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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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睡到一半突然發現窗外有人, 是什麼體驗?

祈行夜:謝邀,突出一個想死。

“餘荼你神經病啊!嚇得我魂都吐出去了。”

祈行夜按著自己狂跳的心臟好不容易平靜下來,趕緊推開窗, 忍不住罵罵咧咧。

“幹嘛幹嘛?不知道現在幾點嗎?凌晨三點,人嚇人嚇死人啊姐姐!”

但離得近了之後, 祈行夜卻表情慢慢嚴肅了下來。

不對勁。

餘荼倒掛在房簷上反向看他一眼, 隨即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推開擋在視窗的祈行夜, 輕盈落地。

“進屋說。”

祈行夜默默看了眼已經站在房間裡的餘荼。

餘荼已經扔掉了破損帶血的作戰服,咬著紗布皺眉,將酒精倒在從肩膀一直蔓延到手腕的長長刀口消毒,刺痛令她生理性的肌肉微顫。

祈行夜無語:“幸好3隊沒有醫療官,不然被醫療部的人聽到這話,非要罵死你不可。”

餘荼撕開紗布的手頓住。

他光是看著都幻痛了,餘荼竟然只是眉頭緊皺。

祈行夜一頓, 醒了。

餘荼冷哼一聲:“戰場上的敵人可不會愛護誰。不能忍痛,就不敢以傷換傷取敵首級。戰場上不要廢物。”

血腥味混合著雨水特有的潮溼氣,在房間內蔓延。

祈行夜頓了頓,主動中斷了觀察上前,嘆氣接手包紮:“餘隊你是在幹嘛?恐嚇我嗎,連包紮都搞得這麼殘暴。”

沾著泥水血跡的靴底,劃破的作戰服下深可見骨的刀傷,已經幾乎空蕩蕩的武裝帶,折斷的匕首……

他一撐下頷,笑意吟吟:“要不要試試?試用過再付錢啊老闆~”

傷口粘在衣服上,當然速戰速決,長痛不如短痛。慢慢撕才更折磨。

瞬息間,祈行夜的眉眼沉下來, 笑意消失, 像出鞘的刀, 鋒芒畢露。

他指著迸濺上一連串血跡的白牆,又指了指已經滿地都是的沾血碎布料和紗布,控訴:“搞得我家像什麼殺人狂魔分屍現場一樣。”

這是足夠艱難的一戰,即便是3隊也苦戰良久,甚至打光了所有子彈,所有隨身的武器都被耗盡。

“這是剛從哪個戰場回來?”

她掀了掀眼睫, 似笑非笑瞥了祈行夜一眼:“學會搶答了?”

“……你給我拒絕的機會了嗎。”

餘荼挑了下眉尾, 示意他展示。

祈行夜人都麻了:“那你好歹用剪刀剪開啊,你看看我這牆。”

“祈行夜,我很好奇, 真有能瞞得過你的訊息嗎?”

汙染物嗎?

——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他洩氣, 揉亂了自己的頭髮認命轉身:“有嚴重的事?需要我幫忙?”

“幹什麼?”

餘荼眨了眨眼,指向頭頂:“還有上面。”

阿sir你聽我狡辯不是……解釋!真的只是因為我有個朋友受傷了我幫她包紮,我真的沒有鯊人啊。

祈行夜聳了聳肩, 笑嘻嘻坐到對面:“餘隊可能是忘了我的老本行。我可是私人偵探,沒有點真本領, 老闆們怎麼會付我錢呢?”

作戰服撕下來時,後背的傷口已經被黏膩血液黏在了布料上,被餘荼猛地一拽,已經勉強止血的傷口頓時被重新撕裂,大片的面板連帶著布料被扯下來,紅通通一片刺眼。

不然很難解釋, 為什麼餘荼會大半夜敲窗。

但從全都是刀傷和長槍棍式的貫穿式傷口來看,敵人竟然連一件熱武器都沒有使用,全部都是冷兵器。

餘荼不爽,鄙夷道:“你總不會還想著慢慢脫吧?”

但又沒有汙染粒子。什麼情況?

