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

祈行夜被電話中的慘叫驚得一頓, 厲聲低喝:“冷靜!發生了什麼,告訴我!”

如當頭棒喝,將李龜龜從驚慌混亂中拽回神智。

“屍體, 屍體回來了。”他的聲音帶著驚恐。

祈行夜皺眉:“你能堅持住嗎?我已經在殯儀館門外,很快就到。”

“你先找個地方藏起來, 等我去找你匯合。”

李龜龜不住點頭, 像慌亂中找到了主心骨,按照祈行夜的指揮去做。

“祈, 祈老闆。”

他牙齒打顫:“它們, 來了。所有的屍體……”

話未說完, 訊號斷開。

殯儀館的中式翹簷綠瓦在昏暗霧氣中若隱若現, 像是從久遠的舊日深海浮現, 不屬於現世, 閻王引路。

沾了血跡的白紙,觸目驚心。

大概算下來,也有三四百人。

白霧安靜, 死一樣的陰冷,幽幽散開又聚攏。

車裡雖然凌亂,但還是能看出,所有的東西都在。不僅是白事所需的各類物品,還有家屬們本人的外套拎包等等。

即便臨近年關,殯儀館卻沒有因此停擺,依舊熱鬧。

明荔枝艱難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向祈行夜挪動,拽住他的袖子躲在身後,才有了些許安全感。

身後的來時路已經全然消失, 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漸漸浮現在眼前不遠處的殯儀館。

失敗的逃命行動。

——無論是祈行夜還是商南明的終端, 以及所有電子裝置,都失去訊號, 徹底和外界斷開聯絡。

自此消失。

良久,他輕呵一聲,率先邁開步伐:“走了。”

可呈現在祈行夜眼前的殯儀館,卻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連呼吸聲都不存在。

按照李龜龜所說的現場情況,殯儀館內應該有幾十個工作人員,一百多名家屬,另外還有從旁輔助的陰陽先生、白事樂隊、請來哭喪等人,以及附近前來討錢的村民。

除他們之外, 再無另外的活人,連一絲活人氣息都沒有。

祈行夜眼眸冰冷,失去了笑意的俊顏鋒利。

只剩嗡嗡作響的白噪音。

但結果無法向外傳遞。

門前幾輛私家車撞得慘烈,地上還殘留著深深車轍和飛濺的泥土,甚至還有血跡,從大開的車門裡一直延伸到殯儀館大門處。

以及映在祈行夜臉上,格外冰冷的白光。

年關,也是另一重關。

僅憑藉著現場痕跡,祈行夜就迅速判斷出可能性的事發。

屍體丟失後,慌不擇路的家屬們想要儘快遠離殯儀館,但在院子裡一圈圈駛過,卻鬼打牆一樣,無論如何都無法離開,最終更是失控一頭撞向大門。

家屬們帶著傷棄車逃跑,最終的痕跡,留在了大門處。

這一次,卻都落了死寂無聲。

祈行夜平靜環顧四周,立刻邁開長腿走向那幾輛私家車。

一行人的身影,逐漸被濃霧掩去。

戛然而止。

不論是給人看新年風水,算命看新年運勢,改名,還是臨時兼職陰陽先生,他都忙得腳不沾地,來殯儀館更是和回家一樣,熟悉得從容自在。

沒能邁過這道關的生命,永遠留在了這個冬天,以火焰和紙錢送行。

以往,這也是李龜龜最賺錢的時候。

他的臉色嚴肅得可怕, 緊緊抿著唇,半晌,才抬頭看向商南明。

彷彿他們真的被世界遺棄在這片濃霧深處。

冬季對生命而言,總是殘酷。

電流聲爆鳴,終端頁面一片空白。

他沉穩站在殯儀館前,仰頭看去。

紙錢和香燭雜亂散落,陰冷的山風吹過,嘩啦啦吹起白色紙錢飛過。

除了人不在,其餘什麼都沒有拿走。

“還有人在等我們。”

c級。

汙染計數器已經得到結果。

祈行夜在大門內外檢查了一下,均沒有發現任何屍體或活人。

就像那些人在穿過大門的瞬間,憑空蒸發。

正當他不解時,卻聽明荔枝驚呼:“老闆!怎麼回事,我出不去了。”

祈行夜轉身去看,就見明荔枝不斷試圖向大門外走去,卻像是撞上看不到的牆,一次次又退了回來。

一道門,隔開兩個世界。

更駭人的是,明荔枝本人雖沒能走出大門,但他手裡拎著的裝備慣性向前,在觸碰到空氣牆時,竟生生消失了!

