟濫炸,噴得聶文都快自閉了。
從那之後,但凡看到宴頹流或者白翎羽錯誤使用冰箱,聶文就一臉驚恐,好懸沒跪下求這二位姑奶奶。
住手哇!因為家務活生氣的明荔枝,真的超級恐怖,你們這樣會害我被罵的!
可憐的聶文,從此除了3隊的姑奶奶們,懼怕的人物名單,又長了好幾寸。
明荔枝氣鼓鼓又委屈的向祈行夜告狀時,他還笑得前仰後合的。
沒想到原來那時,就是170的後續。
“但如果170就解決的事件,為什麼又搞出來個179?”
祈行夜挑了挑眉:“還是同一個地點,同一件事?”
並且……
祈行夜視線下移,落到餘荼身上。
還將大名鼎鼎的調查局武力巔峰,搞出一身傷的狼狽。
餘荼看到了祈行夜的眼神,不置可否。
“它再次發生了。同一個地點,同一事件。三天前。”
三天前,正在其他任務中的白翎羽,突然失蹤。
與她一同搭班的羅意威委屈表示,自己只是轉個身的功夫,白翎羽就消失了。
就像憑空蒸發。
甚至連隨身的武器都掉落地上,沒有帶走。
餘荼當機立斷,聯絡左秋鳴和聶文。
然後她驚愕發現——不僅是白翎羽,包括聶文,陳默,左秋鳴……所有與170案件相關的人,都失蹤了。
甚至就連在醫院療養中的調查組和小鎮居民,都全員消失。
護士照例查房送藥,卻發現病房裡空無一人,所有人都消失了。
可被子還保持著在床上的繭蛹形狀,衣服也還掛在牆上,水杯裡等待晾涼的水還冒著熱氣,所有的私人物品全都放在原地沒有動。
就好像是,本來躺在被子裡睡覺的人,就這樣憑空蒸發。
負責病房的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年輕護士,差點急瘋了。
餘荼低聲溫和安慰,從她口中得知了全部經過後,立刻意識到是170案件出了問題。
唯一能將神出鬼沒的3隊,和身為普通部門的環境調查聯絡在一起的,只有170案件了。
醫院還在排查尋找人員去向,餘荼已經帶著宴頹流直奔小鎮而去。
然後,昨夜,堪堪搶回一條命離開小鎮,回到偵探社。
“我也懷疑過,是否是白翎羽沒有徹底處理好170的雜事,斬草不除根,使得事件再次發酵。但是在現場回來後,我不這樣認為了。”
餘荼淡淡道:“179案件,是與170同一株根系生髮,但截然不同的‘子輩’。”
“而兩起案件最關鍵的根系,都在那個小鎮裡。”
白翎羽已經完美解決了170案件,但是那個小鎮上,又出現了什麼事情,使得種子發芽,異常再起。
而與小鎮相關的所有人,都在無意識間被強行召喚回去。
“我在小鎮上,看到了調查組其中一人的屍體。”
餘荼平靜道:“179案件,遠比170要更加兇險。”
所有失蹤的人,都在小鎮上。或許是在某一處。
餘荼並沒有找到他們全部的人。
但是,她一個也帶不走。
她和宴頹流互相攙扶支撐,殺出一條離開小鎮的血路,將小鎮的訊息及時向外傳遞,避免瞭如果她們身死於小鎮,調查局無法得知小鎮的危險,後來的調查官也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送死。
除了她們之外,還帶了兩個找到的人準備離開小鎮。
但真正離開後,餘荼才發現——就在離開的瞬間,那兩個經歷過170後又再次被召回小鎮的普通人,竟然消失在了她們手裡。
像有一堵無形的空氣牆,拒絕了那些人的離開。
不論餘荼的手握得多緊,都抓不住。
“就連翎羽他們……我都無法帶出來。”
餘荼微微垂眼,纖長濃密如鴉羽般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她面無表情的危險陰沉。
連柳堆煙都忍不住抖了抖。
明明是五月豔陽晴天,厲鬼女士還是乖乖掏出自己雪白毛絨的脖領子,裹得緊緊的,繼續依偎著餘荼不放。
害怕,乖巧,但絕不放手。
看到這一幕的祈行夜:“…………”
他無語:“你倒是喜歡餘荼。就這麼愛嗎?”