祈行夜不由皺眉凝神。

祈行夜一抬頭,頓時差點眼前一黑,背過氣去。

他的視線在餘荼身上梭巡。

他不由咧嘴嘶嘶吸冷氣:“你都沒有痛覺的嗎?這哪是一身傷口,分明是傷口上長了個人。”

怎麼天花板上也有啊!

造孽哦,這要是這時候來個警察上門,可就真是說不清了。

看得祈行夜頭皮發麻:“姐姐誒!”

平日裡連尋常調查官都被醫療官罵得大氣不敢出,更何況眼前這麼狂野的3隊?

包紮時,近距離之下,祈行夜更仔細的看清了餘荼身上的傷。

“好歹是你自己,就不能愛護點嗎?”

被強制叫醒的祈行夜氣鼓鼓看向餘荼,像皺眉兇狠的哈士奇。

他將急救醫療箱扔過去,見怪不怪:“今天京城連著附近可都沒下雨……江南嗎,還是山陰地區?”

——sir:你繼續說,我在聽:)

“……把我這偵探社當旅館就算了,怎麼還要我賠上一筆裝修錢?”

祈行夜幽幽怨念:“餘荼你壞事做盡。”

餘荼嗤笑,藥粉罐砸過去:“趕緊包紮,不然你就等我流血休克吧。”

到時候需要醫院,更麻煩。

祈行夜嘆了口氣,任勞任怨的站在餘荼身邊,為她處理傷勢,認真時的俊容有著尋常嬉笑怒罵時所沒有的嚴肅沉定,手中動作熟練。

消過毒的薄薄手術刀在他修長指間轉過,飛快的將傷口邊緣已經被灼燒焦黑的爛肉割下來,仔細清理創口。

沒有上麻藥。

對尋常人來說疼痛到不可能忍受的手術,對餘荼只是自以為常的日常,她悶哼一聲,手術刀劃過肌肉帶來的涼意疼痛令她晃了晃,隨即乾脆拿起旁邊的針織物,咬在牙齒間,防止自己將自己咬傷。

“誒!”

祈行夜阻止不能,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新衣服被當工具。

心疼錢:“剛買的呢。”

餘荼翻了個白眼,甩出去一張黑卡:“我付。”

祈行夜:!什麼霸總行為!

她好酷,我好愛。

他頓時樂顛顛收起黑卡:“謝謝餘總,好人一生平安。”

餘荼:……你看看我現在這模樣,好意思說平安?

但祈行夜雖然嘴上笑嘻嘻打趣不靠譜,手上的動作卻極穩,幾乎與常年經受訓練的臨床主刀醫生也沒差別,幾個呼吸之間,就將盤踞著餘荼整個後背上情況就惡劣的傷口處理乾淨,仔細縫合後又撒上藥粉,仔細包紮。

無麻醉就進行手術,餘荼已經疼到額前冷汗津津,放在膝上的雙手已經用力到抓破了靴褲,在手掌上留下劃痕。

“好了。”

祈行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時,餘荼真實的鬆了口氣。

她纖長的眼睫顫了顫,汗珠順著眼睫滴落。她自己則無法自控的向前倒去,眼見就要砸向地面。

祈行夜一驚,來不及放下手裡的東西就連忙去扶:“臥槽老闆!”

但不等他靠近,餘荼已經自己抬手撐住了旁邊的牆壁,制止了向下倒的趨勢。

她一身都是傷,祈行夜連想要扶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落手。

“……沒事。”

餘荼呼吸沉重急促了幾分,揚了揚下頷示意:“營養劑。”

祈行夜連忙從醫藥箱裡翻出應急備用的營養劑,連著給餘荼遞過去七八支,對方才虛弱的擺了擺手,示意夠了。

帶著一身傷,頂雨連夜奔波,不久前又剛剛經歷過一場苦戰,就連回京城的路上都要時刻警惕偷襲,還要防備被人看到自己這副模樣,不能讓3隊的行蹤洩露。

身體和精神雙重壓力下,餘荼已經身心俱疲,壓榨乾了自己每一縷體力,只是靠著強悍的意志力在咬牙硬撐。

直到回到偵探社,見到祈行夜,那根緊繃著的弦才終於能鬆下來。

——安全了。

有祈行夜這個頂級戰力在,就算是敵人找過來,也不必擔心。

“餘隊,你發燒了?”

