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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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行夜已經意識到, 再次相遇的牆壁,遠不是上一次自己解決的那一個。

等級更高,更危險也更致命。

時間停擺, 白霧茫茫中分辨不出方向,失去空間的概念。

不知道已經走了多久,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 還要走多遠。完全是另一種形式的小黑屋,像是一條永無止境的馬拉松。

比身體更疲憊的, 是精神。

祈行夜還在堅持, 菲利普斯試圖堅持但已經氣喘吁吁。

他試圖從濃霧中翻出螢幕——但他很快發現, 這只是徒勞無功。

上一次螢幕的出現,更像是因為商南明。

在一片血色中,擦掉一小塊血跡, 變得乾淨。

那骨骼上一圈圈的像是年輪樣的紋路,並非骨頭自己的花紋。

商南明同樣也像是在汙染中,“擦”出了一塊天窗。

就連心跳頻率都被小心調整,努力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是牆壁在抗拒。它本身就已經被同化為了汙染物的一部分,所以對其他汙染物敵視,要麼打敗後吞噬,要麼遠離。”

菲利普斯頓感頭疼:“沒有武器,我們連汙染物都觸碰不到,怎麼對付它們?”

徐文卿說特殊體質絕不會存在。

按照科研院的現有技術,所有對汙染特製武器和裝置中,為了能夠接觸並且真切傷害到汙染物,都或多或少的引入了汙染粒子。

在提醒下,菲利普斯也看到了那汙染物。

砰!砰……

牆壁感知到了這些粒子,並且抗拒。

汙染物,同樣出現在了濃霧之中。

他下意識想要去拿汙染計數器,卻摸了個空。

祈行夜有股現在立刻衝到商南明面前的衝動。

祈行夜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不由心情複雜,亂糟糟像是被貓抓過的毛線球,理不清自己的情緒和思維

商南明……就這麼信任他嗎?把底牌都翻開給他看。

可是如果再仔細看去……

沒了血肉只剩骨骼的黝黑眼眶,空洞注視著腳下的濃霧。像是在巡視領土,是移動的堡壘。

但是攔在他面前的,除了二維與三維世界之間的鴻溝……還有汙染物。

像是巨人族的屍骸,一絲血肉都沒有的乾淨慘白,毫無生命力的死水,抬頭向上看去,高大到無法看清全貌。

祈行夜深呼吸一口氣,屏息靜止。

足有數米高的慘白骸骨穿行過白霧,漫無目的,遲緩遊走。

商南明的特殊體質,是更小範圍內的秘密。

他抬頭看了眼正向他們的方向走來的巨大骨架,立刻拉著祈行夜,一起將腰身壓得更低,努力將身形全部隱藏在濃霧中。

他的終端和計數器等也不見了。

祈行夜猜測道:“牆壁排斥了那些裝備。”

他問過徐文卿,有關於特殊體質。

徐文卿告訴他, 從來沒有過特殊體質這種說法, 汙染物是一群只知道吞噬的傢伙。構成它們的最原始成分,汙染粒子, 自然也是如此。

它吃掉了人,但將那些裝備排斥在外。

祈行夜摸自己的大衣口袋。

不僅如此,就連終端,裝備箱……本來在他手邊的一切武器,都消失了。

只是像商南明為他掩蓋了特殊體質的事實,讓這成為小範圍內的秘密一樣。

菲利普斯怔愣,轉頭壓低聲音道:“被牆壁拽進來的時候,很多裝備都丟失了。”

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菲利普斯立刻模仿祈行夜,也屏息安靜,假裝自己不存在。

而是鑲嵌融合其中的屍體。

小到知情的人,或許只有商南明一人。

祈行夜怔了下,忽然想起了商南明割破手指, 用鮮血驅散汙染粒子並尋路的畫面。

離得近了,沒有濃霧的遮擋,祈行夜得以清楚的看到那巨型骸骨的真實模樣。

但祈行夜很肯定, 他的搭檔, 調查局特殊長官商南明,一定是特殊體質。

祈行夜一把拽住菲利普斯向後,兩人一起躲進濃霧中。

只有本能而不知思考的粒子,怎麼會知道懼怕?它們什麼都吃, 不會放過地球上任何東西,不太可能像祈行夜所幻想的那樣, 還會因為畏懼而被驅散。

足有兩米長的腳掌重重落下來,整個空間都在顫唞。

老鼠,蟲蟻,蛇,貓狗,甚至是人。

這些動物同樣沒有了血肉,只剩骨頭,像被壓扁的葉脈書籤,牢牢粘在巨人骨骼上,融為一體。

巨大的骸骨與祈行夜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他甚至能夠感受到當骸骨抬起腳時,掀起吹拂而來的氣流。