柳堆煙挺了挺胸膛,小驕傲。
她超愛!
餘荼回神,側眸看了眼旁邊的柳堆煙,勾起唇角重新露出笑容。
“抱歉,嚇到你了嗎?”
她攤平手掌伸向柳堆煙。
就在柳堆煙想要搭上來的瞬間,微微一晃——
一支尚帶著露珠的紅玫瑰,就這樣突然出現在餘荼的修長指間。
她傾身向前,彎唇輕笑:“堆煙,聽說你的玫瑰枯萎時,你很難過。”
“那這支玫瑰呢?能彌補你心中枯萎的玫瑰花園嗎。”
餘荼唇間叼著香菸,另一手中的打火機卻沒有點燃香菸,而是點燃了玫瑰。
花瓣在火焰中燃燒,捲曲,伸展。
下一刻,出現在柳堆煙手中。
她驚呼一聲,一雙眼眸裡是掩飾不住的驚喜明亮。
大家都很開心。
除了被當做空氣無視的祈行夜。
祈行夜:“…………”
他面無表情:“你們有人意識到過,這裡其實是我的偵探社嗎?這麼正大光明的賄賂我的安保系統,餘荼你好意思呢?”
不過,他算是親眼見識了。
可算明白為什麼昨晚餘荼偷襲,柳堆煙就像沒看見一樣放行了。
餘荼挑了下眉尾,側眸看他:“你嫉妒?”
“哦~~”
她笑得意味深長:“商南明那個老古董性格,忘了送你玫瑰花了是嗎?”
祈行夜炸毛:“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柳堆煙卻環著餘荼的脖頸,看向祈行夜的眼神憐憫:“真可憐,沒人愛。”
祈行夜:“誰說的?商南明他超愛!”
話音落下,全場寂靜。
餘荼唇間的香菸都掉了下來,訝然看著他。
柳堆煙一臉茫然。
客廳裡偷聽的雲翳清“噗!”的噴了滿桌子茶水,瘋狂咳嗽。
祈行夜:“…………”
草!我怕不是失心瘋了,剛剛在說什麼?
他咳了一聲,試圖彌補:“開個玩笑,別當真。”
餘荼眉眼柔和下來,意味深長:“嗯,只是個玩笑。”
祈行夜:“……你這話說的,怎麼陰陽怪氣的?聽著怪嚇人的。”
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萬萬沒想到,本來是說汙染案,竟然會扯到他身上。
總覺得剛剛的火焰點燃的不是玫瑰,而是他。
祈行夜好說歹說,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以院子種花的使用權和偵探社旅館,成功封口。
還給柳堆煙額外賠了昂貴花草種子才算完。
付款的時候,祈行夜覺得自己心都在滴血。
什麼叫一句話成千古恨?這就是了。
他恨恨磨牙:“總覺得你們兩個在合起夥來坑我。”
柳堆煙仰頭“哼”了一聲:“下次你那個小情人再來,我就告訴他你喜歡他……”
“我付錢!付!”
所以快閉嘴!
柳堆煙洋洋得意,又跑回餘荼身邊向她炫耀自己新得的種子,依靠在她膝上,語帶憧憬:“等下次餘隊再來,就能看到我種的滿院繁花了。你會喜歡嗎?”
餘荼勾唇,卻看向祈行夜:“好啊。”
祈行夜:可惡,借花獻佛。
“那座小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再抬眸時,已經平靜一片的冷肅:“既然你會把這件事告訴我,試圖拉我進179……究竟是什麼東西,會讓3隊的隊長也無可奈何?”
