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
“聽到聲音了嗎?”
左春鳴第一個從睡袋裡一躍而起, 衝向門外。
祈行夜攔都攔不住。
但就在左春鳴踏出門檻的瞬間,伴隨著轟隆巨響一同出現的震顫,卻消失了。
平靜得彷彿一切只是錯覺。
左春鳴還以為自己是太疲憊以致於出現了幻覺, 直到他轉頭看到餘荼等人也同樣眉頭皺緊,一副被驚擾後的戒備模樣, 這才放下心來。
“地震?汙染會導致地震嗎?”他問。
宴頹流眸光冷了下來:“不。”
比起地震, 更像是白翎羽慣常喜歡的炸.藥。
“這棟宅子怎麼了?”
姑娘後退兩步,猶豫了下還是搖了搖頭,笑著卻什麼也沒說,只道她阿孃在找她了就徑直離開。
如果那賣花姑娘直接說出宅子的事,或許祈行夜還不會太重視。但看到她這樣忌諱莫深的模樣,祈行夜反而感興趣了。
怎麼可能……前一秒還空蕩蕩的街道, 天黑時他們抵達時還殘破老舊的小鎮,忽然就“活”了起來?
祈行夜卻反應迅速一把握住姑娘的手臂,不讓她往宅子裡走。
一秒之間天亮?
餘荼挑眉:“上次來,倒是經歷過一秒天黑。沒想到這次反過來了。”
“看,天亮了。”
祈行夜匆匆瞥了眼錶盤, 時間並沒有停止, 天幕也依舊漆黑。但就在他推開宅子大門出去, 想要到街面上檢視情況的瞬間,突然就像穿過了一道任意門。
“但上一次,我們沒有聽到過鎮子裡的巨響。”
“那就送給你了。”
抱著花走過的姑娘羞澀笑著, 主動向站在門邊的祈行夜打招呼:“你們是來這裡遊玩的遊客嗎?之前從沒在小鎮上看到你們。”
雲翳清忽然看到門外冒出個姑娘,趕緊將手裡的匕首藏在身後,然後擺手笑著向她打了個招呼。
猝不及防被太陽刺了下眼睛的祈行夜, 愣在了原地。
她將花向祈行夜捧過來:“要買花嗎?”
他眸光幽深,挑了挑眉問:“聽你的語氣,似乎這宅子還有故事?”
但很遺憾,這是活生生的人類。
一派生活氣息。彷彿只是再正常不過的小鎮日常生活畫面。
祈行夜笑眯眯遞過去兩條巧克力:“不好意思,很多年都沒有在身上放錢的習慣了,我和你換怎麼樣。”
但這才是最不正常之處。
天,亮了。
祈行夜笑著問:“這個天亮的速度,能不能哪個世界紀錄?”
雲翳清撓了撓臉,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你們怎麼會住在這家?”
街道上也出現了早起買菜和出門的人們,也有騎著車慢悠悠準備去賣早點的大爺, 抱著剛採摘下來的鮮花好奇望來的姑娘,孩童興奮的大叫聲……
這是完全違反物理法則的變化,說給任何一個接受過教育的人,都絕不會相信。
四周街道景色如水紋波動,悄無聲息的翻湧, 變化。從死氣沉沉到生機勃勃, 不過眨眼之間。
祈行夜的注意力卻全都被那姑娘吸引, 眼不錯珠的上下打量著她, 試圖找出任何屬於汙染或者屍體的特徵。
“臥槽?!”
宴頹流目光陰晴不定:“除了找到白翎羽,還要搞清楚巨響的原因才行。”
但另一股直覺卻在隱隱約約告訴她:是界壁。和拿走了她部分血肉的,是相同的存在。
姑娘“噗呲”笑了出來:“好傻。”
這是他體會過的最快亮天速度,就像開燈一樣迅速,一秒之間, “啪!”的一聲從黑暗到光明。
他沒有貿然把花拿進宅子裡,只隨手放在一旁的石獅子上,然後便側開身,讓宅子外的景象出現在眾人面前。
她好奇越過祈行夜往身後的院子看。
姑娘還在笑著等他。
“等等。”
姑娘歪頭想了下,同意了。
姑娘笑笑,將花塞進他懷裡,然後就擺手準備離開:“祝你們玩的開心。”
左春鳴愕然,久久無法回神:“怎麼……可能?”
