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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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一團紅色從頭頂上方猛砸下來, 祈行夜瞬間本能閃避向旁,卻意料之外的撞上黏膩溼冷的“牆”,被生生阻斷了去路。

猝不及防的撞擊造成震動, 祈行夜手中刀鋒微偏,就像早被計算好一樣, 剛巧與紅色怪物擦身而過, 長刀歪了出去,反而胸`前防護洞開, 危險近在咫尺。

他眼睜睜看著怪物化作一張紅色的血肉之網, 向他撲來。

祈行夜想要修正自己的攻擊角度, 將被打偏的長刀重新指向怪物。但已經來不及了。

不等他反應,剛剛撞到的那一堵“牆”已經融化,整團血肉迅速延伸出數不清的粗壯觸角, 狂亂張揚,全形度封鎖了祈行夜所有可能的行動,左衝右突也只能撞上紅爛長蛇, 並在與面板相接觸的瞬間順勢纏繞而上,死死抓住祈行夜的四肢。

只錯失一秒, 就失去所有優勢, 陷入無序亂戰。

那怪物溼滑軟爛,像被捶打成細細肉糜又重組成一團的沼澤, 一旦陷進去,整個人都會被巨大的吸力抓住抓住, 越試圖向外掙扎,就越無法逃離, 只能眼睜睜看著血肉在自己眼前閉合, 掩蓋所有能夠逃出的縫隙。

就連空氣也徹底隔絕開外。

視野內, 只剩鮮紅髮黑的一片,被血蛇擠壓纏繞,幾乎要勒死到窒息。

突破了原本的平緩。

汙染計數器瘋狂示警,嗡鳴聲不停,緊促的節奏令人心慌不安。

身體求生本能在叫嚷逃跑,慌亂掙扎是不可避免的反應。

那眼球骨碌碌轉動,最終鎖定住祈行夜。

怪物的模樣,倒映在他的眼眸中。

只有一雙眼眸,一眨不眨的沉沉看向前方,冰冷直視黑暗。

祈行夜眼眸一眨不眨,死死盯著它的動作。像耐心等待潛伏的捕獵者。

蛇頭上,血肉逐漸分割,其他五官浮現。

他停止一切嘗試掙脫血蛇纏繞的舉動,放開手腳,任由自己向無底洞般的血色深淵墜去。

突然之間!

為超過人類認知範圍的詭異而衝擊眼球,精神不適。

他精細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讓平緩呼吸無限趨近於死屍,心跳下降後,周身溫度也在規律降低。

分明是,人的臉。

在看清那張臉的瞬間,祈行夜心中一悚。

當祈行夜不再動作,屏息安靜片刻後,似乎擁有神智的怪物也發現了他的異常。

和死人無異。

那血肉猛地湊近祈行夜,原本融化的皮肉也重新凝實成亂舞的血蛇,尾尖銳利,齊齊指向各處致命點,作勢要刺。幾乎同時,蛇頭突然張開縫隙,伴隨著粘膩切割聲,碩大眼球從血肉裡出現。

它開始融化。

像進入最低電量節能執行的機器人。如果不湊近檢視,甚至很難發現這還是個活人。

可忽然間,因為驚訝,祈行夜的心跳停了一拍。

那人臉捏成的碩大蛇頭緩緩低垂,張開血盆大口試圖將他吞噬。

像放鬆了戒備計程車兵脫下盔甲,慢慢露出不設防備的柔軟內裡。

還是活著的人。

血蛇飄搖在肉泥血海中,像搖擺的水草,在祈行夜眼前忽遠又忽近,甚至緊貼在他的臉上。似乎是在嗅聞他的氣味是否與死亡一致。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溫度降低。

