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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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徐麗麗就是全場的焦點。

不論是她的敵人還是她的崇拜者, 都在關注著她,想方設法靠近她。

祈行夜這位剛剛才出過風頭的青年才俊一靠近徐麗麗,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就算對徐麗麗沒興趣的那部分人,也開始向這邊張望, 預感到將有一場暴風雨來臨。

眾目睽睽之下, 即便徐麗麗不快,也無法對祈行夜做什麼,

她本習慣性想讓保鏢清理, 但保鏢已經躺倒滿地連哀嚎都沒有, 一動不動。

青年身後的保鏢冷漠強大像專為戰鬥而生的機器人,掃視過來的視線駭人,一些眼界不夠的小商人光是被看上一眼, 就已經被嚇到。

任何人都別想妄圖繞過保鏢傷害青年。

而周圍只有看熱鬧的商人們,不會有人衝上來保護她。

這讓習慣掌控局面的徐麗麗很不高興,皺眉看向祈行夜:“各位老總們抽出時間參加今晚的宴會, 我深知各位的時間寶貴,很感激能夠有這麼多朋友到場, 坐下來好好聊聊天, 吃頓飯。”

“這位朋友要是沒有重要的事,晚宴就要開始了。”

那樣的成就感和驕傲,簡直令人飄飄然膨脹。

徐麗麗皺眉,失去笑容時面容嚴厲,令身旁很多人心裡發顫。

徐麗麗卻眼眸沉了下去。

旁邊想要討好徐麗麗的商人紛紛善意笑了起來,向徐麗麗恭維,藉著祈行夜的話茬拍馬屁。

但就在眾人跟著動容點頭時,卻沒有人發覺,祈行夜死死攥住徐麗麗的手臂,任由她如何發力都無法掙脫。

“我還沒有說完,請原諒我太激動了,畢竟李總一直都是我的人生導師,我只是個拿了些許成績的小小學生,想要嚮導師證明自己。”

越過人群,祈行夜看到吧檯前的餘荼蹙眉微不可察搖頭。

她眯了眯眼,看向祈行夜的眼神危險了起來。

徐麗麗輕笑,走向祈行夜,主動向他伸出手:“能為你帶來一些幫助,是我的榮幸。沒想到還能在津門看到故人,真令我驚喜。”

徐麗麗確實沒辦法證明祈行夜當年是否在那裡。

她更是沒想到,那一幕竟然會有人看到並且與她如今的身份對應上。

他向徐麗麗微微頷首致意:“當年李總沉穩的做派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我想要追尋李總,這才進入了這個行業。這麼說來,李總應該算是我人生的啟蒙導師。聽聞李總今天會來,所以我才會來參加晚宴。”

危險本能在發出警告,在瘦小男人將要碰到祈行夜時,他瞬間縮回手後退半步,沒有被對方的黑色指尖沾染到。

其他人不清楚,她卻聽明白了,祈行夜說的……分明是她父母跳樓自殺的那一晚。

她鬆開手的瞬間,連笑容也一併落了下去,自然而然的越過祈行夜就要向宴會廳走去。

瘦小陰鬱的中年男人撐不起不合身的寬大西裝,像骷髏撐著偷來的衣服,他抓向祈行夜的手指,卻泛著黑色:“有什麼事,可以在晚宴上再討論。”

徐麗麗挑眉:“我和這位朋友,似乎並沒有過交集?”

祈行夜感慨般道:“當年李總還在濱海市時,我和李總有過短暫的一面之緣,那還是在李總改名之前,不過那時候李總忙著關心父母,應該沒有注意到,就在您身後不遠處,還有個去旅遊的小男孩。”

畢竟,誰能拒絕祈行夜呢?被外貌和事業都如此優秀的青年用崇拜的目光注視,說自己一生的成功都來源於導師。

本能在告訴他:那是汙染。

他秒懂,立刻一個箭步衝向徐麗麗。

“李總或許忘記了, 但我很清楚, 我會選擇現在的行業,完全是因為李總。”

他動容:“如果李總肯給我合作的機會,我願意以市場價的一半……不,一折!李總之前雖然不認識我,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已經將李總當做父親看待。”