“你好。”
奈何祈行夜掏遍了全身所有口袋,都沒能找出一張紙幣。
祈行夜點頭贊同:“有什麼計劃?”
已經來過小鎮一次的餘荼兩人,明顯經驗更加豐富,也更熟悉小鎮的情況。
聽到祈行夜的話,餘荼笑了:“如果你問的是桃子鎮,那我只能說,在這裡任何計劃都趕不上變化。”
這個小鎮有多詭異?
上一秒還在街上行走,下一秒失重感傳來,再睜開眼就不一定會出現在哪裡。
也許是河岸邊,也許是某戶人家,正在做的事自己總沒有印象,對自己的處境也完全茫然。
餘荼和宴頹流上一次在小鎮時,為此而受到了不少阻礙。
但她們還是拿出紙,將記憶中小鎮的地圖詳細畫了下來,所有走過的路線都在腦海中清晰無比,細緻到每一扇門窗,每一個死衚衕的小巷位置。
“聊勝於無吧。”
餘荼淡淡道:“但在桃子鎮,最好不要用常識來判斷,就算是地圖……也是會變的。”
本應該是死衚衕的位置拐進去,卻是赫然寬闊的大道,本來是開闊地帶,轉彎看去時卻發現不知何時蓋起了房子,一夜之間拔地而起。
類似此類的事情屢見不鮮,讓他們這些從外面進來的人,完全處於客場劣勢狀態。
就連所有的現代化輔助工具,在這裡也沒有用武之地。
“電話,衛星,電子地圖,槍支……所有你在現代化戰鬥中習慣使用的一切,在這裡都幫不上忙。”
餘荼皺眉:“有無形的力量,將這裡完全遮蔽在訊號外。”
甚至舉起槍對準敵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發現自己對準的竟然是自己的同伴,於是只能趕忙歪開槍口,讓已經扣動的扳機不至於傷到自己人。
如果不是餘荼反應迅速,上一次在桃子鎮,她幾乎差點殺了宴頹流。
明明對準的是渾噩卻具有高度攻擊性,顯然已經開始異化的居民,可當子彈射出去後,站在目標位置的,卻是宴頹流。
宴頹流那雙看到子彈而緩緩睜大,不可置信的眼眸……
餘荼至今難以忘記。
當時她迅速飛撲向前,與自己射出的子彈賽跑,抱住宴頹流與她一起摔向地面,子彈擦過餘荼自己的肩膀重傷,但好在沒有殺死宴頹流。被她壓在身下抱在懷中的身軀,仍舊的溫熱的。
那份溫度,幾乎要燙傷餘荼。
這也是為什麼,餘荼沒有讓祈行夜攜帶槍支進來。
不是所有人都擁有與她一樣的反應速度,如果真的是自己親手殺了同伴,那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嚴重打擊,甚至會直接摧毀精神防線。
餘荼不能冒這個險。
“隊長。”
宴頹流看出了餘荼的在乎,她眉眼柔和了一瞬,彎了彎唇角,伸手過去輕輕牽住了餘荼的手:“我沒有埋怨過隊長。如果當時子彈快過隊長,我沒有被隊長救回來,那唯一應該埋怨的,只有汙染,而不是隊長。”
餘荼靜靜側眸看她,許久,輕聲嘆息:“我知道。”
但知道,與執行之間,仍舊隔著一條縱寬的鴻溝。
她與宴頹流相互扶持著走過無數危險戰場,生死一線時,只有彼此的臂膀可以依賴信任。這份只屬於搭檔之間的情感,遠勝過所有尋常人所知的關係。
又怎麼會容忍宴頹流死在自己眼前?