明荔枝駭然看著自己兩手空空,又顫巍巍試著撿起石塊扔過去,石塊也是同樣的命運,憑空消失在眼前。

他想起自己剛才同樣試圖穿過大門,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如果自己真的成功穿門離開,會不會……也和石頭是一個下場。

他不知原因,茫然無措的求助看向自家老闆:“老闆,我,我好像沒辦法離開這裡了。”

一瞬間,無數糟糕結局在他腦海中飛馳而過,眼淚都湧了上來。

祈行夜皺眉沉吟兩秒,果斷拽住身邊商南明向大門方向甩去。

沒有防備之下,商南明幾步越過大門,最終在大門外站穩身形。

無語轉身望來:“…………”

祈行夜眨眨眼,指給明荔枝看:“誰說的?這不還是能出去嗎。”

對用商南明做實驗的事,理直氣壯。

反覆試驗幾次後,祈行夜恍然大悟,算是明白那些家屬為什麼都不在這裡了。

他和商南明,以及從他們手裡扔出去的物品,皆不被空氣牆影響。

但明荔枝是人被留下,扔過去的東西被空氣吞噬。

那些想要逃離的人們,恐怕是另一種情況:連人帶物,一起被吞噬。

對於仍舊留在殯儀館內的人,同樣也是如此。

祈行夜挑眉:“嗯?我還第一次看到這麼熱情的邀請。不殺了它們,是不讓我從它家離開了?”

“c級汙染案件,cc2777,正式立案。”

商南明瞥了他一眼,平靜道:“內外分離,汙染源已經建立巢穴。極有可能具備二重世界趨向。”

“祈行夜,我們沒有後援。”

他垂眸:“如果確實形成二重世界,那便直到汙染源被拘束之前,外人都無法進入。我們,也無法離開。”

祈行夜不僅不懼,反而笑著吹了聲響亮的口哨:“那不是正好了嗎?”

“看,朋友多還是有好處的,這不就大海撈針撈到個汙染案件。”

他歪了歪頭,笑道:“趁它還沒有影響到外面的人,趕緊解決它吧。”

李龜龜就藏在殯儀館正廳的櫃檯下面,他在寒風中抱緊了自己,瑟瑟發抖。

直到聽到耳熟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他才警惕的慢慢伸出半個頭,小眼睛戒備向建築玻璃門外看去。

幾乎是與訊號變弱同步,殯儀館也足足停了兩天的電,大廳內外一片昏暗,模糊不辨容顏,只能隱約看到幾人站在霧氣邊緣的身形輪廓。

李龜龜不敢確定那究竟是來救他的祈行夜,還是另一具死屍。

直到熟悉而清脆的口哨聲響起。

淚水瞬間噴湧。

身體先意識一步,已經有所行動,本能依賴來者。

“祈老闆,祈哥!”

李龜龜激動衝了出去,深情:“你來救我了!”

“臥槽!”

祈行夜被突如其來的熱情驚了一下,戰鬥本能反擊接近者,一拳正中對方面部——“砰!”

結結實實一拳。

那人瞬間被掀翻在半空中,翻滾數圈才砸在地上,骨碌碌滾出去十幾米最後才終於停下。

俯面朝下,滿頭亂髮,看不出模樣。

倒像是長裙長髮女鬼。

風吹過,枯葉撲簌簌從地面滾過,聚在那“女鬼”旁邊。

祈行夜:“……?”

他歪了歪頭,疑惑:“聲音,是不是有點熟悉?”

他試探:“鬼鬼,李龜龜?”

那人瞬間拔蘿蔔般拔起腦袋,幽幽怨怨看向祈行夜:“祈…老……板………”

“你為什麼,要打我?”

李龜龜哽咽:你知道一個大逼兜對你快樂的朋友來說,是奪大的傷害嗎?

祈行夜定神一看。

還真是!

他大驚失色,趕緊跑過去拎著李龜龜後脖頸把他從枯葉堆裡拽起來:“殯儀館裡面這麼危險嗎?看看你都被揍成什麼樣了。”

祈行夜心疼:“真是辛苦你了,龜龜,這麼危險——得加錢。”

李龜龜當場爆哭:“鬼沒揍我,你揍的我!”