餘荼單手支頭,低低笑出聲:“那就需要你來告訴我了。祈行夜。”
“所以,你決定加入179任務了嗎?”
紅唇扯開笑意:“一旦同意,除非案件結束。否則就算是商南明來,都帶不走你。”
不是她帶走祈行夜。
而是小鎮。
如果無法徹底根除小鎮裡導致汙染的東西……不論跑出去多遠,多久,都會被小鎮牢牢束縛,再次回到那裡。
餘荼給了祈行夜選擇的權利。
祈行夜沒有猶豫。
“那就先把這個簽了。”
見祈行夜點頭,餘荼立刻勾起笑容,遞過去終端。
祈行夜一看——“我,祈行夜,自願加入未記錄179案件,生死有命,與3隊無關。商南明不得遷怒3隊???”
“什麼東西?”
他不可置信抬頭:“生死狀?”
餘荼微笑頷首。
祈行夜:“汙染案還要立生死狀???調查局可沒有這規矩,你還學會用私刑了?”
餘荼唇邊笑意加深:“畢竟你家小情人是商南明,我當然要提防。”
——去年只不過是想要挖角祈行夜,商南明就敢砍了3隊一半的預算。
要是祈行夜真的死在了小鎮裡……
商南明要是不殺穿了3隊,就不是餘荼認識的商南明瞭。
“既然你已經同意了,那就開始準備吧。”
餘荼施施然起身,她單手插兜,手臂虛虛環著柳堆煙的腰身,帶著她一起轉身準備走向小花園。
祈行夜連忙攔住她:“那你呢?”
他在這累死累活的準備,餘荼就在旁邊喝茶賞花的看著?嗯?
餘荼眉尾微挑,揚了揚下頷示意身邊的柳堆煙:“陪堆煙賞花,順便講講有趣的故事。你要一起來嗎?”
祈行夜看柳堆煙時,厲鬼已經在餘荼看不到的角度衝他呲牙了。
大有他要是敢跟過來當電燈泡,就咬死他的架勢。
祈行夜翻了個白眼:“不了,你們玩的開心。”
轉身就揚聲喊明荔枝:“小荔枝,不用做餘荼的飯——餓死她!”
明荔枝:“啊?”
雖然餘荼已經脫險回京城,但宴頹流還留在水鄉小鎮外,監視著小鎮的動向,防止在餘荼帶人回來之前,小鎮勉強可以算得上平靜的局勢生變。
餘荼不能在京城耽誤太久。
不論是宴頹流,還是白翎羽幾人,3隊折在這個任務上的人太多了,已經明顯導致其他任務人手告急,讓其他的隊員忙得連軸轉。
不等死在戰場上,就先要累得猝死了。
餘荼在偵探社休息養傷的同時,也沒忘透過加密線路聯絡林不之,將179的情況詳細向他進行彙報。
“局長,您最好做好3隊折損小半的準備。”
餘荼聲線平靜:“許久都沒有進行過的3隊選拔,是時候重新啟動了。”
另一邊的林不之手中動作一頓,聚集在毛筆筆鋒的墨滴墜下去,在宣紙上暈開一片黑暗。
他隨手放下毛筆,垂眸看著被毀了的畫,輕輕笑出來:“3隊的選拔……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啊。”
“託你的福,3隊已經穩定許久,一直都沒有人員傷亡了。這次,又要開始了嗎?”
“沒什麼可驚訝的。”
餘荼垂眼,眸光暗色:“任何人死亡都是常態,人總是會死的,或早或晚。他們是為了保證人類的存續而死亡,也算是發揮了生命的作用,不需要惋惜。”
“林不之,不要心軟。”
她平靜道:“如果我失敗,祈行夜也沒能平息179,那不要猶豫,立刻發射導彈,徹底摧毀小鎮。”
“如果祈行夜也失敗了……那世界上,再難有人能處理掉小鎮的汙染。不能留它禍害人類和世界。”
林不之失笑搖搖頭:“這算是你作為3隊隊長,在赴死之前留給我的遺言嗎?”