祈行夜匆匆擦乾手上的血跡,在餘荼面前半蹲下來想要試探前額溫度,卻被餘荼一把攥住手腕。

“別廢話,帶傷淋雨,是你你也發燒,這是正常的人體機能。”

餘荼冷哼:“哦不對,忘了你不是人了。”

祈行夜:“???”

我懷疑你在罵我,但我沒有證據。

他委屈:“我可是剛幫你做了個小手術,你就這麼對我?”

“不過。”

他頓了頓,皺眉問:“你遇到的究竟是什麼?你背後的傷,很奇怪。”

像被一整塊燒紅的鋼鐵猛烈甩過去砸到,就算並非熱武器,帶來的傷害也很棘手,皮肉翻卷下,傷勢隱約可見白骨,甚至還有些雜質摻在血肉間,剔除也廢了不少功夫。

“還算幸運。再重一點,整個胸膛肋骨都會被砸塌,到那時可就真是回天乏術了。”

祈行夜笑道:“餘隊你運氣還不錯——當然,最大的運氣是遇到我這個好醫生。”

“運氣?戰場上講運氣的死的最快。”

餘荼冷笑:“這是我和翎羽計算後的最優解。”

雖然重傷,但賭贏了就能搶回自己的命,有機會暫時撤退,來日再戰。

“不過你竟然會這些?”

餘荼挑眉:“我以為你只會嘴上說的好聽。你不是民俗學嗎?怎麼醫術看起來也不錯。”

祈行夜攤了攤手:“不算是醫術吧,只是生活必備小技巧。”

他眼不錯珠的看著餘荼半晌,確認她的狀態穩定,發熱並非因為傷口發炎引起,這才鬆了口氣,抬手拽掉沾滿了鮮血的手套。

“正因為我是民俗學嘛,跟著考察隊進村下墓的時候要是受傷了,深山老林裡可沒有正經醫院給你。指望著赤腳醫生給你用抗生素賭命硬不硬?”

祈行夜輕呵一聲:“不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小命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好。”

餘荼眼神複雜,終於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你們民俗學,是什麼宇宙起源嗎?”

“什麼都會?”現在的標準都這麼捲了嗎?

祈行夜笑嘻嘻:“技多不壓身嘛。”

放鬆下來的祈行夜,再次恢復了那份不正經的嬉笑感。好像只是街邊再常見不過的尋常青年,除了容貌過於俊秀外,一切都像是你熟悉的鄰居哥哥。

但餘荼卻知道,有祈行夜,她就不必再繃緊精神戒備。

祈行夜會撐起天空。

偵探社是狂風暴雨中,依舊屹然不動的安全屋。

“未登記案件179。”

餘荼冷不丁甩下一句話。

祈行夜迷茫“啊?”了一聲。

再想追問,餘荼已經轉身開啟了房間門。

“我去睡一覺,在我醒之前不要打擾我,有什麼事醒了再說。”

徒留祈行夜自己站在四面迸濺血跡的房間,對著一堆帶血的衣物發呆。

良久,他才顫唞著唇咬牙切齒:“餘荼!”

可惡,完全把他這當旅館了啊。他是什麼?免費的醫生兼服務生嗎?

祈行夜追出去。

但餘荼已經下樓,進了她自己在偵探社留的房間。

柳堆煙一臉擔憂的站在門口張望,美豔精緻的眉眼微蹙,溫柔如水的風情。

一扭頭,立刻橫眉立目。

“幹嘛?”

她不爽道:“要是打擾了餘隊休息,頭給你擰下來!”

被厲鬼威脅了的祈行夜:“…………”

如果沒記錯,我好像是偵探社的屋主來著?

看到這個紅本本沒有?來和我念——房,產,證。

但厲鬼雙臂抱胸翻了個白眼,表示自己不認人間的房產證。

只認餘荼。

祈行夜:……這下確定了,我家厲鬼真的倒戈了。

於是身為一家之主的祈行夜,本來還想回房間睡個回籠覺,一開門就看到了兇殺現場般的狼藉。

只能悽悽慘慘的去和明荔枝擠一張床。

明荔枝:“?”