更何況是自己親手射出的子彈。
餘荼反手握住宴頹流的手腕,修長手掌漸漸收緊,用力到在宴頹流的面板上留下指印。
而旁邊的左春鳴聽到桃子鎮如此危險,更顯得焦急。
如果不是祈行夜眼疾手快的攔下,險些讓左春鳴直接衝出的大門。
“小左,你幹什麼?”
祈行夜低頭看向砸進他懷裡的左春鳴,皺眉道:“在這種地方單獨行動,如果你出事了都沒有人能救你。你在想什麼?這可不是你本來的行事方法。”
那個雲省最好的情報中介人,即便兇狠也絕不會像街頭的毛頭混混一樣,不知深淺的橫衝直撞。
“但那是我弟弟。”
左春鳴的嘴唇顫唞著,看向祈行夜的眼神慌亂而恐懼:“如果他真的在這裡出什麼事,如果他現在立刻就需要我去救他,一分鐘都等不了……”
“你確定你說的,真的是南方分局的左秋鳴嗎?”
宴頹流雙臂抱胸,挑眉嗤笑:“沒想到素有狂戰士之稱的左秋鳴,也有被當做三歲孩童的時候。”
聽到弟弟的名字,左春鳴瞬間回頭:“你認識我弟弟?”
“不止是認識。”
宴頹流揚了揚下頷:“也與他一起並肩作戰過。”
3隊很難會將哪位調查官真正放在心上,至今被他們認可的,也只有祈行夜一個而已。
雖然白翎羽脾氣暴躁,但她表現出來的高傲,多少也有3隊眾人態度帶來的影響——作為領域最強者,3隊是一柄鮮血開刃鋒利的刀,從來不需要知道中庸謙虛是什麼東西。
他們有自己的驕傲。
唯一還能被3隊看在眼裡的隊伍,也就是機動1隊了。
至於駐守在南方分局的機動6隊,甚至包括分局長蔡琰為在內,都沒有被3隊真正放在眼裡。
是一起出現在戰場上,都會嫌棄拖他們後腿的存在。
但就在這樣的南方分局中,還能被宴頹流關注的,也只有一個左秋鳴了。
——雖然最初也是因為要調查祈行夜的背景,牽扯到了祈行夜身邊的能人異士,為了調查左春鳴,才順便關注的作為弟弟的左秋鳴。
但是在隨後一段觀察中,宴頹流發現左秋鳴比自己預料的要好很多,並非印象中耽溺於情感和正義而顯得軟弱的那種人。
狂戰士。
南方分局眾人對左秋鳴的調侃。但從來沒有起錯的外號,“狂戰士”之稱,確實最大程度上概括了左秋鳴的行事風格。
“這也是南方分局一開始會派左秋鳴來這個鎮子的原因。”
餘荼淡淡說道:“因為危險,從一開始就存在。”
她揚了揚下頷,示意自己對面的座位:“左春鳴,你是想繼續關心則亂,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撞牆找你弟弟,還是打算坐下來,聽我說?”
如果放在平常,餘荼的態度一定會激怒左春鳴。別說坐下來交談了,不掀翻桌子咆哮離開都是好的。
但現在,他抿了抿唇,思量幾秒鐘,就向餘荼走去。
“你都知道什麼?”
餘荼掀了掀眼睫,紅唇勾起笑意:“那要看你都知道多少了。”
“左春鳴,你是個情報販子。”
她屈指,不輕不重叩了叩石桌:“那就用你的情報,來換我這裡的情報吧。你能告訴我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我就告訴你多少。”
“這叫,公平。”
左春鳴微不可察的側首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緩緩眨了下眼。
左春鳴點頭:“成交。”
餘荼注意到了兩人之間的小互動,挑眉輕笑:“明明是我們的案子,怎麼搞得好像祈行夜才是這裡的老闆?”
左春鳴漠然:“抱歉。但是比起你,我只信任祈老闆。”
餘荼歪了歪頭,隨即開口道:“這是隸屬於我們的案子。雖然很多細節不能告訴你,但抹除掉關鍵資訊後,我會盡可能將真相完整的告訴你。”
“那你呢?左春鳴,你能用什麼情報來換?”