刀光重重亂舞中,纏繞住祈行夜四肢的血蛇紛紛被斬斷,因為反覆確認了安全就掉以輕心的怪物放鬆了力度,此刻弱勢凸現得淋漓盡致。

蛇頭一愣,似乎也沒想到它反覆確認試探過的死屍竟然死而復活。

祈行夜卻硬生生壓下了所有對外反應,同時憋住氣停止呼吸,手臂收緊去找卡在腋下的刀柄。在刀柄緊鎖住動脈處的瞬間,心跳應時停止。

在祈行夜死亡後,怪物改換了應對方法,不再敵對,轉而融入。

看得人頭皮發麻。

祈行夜只驚愕一秒,立刻就從攻擊計劃被打亂的意外中反應過來,在嘗試後意識到掙扎無用的瞬間,果斷放棄了突出重圍。

只睜著一雙沉著眼眸,冷靜直視湊近的怪物,一眨不眨。

那觸感陰冷,粘膩,沒有生命的溫度,只稍微觸碰就有種自己的生命力在被吸取帶走的恐慌。

長蛇般的粗壯觸鬚化作一灘爛泥血肉,向他蔓延,將要包裹,將死亡的屍體接納為自己一員。

那已經很難被稱為蛇臉了。

血蛇沿著他上下盤旋纏繞,嗅聞半天,好像已經確認了他的死亡,逐漸放開了警惕,緩緩向後退去拉來距離。

無聲卻歇斯底里的嚎叫。

任憑血蛇在他身邊如何動作,祈行夜無動於衷,真如死屍一般。

無數張臉擠成一團,眼睛疊著眼睛,嘴巴和嘴巴相連,五官模糊不清,被拉扯扭曲成古怪的形狀,像被人隨手將數個泥人捏成一團的詭異,數不清多少張嘴巴在大大張開著。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秒!

祈行夜猛地抽出長刀,毫不猶豫斬劈而去。

怪物靜靜等待了片刻,原本纏繞在祈行夜四肢身軀上的血蛇,也遲緩移動,從肢體末端向上方遊動,湊近祈行夜的面容,觸碰他的動脈。

血肉紛飛,繚亂視線。

他一刻沒有停頓,長刀舞得虎虎生風,在雙手間交織成天羅地網,將所有擾亂視線的血漿碎肉打飛向怪物,反而模糊了怪物的視野。

他自己則藏身於肉塊之後藉此隱匿身形,借力打力,腳踩住肉塊猛地一蹬,一口氣直衝向怪物。

因為想要吞吃屍體,蛇頭距離祈行夜極近,他甚至能清晰聞到怪物俯身時吹來的腥臭的風。

現在,卻反而只是方便了祈行夜。

他沒有任何猶豫,趁著怪物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懵的瞬間,準確把握時機,長刀狠狠送進怪物碩大的眼球。