餘荼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她的音色依舊昳麗惑人,即便在討論著的是她自己的死亡,也沒有干擾她分毫:“如果是另一種情況——我死亡,而祈行夜勝利。”
“那麼作為前任3隊隊長,我的任命書是:祈行夜。”
“由祈行夜,接手我的職務。”
林不之挑眉,訝然:“你這麼做,南明一定會非常生氣。那孩子可不是十八年前的小少年了,誰敢在他面前傷到祈行夜,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即便是親自關照並養育商南明長大、幾乎算是半個父親的他。
也正因為養育了商南明,所以林不之很清楚,在他心裡,只有祈行夜是特殊的。
哪怕是殘酷如明言,傷害了商南明數年並帶來痛苦,商南明也從來沒有過怨恨。
甚至會欣賞於明言利用自己而做出的科研成果,像個冷漠無情的機器,只有理智到底的客觀評價。
但是,只有祈行夜……
只有祈行夜,是商南明絕不可動的逆鱗。
“我知道。”
餘荼欣然點頭:“不過,不用擔心。我已經拿到了祈行夜的簽名。”
她抬手,拂過眼前的終端。
螢幕上頓時如水波盪漾,剛剛祈行夜簽署過的生死狀,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3隊隊長委任書。
推舉人是餘荼,而接任人,是祈行夜。
簽字處龍飛鳳舞,筆力遒勁有力,氣韻如長刀劈砍鋒利不可抵擋。
赫然是祈行夜的字跡。
餘荼勾了勾唇角:“雖然是用了點小技巧。但只要成功就行,不是嗎?”
林不之:“…………”
遠在網路底層的發信人“未知”:[…………]
林不之抽了抽唇角,無奈:“餘荼,你這樣行事,遲早惹怒商南明。”
“那又怎樣?誰關心他高不高興?”
餘荼歪了歪頭,輕笑:“只要有利於人類大局就足夠了。”
“——我沒說過嗎,我是結果導向論者。過程和手段不重要。”
林不之捏了捏鼻樑,覺得自己眼尾的皺紋又多了一根。
有這樣的下屬,真是他的福氣。
而用高超的技術手段,幫隊長騙過了祈行夜的發信人“未知”,連夜捲鋪蓋跑路,瘋狂換老巢。
絕對不能被商長官或者祈行夜抓到!會死的吧?一定會的。
嗚嗚隊長害我狗命qaq。
祈行夜還在哼著歌收拾行李時,就接到了左春鳴的電話。
“祈老闆。”
左春鳴的聲音沙啞,透露著難以掩蓋的疲憊:“小秋,失蹤了。”
“第二次的。”
祈行夜的身形猛然僵住。
左春鳴像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向祈行夜請求:“幫我,祈老闆,幫我找到小秋。”
“只有你能幫我了……求你。”
祈行夜滾了滾喉結,站在自己臥室垂眸向下望去時,看到了站在院子角落裡同樣在打電話的餘荼。
察覺到他的視線,餘荼瞬間抬頭,銳利視線穿透花園和玻璃窗直直射向他。
隨即和緩下來,笑著向他眨眨眼。
意味深長的。
像在謀劃什麼壞事。
祈行夜皺了下眉。
然後鄭重的點了頭:“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弟弟在哪——但你必須把之前的事全都告訴我,不能有任何隱瞞。”
“春,想救你弟弟,有可能會死。你做好準備了嗎?”
左春鳴卻只是嗤笑反問:“為了我的弟弟妹妹,我隨時可以赴死。你什麼時候見我害怕過?”