祈行夜看起來誠懇極了:“李總或許不清楚,我也在管理一家不小的公司,過往業績非常亮眼,我可以自信的說,我們在這個領域內無人可及。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與我的導師合作,證明我的成績給導師看。”

身邊這群商人連反應都來不及,只覺得一陣風從自己身邊刮過,再定神看去,就見祈行夜緊緊攥住了徐麗麗的手臂。

激得祈行夜一悚,驚覺自己竟沒有發現自己身後何時有這樣的人靠近,緊隨而來的就是背後驚出的冷汗。

“晚宴已經應該開始了,李總日程很緊,時間寶貴。”

“今日一見,李總和二十幾年前一樣,風姿不凡,令我敬佩。”

陰冷,窸窣,像蛇從溼潤冰冷的森林蜿蜒爬行的黏膩。

“哦?是嗎。”

“這位先生,請鬆開李總。”

祈行夜思維迅速運轉,尋找能夠拖延住徐麗麗的方法,在他心中有決定的瞬間,也讓自己在一抬眼的剎那間,看向徐麗麗的眼眸中星光熠熠,像是迷弟在痴迷看著偶像。

就連身邊很多人都不由得聽得認真。

祈行夜演的鮮活,真就好像是被師傅領進門的學生在功成名就之後,回來想辦法報恩並證明自己,一字之師的佳話。

祈行夜卻沒有被徐麗麗的語氣駭到,他依舊站在原地不動如山, 鐵了心要擋住徐麗麗的路。

始作俑者卻笑眯眯:“李總請留步。”

“打擾。”

徐麗麗吃驚看著祈行夜,她沒想到自己會被這個看起來貴公子般的年輕人輕易近身,甚至對方力氣如此之大。

驅趕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徐麗麗掛著禮節性的笑容, 抬手示意祈行夜身後的宴會廳:“如果你不介意,有什麼事, 我們可以在晚宴上談。”

有聲音忽然從祈行夜身後響起。

這個混跡在人群中,依舊保有神智的瘦小男人,是汙染物。被那些黑色沾染,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在祈行夜退開的一秒後,他重新低頭看向男人的手指,想要看得更清楚。

卻什麼都沒有。

一切如常。

彷彿他剛剛只是個錯覺。

商南明的溫度從身後靠近,骨節分明的手掌落在祈行夜後腰身,溫度源源不斷的湧入,瞬間令他恢復了平靜,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但讓開的路,再想佔,就難了。

徐麗麗重新笑了起來,向祈行夜點頭:“你的故事很有趣,謝謝,晚宴時如果有機會,很歡迎你再來向我介紹你的公司。”

一行人浩浩蕩蕩越過祈行夜,湧向宴會廳。

祈行夜連忙向白翎羽確認拆除情況。

剛小心翼翼剪斷引線,捧著炸藥想要下來的白翎羽:“…………”

門外的聲音已經逼近,就算現在立刻跳下去,手裡有炸藥的情況也很難及時隱蔽,更何況炸藥極為敏[gǎn],落地的衝擊足夠引爆。

白翎羽迅速做出決斷,她一把將炸藥塞進蓬蓬裙下面,然後身軀靈活柔韌的一彎腰,將整個身軀都縮排了點綴著羽毛的白裙子裡,完美與水晶吊燈融為一體。

從下方向上看去時,也只會感慨羽毛和水晶修飾得相得益彰,只以為那是宴會廳本來就存在的裝飾,根本不會意識到,那是一個藏在水晶吊燈上的人。

白翎羽縮在裙子裡,憋氣得兩頰鼓鼓。

於是宴會廳外的祈行夜就接到了訊息:[你就不能再拖幾秒嗎!]

祈行夜看了眼表。

爭取到了兩分五十八秒。

他挑眉,悠閒打字回覆:[這個時間都夠宇宙爆炸再重生一遍了,你還沒有拆完,傳說中的3隊實力也不行啊,白翎羽,嘖,每意思。]

雖然實際上用這麼短的時間拆除髒.彈,避免了汙染洩露和爆炸雙重危機——還是在那樣刁鑽的位置,白翎羽確實沒有辱沒她頂級拆彈專家的讚譽,令祈行夜很滿意。

但是,但是!