霎時間,伴隨著“噗嗤!”一聲巨響。

眼球爆裂,血漿紛飛。

祈行夜卻沒有就此停手,長刀一路斬劈向下,沿著蛇頭將怪物從當中徹底一分為二,豎劈到底。

帆布鞋也終於踩住了堅實地面。

一直騰空帶來的踩空感消失。

祈行夜仰頭向高空中巨大的怪物看去。

斷肢紛紛落下,血蛇在脫離怪物主體之後也失去了原本模樣,像被從真空包裝中拿出的壓縮品接觸空氣迅速膨脹,重新變回原來的模樣。

是人。

真正屬於人類的屍體。

剛剛在冷凍間內如蠟燭融化的死屍,此刻重新出現,砰砰砸向地面。

祈行夜眼疾手快,長刀舞過頭頂,將原本砸向他的死屍打飛出去。

像撐起一把無形的傘。

只有他所站立之處,形成了一片尚且乾淨清爽的真空地帶。

在這個圓環之外,屍體一具疊一具,模樣悽慘,彷彿剛結束了一場慘烈戰爭。

而怪物本身,也在嚴重受傷的情況下開始崩塌,伴隨著劇烈聲響,緩緩向地面墜去。

祈行夜這才有時間喘了口氣。

他眯了眯眼眸,剛剛那張嚴肅鋒利的俊容,終於重新有了笑意。

視野內的遮擋物逐漸消失,在怪物徹底崩塌成滿地凌亂堆疊的死屍後,屍山血海中,只有祈行夜一人獨自站立。

如鶴立雞群,青松雲柏,賞心悅目。

祈行夜低低笑出聲,長刀在手中悠然轉過一圈,甩落血汙碎肉,怡然自得的看著那怪物逐漸縮小,乃至消失。

也露出了原本被怪物擋住的空間。

冷凍間不知所蹤。

紙紮人,守墓陶俑,花圈,冷凍格里的屍體,甚至是所熟悉和關心的人們死亡的面孔……全都消失不見。

出現在他眼前的,依舊是停靈廳。

——就在祈行夜印象中,最初與所有人走失之地。

同樣也是李龜龜所負責的死者出現異變,殯儀館詭事最開始之處。

祈行夜環顧四周,和記憶中一模一樣,還是空蕩蕩的冰冷,正中央放著開啟的棺材,遺體不知所蹤。

但是比記憶中多出的,是地面上淋漓的淺紅色蠟質。

像冰凍後又化開的血水膠體,和祈行夜方才在冷凍間看到的屍體異狀極為相似。

從棺材裡,一直蔓延到停靈廳大門外。

甚至就連棺材邊緣,都遺留著殘缺的血手印。

似乎是遺體自己從棺材裡爬出來,走向大門離開。

門外依舊沒有遺體的蹤跡,也不見李龜龜等熟悉的人。

但走廊上的長椅,卻忽然出現了一排人。

祈行夜皺眉駐足。

放眼望去,那些人足有幾十個之多,所有人都身穿黑衣,頭戴白布,腰間繫著的孝布一直拖拉到地面上,姿勢統一的坐在長椅上身體微微前傾,垂頭向下,面孔隱沒在陰影中,看不真切,不知真實情況究竟如何。

那些人無聲無息的坐在陰影中,只有緊急燈光的一點綠色,幽幽照亮他們的五官輪廓,卻沒有令人心安,反而平添詭異之感,面板五官粗糙,僵硬得不像是活人。

倒像是………蠟質的雕像。

祈行夜靜立在旁觀察多久,那些人就坐在原地多久,一動也不動。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

他舉目四望,沉吟半晌,確定周圍沒有另一隻怪物出現,汙染計數器也沒有再次示警,這才謹慎的邁開長腿,慢慢沿著走廊向那群人走去。

一步一頓,筋肉緊繃,防止任何時間和角度的突襲。

整個殯儀館,都已經淪為c級汙染源的巢穴,規則和物理法則都被汙染源握在手裡肆意篡改,不知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就連祈行夜自己,都真有一瞬間以為明荔枝和李龜龜等人已死,真心實意的悲傷。如果不是他確定商南明絕對不會死亡,冷凍間的幻覺,甚至會讓他信以為真,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察覺不對而醒來。

即便他現在已經脫離困境,殺死汙染物離開冷凍間,但仔細想想,依舊有些後怕,冷汗直冒。

太逼真了。

不論如何檢視都無法看出任何破綻,就與現實一模一樣,無論是聲音嗅覺還是視覺,無一錯漏。那裡根本就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現實。

唯一的不同,是商南明。

他獨一無二,不可複製,也無法被模仿。

任何人或物就算能貼上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卻也無法揣摩得到商南明最為重要的核心。

在汙染源所構建的世界裡,沒有商南明。

它還追不上商南明的高度,無法將他囊括其中。

祈行夜忽然覺得自己這個搭檔選的真對——不愧是他祈行夜的搭檔,華生在世!

想到商南明,他眉間冷意緩和,唇角重新勾起笑意。

等和商大官人匯合之後,暫且誇誇他吧~~看在大官人為他提供線索,看出破綻的份上。

但是走廊上不會有第二個商南明。

犯過一次的錯誤,汙染物沒有再犯,不會給祈行夜再一次看出破綻的機會。

他只能步履輕輕,謹慎觀察著目之所及之處的所有人,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靠近之後,才發現,那些人並非祈行夜見過的殯儀館中人。

在冷凍間時,上百家屬和工作人員的屍體,就被封裝在冷凍格里,他雖然只是隨手翻過,但也清晰記下了自己看過的每一張臉。

而那其中,沒有眼前這些人。

他們是另外的“死者家屬”。

這些人面目僵硬,整個人都散發著森森冷意。

當祈行夜從他們之中走過,只覺寒氣撲面而來,像走在冰窟中一般,就算穿著羊絨大衣也讓寒氣侵入面板,湧向四肢百骸,手腳發涼。

他皺眉,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具屍體。

不對。

如果是死者家屬,為什麼會這麼年輕?