他睡得迷迷糊糊,就看到有人躡手躡腳進來,差點以為是家裡進了賊。剛嚇得要喊老闆,就被一把捂住了嘴。

“是你家老闆。”

定睛一看——?還真是。

“老闆,你大半夜不睡覺,跑我這幹什麼?”

明荔枝鼻音濃重聲線軟綿綿的,但還是乖乖向裡擠了擠,讓出一半床。祈行夜嘆氣:“別提了,真是過於充實的一夜。”

“唔……怎麼還有血腥味?老闆你半夜起床殺人了嗎?”

明荔枝迷迷瞪瞪問:“需要我去埋屍嗎?”

“…………”

祈行夜無語:“你老闆我在你心裡究竟是個什麼形象?”

他終於後知後覺:誒?我家小荔枝好像哪裡壞掉了。

正常人會理所當然的說出這種話嗎?

不對,正常人看到疑似殺人犯的人半夜摸進自己房間,不應該第一時間趕緊跑嗎?怎麼還說要一起埋屍?

甚至明荔枝還很貼心的提供了最佳埋屍地點。

“厲鬼姐姐的花圃是個埋屍的好地方,正好還可以做花肥,她一定很開心。前幾天她種的玫瑰花枯死了幾株,連帶著整片街區的小偷還有搞電.信詐.騙和傳.銷的都倒了大黴,被她遷怒。”

一個個哭爹喊孃的從窩點裡衝出去,街上抱住個警察就瘋狂求助,說後面有女鬼追殺自己,求求警察叔叔快把自己抓走救自己一命吧。

真·抱警。

警察都懵了,表示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奇怪的要求。

——嘿嘿,三等功自己找上門欸。

明荔枝:“把屍體埋花圃裡,沒人會發現。就算有人想挖走,厲鬼姐姐也不會同意的。”

還有比這更好的守屍人了嗎?

確信√

祈行夜無語的一巴掌拍在小荔枝腦袋上,將他塞回被窩:“閉嘴,你老闆善良得這輩子連蚊子都沒殺過。睡覺!”

明荔枝不疑有他,點點頭:“嗯,老闆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了。”

祈行夜……祈行夜心虛的咳了一聲。

終於覺得哪不對:原來小荔枝這麼愛我嗎?

但明荔枝都已經重新睡過去了,呼吸安詳平穩。祈行夜卻在另一半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想起餘荼說的未記錄案件179。

看餘荼回來時的那個狀態……可不容樂觀啊。

這下,失眠的人從餘荼變成了祈行夜。

他越想越不對,還是猛地坐起身,猛拍另一邊的被子:“小荔枝快起床,月亮曬屁股啦!”

又一次被驚醒的明荔枝迷迷糊糊:“啊?”

他看了眼時間,又抬頭看了眼窗外的月亮:“老闆,月亮出來不正好是睡覺的時間嗎?”

祈行夜:“不管!起來工作。”

明荔枝:“誒?怎麼這樣qaq”

對於京城的氣候而言,五月是個足夠舒適的月份,不冷不熱,風沙也過,一切剛剛好。

被直播狂罵到嚶嚶嚶的李龜龜,難得睡了一個好覺,直到陽光從窗外灑下來,才懶洋洋的抻著懶腰,幸福睜眼。

然後就猛地聽外面“咚!”的一聲巨響。

嚇得李龜龜一哆嗦,差點從床上一頭栽下來。

“怎麼了怎麼了,那些人都追到偵探社來罵我了嗎?”

李龜龜驚恐開門。

就看到客廳裡兩人聞聲向他望來。

明荔枝扎著頭巾一副大掃除的打扮,旁邊還放著幾個紮好口子的巨大黑袋子。他捶著腰,滿臉滄桑。

空氣中還浮動著血腥氣。

祈行夜手裡還拎著一件血衣。

李龜龜瞬間僵在原地。

他慢慢,慢慢低頭,怔愣看向那幾個大黑袋子。怎麼看……都像是軟綿綿沉甸甸的肉塊。

袋子下面還有血水滲出。

“龜龜?”

祈行夜納悶喊了他一聲:“你站在那幹什麼呢?”

李龜龜渾身一抖,立刻驚恐大喊:“我沒看見,我什麼也沒看見,別殺我!”