有這個絕佳的機會反擊白翎羽,當然不能錯過。

發完之後,祈行夜立刻將手機調成靜音模式,堅決不再看與白翎羽的資訊。

想也知道,那個暴脾氣的姑娘被嘲諷了一遍——還是她最引以為傲的實力,必然氣得不輕。這時候誰去看資訊誰是沒事找罪受。

祈行夜笑眯眯看向商南明:“在白翎羽那,都能編出一本民間髒話考證了,她簡直是這方面的大師,正好可以填補民俗學沒有收錄全國髒話的空白。”

商南明只在意祈行夜剛剛的失態,他皺眉問:“你沒事嗎?”

明顯是被嚇到了。

祈行夜搖了搖頭,又想起什麼:“剛才那個在我身後很矮的人,你看清他是怎麼靠近我的了嗎?我連他什麼時候出現在那都沒意識到。”

與其說是那人驚到了祈行夜,不如說,是祈行夜自己的反應速度驚到了他。

對方簡直就像空氣,無聲無息的靠近,甚至直到貼近,才令“獵物”察覺。

祈行夜後怕,冷汗津津。

如果是在汙染戰場上被汙染物近身,尋常調查官很有可能抵擋不住近距離的汙染侵襲,已經被真切傷害。

幸好這裡不是真正的戰場,他的特殊體質也讓他避免被汙染。

商南明皺眉沉吟,隨即在祈行夜期待的目光中,緩緩搖頭:“我沒有看到。那個人,是憑空出現。”

雖然那時商南明的主要注意力落在祈行夜身上,被分走了大部分注意力而削弱了對環境的觀察,但是他可以篤定,那人一開始確實不在祈行夜身後,也不是從其他地方走過來。

就像瞬移到了祈行夜身後。

“那是個汙染物。”

祈行夜嚴肅:“資料裡,5隊之前認為,徐麗麗極有可能是a國某起案件的汙染源,現在看,可能性確實極高,幾乎可以確認了。”

能對徐麗麗如此上心,只會是她的追隨者了。

拿錢辦事的人,做不到這種程度。

但令祈行夜擔憂的,還有另外一件事。

如果在這裡可以憑空出現一個汙染物,那整個津門飯店,到底有多少汙染物?下午的時候,商南明也發現了在飯店附近蹲守警戒的可疑人員。

或許,整個飯店,都已經被汙染物包圍……

祈行夜的面容逐漸嚴肅。

津門飯店少說有近千人,再加上附近會波及的範圍,這些全部幾千人,卻只有他們幾個調查官在負責這些連真面目都沒有露出的汙染物,並且,沒有支援。

沒有退路。

他忽然理解了商南明之前說過的,3隊案件危險。

“怎麼,怕了?”

餘荼身姿嫋嫋的走過來,笑道:“可惜,現在就算後悔也無法離開了,你已經進入了這起案子,能中途離開的,只有屍體。”

祈行夜勾了勾唇,回望餘荼:“怎麼會——這樣才更有挑戰性,更有趣,不是嗎?”

在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徐麗麗和祈行夜吸引過去的時候,陳默悄無聲息的消失,原本站立的地方空無一人。

餘荼敲了敲耳機,隊員立刻報上了實時位置和情況。

聶文在搜查津門飯店,尋找可疑的追隨者,一旦遭遇,立刻絞殺。

尤其是徐麗麗今晚預定的房間。既然她的追隨者早早就佈置好了炸藥,就說明他們本就知道今晚徐麗麗不會留宿津門飯店。那定的房間是要放什麼?

“已經抵達三樓,遭遇襲擊,已經解決,正在靠近319房間。”

聶文皺眉:“我可能需要白翎羽的幫助。319房間,有可能存放了另外的髒彈。”

餘荼眸光轉動,看向祈行夜,像是在與祈行夜交談,卻是在對聶文回應:“你會得到。”

在徐麗麗確認出場之後,陳默就立刻離開津門飯店,已經在飯店對面的建築找到了合適的隱蔽處,高處狙擊,準星始終對準著晚宴廳落地窗後的徐麗麗,在人群中緊緊鎖定她的位置。

只要餘荼下令,陳默就會果斷開槍。

“就是翎羽那孩子。”