冰冷,陰森。

像從墓地裡吹來的風,沉悶腐朽。

令人頭皮發麻。

祈行夜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沒有,假裝自己就是一尊雕像。

但他的視線,卻始終緊緊追隨著骸骨。

那些骨骼上的花紋,在緩緩移動,旋轉,時時刻刻變換著模樣。

像萬花筒,長久的注視卻會令人頭暈目眩,天旋地轉找不到定點。

死亡後的動物骸骨卻沒能獲得平靜,它們被汙染物融合,仍舊在盡力嘶吼,張大的嘴巴在無聲哀嚎哭泣,張牙舞爪想要逃離,衝出汙染物骸骨。

汙染物骨骼表面凹凸不平,不斷起伏,妄圖衝出困索的動物骸骨伸出手骨指向外界的自由。

卻又在下一秒被重新拉回。

希望被打破,跌入谷底。

困於地獄,無法逃離。

那巨大的骸骨離祈行夜兩人太近了。

當它從祈行夜身邊走過,甚至小腿骨擦過他的肩膀,距離還不到一厘米。

“……!”

祈行夜心中一突,暗道不好。

從這個角度,肩膀不是身體最突出向前的地方,而是……鼻子。

距離如此小的空檔,不足以讓他安全的讓出一條路來。

但也正是因為太近了,以致於他現在想要重新調整姿勢也極為艱難,稍微的晃動和呼吸都有可能引起汙染物的注意。

汙染物再次高高抬起數米長的腿骨,緩緩向下落。

而它下一次落地的位置……剛好,就是祈行夜所站立的地方。

祈行夜轉動眼珠,在心中迅速估算出落點位置後,後背頓時出了一下虛汗。

他屏住呼吸,一點,一點,緩慢的挪動,試圖將自己移動時帶起的微小氣流和聲音,全部覆蓋在汙染物邁腿時掀起的氣流中,不引起注意。

祈行夜頭腦瘋狂運轉,在心中高速計算怪物落腳的倒計時。

八,七,六……

眼睜睜看著怪物慘白的腿骨逐漸佔據整個視野,骨骼上的屍體花紋與他近距離對視。

腳掌骨緩緩落地。

“砰!”