然後轉身就往房間裡衝。

“砰!”的一聲摔上門。門板都抖了抖。

但下一刻,房間裡就傳出來狼哭鬼嚎。

“有,有鬼啊啊嗚嗚……”

柳大壯五指成爪抓住李龜龜的頭,惡狠狠摜進被子裡:“大早上的鬼叫什麼!不知道還有人沒醒呢嗎?”

“再出一聲,就要你狗命。”

李龜龜眼含熱淚,顫巍巍點頭。

道士的威嚴,在可怕的厲鬼面前蕩然無存。

什麼面子尊嚴的,哪有保命重要。

雲翳清推開房門出來,滿頭問號:“龜龜在嚎什麼呢?大早上的也不消停。”

“可憐的龜龜。”

祈行夜滿眼憐憫:“他惹到了咱們家祖宗姐姐。”

誰讓他竟敢吵到餘荼睡覺——他們家的厲鬼姐姐,可是偏心得很。

就像鬼格分裂一樣。

在餘荼面前,就是嬌羞溫柔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傾世妖姬……等一切美好形象的柳堆煙。

在他們面前……就是脾氣暴躁不能惹的真·厲鬼·柳大壯。

“嗯?”

收拾完李龜龜的柳大壯乍現在門口,抱臂不爽:“你們有意見?”

雲翳清識時務者為俊傑1,趕緊低頭:“不敢有不敢有。”

柳大壯冷哼一聲,轉身消失在客廳裡。

祈行夜很瞭解她:“去餘荼房間了。”

對他們家這位兼任看家護院職位的厲鬼祖宗來說,世界只分兩類。餘荼單列一類。

另一類:你誰?

“祈老闆,你這是?”

雲翳清掃了一眼地上的黑袋子,輕描淡寫的笑問:“需要我幫忙處理嗎?”

“好啊,你幫我搬去垃圾站……”

祈行夜忽然卡殼,意識到了什麼。

他猛地抬頭,掄起旁邊的抱枕就砸了過去:“我沒殺人,沒有!這不是要處理屍體!”

雲翳清敏捷避過,笑道:“我又沒說什麼,老闆怎麼這麼激動?”

他轉眸嚮明荔枝伸手:“來小荔枝,不理你家黑心老闆,我幫你。”

祈行夜氣悶吹了口散落額前的髮絲,氣鼓鼓:“可惡,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誤解我。”

他看起來是那麼不善良的人嗎?

而剛敲開門,就看到雲翳清拎著黑袋子出來的羅溟,不由皺了皺眉,嚴肅道:“殺人是犯法的。”

祈行夜:“…………”

雲翳清很不給面子的笑得很大聲。

羅溟將貼著“最高機要檔案”封條的檔案袋,遞給祈行夜:“這是林局長讓我送來的。”

因為保密程度極高,因此只能專人專送,全程不得經過他人之手。

祈行夜點點頭,順便從廚房裡拿出明荔枝烘烤的小點心投餵:“辛苦了。”

本來想冷臉教訓,結果被塞了滿懷的羅溟:“…………”

他張了張嘴,最後又沉默了。

情緒激烈轉變得表情都扭曲了——正想訓斥,結果被祈行夜塞了個小蛋糕進嘴巴。

“要牛奶嗎?”

祈行夜邊拆檔案袋,邊隨意指了指身後院子:“吃早飯了嗎?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個飯?”

反正看這架勢,餘荼不睡到中午是起不來了。問題不大。

羅溟詭異的沉默了。

半晌,才嚥下蛋糕,硬邦邦點頭:“不用。”

伸手不打笑臉人。面對這樣的祈行夜,是真的說不出重話。

“注意點影響。”

羅溟不輕不重的敲打:“省得被誤解。”

祈行夜:“???”

等他抬頭想問,羅溟已經轉身離開了。

這位隊長可算是日夜操勞,哪有時間耗在早飯上,營養劑也能飽腹。

也就只有林不之的親自囑咐,現在才驅使得動公務纏身的羅溟,讓堂堂調查官當郵遞員用。

絕密檔案袋裡裝著的,正是餘荼在睡前說的未記錄案件179。

未記錄案件,是隸屬於3隊管轄案件的統稱。沒有電子檔案,沒有官方記錄,就連存在的痕跡都會被徹底抹掉。

唯一的存檔,在局長林不之的手裡。

幾個小時之前,祈行夜揪起明荔枝清理血淋淋的臥室,越想越不對,於是一通電話打給林不之,強行把位高權重的調查局局長從睡夢中驚醒。

——我加班,還失眠,憑什麼你能睡得那麼香?