年齡……對不上。

不論死者到底是誰,什麼身份,什麼年齡,前來為其送最後一程的家屬,必定會遵循年齡佈局,有老少男女之別,長輩,平輩,晚輩。

甚至如何是老人去世,或許還有年幼的孫輩太孫輩。

這樣的年齡梯度,才是在殯儀館最常看到的陣列。

而不是如祈行夜現在眼前所見的這樣,所有的家屬,齊齊都處於二三十歲的年紀,不僅年紀相仿,就連身上的穿著也出奇的一致,都是合身的西裝。

作為民俗學學生,多虧了秦偉偉生動活潑的教學理念,認為學生們不能只在教室裡死讀書,還要到田間地頭,山野墓地中,去切身體會民俗學在日常生活和社會層面的體現表達。

因此,歷屆以來最優秀無敵的民俗學之光——他自封的,秦偉偉翻著白眼但因為沒有說話而被祈行夜視為預設。祈行夜一向不會縮在教室裡,而是嚮往在更廣闊的天地裡撒歡,尤為積極的參與社會實踐和民俗學實習活動。

不論是殯儀館還是墓地,抑或是深山老村,祈行夜都一一走過,深入其中,以參與者或旁觀者的角度,去觀察社會和人類。

他的熱情甚至驚到了秦偉偉。

本來壞心想要捉弄學生,用實習的艱苦和難度勸退祈行夜,逼祈行夜承認自己不是民俗學之光的老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甚至差點撒手沒,拽都拽不住。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祈行夜對殯儀館也並不陌生,對這個被尋常人所忌諱的生命最終驛站,瞭解得不比李龜龜少。

也因此,他得以在此刻一眼看出眼前這個送葬隊伍的古怪之處。

不僅是年輕,還有,他們太不“傳統”了,沒有絲毫的“迷信”。

沒有香燭紙錢,手邊更沒有死者的遺像。

反而是不少人手裡都拎著公文包,或是實驗包,或是口袋裡插著筆記本和筆。

一副隨時準備記錄和收集的架勢。

祈行夜看到過類似的隊伍。

在京大的實驗室。

那些長期奔波於外勤和實驗室之間的人們,他們就是這樣的裝扮。

甚至不需要湊近去檢查皮包裡的東西,祈行夜也知道那一定是瓶瓶罐罐的化學試劑,以及簡易便攜的測量儀器。

問題在於——為什麼一支送葬的隊伍,會以這副裝備模樣出現在殯儀館?

祈行夜自認見過足夠多的死者和死者家屬,人生百態已經熟悉到可以平靜應對的程度,但還是沒有見過這種架勢。

他丈二摸不著頭腦。

沉吟片刻,本來還警惕著這些人的祈行夜,愉快決定果然還是要親自檢查才行。

祈行夜小心試探著向長椅上其中一人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輕聲試探著呼喚:“哥們兒?”

“兄弟?”

“還活著嗎?”

“嘿,冥想打坐呢?”

沒有反應。

祈行夜這才更近一步,伸手小心觸碰那人肩膀,然後,大膽將他推向旁邊。

硬生生在長椅上給自己找了個位置。

“哥們兒,既然你不說話,那我就當你預設了。”