驚起一片薄霧。

剛好貼著祈行夜的鼻尖而過。

甚至他還能感受到從骸骨上散發的陰冷氣息,將他一身熱汗吹得發冷。

但好在汙染物並沒有察覺到自己腳邊,竟然還有一個活人存在,它依舊緩慢的左右搖著頭,梭巡濃霧,繼續向前走去。

短短半米的距離,祈行夜卻像是徒步了幾萬米,時間緩慢到彷彿過了一整個世紀之久。

就連肺部儲存的空氣也已經逐漸見底。

但祈行夜不能動。

汙染物只是從他身前離開,但距離他也不過只是一米遠而已。

他強忍著肺部窒息般的疼痛,強行讓意志力壓倒身體機能,使他看起來只是一具沒有生命的石膏雕塑,一片霧氣。

菲利普斯的肺活量和體力遠遠不及祈行夜,他雖在祈行夜身後不遠處,不必像祈行夜一樣,有無距離直面汙染物的雙重壓力,但保持一動不動不呼吸,對他也是個過於嚴苛的考驗。

他憋得臉色逐漸發紅,發紫,喉結瘋狂滾動。

身體的求生本能在叫嚷空氣,肌肉也在反饋疲憊。

菲利普斯艱難皺緊眉頭,強行讓自己窒息的痛苦讓他扭曲了五官,幾乎站立不穩。

一米,兩米……

汙染物逐漸遠去。

菲利普斯剛準備鬆一口氣,卻見前面祈行夜的背影瞬間緊繃。

龐大的身軀為汙染物帶來了戰力上的優勢,但也讓它出現了視野死角,無法看清自己腳邊的東西。

像人類不會在意螞蟻。

但是——

一隻眼睛,兩隻眼睛……無數眼睛忽然從汙染物的腿骨花紋中間冒出來。

很快,每一圈年輪般的紋路中央,都鑲嵌著一隻沒有眼白的純黑眼珠。

它們有大有小,一簇簇擁擠得密密麻麻,遍佈在慘白骸骨上骨碌碌無序轉動,像是擠在一處的青蛙卵,發出黏膩的咕嚕聲音。

像是數不清的攝像頭,掃視周圍。

數不清的眼珠嘰裡咕嚕轉動著。

祈行夜立刻捕捉到了這場異變,渾身肌肉繃緊,腳下已然發力。

冷汗順著額角緩緩滑落。

突然間,一顆眼珠定住不動了。

屍體空洞渾濁的純黑色眼珠死死盯住祈行夜的方向,似乎透過霧氣發現了什麼。

祈行夜心下一驚。

卻知道這種被懷疑的時刻,更加不能慌忙動作。

他強行壓下`身體求生本能的逃跑衝動,繼續在原地站成一根石柱,試圖藉助濃霧繼續矇騙過去。

但菲利普斯已經是強弩之末。

他想要維持,但這一次,是身體機能戰勝了意志力。

缺少氧氣的肌肉開始顫唞,抽搐,窒息之下的痛苦讓身體無法自控的抽[dong]。

菲利普斯一身燥熱虛汗,急切想要壓下自己的本能反應。

但是,客觀的人體機能事實,並不因意志而轉移。

人無法在不借助外力的情況下,強行用意志憋死自己。

菲利普斯也做不到。

汗溼了額髮。

他晃了晃。

即便已經拼盡全力將身體反應壓到最低,但最輕微的動作也會帶起空氣中風的流動。

常人無法察覺。

卻無法欺瞞過汙染物。

霎時間,骸骨上的所有眼珠快速轉動著,一隻接一隻釘死視角,看向菲利普斯的方向。

密密麻麻擁簇著的無數眼珠漸次定格,不再轉動。

釘死了祈行夜兩人的位置方向。

分明……是已經發現了他們。

藏身之處暴露。

餘光瞥過那令人直起雞皮疙瘩的重重視線,祈行夜心中一驚,立刻捨棄原本的偽裝,回身長臂一撈拽過菲利普斯。

低喝一聲:“跑!”

菲利普斯被拽得一個踉蹌,但他來不及站穩,就立刻跟著祈行夜的力道向前衝去。

就在祈行夜迅速反應過來的下一秒,近十米高的龐大骸骨也慢慢扭過頭,低頭看向自己身後的地面。

那雙空洞黝黑的眼眶,很快鎖定住了祈行夜。

它遲緩的轉動著過於巨大的身軀,彎下腰,只剩骨頭的舉爪抓向兩人。

祈行夜根本不給自己往後看的時間,一門心思往前跑。

他心中默數著距離,跑出幾百米之後立刻調轉腳尖向旁側,拽著菲利普斯毫不猶豫拐向旁邊,在衝出一段路途之後,又猛地一個急剎車,轉身向後跑去。

祈行夜這時才抬起頭看向汙染物。

而巨大骸骨伸過來的手掌,剛好與他擦肩而過,砸向他幾秒鐘之前的站位。

“砰!”

巨響讓整個純白空間都在顫唞。

卻撲了個空。

但如果那一掌落實了……以噸計量的力量,就算是鋼鐵合金也會被拍扁在地。

沒有任何人類的血肉之軀,可以抵抗這樣山一般壓下來的重量。哪怕是祈行夜。

菲利普斯本能循聲側首,向後看了一眼,頓時一陣冷汗津津的後怕。

汙染物意識到自己被戲耍,發出惱怒的低吼聲,像野獸震懾山林。

它遲緩的收回手掌,直起身,轉頭重新看向自己後方獵物逃跑的方向。

但與汙染物龐大到可怕的力量相對應的,卻是它因為體型而被犧牲了的靈巧。

這恰好是祈行夜兩人目前最大的優勢。

趁著汙染物追上來的空檔,祈行夜立刻緩了口氣,下意識抬手就要去抽自己的刀。

卻摸了個空。

祈行夜:“……???”