你這個年紀,你怎麼睡得著的?不行,必須有班一起加!

林不之:“…………”

他捏了捏眉心,無聲嘆氣。忽然就明白了秦偉偉為什麼這幾年老得快。

誰能有這麼個學生,真是他的福(孽)氣(障)。

局長秘書這輩子都沒見過局長這麼熱愛工作的時刻。

林不之以最快的速度翻出179檔案,立刻召來羅溟,立刻交給他讓他給祈行夜送去,又旋風一樣立刻衝回臥室。

“砰!”的一聲躺下。

手機另一邊動了動。

下一秒,秦偉偉的身影出現在螢幕上,狐疑問:“什麼聲音?”

林不之壓制住自己劇烈奔跑後的喘熄,依舊笑得溫和:“嗯?什麼,沒聽到啊。”

“偉偉,你不困嗎?要不然今天就到這,明天再……”

“不行!”

秦偉偉鄙夷向林不之瞥來一眼:“你到底行不行啊?這都撐不住。”

林不之:“…………”

門外站崗的守衛:“???”

臥槽我聽到了什麼,金屋藏嬌?媽媽欸!我還能活著回去了嗎?

“一看你就沒帶過學生,身為導師,通宵改這些廁紙都不如一竅不通的論文,不是常有的事嗎?”

秦偉偉罵罵咧咧,又暴躁扔出去一本:“草這都寫的什麼玩意兒?往鍵盤上撒一把貓糧讓京大門口的貓來寫,都寫的比這玩意兒好。這是什麼?漢語新編嗎?這群學生是怎麼做到兩個字以上的句子就狗屁不通的!”

螢幕晃動,也將秦偉偉身後的環境囊括入鏡。

他正在自己的辦公室。

寬大的辦公桌上堆滿了等待檢視的論文,綠殼書燈照亮一角,卻難以照亮窗戶外面黑暗的校園。

空無一人的小樓,孤燈一盞。

民俗學在京城大學一棟獨棟的小紅樓裡,還保留著百年前的風格,推窗可望湖光山色,低頭可賞樹林鬱鬱蔥蔥。

白日裡景色絕佳。

但晚上……

秦偉偉抖了抖,忽然警惕抬頭看向窗外。

“你聽見了嗎?”他壓低聲音問手機對面的林不之。

林不之仔細側耳傾聽片刻,無奈搖頭:“偉偉,只是樹枝砸進湖水裡而已。也有可能的校園裡的貓在抓魚……不是鬼,你不要害怕。”

“誰?誰害怕了!”

秦偉偉一仰頭,梗著脖子道:“你什麼時候見到我害怕過?民俗學的人會害怕鬼?開玩笑。”

林不之輕笑:“是,是,我說錯話了。”

秦偉偉冷哼一聲:“我讓你影片,是為了看睡播,睡你的得了,別說話。”

——減肥的看吃播轉移食慾,睡不了覺通宵工作的就看睡播安慰自己。

沒毛病。

秦偉偉不經意瞥過螢幕,不爽用鋼筆敲了敲螢幕:“幹什麼呢?領口往上拉一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色.誘誰。”

“誘惑到你了嗎?”

林不之笑眯眯問,修長手指隨意勾了勾。

絲緞睡衣又不經意敞開領口。

秦偉偉不由呼吸一窒,微微睜大了眼眸。

即便他對林不之有諸多不滿,但再不情願也還是要承認,歲月對林不之這張俊容,格外偏愛。

幾十年前的青年才俊,哪怕是到今日,也依舊容顏不變。除了更加沉澱下來如酒的醇厚,林不之依舊溫潤如玉,芝蘭玉樹。

此刻在夜晚昏暗的燈光下,絲緞睡衣如乍洩的月光般絲滑流淌,而林不之笑意吟吟,眼眸如春水波光粼粼……

“林不之!”