“況且。”
他頓了頓,聲音苦澀:“我弟弟說,他口渴,想要喝水。只是我回頭倒杯水的時間,再轉身,他卻已經不見了……”
左春鳴幾乎發了瘋,將方圓幾十公里掘地三尺的尋找弟弟的訊息,卻都一無所獲。
恐慌和愧疚幾乎要逼瘋了他。
第一次弟弟失蹤,是因為調查局的汙染案件。
經歷過雲省山林的事情之後,左春鳴知道自己弟弟在從事著的,是怎樣高度危險的職業。
失蹤是汙染的錯。
但曾經在祈行夜身邊看到過的那幾個人,又將弟弟送回到他身邊了。
雖然弟弟似乎受過傷,遲鈍了很多,對外界的刺激幾乎沒有反應,整日整夜的呆坐在療養院裡,像一尊沒有情感的雕塑,但左春鳴沒有怨恨,而是感激弟弟還能回到他身邊。
怕弟弟在療養院無聊,護工不盡心,所以在弟弟的傷勢都好全了之後,左春鳴就將弟弟接回了家,無微不至的照顧和保護。
在弟弟養傷的那段漫長時間裡,左春鳴家樓下,始終都有僱傭兵在保護,確保不論是南方分局還是汙染案件的遺留,都無法打擾弟弟。
可即便如此,還是沒想到……
“我弄丟了我弟弟。”
左春鳴哽咽:“我承諾過他,有我在,絕不會讓他受傷。但是我失言了。我怎麼能失言?讓他失望。”
“我不是一個好哥哥,我沒能保護他。”
左春鳴幾乎崩潰。
眼睜睜看著弟弟消失卻無能為力的痛苦,一次又一次擊垮他的防線。
曾經在街頭敢和不要命的混混鬥狠比兇的人,現在卻彷徨無助。唯一能求助的,只有當年救下他,給他指了一個未來的祈行夜。
——救救我弟弟。
就像你當年救下我那樣。救他。
左春鳴哀鳴如泣血。
祈行夜閉了閉眼,無聲嘆息:“好。”
“我給你一個地址,你立刻動身出發,我們在那裡匯合。”
“還有,儘可能多的打聽關於那個小鎮的訊息。”
在餘荼再次向他看來的時候,祈行夜掩唇,語速極快的交待清楚了左春鳴,然後結束通話電話。
抬眼回望餘荼時,已經笑眯眯看不出任何異常。
餘荼挑眉,眼神逐漸凝實:“在和誰打電話?”
“朋友。約我吃飯,我說我已經有約了。和你。”
祈行夜毫不在意的略過這個話題,輕巧得這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你的行李呢?”
他疑惑的看著兩手空空的餘荼:“不需要收拾嗎?”
餘荼勾唇微笑,俯身剪下一朵玫瑰,別在自己衣襟前。
玫瑰嬌豔怒放,夏日晴朗。
今天是個好天氣,陽光朗照山林,鬱鬱蔥蔥的春夏氣息。
只除了火車車廂裡相對而坐的幾人。
氣氛僵硬而沉重,就連這一片區域都像是跟著暗沉了下來,冷氣嗖嗖。
“咦?那邊燈壞了嗎?”