祈行夜笑眯眯坐在那人身邊,毫無疏離邊界感的從那人的西裝口袋裡抽出筆記本。

那人被祈行夜推得微微一晃,但沒有任何反應,依舊保持著垂首看向地面的僵硬姿勢。

而祈行夜,已經翻開了筆記本。

皮質的筆記本磨損嚴重,可以看出主人常年使用和翻閱,留下諸多劃痕,甚至還有強酸強鹼等化學試劑潑灑過的腐蝕痕跡,像是隨手放在試驗檯上的結果。

而在筆記本角落裡,印著一行小字。

《大洋科技,創造未來》

其字龍飛鳳舞,鋒芒畢露。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若有所思。

大洋科技……他有印象。

來源於明荔枝。

他雖然會諸多技能,興趣愛好廣泛,但凡是遇到的都會三分鐘熱度的學一學,反正學得會又有趣,他不介意在大腦中開闢出一丁點地方存放新知識。

但他的注意力和興趣點,卻出人意料的集中。

只對委託案抱有不竭的熱情。

不管是給老大爺做飯,輔導小學生做功課,幫寫寒暑假作業和日記,還是蹲在圍牆上學著貓喵喵叫著找鄰居家離家出走的貓,這些在尋常人眼裡無聊枯燥的工作,祈行夜總是幹勁十足的完成,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不過這樣做的壞處也很明顯。

他,窮。

窮得只能他吃烤腸明荔枝聞味道。

有一段時間,鄰居大姐痴迷炒股,甚至請了假蹲在家裡天天看著股票曲線圖,不眠不休。

她知道偵探社的日子緊巴巴,就好心和祈行夜說,讓他偵探社裡能用的流動資金,都投進股市去,等上幾天幾周的時間,就能一變二,二變四。

而鄰居大姐極力推薦的股票,就是大洋科技。

“祈老闆沒聽過大洋科技的廣告嗎?‘大洋科技,創造未來,技術引領時代’,地鐵和公交站哪哪都有。咱們生活裡用的很多不起眼的小東西,小到洗衣粉大到手機汽車,全都有大洋科技的呢。有不少大洋粉都說,大洋科技的創始人就是當代的國內焦布斯。”

鄰居大姐只扔進去一千塊想要試試水,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就已經變成了五千塊。

這是從不可能有的高額回報率!

但也因此而讓鄰居大姐無比痴迷。

祈行夜卻有些遲疑,並沒有聽從大姐的建議殺進股市,而是查閱了鉅額資料,試圖瞭解大洋科技以及當時它所引領的科技板塊。

他在京城大學學習到很多技能,甚至因為要賺錢而給各專業學生替課,記課堂筆記,代寫論文作業繪圖,劃重點……他比很多專業的本專業學生,都要熟悉和了解這個專業。

可其中,並不包括金融。

倒不是祈行夜沒有幫金融學生替課寫作業。

相反,就是因為他聽了太多金融課,所以才會對金融學院的教授們眾口一致的勸告,牢記於心。

——沒人能笑著離開投資市場。

你以為你很專業,背得滾瓜爛熟,以為世界一切自有規律,潮起潮落?現實會告訴你,你錯得離譜。

教授在第一節 課時,就平靜要求每個學生在口袋裡縫上一張一元紙幣。

學生奇怪問起,教授:‘當你有一天貿貿然熱血扎進金融投資市場,以為自己可以大放異彩大施拳腳,最後卻傾家蕩產,賠得萬念俱焚時,這一塊錢,將是你最後的財富和救贖。’

‘你可以用它坐車回到城市,撐住壓力重新開始,也可以跳上反方向的公交,駛向城市邊界的終點站,找個清靜地方自殺。’

教授說:‘我能給你的唯一忠告,就是別跳樓。跳樓容易砸死人,還血肉炸得到處都是,給清潔工添麻煩。’

‘這一塊錢,可以是你最後對世界告別的溫柔。’

祈行夜大受震撼,並將教授的告誡記到現在。

明荔枝回偵探社時,就看到了他書桌上堆積如山的大洋科技資料。

當得知鄰居大姐的建議時,明荔枝竟然破天荒的點了頭:‘可以啊,老闆你要是想買就買唄,你把今天的飯錢扔進去,等下週一,我們就可以去吃烤鴨了——我能再加個羊肉嗎?’