“臥槽!我刀呢?!”

祈行夜懵逼,不信邪的又摸了摸:“一把都沒給我留啊!”

戰術揹帶,整個空了……空了!!

祈行夜:寄~~

菲利普斯下意識也伸手去摸自己的,果然,他也什麼都沒剩下。

連藏在腰帶扣下的匕首都消失了。

但是——“我這還有一把普通的軟劍。”

菲利普斯從大衣立領下抽出武器,想遞給祈行夜,但又猶豫道:“但它只是普通的,不是對汙染特製的。對付普通人還可以,但對汙染物……會死得很慘。”

“你拿著它也沒什麼用,連汙染物都碰不到。我也只是職業習慣,這麼多年一直都帶著它防身而已。”

祈行夜明白了。

這是牆壁的排他性,將所有沾染過汙染粒子的,全都排斥在了牆壁外。結果這些武器遭了殃。

“有總比沒有強。”

祈行夜鬆了口氣,立刻接過軟劍。

——反正對他來說,就算是根燒火棍落在他手裡,也能變成對付汙染物的武器。

問題不大。

菲利普斯擔憂向身後看去:“祈,你打算怎麼辦?後面已經快追上來了。”

“還不止這一個。”

僅是一具巨大骸骨,就能逼得失去了武器的兩人雞飛狗跳,只能狼狽奔跑,到處藏身。

可更大的問題在於,像它這樣的……還有一堆。

龐大怪物的身形在濃霧中若隱若現,即便是目之盡頭也能看到它們影影綽綽的輪廓,由遠及近,逐漸從四周向他們靠攏。

這些汙染物就像是二維世界忠誠的守衛,巡視領土,吞噬誤入這裡的生命融為自身。

一旦被它們抓住,不會有放過兩人的可能。

祈行夜轉頭一看:“…………”

“葫蘆娃救爺爺嗎?!怎麼都追過來了?”

不止是剛剛與祈行夜擦身而過又被戲耍的那一個,還有更多汙染物破開濃霧,顯露身形。

它們靠近的速度極快,眨眼之間就從遠處到了身前。

雖然龐大的身軀讓它們動作笨重,但數米長的長腿骨也賦予了它們追趕的優勢。

祈行夜低頭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看迅速圍過來的汙染物長腿。

沉默了。

“打擾了。”

他一抱拳:“要不我們乾脆自刎烏江算了。”

——他要舉報!是哪個缺德的研究員造出的這大長腿汙染物?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祈行夜自認腿也不算短,在人類裡一米二的腿長也算是頂配,但在汙染物足有六七米長的真·大長腿面前,就實在有些不夠看了。

“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他嘆了口氣,愁眉苦臉:“要命喲。”

二維世界對三維物種的壓制,已經逐漸顯露出來。

除了特殊體質導致在眼前局勢下的呼吸困難,缺氧帶來的無力和疲憊,也全部湧了上來。

肌肉的運作需要氧氣的參與,就像植物需要養分。

沒有了最關鍵的生存必須,即便祈行夜的體術已經超越幾乎所有調查官,但還是無可奈何,只能遵守身體進化的法則。

但比祈行夜情況更糟糕的,是菲利普斯。

他原始的基礎情況本就不如祈行夜,不論是體力還是戰力,都比不上常年出外勤的特工,剛剛長時間痛苦的憋氣,也讓他手腳發軟。

即便強撐著跑動,咬牙不讓自己拖後腿,但卻也只能困於身體的實際狀況。

菲利普斯越跑越慢,呼吸粗重急促,兩條腿抖如篩糠。

終於,他腳下一個不穩,踉蹌跌倒向地面。

祈行夜餘光瞥過,本能出手,迅速將菲利普斯抄起來掛在手臂上。

他皺眉:“受傷了?”