餘荼低低笑出了聲:“走吧,這場面可不多見。”

“你要拍照片嗎?我可以幫你。”

她頗有興味的詢問。

而仰頭看到水晶吊燈上面白色羽毛的祈行夜,沉默了:“…………”

“不了,謝謝。”

祈行夜誠懇:“我是來交朋友的,不是來找敵人的。”

總覺得要是真的合影拍照留念,白翎羽以後怕是見到他就會追著打,這樑子算是結下了。

水晶燈上方的白翎羽:qaq隊長不愛我了。

在微不可察的抽泣聲中,餘荼興致勃勃的和水晶燈合照了數張。

“孩子成長的路上,自然要多留下幾張照片,以後當做黑歷史放出來,多有趣。”

餘荼笑著向祈行夜眨了眨眼,魅色如水波:“等以後哪天翎羽當了局長,你就可以用這個來要挾她了。”

祈行夜:“…………”

原來你打的是這種算盤嗎?!

他抖了抖,內心發誓絕對不要在餘荼面前發生黑歷史。

商南明面無表情瞥了眼餘荼,輕呵了一聲:“有你這句話在,林不之一定會積極養生,爭取多活幾年。”

白翎羽做局長?

怕不是年年預算會議變成定點爆破,直接火力轟開財庫,大搖大擺拿了就走。

餘荼攤了攤手,毫不在意:“沒什麼不可能的,就連商南明你都能開花,還有什麼不能發生?”

商南明的回應,是攬著祈行夜肩膀果斷將他轉了個方向,背對餘荼。

祈行夜:“?”

商南明:“徐麗麗在第一主桌。”

被成功轉移話題的祈行夜,果然不再關注餘荼。

因為祈行夜兩人拿的假身份,尤其是祈行夜,他扮演的本應該是個年輕但沒什麼成就的小商人,普通得不起眼,一眼看過去就會遺忘。

不引人注目,本就是偽裝的重要守則。

祈行夜卻反其道而行,要多高調有多高調,直接將自己變成璀璨燈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這也就導致早準備好的身份,因為過於低階,而只在宴會廳偏僻的角落裡有個不起眼的座位,靠近安全通道,靠近後廚走廊,利於行動隱匿和撤離。

但就是不好接近徐麗麗。

祈行夜苦大仇深:“知道說謊最難的一點是什麼嗎?”

商南明聞言垂眸。

以他對祈行夜的瞭解,總之不會是良心。

祈行夜:“是說謊之後的售後。前面說了多少天花亂墜的謊,後面就要圓起來。”

只有經得起現實查證的謊言,才算得上成功。

祈行夜默默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剛剛自己情急之下演的人設,複習了一遍,然後換上一個自信的笑容,從容向靠近主桌的另外一桌走去。

這一桌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是圈子裡的熟臉。乍一看祈行夜這個面生的年輕人走過來,還有些吃驚。

但很快有人認出來,這就是剛剛在外面慷慨陳詞演講動人的那位。

本來就對祈行夜所說的內容比較感興趣的人,也不在意賣一個面子,主動打了招呼。

被一桌本地商界大佬盯著,祈行夜也毫不怯場,笑著說自己本來是和另外一位老總聊天,忽然提到了這一桌上的某某總以及其成功的商業模式,他心生敬佩,便一定要過來見一見。

那位“某某總”本來還皺眉疏離,但聽到祈行夜提到老友名字,眉頭也慢慢舒展,點了頭,沒有拒絕祈行夜靠近。

有相熟的推薦人引薦,總是讓人更願意信任些。

沒幾句,祈行夜毫無界限感的親近姿態,很快就成功打入了這一桌的聊天中,和幾人聊得火熱,還有人真的對他口中的公司感興趣,興致勃勃談起了公司和專案,大有要收購的架勢。

祈行夜:謝邀,半死不活小偵探社,財務報表裡全都是東邊家打孩子西邊做了羊肉鍋,唯一資產是鬧鬼房子。我敢賣,誰敢買?