路過的乘務員疑惑:“冷氣是不是開得太足了。好冷。”
不等她過去檢視,就被這節車廂的負責乘務員趕忙拽走:“別過去。”
乘務員探頭看了眼那邊的幾個人,壓低聲音:“那幾個雖然長得好,但氣場實在是不像好人啊。”
“剛才我從他們旁邊經過,還聽到他們在討論用屍體當花肥養花,怎麼殺人的事……別是殺人犯吧。”
聽力敏銳的祈行夜:“…………”
他黑了臉,側眸看向對面的餘荼:“都怪你,看,嚇到人了吧。”
餘荼一身純黑利落,只在衣襟上彆著一朵鮮豔紅玫瑰,單手支頭靠坐在車窗旁,悠閒從容得彷彿是出來度假的。
聞言,她的視線從窗外收回,無辜的聳了聳肩:“怎麼能怪我呢?是你問起武器的事的。”
祈行夜磨牙:“換個人也會問武器吧。”
他們馬上就要去最危險的汙染現場,卻連武器都沒有。
——任何的對汙染特製武器,以及熱武器。
兩手空空。
武裝帶裡都什麼也沒有。
祈行夜出汙染任務,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只拎著公文箱就上了老式綠皮火車。
汙染計數器,武器,防護服……什麼也沒有。
已經習慣了恨不得把整個軍火庫都裝備在身上的架勢,驟然沒有,讓祈行夜竟然有了種沒穿衣服的彆扭感,總覺得哪哪不舒服。
摸不到腰間的刀,總覺得不安心。
臨出門之前,祈行夜其實是收拾了武器的。
雖然擔心商南明發現他要參與179會阻攔,但就算不回總部,偵探社也已經囤積了一個小型軍.火.庫數量規格的武器。
被祈行夜一股腦放進了越野車裡。
一切裝備整齊就緒,等餘荼上車就能走了。
結果餘荼真的只帶了柳堆煙種的玫瑰花,還對柳堆煙說,見花便見美人面,玫瑰會代替柳堆煙保護她。
——柳堆煙臉色紅如滴血,比玫瑰更豔麗。
然後餘荼一轉身,便揮揮手,讓祈行夜不用帶這些必需品。
但換洗的衣物就行。
“就算帶那些武器也沒有用。”
餘荼懶洋洋道:“3隊進了小鎮兩次,能不知道?”
只要是對汙染特製武器,都無法帶進小鎮。像無形的篩網,將所有攜帶有汙染粒子的存在,都攔在了小鎮外。
而對汙染起作用的不論是武器,防護服還是汙染計數器等等,其工作執行原理,都是建立在汙染粒子之上的。這些東西,全都會在進入小鎮時,無緣無故消失。
餘荼攤手:“既然沒有用,又何必浪費那個時間做無用功?哦,還沉。”
祈行夜怔了下。
他想起自己在華府地下時,從三維被吞沒進二維世界時,所有沾染汙染粒子的物品,也都被二維世界拒絕。如此……相似?
他眼眸沉了沉。
“至於普通的熱武器……”
餘荼歪了歪頭,輕笑:“為了彼此的性命著想,還是不帶為好。”
祈行夜:“?”
她輕描淡寫:“要是誤把同伴當成了敵人,用匕首還有搶救的機會,用熱武器就可以直接揚骨灰了。”
祈行夜:“……草,什麼危險的破地方?”
除了武器解除不說,竟然還有幻覺效果?
他猛地站起身:“打擾了,我想起家裡的鍋沒關火,我先回個家……”
餘荼猛地高抬腿,“砰!”的一聲落在對面架子上,生生封住了祈行夜的去路。
她掀了掀眼睫,笑意惑人:“被騙上了賊船,你還想走?”
祈行夜:你也知道是賊船啊!
“我總覺得你好像坑了我。”
直覺一直在嗶嗶嗶的示警來著。
他狐疑打量餘荼:“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事情?”
餘荼懶洋洋側首,望向窗外的風景:“你猜。”
“你猜對了我就告訴你。”
祈行夜:“我都猜對了話還用你說?”