“你比鬼危險多了祈老闆!有你這麼對客人的嗎?為了漲價就先證明危險,所以先揍客人一頓是嗎?”

祈行夜:“咳,我還以為你是汙染……鬼。”

李龜龜被放下來,打了個晃才哆哆嗦嗦站直,面如金紙眼神發飄,狀態差極了。

祈行夜擔憂:“你別真的被我打死了吧?”

他晃了晃手掌:“這是幾?”

李龜龜:“滾。”

祈行夜語氣肯定又悲慼:“完了,龜龜真被打傻了。”

李龜龜悲憤:“說好的是朋友呢!你就這麼對你朋友的?”

“是。主要是我朋友有點多,保守估計有八十億。所以……你懂吧?”

祈行夜笑嘻嘻:“我有什麼錯呢?我只是想給每個人都送個我這樣優秀的朋友罷了。”

李龜龜:“…………”

但他輕鬆從容的態度,還是讓李龜龜慢慢放鬆了一口氣,不再像之前緊繃得草木皆兵。

祈行夜一邊詢問殯儀館現狀,邊不動聲色測量李龜龜的汙染係數。

e級邊緣。

還好,只是長時間身處汙染現場,有汙染粒子落在李龜龜表層而已。還沒有切實造成汙染。

祈行夜鬆了口氣,讓明荔枝倒了杯水過來,兌了幾滴阻斷劑進去,讓李龜龜喝下去。

短時間內是別指望醫療隊能進入c級巢穴了,還不知道要在殯儀館堅持多久,還是先用這個笨辦法快速壓制一下,等出去再說。

完全不瞭解汙染的李龜龜:“?”

他看了看杯子裡渾濁發藍的水,又看了看祈行夜:“這是什麼?”

祈行夜:“祈氏符水。”

瞬間專業對口的李龜龜:“哦。”

乖巧仰頭喝下。

“嘔——好難喝。”

李龜龜面色難看,乾噦不止:“有,有吃的嗎?我兩天沒怎麼吃東西了。”

祈行夜趕快喊明荔枝拿著乾糧過來。

李龜龜抓了兩包餅乾香腸,連皮都沒完全撕下去就開始狼吞虎嚥,餓死鬼一般兇狠,噎得拼命捶胸也堅決不撒手,飢餓讓他對食物格外執著,像護食的狼崽子。

“沒人和你搶。”

祈行夜無奈,將剩下半瓶水遞給他:“怎麼餓成這樣?沒帶乾糧嗎?殯儀館裡也沒有?”

李龜龜兩腮鼓鼓囊囊像屯糧的松鼠。

他聞言苦笑:“我怎麼會知道這趟活兒會被困在外面這麼久?再說那些屍體……有那些屍體在,就算殯儀館裡還能看見吃的,我也不敢吃啊,誰知道它有沒有沾到那些屍體。”

沒人會在屍體堆裡翻吃的。

尤其是那些屍體“死而復生”,詭異而超出尋常認知的時候。

李龜龜在殯儀館裡經歷了足足兩天的混亂,擔驚受怕。

一開始他還試圖控制場面,想要聯合其他陰陽先生找出作祟的鬼怪,平息殯儀館的危機。

但他說得嘴皮子都磨薄了,也架不住一群人裡只有他一個想要真正根治問題,其他陰陽先生只想趕緊逃命,根本不在意什麼聯合不聯合。

其他人生生死死關他們什麼事?

他們只是正常拿錢辦事,又不是真正的有陰陽眼,大多數都只是熟知殯葬流程,乾的是服務行業,相當於引導員而已。為什麼要為了幾百塊錢搭上自己的命!

李龜龜無奈,只能轉頭去嘗試說服被困在殯儀館的人們,再怎麼危險,只要大家聯合起來,總有出路吧?

就算再危險,一百個人裡死一個,其他人也總能有機會活下來。

但他忘了一件事——誰會心甘情願用自己的命,去換其他人的命?

他被果斷拒絕。

“要死你去死!不要拽上我,我才不會為了你們去找死呢,別和老子談犧牲,犧牲個屁!”

