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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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要信任祈行夜的是商南明。
但最擔心的, 也是他。
纏繞在樓棟上的長蛇手臂忽然開始□□,瘋狂舞動抽打向四周,生生將旁邊樓棟轟然擊碎一角, 磚石墜落,樓板開裂, 連地面都在震動。
周圍調查官看得膽顫心驚。
專員們也錯愕:“之前的汙染物, 又這麼激動嗎?”
“不知道,這次的汙染物和之前相比, 實在是變化太大了, 根本不敢根據以前的經驗說了……”
“幸好已經提前撤離了所有人, 不然,畢竟是b級,不知道要傷到多少。”
眾人擔憂交談。
商南明已經越人群而出, 站在最前方還沒有停步的意思,繼續要往前走向被汙染佔領的樓棟。
調查官一驚,連忙去攔:“長官!現在不能進去!”
“商長官,真的不能再往前了!”
“商長官……”
“守在這裡。我去找祈行夜回來。”
商南明一向是調查局的定海神針, 理智和冷靜的具現化代名詞。
小王暗恨,急得跺腳:“怎麼就是這個時候,楓副官不在啊!”
如果楓副官在,那總歸還有人能試著勸一勸商南明。但偏偏,楓映堂秘密出差a國,為了行動不洩露或牽連到調查局,這期間幾乎斬斷了所有與調查局的聯絡。
——世間能動搖他的,唯祈行夜一人耳。
“您再等等。說不定現在就是因為祈偵探在裡面大殺四方,外部才會反應這麼劇烈。”
圍在商南明身邊的調查官已經不顧禮節,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再往前,就進汙染物的攻擊範圍了!我們可以從後再議……”
眾人擔心商南明真的不管不顧衝進去, 連忙圍過來,紛紛勸阻。
眾人戰戰兢兢,唯恐商南明真的會因為徹底失去理智。
已經墜落在不遠處的無人偵察機, 就是最好的結果示範。
即便天塌了所有人都自亂陣腳, 商南明也一定是最後堅守理智的那個。
眾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商南明的背影,漸漸向前遠行。
隔著厚重到連訊號也無法穿透的阻礙,商南明卻依舊能隱隱感覺得到:祈行夜,有難。
機動隊隊長無奈搖頭,勸不了長官,就只能更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為長官准備好所有可能的需求。
商南明聲音很冷,他眉頭緊蹙,不安的預感讓他焦躁,恨不得立刻出現在祈行夜身邊,確認他的安全。
當長官自己心意已決,就無人再能勸動。
焦躁卻無計可施。
旁邊搭檔點頭:“剛聽說商長官找了個搭檔的時候,我還以為是祈偵探身上有利可圖,商長官想要利用。沒想到,是我誤解太深。”
他很疼,疼得無法支撐,卻也只能獨身作戰,沒有人幫他。
但不論是偵探還是長官,在各自領域紮根多少年,拿到怎樣常人無法匹及的地位聲名……
也總好過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乾著急。
商南明冰冷瞥過一眼,便將試圖再勸的調查官定在原地,不敢再頂著恐怖威壓繼續再說。
“退下。”
那是超越世間一切的羈絆。一旦失去,更甚剜心割肉。
小王恨不得衝到a國把楓映堂拽回來,或是衝進樓棟裡用他把祈行夜換出來。
“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汙染物正陷入狂暴, 一定是內部出現了問題,外部才會開啟應急防衛架勢……這個時候的汙染物攻擊力是最強的, 任何靠近的東西都一定會被清掃。”
就像與祈行夜靈魂相連。
從同一顆種子生髮的根系,將他們牢牢繫結在一起,各自向不同的方向伸展生長。
眾人都擔憂看來:“商長官,您就算擔心祈偵探, 也得避過這陣鋒芒才行。”
這是從未出現過的景象。
他們的最初,都來源於同一處。生死相依。
但現在, 這位從不被情感動搖影響的長官,卻因為祈行夜的危機不明,第一次顯露出了擔憂。
那位長官,不是沒有感情。而是他將為數不多的感情,全都給了祈行夜。
有搭檔的調查官都很清楚,出生入死,生死相隨,無數次相互扶持著走過危機。
只有局長和商長官持有加密通訊線路。
調查官搖頭苦笑,低聲嘆息:“畢竟是搭檔……怎麼能與旁人一樣。只是沒想到,原來商長官對祈哥的感情,竟然已經這麼深厚了嗎?”