菲利普斯苦笑:“是老了。四十歲,早就過了體能最鼎盛的時候。”

他抬頭看了看,不久前還遠在天邊的汙染物,現在已經近在咫尺。像一棵棵生長在密林的參天大樹,將他們團團包圍。

就算嘗試著去分析,想要找出一條能殺出去的路,但也以失敗告終。

菲利普斯心中清楚,祈行夜能憑藉著對汙染物弱點的利用,在單一汙染物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之前戲耍它,同樣的套路卻無法在數量如此龐大的追擊者之下復現。

窮途末路……

“祈行夜。”

菲利普斯忽然嚴肅呼喚:“放下我吧。”

“把我……扔在這裡吧。”

他腳下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拉傷的小腿肌肉已經開始抽搐,整條腿都在不可自抑的抽[dong]。

菲利普斯苦笑著,推了祈行夜一把:“我已經變成累贅了,履行你的諾言,把我扔在這裡,你自己跑吧。”

“祈行夜,去找出離開的路,回到現實,殺死汙染物,解決地鐵案。不要讓它醞釀成無法抗衡的災難,傷害我的人民。”

他摸遍全身,將身上僅剩的武器全都塞進了祈行夜手裡。

“走。”

他擺手:“快走!不要被汙染物打敗……這是掠奪之戰,人類不能輸。”

跑不掉了。

菲利普斯心中清楚,他已經是強弩之末,就算是強撐著站立都已經耗費盡他所有的力氣,連說話都要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擠,氣喘吁吁。

這樣的身體情況,是無法從汙染物的手掌下逃亡的。

應急司司長見過數不清的他人之死,也知道終有一天,死亡會找上自己,就像所有與汙染有所關聯的人一樣。

對人類而言,只有死亡和汙染,最是公平。不問身份和地位,只索求性命。

而現在,就是那一天。

菲利普斯確定了這一點之後,反而心中稍定,不再慌忙。

他長舒一口氣,終於能從剛剛的焦急和掙扎中脫身,鬆懈下對自己所有的強制苛求,像是度過了漫長而艱難的一天後,終於可以躺在鬆軟溫暖的床鋪間。

菲利普斯笑起來,那雙從來寫滿功利與向上攀爬的野心的眼睛,也染上了真切笑意。

“祈行夜,我做不到了……但你還可以,所以,快走,帶著我的遺憾一起走下去。”

他冰冷的手掌落在祈行夜的後背上,願意將自己作為踏腳石,推這位後輩的年輕人一把,將這耀眼的天才人物從汙染的絕境中推出去,還給現實世界。

還給,商南明。

“如果你在殺死汙染物之後還有餘力,那麼請聽聽我的懇求——請你找到我的屍體,將我帶回去。我想作為人類,而不是汙染物,死去。”

“帶我回去,葬在教堂後的墓地。”

菲利普斯眉眼柔和:“贈我予長眠。”

祈行夜緩緩睜大了眼眸,晃動的眸光如波紋的水面,倒映出菲利普斯的身影。與後面汙染物的影子重疊,交錯,又逐漸清晰。

像在黑夜中散發著光芒。

他沒想到,從不掩飾自己野心與利益導向的菲利普斯,竟然會主動放棄生命,將希望讓給他。

祈行夜喉結滾了滾,迅速做出了決斷。

汙染物已經就在附近,距離不到十米,兩秒之後就會將他們牢牢包圍其中,再沒有能夠逃脫的可能。

到那時,或許他們會被汙染物殺死,汙染,血肉融化,只剩下單薄慘白的骸骨,成為那些汙染物骨骼上另一圈屍體的年輪花紋。

被困在汙染的世界裡,再也回不去。

菲利普斯的勸說,已經是理性思考下的最優選擇。

——放棄他。

讓他成為標靶,擋住汙染物的追趕,而另一人,則可以有機會逃離這裡,另尋他路。

祈行夜知道。

——但他並不準備履行。

他迅速瞥了眼汙染物,手掌已經重新伸向菲利普斯,毫不猶豫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臂,轉身迅速奔跑起來。

菲利普斯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回落,就突覺一股大力襲來,拽住他就像放風箏一樣狂奔。

靈魂還在原地安詳微笑,身體已經被祈行夜拽著幾乎腳不沾地的起飛。

“祈行夜!”

菲利普斯驚愕:“你瘋了嗎?你在幹什麼?”

話音未落,他就眼睜睜看到高大的汙染物已經彎下腰,巨大的手掌從頭頂而降,抓向他們。

“砰!”