現場人數雖多,但一盤散沙,各自逃命。

當人們發現向外的求助電話沒有效果後,這種恐慌達到了極點。

爭吵不休的混亂,各自為營的逃離。

如祈行夜在院子裡看到的遺留痕跡。

那些死者家屬想要開車逃跑,卻像陷入了迷魂陣,無論如何也出不去,更有人被困境逼得絕望,崩潰狂奔消失在濃霧中,不知去向。

這個時候,之前還被其他人謾罵洩憤的李龜龜,忽然就變成了所有人眼裡的救世主,拼命要求他救自己。

“救我!你不是什麼天師嗎,你得救我,不然等我出去就在網上曝光你,讓你以後幹不下去!”

“大師,大師啊先救我,我有錢,我給錢!你救我!”

“你不是說得有人為了大家犧牲嗎?好啊,那我現在給你犧牲的機會,你去找那個鬼談判,求求它放過我行嗎?”

“天師,道長!”

李龜龜被求救聲包圍,一道道看向他的視線熱切。

可他的心卻發冷,像破了個大洞,怎麼都捂不暖。

他其中一個年輕徒弟憤憤:“師父你聽不見大家在求你嗎?你怎麼能鐵石心腸,我對你太失望了!”

徒弟年輕,有衝勁,有熱情和理想。

卻沒有足夠應付危機的能力。

剛衝過去救人,就被對方死死抱住大腿不放手,連帶著把他也一起拖進了殯儀館四周的空氣牆,像在沼澤中下陷。

李龜龜趕忙過去,拼命把徒弟連同那個家屬一併拽了回來,避免了他們消散在空氣牆後的危險,但自己也因此而受傷。

即便如此,年輕徒弟對他還是失望不肯原諒,轉身去和那些家屬們待在一處。

李龜龜一開始還循著呼聲去救那些陷入危險的人,但到後來,他身上的傷越來越多,體力消耗嚴重也無法支撐他再做更多動作,連站著都吃力。

沒有醫藥和食水補充,他的狀態下降迅速,只能說,還在活著喘氣。

最後一根壓垮李龜龜的稻草,是徒弟的失蹤。

他不過是累極了實在撐不住,縮在櫃子下面圇囤睡了幾分鐘,再一睜眼,就驚愕發現到處都找不到徒弟。

就連那些家屬也都消失不見了。

閉眼前還吵吵嚷嚷一片混亂的殯儀館,忽然間徹底安靜了下來,死寂得可怕。

像是在他昏睡過去的短短時間裡,櫃子外世界末日,世界拋棄了他,讓他獨自一人活在不見天日的殯儀館裡,清醒著等待死亡。

絕望之下,李龜龜打給了自己最後的希望。

祈行夜。

他們相識於祈行夜的一次委託。

鄰居大姐家的初中女生,在李龜龜這個街頭算命攤買了個招桃花的符咒,很快就和同班同學墜入熱戀。

考試成績的下降讓鄰居大姐發現這個事實,她暴跳如雷,撕了符咒,女生哭著摔門跑出去離家出走。大姐就拜託祈行夜幫忙尋找,同時也咬牙切齒要祈行夜找出賣桃花符的傢伙,她一定要手撕了對方。

祈行夜將女生護送回家,但隱瞞了李龜龜的事,只說符咒是流動小推車賣的。

李龜龜感動極了。

轉天就在算命攤子前多加了碩大一行字:未成年與祈行夜不得靠近。

這次殯儀館遇險,李龜龜打給祈行夜時本已經對得救不抱希望了,只想著祈行夜從前只要給錢什麼活兒都接的架勢,想讓他在自己死後,幫著把他骨灰送回去。

殯儀館去世,原地火化昇天。倒也是一條龍服務了。

沒想到,祈行夜不僅真的來了,還突破了濃霧,成為兩天來唯一一個成功進入殯儀館的外界救援!