左春鳴剛想要開口,卻見餘荼豎起一根手指,抵在紅唇前,做出噤聲的手勢。
“貼心提示,只有我不知道的才可以。”
餘荼笑容惑人:“我沒有謙虛的習慣——但我有最頂尖的技術人員支援,所有能在網路上找到的訊息,我都一清二楚。”
“左春鳴,將‘人’的部分告訴我。”
這也是一向行事利落乾脆的餘荼,會願意與左春鳴交易的原因之一。
除了祈行夜這個不可輕易惹怒的中間媒介之外,就是為了左春鳴最擅長的情報領域。
——人。
餘荼沒有說謊,她確實坐擁最頂級的技術人員。
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清楚,有很多情報,不僅僅是精通機械與網路,就能拿到手的。
最關鍵、最根本的因素,永遠在人身上。人才是情報傳遞最原始的媒介。
而左春鳴,他最擅長的,也正是與人打交道,從任何其他人一線不的的細枝末節裡,抽絲剝繭,層層追逐,直到找到目標。
在雲省尋找降頭師阿泰時,餘荼就被左春鳴的技術驚豔到了。而現在,就是她需要左春鳴來告訴自己桃子鎮不為人知秘密的時候。
——有祈行夜在,餘荼相信以祈行夜縝密的行事風格,一定會事先交待左春鳴進行調查。
她剛好來摘果子。
左春鳴果然神情變了。
他想起來祈行夜交待他去找的情報,但再心急如焚想要知道弟弟的下落,他還是沒有擅自貿然開口,而是轉頭看向祈行夜,尋求指令。
雲翳清也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左春鳴身後,一副支援他的架勢。
前一刻還相對和諧的隊伍,立刻看出傾向。
——即便眾人同行,但左春鳴幾人效忠和信任的,還是隻有祈行夜。
祈行夜挑眉,大馬金刀的在餘荼和左春鳴之間坐下,佔據了石桌另一角。
“小左,挑你認為重要的說。”
他半撐著臉,笑意吟吟:“那我就勉為其難做個裁判吧,監督你們互相之間交換情報,誰都不許抵賴。”
左春鳴點頭,定了定神,在祈行夜的示意下率先開口。
他之所以知道弟弟失蹤的訊息,其實是最初可以追溯到一次委託。
對餘荼來說,是一個多月前的170。
來找左春鳴的客戶,是化工廠老闆,他請左春鳴幫忙找一個失蹤的環境調查小組。
化工廠老闆不傻。
桃子鎮出事,一切懷疑的矛頭都指向最初被村民質疑的化工廠,認為是化工廠為了制止環境小組找到化工廠違規排放的秘密,才會暗中對小組成員下手,將所有知情人滅口。
可問題在於,化工廠老闆真的沒有做過。他也很委屈。
“幾年前,化工廠就為了給另外一個廠子讓路,拿了錢關閉。這幾年我一直都當這個廢廠不存在,早就拿著錢過上了退休生活。我完全沒有必要對環境小組不利啊。”
化工廠老闆提及另外一個廠子時,面帶懼色,提都不敢多提,只含糊其辭的道:“那個廠子背後的人,一定很厲害,不是我這種小蝦米能惹的。”
老闆還記得幾年前對方派人來找自己的情形。
化工廠是在十幾年前那段野蠻發展時期建立的,吃了時代紅利之後,就慢慢在走下坡路,近幾年就算老闆想盡了辦法,也還在微利和虧損的邊緣反覆徘徊。
廠子早就從搖錢樹變成了累贅。
所以當一整列氣勢驚人的車隊停在廠子外面,只有一個秘書打扮的人拎著公文包下車,帶著一整箱現金來談判時,化工廠老闆連猶豫都沒有,甚至沒敢還價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對方說,要買下他工廠地下和周邊山林的使用權,而多出來的那三百萬,是封口費。
“我們老闆不喜歡被人關注,尤其是與生意有關的。”
秘書將沉重的密碼箱推過來,笑得斯斯文文:“我們很不希望未來某一天,發現我們在你化工廠的投資,會出現在別人口中。如果真有那一天,請你放心,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們也會找到你。”
話音落下,站在秘書身後的孔武保鏢動了動,顯露出西服下來的凸起。
那是槍械的痕跡。
那一瞬間,化工廠老闆嚇得面無人色,立刻連連點頭稱是。
他在生意場上見過不少人,三教九流,村民混混也全都打過交道。他知道如何給人家遞煙敬酒,酒桌上ktv裡談生意,知道如何讓村裡行個方便,知道怎麼和同行們打哈哈又提防著同行。
他曾經洋洋自得,覺得自己很厲害。
直到這一刻,看到藏在保鏢衣服下對準自己的槍口,他才忽然明白:有錢人和有錢人之間,也是有層級的。
而他這種,只不過是個小小螻蟻。
對方甚至只是派出來一個秘書,就已經有這麼強的氣場了。那幕後之人又要到什麼程度?