祈行夜一矮身,帶著菲利普斯在地面上依靠著慣性滑行,硬生生將自己沿著地面甩了出去。

手掌結結實實拍在地面上,就在耳邊的巨響震得耳朵嗡嗡直響,拉長成尖銳的白噪音,刺得大腦發疼。

汙染物掀起的氣流吹亂髮絲,繚亂了視野。

卻剛剛好與汙染物的攻擊擦身而過,精確計算之下,連一米的距離都沒有浪費。

趁著汙染物重新緩慢收回手掌,直起身再攻擊的空檔,祈行夜迅速抓起菲利普斯就跑。

反應能力已經遠遠弱於祈行夜的菲利普斯還沒回神,就已經旱地拔蔥,被祈行夜硬生生直接拽住領子薅起來。

他恍惚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死去的母親。

像是在鄉野農場上,牛車顛簸,視野上下起伏,顛得他眼暈直犯惡心。

“祈,祈行夜!”

菲利普斯顛得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卻連說話都帶著波浪線,顛得一張嘴咬住了自己的舌頭,疼得他立刻眼角溢位生理性淚水。

他顫聲問:“你在幹什麼?放下我!你瘋了嗎,帶著我跑不快的。”

就算是傻子都會知道,逃亡時要減輕負重。

一個成年人上百斤的重量,絕對不是被追擊逃命時的好選擇。

尤其菲利普斯很清楚,自己並非祈行夜的朋友,不是他的搭檔更非親人。

祈行夜完全沒有必要硬帶著自己。

可他卻真的那樣做了。

祈行夜心跳如擂鼓,缺氧也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呼吸急促,大腦在嗡嗡作響的難受。

但他用力咬住舌尖,血腥氣立刻溢滿整個口腔。

疼痛重新換回了神智清明,祈行夜眼神堅定明亮。

“我是說過,如果你變成了礙事的累贅,我就扔下你自己走。”

他說:“但是我也說過,我是個感情用事的人,以情緒來工作。理智?最優判斷?那是商南明的工作,不是我。”

“我突然不想扔下你了,也不想再回來找你的屍體——還要跑第二遍,很累的,你又不給加班費。”

祈行夜唇角勾起,言笑晏晏:“還是帶著你活著更划算,別想把你的工作都甩給我,真是太狡猾了,菲利普斯。”

“所以你閉嘴,安靜的跟我走,不到最後一秒絕不能放棄。”

他說著,繼續抓住菲利普斯向前衝,一個滑行就從汙染物的重重圍攻下突圍,順著擋在眼前的一根根骨頭中間的縫隙,準確無誤的從那層層重疊後僅剩的狹窄縫隙裡鑽衝出去。

菲利普斯完全失去了對自己身軀的掌控。

此時,他更像是祈行夜手裡的木偶,甚至是武器。

在汙染物抓向他們時,祈行夜還一口氣掄圓了菲利普斯,將他砸向汙染物手掌。

菲利普斯天旋地轉,砸碎了骸骨的同時,自己也被撞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剛才那點內心的平靜早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滿心刷屏的“——!!!”

上帝啊!原來人也能變成武器嗎?

菲利普斯覺得自己就算再有想象力,也絕對想象不到,自己竟然還有一天能增加作為武器的人生經歷……?

大腦已經快要被搖成漿糊的菲利普斯無力思考,忘記去問為什麼明明沒有了特製武器,但祈行夜還能繼續反擊汙染物。

——任何被祈行夜握緊的物品,甚至是人,都將成為他反抗和施行憤怒的武器。

菲利普斯暈乎乎覺得胃袋一陣翻江倒海,面如菜色。

祈行夜在緊張的逃亡中無意識一瞥,卻看到菲利普斯的眼睛裡,竟然有浮動的淚光。

他頓時大驚:“!!菲利普斯,你怎麼哭了?!”

菲利普斯暈乎乎:“啊?什麼?”

他抖得像風中殘燭的痴呆老人——人是被從汙染物裡拽出來逃亡了,但沒來得及帶上靈魂。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了屬於是。

菲利普斯:是沒死,就是生不如死罷了嘔……

“你這樣的人,竟然還有眼淚嗎?”

祈行夜:“我還以為都被你們良心吃了呢。”

畢竟在華府這種地方能從街頭底層爬到高處,怎麼可能是個完全善良的好人?