“太好吃了,我以前怎麼沒覺得壓縮餅乾這麼好吃,水也好喝。”

李龜龜眼裡全是淚,哽咽:“瓊漿玉露都不換!祈老闆你買的這是什麼牌子?等我回去一定買幾箱,走哪背到哪。”

餓怕了。

報復性囤積。

外援沒來之前,李龜龜只能強撐著頂在前面,做徒弟們的“天”,就算自己的狀況也已經糟糕到極限,也不敢表露出來,苦苦壓制。

直到祈行夜出現。

他就像看到家長來接的幼兒園孩子,被壓制的情緒爆發,所有的委屈瞬間傾瀉,喉嚨酸澀哽咽,嘴唇顫唞,嘴巴里塞滿了食物還是忍不住咧開嘴,淚水鹹鹹澀澀,哭得沒有聲息。

祈行夜哭笑不得,將明荔枝手裡的乾糧包拿過來,一股腦塞進李龜龜懷裡:“給你,全給你。”

“別怕啊老李,我在這呢。放心,你只要給我錢,我接了你的委託案,就一定保你平平安安走出去。”

李龜龜立刻蜷成一團,將乾糧護在自己身體下面,警惕旁人搶奪。

明荔枝看得心酸:“李老闆怎麼都這樣了?”

李龜龜的算命攤就在偵探社門前大路盡頭的槐樹下,一年四季出攤,大晚上還戴墨鏡加冬天搖扇子的操作,讓明荔枝對他印象深刻,也算是熟人,是生活日常裡的一部分組成。

那時候,李龜龜再怎麼被人罵是江湖騙子,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從容悠閒在,和現在的狼狽形象對比過於鮮明。

讓明荔枝也看得不由鼻頭髮酸。

祈行夜攤手:“天天吃飽飯的孩子,這就不懂了吧?要是餓你兩天還把你扔進鬼堆裡,你比他狀態還差。餓過一次,試試就知道了。”

明荔枝乖巧點頭:“好,等回去我就試試,體驗一把。”

李龜龜聽見聲音抬頭,正對上明荔枝明亮又擔憂的眼神。

他恍惚了一瞬,在祈行夜等人的包圍下,終於慢慢緩過來,意識到自己不再是獨自一人了。

再艱難的事,有祈行夜在身邊一起抗,好像天就塌不下來。

李龜龜胡亂擦了把眼淚,試圖擠出一個笑容:“哈,哈哈!嚇到了吧,我逗你玩的。”

祈行夜:……你要是笑得沒這麼難看,我就信了。

“荔枝怎麼也來了?”

李龜龜擔憂又譴責:“祈老闆,這裡太危險了,你怎麼能把荔枝帶進來?我師父呢?應該讓他們來。”

祈行夜:“那也得你師父能進的來才行。”

要是真把那兩位老道長放進來,恐怕李龜龜家學就要徹底死一塊了。拜師時怕不是說的“但求同年同日死”。

確認李龜龜沒有被汙染後,祈行夜也放下心來,將汙染相關的情況大致加工處理了一下,說給他聽。

畢竟是要一起行動的臨時夥伴,雖然汙染的事不能隨意告知外人,但李龜龜要是真一點都不知道,反而會造成麻煩。

只不過,汙染源被說成了鬼王,汙染物變成了小鬼。

祈行夜用李龜龜更好懂的方式,簡單粗暴的翻譯了一下。

李龜龜恍然大悟:“哦哦!所以我們是在一個特別厲害的老鬼家裡,它比我強,我才沒能看出有鬼?”

出不去是因為鬼打牆,屍體消失是因為被鬼王招聘了,失蹤的徒弟和家屬們是被鬼王帶回了盤絲洞當儲備糧。

祈行夜毫不猶豫點頭:“沒錯,老李你真聰明。”

反正汙染是被列為科學與玄學之外的第三力量,這麼解釋也沒毛病。

祈行夜將醫藥箱扔給李龜龜,等他簡單處理好傷勢後,又將防護服和幾把基礎的對汙染特製武器遞了過去,示意他裝備上。

李龜龜:“?”

他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納悶“這是什麼?”

和擁有特殊體質的祈行夜不同,任何人想要切實有效的攻擊傷害汙染物,都只能依靠特製武器,也要依賴防護服確保自身不被汙染。

李龜龜雖然被忽悠得相信了鬼王說辭,但汙染的事實不會改變。面對汙染源,他那些符咒陣法不會起作用。

祈行夜臉不紅心不跳:“我老師給的,專門用來對付這種鬼。”

李龜龜撓頭:“那你師門的傳承可夠奇怪的。我們都傳羅盤招魂幡,怎麼你家傳承防彈衣槍.械手.榴.彈?”