回過神的秦偉偉黑了臉:“你是不是想故意害我完不成工作,在這考驗我?給我收回去。”

林不之一頓,無奈搖了搖頭,歇了心思。

看到秦偉偉快要被論文氣得翻白眼了,他納悶問:“不都是京城大學的學生,再差能差到哪去?偉偉,你是不是對他們要求太高了?你當年不也一樣是這麼過來的嗎,何必為難這些孩子們。”

“我當年?”

秦偉偉冷笑:“我當年可是全系第一,京城大學哪個系不想要我。當年京城大學的民俗學系差點關門,可都是老子我一個人自己撐下來的。”

“現在的學生?”

秦偉偉翻了個白眼,隨手開啟一份論文:“你聽我給你念念,再和我說你那套論調。”

“——五花土,一種看起來像五花肉,但不是五花肉的土,特點是紅的白的黑的摻雜,五花土對世界民俗學發展作出了卓絕貢獻,其特性為……綜上所述,五花土,是一種土。”

林不之:“…………”

他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然後果斷轉移話題:“聽說你今年準備招博士生?”

——你看我適合學民俗學嗎。

話還沒問完,就見對面點點頭又恨鐵不成鋼。

“年年問祈行夜要不要讀我的研究生,他年年拒絕!這個臭小子。”

秦偉偉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祈行夜了,起了個頭後,立刻開啟了話匣子,滔滔不絕的開罵。

連祈行夜當年給他接的水燙了嘴都不忘拿出來罵一遍。

最後:“那臭小子的論文,是我帶學生這麼多年,看到過最好的,都不需要我怎麼改動。”

秦偉偉遺憾:“怎麼就不繼續讀呢?”

林不之:……你要真生氣,也不會連幾年前和祈行夜之間的小事,也記得這麼秦楚了。

他哼了一聲,扔下手機翻身。

秦偉偉:“?幹什麼?”

林不之冷呵:“心臟不舒服。睡覺。”

話說完,到底是覺得自己的語氣太硬,又軟和的補了一句:“表演給你看。”

秦偉偉:“…………”

有病吧?

至於祈行夜,也被林不之順理成章,卻又似乎故意的從兩人的話題中踢了出去。

兩個人的關係已經很緊密了,不用第三人出現。

學生也不行。尤其警惕姓祈的學生。——林不之。

祈行夜倒是不知道自家老師大半夜和林不之吵嘴,間接讓他更快拿到了編號179的絕密檔案。

——林不之簡直是有多遠,就恨不得把他打發多遠。

他只是抽出檔案,邊往小樓的方向走回去,邊專注的快速閱讀。

179汙染案,是一起影響案。

今年年初,發生在南部的一座魚米水鄉小鎮上。

最開始,只是零星的居民打電話舉報,抱怨河水上游的化工廠違規排放廢水進河,讓小鎮裡到處都瀰漫著臭氣,河裡的魚都死了不少。

但實地走訪調查時,上游化工廠的廠主卻大呼冤枉,說是陷害他。

“我這工廠都不賺錢,強撐著拖了幾年,前年就關停了,現在就是個廢樓,一個人都沒有。還怎麼能排汙呢?”

但小鎮居民卻不滿意這個結果,情緒激動的喊環境調查組來小鎮上親自看一看。

“就因為汙水,我們鎮上都已經有得病的了!”

調查組抵達小鎮,是一個雨天。

小鎮不算大,一條河貫穿首尾,鎮子沿河而建,人們的生活和經濟,也都依賴著這條河。

往日裡沿著河的吊腳樓上,都能看到打牌聊天的老人,嬉鬧的孩童,勞作和交易的人們將這裡當做集市,買賣刺繡畫片和自家產的小東西。

編織得活靈活現的手工藝品就掛在樓上,長長的流蘇風鈴隨風而動,紅的,綠的……一片奼紫嫣紅的熱鬧繁華,水鄉小鎮的生活,怡然自得。

但當調查組趕到時,看到的只有半河綠水半江紅。

兩種鮮明顏色在河道中各佔據一半,互不相容,紅綠對比得刺眼。

但更刺鼻的,是河水散發的腐爛氣味。

燻得人稍微靠近,就直流眼淚,根本睜不開眼。

可當調查組對河水進行化驗,卻愕然發現,所有指標全都合格。

資料證明,河水沒有問題。

化工廠委屈。

小鎮居民震驚,隨之憤怒。

“如果沒有問題,大家怎麼可能得這種怪病!”