老闆點頭哈腰送走一行人,但當他想要送秘書到車隊旁邊時,卻被保鏢攔住了,不讓他再向前一步。
他只能遠遠的看到車門開啟,秘書站在車邊恭敬的彎下腰,將簽署好的檔案向車內遞去。
那一瞬間,老闆看到玫瑰花在車門的明暗交界處一閃而過。
那也是他對買下自己工廠周邊,卻獨獨不要工廠的那位神秘大老闆,唯一的印象。
之後,深覺自己死裡逃生的化工廠老闆,就拿著對方給他的錢遊山玩水,享受人生。
直到桃子鎮的居民投訴他的化工廠違規排放廢水。
化工廠老闆很委屈:“那都是前塵舊事了,鎮子上的人生病,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想拜託左春鳴幫他找到證據,證明他的清白。
而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回失蹤的環境調查小組,證明那些人還活著,他這個老闆什麼都沒有做。
出於職業習慣,左春鳴旁敲側擊,不動聲色的引導話題,硬生生將來委託的客人當成了被刑訊的物件,從化工廠老闆口中得到不少訊息。
他唯一沒想到的,是這次看起來普通的化工廠委託,到最後竟然會牽扯到自己弟弟。
“玫瑰?”
餘荼皺眉,抬眸看祈行夜:“你想到了什麼?”
“陸晴舟。”
祈行夜眸光陰沉:“除了他,還有誰會往自己身上別一朵玫瑰?”
餘荼眨了下眼,緩緩低頭。
順著餘荼的視線,看到她衣襟上彆著玫瑰的祈行夜:“…………”
草。
忘了自家厲鬼小祖宗最近的喜好了。
在從偵探社臨出發前,柳堆煙將玫瑰親手別在了餘荼的胸襟前,當做離別的禮物,祈願她可以無傷無痛的平安歸來。
祈行夜不爽:吐槽到一半,突然發現坐在對面的人也在自己吐槽的範圍裡。嘖。
“那按照過去的規律,我們先假設當時向化工廠老闆買下使用權的,就是已經死亡的陸晴舟。”
祈行夜道:“以我對餘隊的瞭解,她才不會拎著錢上門,和平交易呢。”
最大的可能,是化工廠老闆在半夜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自己被人用槍頂著腦袋,告訴他如果不離開化工廠,就親自送他一程。
——直接送到下輩子。
餘荼低低笑著,向祈行夜眨了眨眼:“祈老闆倒是懂我。”
回想了下被半夜嚇醒的經歷,祈行夜:“嗬嗬,託你的福,我可太懂了。”
“然後呢。”
餘荼轉向左春鳴:“對方買下化工廠地底,原因是什麼?”