這得是個什麼祖師爺啊?加特,林導.彈.炮菩薩嗎?核.打.擊一發火力超度。

祈行夜驕傲挺胸:“家學傳承,恕不外傳。”

“想學?可以啊,那你報考京城大學民俗學吧,認準秦偉偉。民俗學歡迎你。”

李龜龜目瞪口呆:“……你們師門,這麼正規?”

秦偉偉?有哪位祖師爺叫秦偉偉嗎?

他心裡疑惑,暗暗將這個名字記了下來,嘀咕著等出去之後,得打聽一下這麼牛的傳承到底是誰家的。

遠方的秦偉偉:“阿嚏!”

“臭小子!又唸叨我。”

他滄桑的摸了摸自己頭頂所剩無幾的呆毛,眺望遠方。

旁人:“?秦老師,你想家了?”

秦偉偉:“不,我在詛咒我家那位孽障。不過禍害遺千年,他估計是死不了了。”

旁人:“?”

秦偉偉思索片刻,果斷轉身:“不行,我還是得回去一趟。那孽障也不知道找了份什麼新工作,一天天和鬧貓似的。”

探索隊領隊大驚失色:“秦教授!秦老!我們這才剛找到門路,您可不能現在走啊!”

秦偉偉果斷:“不行!我要再不回去,祈行夜那傢伙非要把京城炸了不可!再這麼拖下去,家非得被那孽徒燒了。”

一天不見,上房揭瓦,殺人放火!

他心裡隱隱有些擔憂,總要親自看一眼才行。

最關鍵的是——他要是再不回去,就要被祈行夜霍霍得沒朋友了!

老道長打電話念叨他大半小時,中心思想就一個:你學生要是救不回我徒弟,我就把你送去見祖師爺,你親自和祖師爺解釋。

秦偉偉強顏歡笑,努力樂觀:朋友總是這麼惦記我呢,真好。

但被秦偉偉咬牙切齒惦記的祈行夜,倒是真正樂觀,笑眯眯拽著李龜龜往殯儀館正廳走。

停電後,只剩下緊急指示牌在黑暗中幽幽亮起綠光,卻沒能起到引路的作用,反而將殯儀館襯得像閻王殿。

傳統建築風格在黑暗陰冷中泛著綠光,映照在兩側牆壁上的菩薩神像上,數不清的巨大彩繪雕像居高臨下垂目看來,眼珠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明荔枝惴惴不安,每走一步都膽戰心驚,呼吸連稍微重一點都不敢。

他想要靠近商南明尋求安全感,但商南明只淡漠掃過來一眼,他頓時慫了,一時不知道鬼和商南明哪個更可怕,還是灰溜溜小跑了幾步,拽住了祈行夜的大衣下襬。

猛地墜住一個小尾巴的祈行夜:“?”

他轉頭看明荔枝,納悶:幹什麼?

明荔枝抖了抖,愁眉苦臉:老闆,我,我怕鬼。

祈行夜嫌棄:呵,像我不怕一樣。

“就是這。”

李龜龜壓低聲音,指著前方用氣音說:“我負責的那位死者,就是在這出的事。”

停靈廳大門洞開,黑黝黝看不清房間深處。

卻有冷氣從其中吹出來,從腳邊緩緩吹拂而過。

像有人無聲無息的從自己身邊走過,帶起陣陣冷風。

明荔枝已經一身雞皮疙瘩在阿巴阿巴了,所幸他身後還有商南明,他不是走在最後面的。

這讓他心中稍定,似乎找回了一些勇氣。

祈行夜開啟手電筒,光亮在照亮停靈廳內情況的同時,也驅散了些許因為黑暗帶來的恐懼。

停靈廳中間的臺子上還擺著木質棺材,棺材蓋已經開啟,歪歪斜斜一片凌亂,本來蓋在棺材外面的黃布也落在地上,又被人踩了好幾腳滿是黑泥腳印,蹂.躪.得抹布一般不成樣子。

而廳內四周還散落著不少紙錢,遺像,香燭等物,都是李龜龜和家屬們帶來準備用在白事上的,現在也無人看管,更沒人再有心思在乎死者。

一靠近棺材,汙染計數器就立刻發出示警,指向d級邊界。

和猜測一致,死屍復活是墮化成了汙染物。

只是被汙染時間不長,汙染係數還沒有上來……

祈行夜面色嚴肅:“汙染源在殯儀館,縫隙也應該在這。”

“商南明,你說……”