祈行夜大為震撼,沒想到明荔枝竟然會用這樣輕鬆從容的語調,說出如此篤定的話。

明荔枝對此的解釋卻是:我說不會賠,就不會賠。我會小明魔法。

祈行夜最終還是沒有進行這筆投資,即便最終結果一如明荔枝所料。

就連什麼時候跌停,也被明荔枝準確預測,並在買菜時漫不經心告訴了鄰居大姐,救了把全部身家都砸進去的大姐,也讓大姐從此對他格外熱情關切,感激於救命之恩。

祈行夜知道,自己無法賺到自己認知以外的錢,也乾脆封心鎖愛,絕不動心於高昂受益。

但他卻將這件事記了很久。

大洋科技蒸蒸日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它高高在上,和窮得連鬼都嫌棄的偵探社根本搭不上關係。

直到今天,祈行夜才在送葬人口袋裡的筆記本中,再一次近距離接觸大洋科技。

他簡單翻閱了一下筆記本里的內容,到處都勾畫著對實驗的設計,結果的記錄,以及隨手寫下的靈感和潦草公式計算。

像瘋狂科學家的手札。

只不過不同的是,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被重重寫下一行字。

[他死了……

實驗第三百次失敗,就連實驗室也和他一起葬身火海。

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字跡寫得格外鄭重且用力,筆尖甚至扎破了紙張,墨跡滲透到下一頁紙,留下痕跡。

字裡行間裡的迷茫和絕望,卻撲面而來。

像走錯路的孩子,無措站在岔路口,試圖向每一個經過的人問路尋求幫助,找到正確的方向。

祈行夜翻過一頁,發現後面的筆記本頁上,並不再像之前一樣充滿熱情和激情的設計實驗,記錄資料。

只有無意義的亂塗亂畫。

似乎絕望之下,放棄了所有掙扎,開始胡亂塗抹,無聲反抗。

祈行夜學過一段時間生物化學,也因此看得懂筆記上的內容。

總體而言,這是一次活體實驗。

研究人員需要從某個活體上提取細胞並培養,再將培養得到的新細胞庫重新放回與原主活體一致的生存環境中,等它成長到一定程度,可以檢測到某種數值,就可以進行移植嫁接,到實驗用的活體大白鼠身上。

他們想要得到的結果,是證明這種物質可以在體外生存,並進行自主傳播,在人體內伴隨dna穩定複製增殖,最終的進化方向,是大腦和各人體器官。

目的,是靶向修復。

似乎是一次癌症特效藥的製藥實驗。

但祈行夜從另一人手中拿過的實驗包裡,卻還裝著別的東西,讓他起了疑心。

一管被封裝的鮮血。

還有被記錄的從b到e的數值分佈區間。

眼熟嗎?

祈行夜遲疑幾秒,慢慢意識到,他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負壓裝置方式的鮮血。

——津門飯店,徐麗麗。

白翎羽拆除的炸彈中,很多都裝有這樣一管血。

當時3隊和他共同給出的結論,是徐麗麗的追隨者為了擴大汙染面積,而將徐麗麗的血液裝進炸彈中,做成了髒.彈,任何觸碰到它的人,都會被汙染,墮化成汙染物。

既然如此,那徐麗麗的鮮血,為什麼會出現在大洋科技的研究員手裡?

這些研究員又為什麼會成群結隊的出現在京郊殯儀館,甚至披麻戴孝,一身隆重。

祈行夜疑惑戒備的看向身邊男人:什麼情況……

你們都死了同一個的爹???

祈行夜起身,悄咪咪從一排排人身前走過,抱著幾本筆記本還想去拿另外一人的公文包。

領頭之人身邊放著公文包,懷裡卻捧著一個小小的罐子。

像是骨灰罐。

他將所有東西都放在地面上,卻唯獨將這個罐子牢牢抱在懷裡,可見死者對他的重要性。

祈行夜:那這些不需要的東西,就捐贈給更需要它的人吧~比如我。

他修長手指夾住公文包包帶,小心將它從領頭人腿邊拿起來。

但再如何輕微的動作,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明顯還是有難度,做不到對方一點感應都沒有。