他嘆了口氣,坐回原位。
但看向雲翳清和明荔枝的目光,明顯擔憂了起來。
“果然讓小云雲跟來,不是個正確的決定。”
祈行夜掩唇,目光幽深:“下一站停靠,就讓他下車吧。”
左春鳴丟了弟弟的事,在雲省暗地裡的世界已經傳開了。
雲翳清雖然一直在偵探社養傷,但他的救援小隊成員都在雲省,是他的眼睛耳朵,很快就把訊息傳遞了過來。
祈行夜準備帶著明荔枝啟程,讓雲翳清看家時,卻被雲翳清拒絕了。
“我要和你們一起走。”
雲翳清目光堅定:“小秋不是丟了嗎?左春鳴這時候竟然還匆匆買火車票出門,而不是找弟弟,這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認識的左春鳴,可是個不怕死的陰鷙瘋子,僅剩的溫情軟肋,就是家裡的弟弟妹妹。
左秋鳴失蹤的檔口,左春鳴絕不會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而能讓左春鳴更改主意,影響他至此,甚至比弟弟對他還要重要的……
只有祈行夜。
“是你讓左春鳴買票離開的,對嗎?你也剛好要出門。祈老闆,天下哪有這麼巧合的事?”
雲翳清篤定:“你是要和左春鳴匯合。你很確定,要去的地方,就是失蹤的左秋鳴所在地。”
祈行夜這時候才意識到,原來朋友過於聰明,也不是什麼好事。想瞞都瞞不過。
而且雲翳清槍林彈雨裡闖出來,可不是隨意就能說服的人。他的意志之堅定,一旦做了決定,沒有任何人能勸得動。
尤其本就涉及到祈行夜。
就連祈行夜也勸不動,在雲翳清這裡的影響力短暫失效。
於是到最後,拗不過的祈行夜,只能帶著雲翳清出門。
變成了讓最怕鬼的李龜龜,和厲鬼祖宗一起看家。
睡個午覺起來就發現全家人都走了,門口還守著個厲鬼的李龜龜,徹底懵逼了。
——據街坊鄰居說,那天偵探社裡淒厲的狼哭鬼嚎,響了很久才停。
具體來說,是李龜龜嚇昏過去大腦宕機了才停止。
柳大壯撇了撇嘴,拍拍手上的灰轉身走了。
一點都不經嚇。無聊,沒有祈行夜好玩。
祈行夜還不知道家裡李龜龜的慘狀,而是看著雲翳清,琢磨著怎麼能把他送回去。
卻被餘荼慵懶打斷思路:“別想了,沒可能。”
她似笑非笑:“他都已經聽見了,那就只有兩個選擇:要麼一起去小鎮處理汙染,要麼死。”
話音未落,祈行夜就“嗖!”的一下捂住了雲翳清的耳朵,大驚失色:“小云雲,快說你聾了什麼也沒聽到!”
雲翳清:“…………”
他握住祈行夜的手,無奈:“祈老闆,你要對我多點信任,怎麼就覺得我一定會出事呢?”
祈行夜:“嗬嗬,是誰前一陣一隻腳都踏進了鬼門關,休養了兩個月才勉強恢復。”
他翻了個白眼,指了指餘荼:“看見這女人沒?忽略她的美貌,看本質——這可是我認識的所有人中最強悍的,一拳都能砸碎地球。就這樣的,還受了那麼重的傷回來。”
“你覺得我會相信受過重傷,體力還沒有完全復原的你,能在那種危險的地方全須全尾的回來?”
雲翳清一時失語,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但是,那是左秋鳴啊。”
雲翳清無奈:“總不能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左春鳴找不到他弟弟,就這樣放任那兄弟兩個痛苦嗎?再說祈老闆你不也是同意了左嗚嗚嗚嗚!”
祈行夜眼疾手快捂住了雲翳清的嘴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驚出了一身虛汗。好懸要在餘荼面前被說漏嘴了。
“……左?左春鳴?”
餘荼卻緩緩轉過頭,眯了眯眼,看向祈行夜的視線危險而探究:“祈老闆,似乎也隱瞞了我什麼呢。左春鳴給你打過求助電話?”
祈行夜擠出一個營業性假笑:“怎麼會呢?他忙著找他弟弟,哪有時間給我打電話?”
“那你怎麼知道他忙什麼?”