但這並不妨礙祈行夜面不改色的繼續吹起自家公司和業務,還不忘和幾人打聽起了徐麗麗的事。

有了宴會廳外的鬧劇,很多人都以為祈行夜是徐麗麗的小迷弟,對他所說深信不疑。

現在見他問起徐麗麗,也都沒有設防,隨口說了些自己知道的瑣事。

比如,徐麗麗是個神秘的人。

雖然大多成熟的商人都不喜露富,隱匿低調,連媒體和財富排行雜誌記者都找不到他們具體的住址和身份,但比起他們,徐麗麗仍舊過分神秘。

在其他人看來,徐麗麗不僅是個精力無限的工作狂,早上還在國外,下午就能出現在濱海市的會議上。她更是個行蹤不定的人物,出了會議室就能憑空蒸發,掘地三尺都找不出來。

徐麗麗手腕狠辣,不給她的對手留退路,導致很多人都不堪負債,最後甚至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有人絕望自殺,有人滿腔憤怒想要在死之前帶走徐麗麗,殺了她再自首。

但攻擊者跟蹤徐麗麗到了停車場,卻眼睜睜看著她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不過後來那人被送去了精神病院,聽說是瘋了。”

旁邊的商人搖頭嘆氣,物傷其類:“老了老了,被一個年輕企業後來居上,逼得家破人亡,自己也瘋了。他後來一直逢人便說李麗是魔鬼,會化成黑色的水消失。多可笑!怎麼可能的事嘛,要相信科學。”

另一人不贊同:“我怎麼聽說,李麗是養了小鬼?要不然她的公司怎麼會效益那麼好,總是那麼巧,競爭對手不是瘋了就是失足落水,意外連連,倒把機會全讓給李麗了。”

黑水……?

祈行夜捕捉到了幾人談話中的關鍵,不由得沉吟。

這些人會覺得那是天方夜譚,但身處汙染的祈行夜卻很清楚,確有其事。

那個瘋了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被嚇到而精神崩潰,還有可能是遭受了輕度汙染。

汙染源徐麗麗……看來,她導致的死亡和各類受傷,要遠比資料中記錄的還要多。

祈行夜看向不遠處的餘荼,皺眉向徐麗麗的方向揚了揚下頷,手指劃過脖頸做出斬首的手勢,示意餘荼自己的發現。

餘荼瞭然。

她高坐鮮花與富麗大廳之中,漫不經心抬手撩了撩頭髮,狀若無意改變了視線方向,找準了能夠將徐麗麗和她身邊人盡收眼底的角度。

祈行夜已經端著酒杯起身,走向徐麗麗。

雖然迷弟身份是臨時捏造,但祈行夜仍舊在短時間內將這個空中樓閣什麼都沒有的身份資訊補全,真的演成了追尋徐麗麗的渴望和狂熱。

當他站在徐麗麗面前,他已經不是特殊顧問偵探祈行夜,只是個在徐麗麗父母死亡現場巧合出現,從此改變了一生軌跡的小迷弟。

“李總。”

祈行夜笑眯眯喚了一聲。

徐麗麗身邊的商人們向祈行夜看來,隨即笑了開來:“我就說吧,李總的人格魅力非同小可,看看,這就有追過來的了。”

“厲害厲害,李總有這麼優秀的學生,也很值得高興啊。”

祈行夜前期鋪墊的身份在此刻發揮了極大的作用,他從旁邊桌走來的行為,也讓徐麗麗身邊的商人下意識認為,他的公司水平就如旁邊那桌的地位。

而不是一個被擠進角落裡的小公司。

一步墊高一步,祈行夜有了以普通人假象靠近徐麗麗的理由。

他笑眯眯和徐麗麗扯起了濱海市的風土人情,又說起了自己現場現編的a國留學經歷。

徐麗麗本來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厭煩。

但隨著祈行夜講述,她的表情逐漸凝固,看向祈行夜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探究,眼底暗藏威脅。

無他。

祈行夜所講的經歷,分明就是按照資料裡徐麗麗的人生經歷編造的。

離開濱海市,摸爬滾打拿著自己第一桶金和復仇計劃返回濱海市,殺死逼死父母和嘲笑自己的人們,轉身又出了國改頭換面,以另外一重相貌和李麗這個名字,再次回到濱海市,抹去了過去所有經歷,故地重遊,卻開啟新篇章。