就當祈行夜以為這位領頭人也和其他人一樣,不在意別人的觸碰甚至拿走東西時,領頭人的衣服,動了下。

抱住骨灰罐子的手指輕輕顫動。

祈行夜瞬間身軀僵硬,不好的預感升起。

他慢慢抬頭,屏息向上看去。

卻見剛剛還對外界一無所感的領頭人,眼珠緩緩從骨灰罐上抬起,視線轉過一圈,在鎖定住祈行夜。

在沉沉黑暗中,向他望來。

那視線如此冰冷,充滿死亡的氣息。

沒有憤怒,也沒有殺意,任何屬於人的情緒都不復存在。

就好像他看著的並不是祈行夜這個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個雕塑,人形的物件,從一開始就沒有生命的死物。

甚至就連他自己,也沒有任何生機,是死的。

只是工具,雕塑,唯獨沒有生命。

在與那樣的目光對視瞬間,祈行夜眼瞳一縮,只覺得心臟都被凍住了,冷意順著脊背向上竄去,直延伸向四肢百骸。

戰鬥本能在瘋狂咆哮,預警危險的到來。

祈行夜在原地只保持著那個拿起公文包的姿勢,僵持站立了幾秒鐘,就立刻反應過來,頓時也不在乎動作輕不輕,會不會驚動這些人了。

他迅速的抄起公文包抱在懷裡,反向衝刺,將沿路所有能觸碰到的包裹或筆記本統統摟進懷裡,像農民在玉米地裡瘋狂奔跑,享受豐收的喜悅一般,瘋狂收割農作物。

祈行夜不敢停,更不敢回頭。

厲風從耳邊刮過,撞向牆壁發出“砰!”的一聲重響,隨即在牆壁上留下一道深深劃痕。

血線也在祈行夜耳廓上緩緩浮現,血珠滲出,滑落垂在耳垂處,像紅寶石耳墜。

祈行夜根本不浪費時間去反擊或堅守陣地,他完全遵循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唯一一個目的,就是將戰利品順利帶回到安全之地。

他意識到,這支不尋常的送喪隊伍……極有可能,就與殯儀館的汙染有關。

身後傳來紛亂而沉重的腳步聲,每一步踩下去都令地面顫唞,伴隨著瓷磚碎裂的清脆聲音,像一聲聲敲擊在心臟上的鼓點,令人慌亂緊張。

祈行夜大腦中飛快調出殯儀館地圖,努力尋找能夠擺脫身後追兵的路線。

因為在來殯儀館的路上,他們並沒有實際看到殯儀館的情況,李龜龜因為掛念死者家屬們和徒弟們,也沒有看清殯儀館內所有的事情,無法準確向祈行夜傳遞殯儀館確實已經被汙染的訊息,一切都只在祈行夜的合理懷疑中。

因此,當時的殯儀館並不算上是汙染現場,也無法以此立案,合乎規則的獲得情報分析部的支援。

所以殯儀館的地圖和設計圖紙,祈行夜並沒能來得及拿到手。

如果是尋常時間,他還能憑藉著自己和情報分析部人員的交情,讓他們幫忙檢視資料給自己發過來。

但巧就巧在,現在還是年關,大家忙得腳打後腦勺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自己的工作都做不完,怎麼還有時間精力騰出手來幫別人?

關係再好也不行!

因此,祈行夜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從李龜龜那裡聽來的隻言片語,以及他一路從大門走進殯儀館的親眼所見。

凡是他走過的地方,就絕不會忘記地形地圖,再讓他原路走一次也不成問題,甚至他還能準確說出沿路都有什麼東西,牆上裂了幾條縫,地上有幾片碎紙。

可問題就在於,身處於汙染源的巢穴中,甚至剛剛經歷過一次大腦認知混亂,就算是祈行夜,也無法在這個所有規則和物理法則都被另一個非人之物掌控的古怪世界裡,確認自己經歷的,到底是真實,還是隻是另一場被大腦懵逼的幻覺。

他記住的路線,很可能只是汙染源想要讓他記住的。

說不定跑到最後,反而是主動送外賣上門。

祈行夜含恨:我恨巢穴!我恨二重世界!

他突然深刻理解了,為什麼調查官最厭惡最不想要發生的,就是二重世界。

這種連自己的大腦都無法依賴的無助感,前所未有。

但祈行夜絲毫沒有放鬆逃跑的速度,任由身後的“人們”如何追趕,他都死死盯住前方,只要有路就衝,沒路也硬生生創造路,破窗而出!