一切的根源都在詭異的河水,小鎮居民的失蹤最初指向的就是化工廠,餘荼自然也不會放過化工廠。
但她看過化工廠和所在的村子後,卻只是更加疑惑。
除了普通的環境汙染問題,什麼異常也沒有。
當地村子根本沒有經濟可言,對他們來說,化工廠雖然有諸多可恨之處,卻也有一個最大的利處:錢。
化工廠本地招聘,能為當地村子帶來一百個工作崗位,這對村子來說,就是他們重要的經濟支柱。
誰要動化工廠,村民第一個不願意。
但是化工廠的重要性,只是針對當地村子講的。
可對於化工廠老闆交易的幕後之人來說,能隨隨便便拿出兩千萬買下整個廠子附近和地底,卻又“浪費”的不要工廠本身,那化工廠對其而言,看起來並不重要。
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總不能是做慈善。
“化工廠老闆對當年之事的記錄,你那裡有嗎?”
餘荼:“有任何能確定購買者身份的證據嗎?還有化工廠地底,究竟有什麼?”
左春鳴定定盯著餘荼:“輪到你了。”
“為什麼偏偏是我弟弟,接到了桃子鎮的案件?”
有祈行夜在,左春鳴也多少了解過調查局的情況。尤其是在案件分派的問題上,因為弟弟是調查官,所以左春鳴多有在意。
調查局對於不同型別和等級的案件分派,有一套嚴格的判定和管理制度,並非調查官自己說要負責哪個,不負責哪個,就可以挑肥揀瘦或者好大喜功的。
即便是正式調查官之間,也有強弱之分,就像60和100都為及格。
對於b級和c級案件,會優先分配給上一年度考核排名高,以及工作年限久的調查官,希望能用調查官本身的強悍實力和豐富經驗,來拉低高等級案件的危險程度。
至於剛轉正的,或是排名低的,或者剛受過重傷還在恢復期的這一類調查官,通常會被情報部指派低階案件。
就像安可。
雖然他去年就已經轉正,但因為搭檔胡未辛不在,所以他最多的都是在處理d級案件。
什麼黃瓜田裡長西瓜啦,什麼山上的樹長腿跑啦,什麼孩子不愛學習多半是廢啦。都是安可的任務。
而需要祈行夜和商南明親自負責的,甚至會直接呈遞到3隊的,大多都是尋常難以解決的嚴重案件。
“我弟弟,他還那麼年輕,那麼柔弱,怎麼能給他分派這種危險任務?”
左春鳴痛心疾首:“你們這是在欺負小孩嗎?連祈老闆都被牽扯來桃子鎮了,可見這件事之艱難。可你們竟然把這種案子給我弟弟?你們的良心不會痛嗎?”
餘荼抽了抽唇角:“…………”
她見過很多弟控,比如送錢狂魔明鏡臺。
但控到眼睛都瞎成這樣的,左春鳴還是第一個。
“你到底是哪隻眼睛看見你弟弟柔弱的?”
餘荼懷疑:“但凡有點經驗的人,都能看出左秋鳴根本不需要保護吧?”
一拳能碎牆,力大能扛鼎,同期第一南方分局有名,狂暴起來九頭牛都拉不住。
這樣的左秋鳴,如果南方分局不讓他接手桃子鎮的案件,餘荼才覺得奇怪。
“藉口,這都是你們欺負我弟弟的藉口。”
左春鳴冷笑:“我要舉報你們僱傭童工!”
祈行夜:……左,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你弟弟已經成年很久了?
你都沒有意識到過,你弟弟的體型已經有三個你那麼寬了嗎?
反而是左春鳴這個哥哥,才因為幼年時營養不良和受傷落下的病根,顯得身體羸弱,彷彿風一吹就跑的紙片人,總讓祈行夜擔憂他的健康。
祈行夜還在試圖讓左春鳴認清現實,餘荼已經雙臂抱胸翻了個白眼。
餘荼:“你說他也不會信的。”
她算是明白了,這些有弟弟的,有一個算一個,眼睛都瞎。
——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謝謝。
“你弟弟,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評級,確實是接手170案件最佳的人選。”
祈行夜淡淡道:“小左,你把你弟弟教養得非常好,他是個很出色的人,就像你曾經保護他一樣,他把你對他的愛傳遞下去,也保護了很多人。”
左春鳴重重愣住了。
祈行夜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溫聲道:“他想成為你的驕傲,小左,你弟弟想要讓你為他感到自豪,誇他是個好孩子。正因為你愛著他,所以他想要回報你,保護你。”
“雛鷹總是要飛向天空的,小左,既然你給予了他翅膀,就不要再折斷。”
他輕聲問:“你想要看到你弟弟鬱鬱寡歡,理想無法實現的模樣嗎?”