這樣一想,祈行夜忽然美滋滋:“所以你是在因為我的捨身相救而感動嗎?”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像我這麼善良的好人現在不多了?在這種時候還記得拉著你一起跑。”

祈行夜豪氣的拍了拍菲利普斯肩膀:“不用謝——回頭記得結一下委託費。”

“承惠,二百塊。”

菲利普斯眼含淚水,唇瓣直抖。

“我那是感動的嗎?我那是疼!”

這一路被當做武器和風箏使用,菲利普斯才忽然發現,雖然他已經四十了但還是太年輕,從未想過竟然還有這樣的用法,大開眼界。

——就是,如果被當做武器砸汙染物的,不是他就好了。

菲利普斯:哽咽,想死。

祈行夜:“啊……”

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咳了一聲:“有點顛簸,你別介意。”

菲利普斯:“這是有點嗎!”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扔進了榨汁機裡瘋狂搖擺,腦漿都已經均勻了,完全失去存活能力變成人棍。

但在現在汙染物依舊在身後緊追不捨的情況下,菲利普斯分得清孰輕孰重,還是硬生生咬牙壓下了疼,一聲不發的任由祈行夜使用,盡職盡責扮演好一根好棍子,隨祈行夜左衝右突。

那些龐大的汙染物似乎也沒見過如此強悍的獵物,完全在意料之外的逃亡。

這讓它們憤怒。

一聲聲尖銳嘶鳴聲在霧氣中響起。

像是海洋中海豚呼喚同伴。

很快,濃霧之後顯露出龐然大物的輪廓。

祈行夜眼角餘光捕捉到了那些身影,全都在向他們的所在地考慮。

緊追在他們身後的巨大骸骨已經有十幾之數,而再次被召喚來的同伴,粗略估算又有十幾個……

祈行夜雖然嘴上說的輕鬆,但事實上,在缺氧導致了體力和反應嚴重下降的情況下,多帶的菲利普斯這一百多斤肉,確實對他是個不小的負擔。

他只是在用意志力強壓肌肉拉傷的痛苦,死死撐住,絕不肯認輸。

在汙染物數量尚可的時候,他還能利用汙染物龐大身軀導致的笨重不靈活,為自己爭取到反制的機會。

可隨著汙染物快速增多,對他而言也越發吃力,體力在迅速消耗見底。

菲利普斯輕聲嘆息,抬手搭在祈行夜的手背上:“祈,現在還不晚。”

“放我下來,你自己還來得及儲存體力,及時脫離。不能最後……落得個我們全部死在這裡的結局。”

他試圖勸說祈行夜放棄:“如果現在,我們的情況顛倒,我也一定會拋棄作為累贅的你。祈行夜,我會做出沒有任何感情摻雜的冷酷決定,所以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負擔。”

祈行夜卻咬緊了牙關,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間硬擠出來般用力:“我不曾向誰認輸過,命運不能,死亡不能。”

“這是我的棋盤,我的戰場……那就註定只能以勝利為結局。不論要我付出怎樣的代價。”

“菲利普斯,我不是為你。”

他的眼神堅定,如同燃燒著熊熊火焰:“我是,為了自己。”

為了他的靈魂,與絕不屈服的勝負欲!

菲利普斯一時間震撼難言,久久注視著祈行夜的背影。

半晌,他才眼神複雜的緩緩點頭:“好。”

“……謝謝你。”

這是他,此生從未感受過的……被人保護在羽翼下,甚至足夠信賴他人的安全感。

祈行夜咧開唇角,笑意肆意。

隨著汙染物數量的快速增多,攻擊與傷害都在明顯的成倍增加中,左右圍攻,上下皆是敵人,讓祈行夜應接不暇。

但他卻反其道而行,乾脆捨棄了剛剛的謹慎與精確算計,徹底將自己的靈魂託付給自己的戰鬥本能,大開大合,橫掃千軍。

瘋狂到只求存活,其他全然不顧,以傷換傷也要爭取更多的存活時間。

活著。

最關鍵的,永遠只有一件事:活著!

只要還活著,就有突圍的機會,就能從絕境中找出一條路來。

“砰!”