就算心跳加速快到幾乎要從胸膛蹦出來,祈行夜也沒有停下一步,更沒有慌亂。

整個殯儀館在他眼中,忽然變成了大型逃殺迷宮,唯一的倖存方法,就是帶著所有證據,找出出路!

快速轉過樓梯轉角後,祈行夜眼前有黑影一閃而過。

似乎有什麼東西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毫不猶豫拔刀。

卻不等落下,就聽前方驚恐喊叫:“別殺我!別,別殺!”

嗯?

祈行夜皺眉,定神一看,脫口而出:“龜龜徒弟?!”

是個熟人。

但怎麼還是個活著的???

祈行夜是這麼想的,也是如此問的。

被準確喊出師父名字,剛想要高興的徒弟,頓時:“…………”

他一臉無語:“不然呢?難不成死人還會說話?”

祈行夜遲疑:“啊……那可就說不準了。”

光是他看到的,就不少呢,剛剛還在那堆死玩意兒做鬥爭對峙。

“死人不止會說話,還會跑會跳會殺人,還會再死一次呢。”

祈行夜誠懇反問:“你沒見過嗎?”

他發問的出發點非常真誠,但從他嘴裡說出來,怎麼聽都像是在陰陽怪氣的嘲諷——你一個算命算卦的,連死人說話這種小場面都沒見過?呵,垃圾。

不熟悉祈行夜而腦補了一場大戲的徒弟:“…………”

他幽幽發問:“你不是我師父的朋友,是敵人吧?”

是吧?肯定是吧?

不然誰看到朋友的徒弟會嫌棄對方是垃圾的啊!

祈行夜卻沒有更多時間和龜龜徒弟敘舊。

他一把拉起徒弟就跑:“風緊,扯呼!”

猛地被拽跑,在半空變人體風箏的徒弟:“???”

這對李龜龜得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才會對他徒弟這麼狠啊!

人在半空飛,魂在後面追。

腦子一團漿糊,左右晃到均勻。

徒弟飛得暈頭轉向,噁心得像是暈車……暈人體風箏。

他本來想要求祈行夜放他下來,冤有頭債有主,有仇去找李龜龜不要找他。

結果他不小心回頭一看——

“臥槽!”

徒弟瞬間有了動力,瘋狂猛衝向祈行夜的方向,不再依賴於祈行夜的拖拽,他自己就拼了命的瘋狂向前跑。

祈行夜納悶:“嗯?這麼快就愛上我了?”

“你為什麼追我?我們是不會有結果,你死心吧。”

徒弟:“臥槽這誰敢不跑!”

後面都他媽的是殭屍啊啊啊!!!

殭屍追你,你敢不拼命嗎?

鞋底子都能跑出火星子了!

他無聲大吼:師父,你這是接了個什麼活兒,整個殯儀館都屍變了嗎!

徒弟眼淚都飆出來了,哽咽:“我錯了,我單知道殭屍都是穿清朝官服的,沒想到現代殭屍竟然還有穿西裝的嗎?!這進化得也太快了!”

比他們都正規!殭屍都有編制和制服了,他們還沒有!

徒弟:突然覺得輸了……輸得很徹底。

街頭算卦隊,和現代西裝殭屍隊。

這一局,街頭算卦隊,輸!

祈行夜:“…………”

他看向李龜龜徒弟的眼神憐憫:完了,這倒黴孩子,被嚇瘋了。

但徒弟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現代西裝殭屍並不會主動攻擊人。

他們追他的原因……是因為祈行夜搶了人家的東西就跑。

除了一個骨灰罈和那些“殭屍”身上的西裝,祈行夜是半點沒給人家留,連人家西裝口袋裡隨手寫上一串數字的小紙條都搜刮走了。

這不追祈行夜追誰。

徒弟仰天長嘯:“他們為什麼要追我!”

祈行夜:“因為他們都想得到我——對不起,是我太優秀了!”

——

龜徒:殭屍都有編制了,我呢?(懷疑人生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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