左春鳴眼眶發紅,喉嚨不斷滾動。
最後還是點了頭:“……好。”
不敢去面對或者接受,任何有關於弟弟的不好訊息的左春鳴,還是在祈行夜的安撫下慢慢平息情緒,哽咽著接受了自己弟弟可能已經在桃子鎮出事的猜測。
餘荼沒想到這麼倔強的左春鳴也能被勸動,不由得挑了挑眉,對祈行夜刮目相看。
她用眼神無聲詢問:你是馴獸師嗎?
祈行夜可以驕傲的告訴她“是”。
餘荼也以為這會是他的反應。
可祈行夜卻只是淡淡搖頭:不,只是因為我知道他的恐懼……我瞭解很多人內心最深處的恐懼,並有能力拉他們一把。
至於其他的感激,不過是附贈的禮物。
當很多年前,祈行夜第一次在街頭撿到左春鳴,給了他一個可靠的未來,將他從混亂的地獄裡拽出來時,就知道左春鳴最深的恐懼,是他的家人。
尤其是幾個未成年的弟弟妹妹。
身為大哥的職責,讓左春鳴不惜用自己的命,為弟弟妹妹鋪路。
哪怕是現在,左春鳴已經是雲省名聲在外的情報中介人,但他所有賺到的錢,還是留給了弟弟妹妹,自己卻還是住在那個最初與祈行夜相識時,所住的那個破房子裡。
他和祈行夜說過,他的妹妹學習很好,不像他,早早就輟學賺錢。他想讓妹妹盡情做她想做的事,讀書就一直讀下去,博士也供得。
所以……
祈行夜無聲向餘荼做口型:我一定,要救回左秋鳴。
不僅僅是為了左秋鳴自身,更是為了左春鳴。
餘荼挑眉訝然。
半晌,直到左春鳴擦乾眼淚再次抬頭,餘荼才收回視線。
只是……
她勾了勾唇角。她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願意追隨祈行夜,不僅作為朋友,更將他視為堅定的信仰。
祈行夜,值得。
“左秋鳴抵達桃子鎮的時候,情況尚未惡化,這對他來說,只是可有可無的案件,選他,也是因為當時接到訊息時,他距離桃子鎮最近。以他的能力而言,完全可以覆蓋。”
餘荼平靜道:“沒有任何人認為,左秋鳴會在這起案子裡受傷甚至失蹤。”
桃子鎮的居民在接二連三的失蹤和死亡。
但不論是其他居民還是當地警署,根本沒有往異常那方面去想,只以為這是老年痴呆,在外面迷了路。
甚至在環境調查小組集體失蹤時,還有居民猜測,會不會是小組不告而別?