“商長官……”
他在呼喚他的名字,他需要他。
無線電頻道忙碌,一道道命令下達,各部嚴陣以待,所有應急方案就位。
眾人焦急張望向樓棟方向,暗自為祈行夜祈禱平安。
商南明在樓棟前的花壇處站定腳步,垂在身側的手掌緊握成拳,另一手中槍械已上膛,全神貫注看向祈行夜身影消失時的樓門,最細微的聲響也不放過。
稍有異動,隨時都可以用最快速度衝上去支援。
商南明眉頭緊皺,眸光淬了冰一樣鋒利寒冷,對祈行夜的擔心和信任在心中反覆拉鋸。
當樓棟發出轟然巨響時,終究還是對祈行夜的擔憂佔據了絕對上風。
商南明如離弦之箭,驟然衝向樓棟,黑色制服在身後烈烈翻滾如鷹翼。
忽然,一道人影跌跌撞撞摔向樓門,在灑進門後的那點光明照亮了那人模樣的瞬間,商南明瞳孔緊縮。
是祈行夜。
渾身是血,傷得體無完膚幾乎是個血人的祈行夜。
他似有所感,抬眸看向門外商南明的方向,努力勾了勾唇角,被鮮血染得殷紅的唇邊努力揚起笑意。
卻只顯得那張俊容更加蒼白透明,似乎一碰便碎。
“祈行夜——!”
商南明努力伸手向他,飛馳如閃電。
但另一道身影,忽然出現在祈行夜身後的樓門黑暗中。
那團幾乎只有一個人形輪廓的黑霧從身後湧來,像無數從黑暗伸出的手臂,團團衝向祈行夜將他纏繞,試圖將他重新拖回黑暗。
商南明瞳孔緊縮,暴怒隨之而來。
“雜碎,你敢!”
怒浪滔天,爆發的力量洶湧磅礴衝向樓棟,直指向祈行夜身後黑暗。
那一剎那間,彷彿是憤怒從靈魂中翻湧而出,連通天空與大地。
整個深入地底的汙染巢穴都被勾動,在商南明的怒意中無火自燃。
那白金色的火焰迅猛燒灼,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將被汙染佔領的土地一寸一寸逼退。
火焰過處,汙染粒子化作一縷青煙,消弭於無形。
布衣之怒,以頭搶地爾。1
那當從不失去理智的人,終於為險些失去的珍寶而動怒時,會是怎樣的天地變色?
恐怖威壓滅頂而下,幾乎要壓垮樓棟。
纏繞在樓棟外的長蛇手臂瞬間僵硬,隨即如石化的雕像,風化破碎,點點散落。
中年人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震驚抬頭看向陽光下怒極的制服長官。
“淨化,怎麼可能…………”
他恍惚喃喃:“這個世界,怎麼可能有相剋力量的存在,開玩笑吧?”
但不論他是否相信,暴怒之下的商南明都已經裹挾著雷霆颶風迅捷而來,眨眼之間已至身前。
黑霧被吹散,光明肆意搶奪回原本被侵佔的領土。
驚愕之下,中年人不由得放鬆了力量。
祈行夜艱難抬手,手中斷刃斬斷了抓住自己的黑霧。
他修長的身形晃了晃,終於無力栽倒向門外的陽光中。
一閃而過的眸光中,他看到商南明向他飛奔而來,眼眸神色痛極,是對失去的恐懼。
祈行夜濃密的眼睫顫了顫,笑了起來。
他忽然很想問商南明,會讓冰冷不近人情的商大長官緊張痛楚至此的,究竟是怎樣的人物?要有多深的情感,才會將他印象中冷酷理智的商南明,撼動至此?
是……因為他嗎?
祈行夜彎了彎唇角,他想問,可一開口,鮮血卻先湧了出來。
紅得刺眼,觸目驚心。
“祈行夜!”
商南明低吼,暴怒如失伴孤鷹。
他伸手抓向祈行夜,在他墜向地面之前,抓住了他已經被鮮血浸透的衣角,迅速將他帶向自己懷中。
同時,另一手中重型槍械抬起,黝黑槍口指向中年人的瞬間已經毫不留情開火。
傾瀉的火光中,中年人幾乎被不停歇的連發子彈打成篩子,衝擊力讓他連連後退,爆炸中,在黑暗裡猛地爆裂燃燒成一團火光。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從火焰裡傳出來。
商南明卻只低頭,看向懷裡的祈行夜,伸向他鼻前試探鼻息的手指顫唞。
“行夜,祈行夜……”
太多血了。
像全身的血液都在流淌,浸透白襯衫成血衣,又沾染在了商南明的制服上。
祈行夜眉眼放鬆平和,唇角帶笑,臉色蒼白得在陽光下幾乎透明。
他的面容如此安詳,像是回到了能夠令他安心的堅實懷抱,終於能夠放鬆所有警惕,不再一個人勉力支撐。
不論何時何地,任何的險境,都一定會有人,為他而來。
祈行夜如此堅信著。
他在世間最親密,也是唯一一個能全盤託付信任的搭檔,摯友,超越所有關係、一切情感與靈魂所繫。
他的……商長官啊。
商南明。
祈行夜低低念著那人的名字,唇角勾起一絲微笑。
他抬手,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了商南明的領口,顫動著唇瓣努力擠出氣音。
“偽裝……”
祈行夜指向樓棟的手臂,重重垂下。
從商南明衣領前滑過,留下鮮紅血手印。
商南明瞳孔緊縮,痛色.欲碎。
“醫療官,醫療官!!!”
他緊緊抱著祈行夜,不敢放手。
時隔十八年,那小少年倒在他懷中漸漸氣弱的噩夢,再次重演。
行夜,行夜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