祈行夜含笑侃侃而談,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徐麗麗眼中醞釀的風暴。

在說起a國留學經歷時,祈行夜面色輕鬆,說起了自己遭遇搶劫和襲擊的事。

他眼不錯珠的盯著徐麗麗。

果然。

在他提到襲擊時,徐麗麗明知道他在看著自己,還是沒有做好表情管理,一瞬間扭曲了神情,眉眼猙獰欲怒。

是這個了。

就在那個時候,徐麗麗遇到了縫隙,異化成汙染源。

但令祈行夜奇怪的是,為什麼汙染源能夠如此自如的混入人群,並且保持神智?其他那些追隨者也同樣如此,並沒有像另外那些汙染物一樣,失去神智,墮化成渾噩野獸。

“你的故事很有趣,但抱歉,我稍後還要上臺發言。”

徐麗麗歉意:“等有機會……”

祈行夜果斷:“那李總留個名片。”

成年人的改變、下次,等於後會無期。他很清楚,但絕不會讓徐麗麗就這麼輕鬆跑掉。

身邊人看著,還有人在讚揚這段奇特但極有意義的師生情,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認為徐麗麗不會拒絕祈行夜。

一直都在算計別人的徐麗麗,此時卻被祈行夜算計,讓她被周圍的目光和意見所裹挾,無法果斷拒絕。

她皺眉想要說不,但身邊某位商會會長已經開始催促,讓她趕緊給年輕後生一張名片,該是時候說說發言內容的事了。

徐麗麗不快,但還是笑著遞了張名片給祈行夜。

不是私人號碼,而是公事公辦。

但名片是徐麗麗隨身攜帶的物品。

祈行夜的笑容在走向餘荼時逐漸回落,最後面無表情,將名片遞給了餘荼:“每一起汙染,都會因為縫隙不同,而有不同的汙染粒子,產生不同的效果。尋常調查官會確定汙染粒子的效果,區分類別,對應案件。”

“那3隊呢?你們的方式是什麼?”

餘荼抬手,纖長手指夾過名片:“做的不錯。”

她掀了掀濃密眼睫,抬眸看向祈行夜,輕笑道:“尋找,鎖定,打擊,解決。這就是3隊的行事方法。”

“你說的沒錯,汙染粒子各不相同,它是汙染的‘指紋’。而指紋,會留在貼身物品上。”

餘荼指間的名片靈活翻了一圈,像翻飛振翅的白色蝴蝶,她五指下握,再展開。

名片已經消失不見。

有了獵物的“指紋”,對方就別想再逃掉了。

餘荼看向祈行夜的目光熱烈:“真是難以想象,你這樣舉一反三,未言先明的人,竟然被機動1隊那個小地方束縛了翅膀——你真的不考慮3隊嗎?比起1隊,3隊的遼闊才更適合你。”

頭頂的水晶吊燈生氣的顫了顫。

祈行夜單手撐著臉,笑吟吟抬頭看了眼水晶燈,道:“暫時不考慮跳槽——畢竟職場環境也要考慮在內,我有商南明就足夠了。”

餘荼挑眉,微微側身看向祈行夜身後的“保鏢”。

商南明勾唇,那張一向看不出喜怒的平靜俊容上,竟然在笑。

猝不及防被餘荼抓了個正著,商南明皺了下眉,隨即恢復成餘荼更熟悉的那副平靜。

餘荼:嘖嘖,祈行夜這隻小狐狸——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有心讓商南明聽到這話,還是無心之舉。商南明,就這麼開心嗎?

“隊長。”

耳機裡忽然傳來聶文嚴肅的聲音:“徐麗麗在津門飯店預定的房間裡,堆滿了炸藥。”

餘荼皺眉:“有多少?”