左秋鳴抵達小鎮後,卻發現了關鍵性證據,否決了之前的猜測,正式認定這是一起汙染案件。
——佛像。
只有一個巴掌那麼大的銅鎏金佛像。
佛像是在調查小組臨時居住地發現的。在此之前,從未有人見過它,但是在調查小組集體失蹤後,這尊佛像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那間宅子的房頂。
低垂的眉眼慈悲,似乎親眼見證著死亡。
左秋鳴躍上房頂去拿那佛像時,腰間別著的對汙染特製槍械並沒有摘下來,可當他無意間將佛像靠近槍械時,卻眼睜睜的看到槍械竟然在在靠近的瞬間自發扭曲,凹陷。
像一團被巨人隨手捏扁揉團的廢鐵,毫無用處。
至於汙染計數器,防護服……左秋鳴身上所有與汙染相關的物品,全部失效。
汙染計數器發出不可承受的爆鳴聲,隨即碎裂成渣,散落滿地。
左秋鳴驚愕,向小鎮上的人詢問這是什麼。
小鎮上的老人告訴他,這可能是縣誌上提到的鎮物。
老人說,據傳佛像是南北朝的東西,多年有了靈性,後來桃子鎮發洪水,沖垮了河堤兩岸的家園帶走性命,當時說是蛟龍作祟,當地人就花重金求得了銅佛像,並且將它放在了河道內鎮守,使得蛟龍不得來犯。
從那之後,桃子鎮真的再沒有出過事。
而那尊佛像,也沒有人再見過。
老人們也只知道一個有關於佛像的故事,一代代人口口相傳,都是由老人們講給孫兒,當做哄他們入睡的睡前故事。
就連老人自己,也從未當過真。
卻沒想到這尊佛像,真的出現了。
可是,它是怎麼出現在環境小組手裡的?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左秋鳴也想不明白,就將佛像暫時保管在自己身邊,並且將這件事寫進了工作彙報中。
一同放進彙報中的,還有環境小組失蹤後的屋子照片。
南方分局同樣人手緊缺,左秋鳴的搭檔王鯨在忙另外一件案件,和他一起來的,只有一位專員。
小鎮少有旅遊業,鎮上就兩家旅館,還兩家都死了老人,正在忙著出殯發喪,沉浸在悲痛裡,哪裡有心思招待客人?即便是來幫他們的調查官。
而且在失蹤和死亡之後,人心惶惶,其他人也不願意讓陌生人住進自己家。
於是左秋鳴就和專員陳力,一起住進了環境小組之前住的房子,並向周圍鄰居瞭解情況。
但問來問去,鄰居唯一能告訴左秋鳴的,也只有河水有問題。
“不用再找了,一定是河水的事,你們直接把上面那個化工廠的人抓走就行。”
鄰居斬釘截鐵的告訴他:“環境小組那些人,也一定是收了化工廠的錢,趁晚上跑了。我那天晚上還聽見有聲音了呢。”
很多人吵架一樣的吵鬧。
小鎮常年安靜,鄰居被吵醒也納悶,便睡得迷迷糊糊想要出門,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卻沒想到剛推開門,就看到了門外人影晃動。
嚇得他趕緊關了大門。又在好奇心的驅動下留了一條縫隙,悄悄往外看。
鄰居和環境小組住的房子,正好是隔著一條兩米寬的小路相對,對面有什麼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他看到一連串的人影從對面的大門裡走出來,那些人身體動作僵硬,雙眼無神,不知是否是燈光的問題,竟然讓那些人的臉看起來格外紅潤,像是發生了什麼好事一樣喜氣洋洋。
他們排成排,一個個走向小巷外。
鄰居好奇,在最後面跟了上去,一路跟著到了河邊渡口,眼看著那些環境小組的人上了船,船晃晃悠悠的離開了河道。
“這不是他們自己跑了又是什麼?”
鄰居斬釘截鐵:“就是他們不想查下去,但直接走又不好交差所以才會故意搞出來個什麼失蹤。我都看得清楚,還能有假?”
可左秋鳴卻覺得不對勁。
環境小組有十三個人,可小鎮的船,是小船,最多也就吃重八九個成年人的體重,再多就要翻船了。怎麼能載得動十三個人離開?
況且環境小組的人都是旱鴨子,不習水性,更不會划槳開船,就算要走,他們也無法自己開船,應該找個當地人帶他們才對。
貿然離開,真的不怕中途翻船嗎?
抱著這樣的疑問,左秋鳴向鄰居問清楚了那夜的渡口和離開方向,帶著陳力追了上去。
小鎮雖然已經失蹤十幾個人,人心惶惶,但總體還算是過得下去。
左秋鳴很快就在河邊找到了一位船伕,帶他們沿著鄰居口中的路線前行。
行到河道中央時,左秋鳴忽然間發現,就在前面,赫然是一截船頭突出水面。
[環境小組的船翻了,小組成員生死皆不見。]
左秋鳴的彙報中,這樣寫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