他轉身想問商南明的想法,卻在看到自己身後空蕩蕩不見人影的瞬間,瞳孔緊縮。

本來就走在他身後的商南明……消失了。

明荔枝也不在。

記憶中,本來拽住他大衣的明荔枝不知去向,反而是停靈廳的把手掛住了他的衣角,像有人在身後拽他。

祈行夜立刻轉頭想問李龜龜,下一秒卻發現原本站在他身邊的李龜龜也消失了。

他握在手中,李龜龜的手臂……也變成了棺材內襯的黃布。

祈行夜呼吸一滯,不過一秒,他已經大跨步迅速向停靈廳大門衝去,猛地推開大門——

但走廊上,仍然空無一人。

他轉身,身後也沒有人。

踏上走廊,也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祈行夜愣了愣,扶住門框的手掌慢慢滑下。

任由折射著陰冷綠光的金屬大門,緩緩自動閉合。

他直視近在眼前的門扉,腦海中快速回憶剛剛的一幕幕,像靈魂從身體裡飄出去,從遠高於自己的天空視角,向下冰冷審視。

整個停靈廳內陰冷死寂,只有他一人,站在棺材旁,自言自語。

無邊的孤寂和黑暗湧過來。

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他一人進入殯儀館,一人自言自語。

沒有商南明,更沒有和李龜龜匯合。

不對。

在長達兩天的困境中,本來就心軟還拖著兩個徒弟的李龜龜,真的能在那樣群鬼環伺之下還活著嗎?

李龜龜給他打了電話,一路上也一直沒結束通話,似乎那時還是正常的。

但是中途,電話失去過一次訊號,他斷開了和李龜龜的聯絡,也聽到了李龜龜的慘叫。

是否那個時候,李龜龜根本就已經死了?

他後來看到的,只是自己大腦欺騙自己的幻覺。

他左手遞出去醫藥箱,被右手接住。他站在大門口對著空氣說話,又向外面扔出石頭。他安慰空氣,將乾糧和水遞給樹木……

一切都是汙染粒子的效果,欺瞞了大腦,讓他信以為真。

以為李龜龜或商南明,都是真實存在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也許,在殯儀館大門時,所有人就已經消失了,只剩他一個。

只是,他直到現在,才發現……

“滴答,滴答……”

水滴緩緩落在地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空洞迴響。

祈行夜周身溫度急劇下降,俊顏上笑意消失,眉眼卻鋒利。

他迅速抽出長刀握在手中,屏住呼吸,敏捷而輕易向聲源處快速靠近。

轉過停靈廳後牆,水滴聲就從門後傳來。

大門下方,已經積累成小水窪,緩緩從門內流淌出來。

門上掛著金屬牌,被應急燈照亮些許。

上面寫著:冷凍間。

殯儀館停電,原本應該冷凍屍體的冰櫃也不再製冷。

即便是冬天,兩天時間,也足夠讓原本的冰櫃化凍。

那這水聲……

是化開的屍水,滴落的聲音。

祈行夜屏息推開半掩著的冷凍間房門,肌肉緊繃,防備著從門後突然衝出的屍體。

“吱,嘎……”

令人牙酸的摩攃聲,在走廊裡緩緩迴盪。

冷凍間的模樣出現在祈行夜眼前。

但他擔心的事並沒有出現,並沒有復活的屍體躲在門後等待。

他微鬆一口氣,環顧室內確認沒有可見的危險,邁進冷凍間。

李龜龜在電話中說起了死者家屬數量,以及十幾具等待告別和焚燒的屍體。

但顯然,作為陰陽先生出現在殯儀館的李龜龜,忽略了殯儀館原本就儲存在冷凍櫃裡的屍體。

如果算上那些數量……可就更多了。

消失後隱匿黑暗的汙染物,很可能遠遠不止十幾具的數字。

祈行夜邁過一地屍水,伸手向冷凍櫃把手,想要確認那些屍體依舊儲存在冷凍櫃裡。

但就在他從四周收回視線,注意力集中在冷凍櫃時,眼角余光中忽然有一道黑影閃過。

他心中一驚,連忙抬頭。

卻見一排排櫃子深處,微弱燈光照不亮的黑暗中,似乎有一人站在那裡。

無聲無息的注視著他。

(本章完)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可你,不會再回到我身邊

南風幾經秋事

娛樂:明明是戀綜,你帶白露整活

道友別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