“房間有多大就有多少,並且是聯動的,只要動一個,其他也會接連引爆。和樓下宴會廳的不同,這裡是定時的。”

聶文仰頭,看著房門開啟後直通房頂的炸藥堆,覺得自己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唯恐一個震動就讓炸藥爆炸了。

有髒彈先例在前,聶文不敢天真認為這只是普通炸藥。

如果這些都沾了汙染,那必須立刻解決。否則一旦爆炸,別說徐麗麗等人會如何,單是3隊,也無法存活。

——餘荼想要祈行夜加入3隊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的體質。

不需要藉助防護服,就能深入汙染中央地帶,而不必被防護服上線束縛浪費時間。不論現場發生什麼,都不會被汙染影響。

簡直是天生屬於3隊的人。

而聶文等人則不同。

他們雖然負責未記錄案件,常年與死亡為伴,但他們終究是禸體凡胎,無法與汙染抗衡。

雖然常年打交道,多少能獲得一些免疫,但總歸不是真正的不受影響。

聶文可以斷定,房間裡的炸藥一旦引爆,任何津門飯店方圓一公里內的人,都會被汙染。

包括調查官。

“隊長,必須要白翎羽來解決了。”

聶文嚴肅道:“炸藥太重,整個房間所有炸藥串聯在一處足有數噸重,我無法移動它們,也無法處理。”

餘荼:“五分鐘。”

她看向祈行夜,又抬頭看了眼水晶吊燈。

不必言說,祈行夜已經瞭然。

他們需要掩護白翎羽從宴會廳離開。

祈行夜抬手向餘荼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有辦法。

他起身,走向後廚通道。

一分鐘後,端著托盤香檳酒杯的服務生從後廚走出來。

被鍋底灰和牆壁大白重新畫過的臉,被重塑了顴骨陰影和臉部線條,頭髮又散落下來擋住了部分眼睛,赫然已經是另外一人。

如果不是祈行夜臨時找到的服務生制服褲子短了一截,在他的大長腿上表現得像是孩童褲子般可笑,讓不放過細節的餘荼敏銳觀察到,她甚至一時也看不出祈行夜的身份。

察覺到視線,祈行夜在轉身的間隙中,笑著向餘荼眨了眨眼,又端著托盤向前面走去。

餘荼單手支著臉,笑得興味盎然:“你是從哪撿來的這麼一個寶貝?下次再撿,記得提前通知我一聲,我也去撿幾個。”

商南明平靜注視著祈行夜背影:“祈行夜,獨一無二。”

“不會再有下一個,更不會通知你。餘荼,不要異想天開。”

餘荼聳了聳肩:“我說的是招聘隊員,你說的是什麼?”

誰家隊員還沒有下一個?

餘荼看著商南明,笑得意味深長。

商南明皺眉。

而裝扮成服務生的祈行夜,已經很快接近了前方舞臺旁邊的電力裝置。

他裝作被宴會廳邊緣牆角凌亂的電線走線絆倒,手裡的酒水灑向電線。

一聲鳴響伴隨著輕煙,整個宴會廳猛地墜入黑暗。

電火花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驚呼聲掩護了水晶吊燈輕微的碰撞響動。

一道人影如羽毛般輕盈落下,踩在牆壁上的雕花凹凸,又貓一樣從畫框邊沿上跑過,腳尖點過桌面手扶椅背,最後無聲無息落地,沒有發出一點雜音,完美融入宴會廳的雜亂驚呼聲中。

她轉頭看了眼祈行夜所在的方位,表情複雜。

只停留一秒,隨即快速衝向大門,游魚般順著狹窄縫隙滑了出去。

祈行夜能感覺到,有人冷冷看了自己一眼,不過殺意有所減弱。

他明白,是白翎羽已經成功離開。

目的達成,祈行夜剛準備趁備用電力重新接入前離開,就在回身時,猛地和什麼東西撞到了一處。

那東西陰冷,黏膩,像湧動的寒冷水潭,刺骨寒涼令人打顫。

一雙赤紅的眼睛,緩緩在黑暗中睜開,憤怒看向祈行夜。

“不可饒恕,竟然敢傷害她。你知道她是誰?”

那東西聲音嘶啞:“你造成的傷害,就用你的命來填。”

祈行夜一驚,迅速抄起手裡的托盤向聲源處砸去。

但預想中的聲音並沒有響起,反而像是砸進了一片水潭,阻力讓他連抽回手都無法做到。

如同沼澤,越掙扎用力,陷得越深。

祈行夜眼睜睜的看到,那雙血紅的眼珠,離自己越來越近。

直到佔據他全部的視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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