“…………”
祈行夜一時語塞,半晌才道:“猜的。就左春鳴那個性格,不找弟弟才奇怪。”
餘荼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哦……這樣啊。”
她輕笑詢問:“該不會等火車一到達目的地,我會發現左春鳴也在小鎮吧?”
祈行夜才聽不出來餘荼的意思呢。
他理直氣壯:“我又沒給他打過電話,我怎麼會知道?”
餘荼冷笑一聲:“你最好是。”
直到餘荼重新轉過頭去,祈行夜才鬆了口氣,無聲衝雲翳清做口型,罵罵咧咧。
你差點說漏嘴!
雲翳清無辜的攤了攤手:對不起?
祈行夜:哼!
雖然祈行夜心疼錢,但他已經不再是偵探社的貧窮老闆了。
身為調查局最高許可權的幾人,調查學院總教官,稱如今的祈行夜一聲位高權重不為過。
他手裡掌握著大量的任務資金,還可以隨時掛賬調查局,自然可以隨意選擇交通工具,而不必非要擠在這麼個老舊顛簸的綠皮火車上。
但據餘荼所說,那小鎮的位置極難尋找,位置偏僻,還要穿過幾座大山。
到這種偏僻之地,反而是這輛最古老的綠皮火車,是最快速的直達方式。
列車賣牛羊票,很多沿途村鎮車站上車的老鄉都牽豬狗牛羊上車,車廂裡到處都飄散著牛糞和青草的味道,還能聽到公雞打鳴和牛羊的哞哞咩咩聲。
讓祈行夜恍惚覺得一瞬間回到了大草原。
唯一好在車窗還能開啟,從窗外山林吹來的風,都帶著雨後的清新與青草翠綠的氣味,令人心曠神怡。
也讓祈行夜稍稍安定下來。
他握了握雲翳清的手,無聲做口型,囑咐他要想好——如果雲翳清自己想退出,不論餘荼說什麼,他都一定能將他送回去。
處理汙染本來就是調查官的事情,祈行夜不想把雲翳清牽扯進來。
隨即,祈行夜就起身,活動著坐了數個小時開始發僵的肌肉。
“還有多久車程?”
“十二個小時。凌晨三點到。”
祈行夜:“……過夜硬座啊!”
什麼折磨人的手段?
他無奈:“算了,我還是多站會吧。”
轉身就去找牽牛羊的老鄉們聊天去了。
不過幾分鐘,雲翳清就忽然聽到後面的車廂裡傳來歡笑聲,其中一道聲音,怎麼聽都是祈行夜。
他探頭一看,發現老鄉已經在啪啪拍著祈行夜的肩膀,還把手裡的滷肉饅頭分給祈行夜,一眾人圍坐在一起,哈哈大笑著談天說地。
祈行夜儼然已經融入團體,明明是第一次見面,認識還不到五分鐘,但老鄉們已經將他引為知己,稱兄道弟,說起家長裡短來沒個停止的時候。
雲翳清無奈:“果然……該說不愧是祈老闆嗎?”
在哪都能達成朋友遍天下的成就。
因為有祈行夜在的緣故,連帶著雲翳清等人都受益,從老鄉們手裡分到了豐盛的吃食,水果蔬菜到醬肉滷鵝,無一不有。
“你們放心吃,這都是自家菜園子裡摘的,新鮮的很!”
老鄉拍胸膛保證:“你們在城市裡,絕對吃不到這麼好的東西。”
明荔枝吃得滿眼感動:“確實。”
他從來沒在菜市場買到過這麼好的。
老鄉們還帶了酒上車,要分給祈行夜卻婉拒了。
酒過三巡,話匣子開啟。
祈行夜趁機問起了關於他們目的地的小鎮,這些住在附近村子的老鄉們都知道什麼。
連餘荼也扭頭看過來。
老鄉猶豫了一下,剛剛喝酒而通紅的臉一片煞白:“你們,你們怎麼要去那呢?”
“那可是個……死鎮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