居民們群情激憤,將家中病患拉到調查組面前:“看看,你們看看,這是正常人會有的模樣嗎?”

得了怪病的人臉頰微紅,眉眼豔如桃李,卻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不論是說話還是觸碰,他們都無動於衷。

只是臉上帶著微笑,坐在那裡,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被打上了腮紅,上了濃妝的石膏像。

不吃不喝不閉眼。

人很快就會虛弱下去。

不論這些家屬怎麼想辦法,掰開嘴硬塞,或者帶去醫院直接下食管,但所有灌下去的食物都被原路吐出來。

像白骨精。吃再多,也只會漏出來,留不住。

這些得了怪病的人,最多一個月,便會形銷骨立,瘦得只剩一副骨頭架子。

面板卻仍舊細膩如羊脂白玉,其面容粉紅點綴,彷彿喝醉了酒一般酡紅。

不論男女老少。

然後,這個人就會失蹤。

不論怎麼樣都找不到。

像老家臨死前獨自悄悄離開的狗。

“這到底是什麼病,你們要給個說法!”

調查組承諾,一定找到失蹤的人,解決怪病,找出根源,給出答覆。

就在當晚,大雨傾盆。

第二天一早居民去調查組臨時住的民宅找人時,卻愕然發現:人,不見了。

祈行夜看到資料上附著的照片。只有人走了,東西都還在。

甚至地上還撐著一把傘,像在晾乾雨水,桌面上還攤開著筆記本,保溫杯開啟著也沒有喝完。

似乎主人只是暫時離開。

沒曾想到,會一去不回。

嗯?有接手的調查官?

照片忽然讓祈行夜疑惑,皺了皺眉翻頁仔細去看。

一個熟悉的名字,赫然闖入他的視野。

——左秋鳴。

負責調查官:左秋鳴。備註:借調。

先前環境調查組失蹤後留下的照片,正是左秋鳴拍攝。

祈行夜愕然。

3隊的案件……怎麼會與普通的調查官扯上關係?

上了心後,很快就意識到不對。

怎麼檔案袋裡面,除了本來的資料,還有另外一個檔案袋?

祈行夜抽出來一看,發現179的檔案袋中,竟然還裝著170的檔案袋。

他歪了歪頭:嗯??

怎麼回事,林不之難不成是談戀愛去了嗎,工作這麼不認真?他要179的,還不小心把170的一股腦裝進來了?

對於保密案件來說,這可是重大失誤。

“不是。”

正當祈行夜拿著兩份檔案比對,忽聽音色昳麗的聲音傳來。

他抬頭,就看到餘荼雙臂抱胸,斜倚在客廳大開著的落地玻璃門旁。

“看來你已經拿到未記錄案件179的檔案了。”

餘荼揚了揚下頷,示意祈行夜手裡的檔案袋:“工作效率不錯啊?我指的是林不之。”

她嗤笑:“以他對179的上心程度,我還以為他不會把檔案給你呢。”

祈行夜眨了眨眼,隨即反應過來:“你故意的?借我的手試探林不之。”

餘荼之所以只說了一個案件編碼就去睡覺,既是她本身體力透支急需休息,也是為了試探林不之的意思。

她知道祈行夜出於偵探的職業習慣,必定執著於真相,不會放著179不管。

而如果林不之真的把檔案給了祈行夜,就證明他默許了祈行夜加入這次案件的調查。

“畢竟你家商南明看你看得緊,要是我主動拉你進案子,他一生氣說不定又要砍找3隊的麻煩。”

餘荼攤手,勾唇笑起來時,豔麗酴釄得足以蠱惑人心。

“但你自己主動加入,商南明也不好說什麼了。”

再加上林不之的默許。

——屬於是疊防護甲了。

祈行夜磨牙:“你算計我!”

餘荼眨眨眼,輕笑:“何必說的這麼難聽。”

她歪了歪頭:“你就不好奇,左秋鳴和小鎮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祈行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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