汙染物俯身攻擊,大地顫唞。

祈行夜腳下用力,飛身向後。但他身後,卻早有另一隻汙染物在等候。

數米長的腳掌已經從天而降。

祈行夜背後發涼,察覺危機,他一驚之下迅速側身躲避。

電光火石之間,他只來得及保護住自己的要害,卻無暇顧及其他。

骸骨鋒利如刀。

從上到下快速劃過,頓時就像切割機一般,從祈行夜的肩膀一直劃到腰腹,留下長長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幾乎劈開了他整個胸膛。

祈行夜悶哼一聲,落地時踉蹌幾步又被菲利普斯扶住。

他連忙抬手,捂住自己的腹部。

鮮血已經滲透了襯衫,從他指縫間流淌而出,染紅了他修長有力的手掌。

菲利普斯不忍皺眉:“祈……”

前一秒,祈行夜還目光兇狠直視汙染物。

但下一秒,他的眼神忽然一凝,看向被濃霧覆蓋的地面。

剛剛汙染物的那一擊之下……竟然,把地面砸開了一道裂縫?

雖然很小,但仍舊被祈行夜捕捉到了。

他抬頭重新看向汙染物,若有所思。

“菲利普斯。”

祈行夜側眸,問:“我有個想法,需要你幫我。如果成功,我們都可以離開這裡,但如果失敗……”

他環顧四周,濃霧已經徹底被汙染物擋在身後,幾十只汙染物將他們牢牢包圍其中,無法脫離。

“如果失敗,會死。”

“菲利普斯,你害怕嗎?”他輕聲問。

菲利普斯卻笑了:“祈,如果不是你堅持,我已經是死人了。還有什麼可畏懼的?”

祈行夜點點頭:“好。”

他壓低聲音,讓菲利普斯附耳來。

汙染物不會因為祈行夜兩人的停駐而停止動作,一重疊一重的高大骸骨從四面八方緩緩伸出手骨,抓向兩人。

目之所及,皆是敵人。

深陷於包圍中,哪裡還有退路。

巨大骸骨的牙頜骨開開合合,似乎在笑。

——為獵物的死亡。

“轟——!”

空間劇烈顫唞,濃霧翻卷。

商南明忽然回身,目光銳利直指向實驗室某個方向。

剛好站在那裡的白翎羽頓時脖頸一涼,驚恐捂住要害。

“商長官我什麼都沒做啊天地可鑑!我這次真的沒搗亂也沒說壞話——餘隊,餘隊救我!”

商長官殺人啦!!

餘荼聞聲回身,就看到了商南明過於陰沉冷冽的眼眸。

即便是她,也被那眼神驚了一下。

“商南明?”

餘荼順著商南明的視線看去。

但除了白翎羽之外,那個方向有的,只是一堵白牆。

空白的,平整的,沒有任何一點雜質,純粹的平滑牆壁。

她皺了下眉:“怎麼了?”

商南明眼中厲色不見消退,依舊嚴厲看著那裡,眉眼如刀鋒。

“汙染物。”

“我聽到了聲音。”

他的語氣篤定:“祈行夜,在那裡。”

餘荼錯愕:“你是說……翎羽?”

那裡連一道人影都沒有。

白翎羽已經連哭死在當場自證清白的心都有了。

“商長官,我沒殺祈行夜。真的。”

她乖乖舉手發誓:“雖然之前有想過,也為此準備過好幾次炸藥,還想過乾脆炸了偵探社送他上天。但最後一次都沒有實施。”

害怕商南明不相信,她還重複了一遍:“真的。”

餘荼:“……好了你閉嘴。”

再自爆下去,就算商南明之前不想殺你,現在也想了。

商南明卻根本沒有在意白翎羽。

而是越過她,看向她身後的那堵白牆。

他和祈行夜一起經歷過cc2799案件,那起案件最後被科研院修正,定性為降維案。

從三維到二維,牆壁吞噬生命,脫離級現實。

3隊沒有參與過那起案件,因此對案件詳情並不瞭解。

但商南明就是當事人之一,也被吞進牆壁體會過紙片人的感受。

他很清楚那是什麼。

而剛剛……

商南明緩緩抬手,按在心臟的位置。

他感覺得到,祈行夜在呼喚他,離他不過咫尺之近。

祈行夜處於危險之中。他需要他。

商南明邁開長腿上前,檢查起了那面牆壁。

白翎羽莫名其妙:“實驗室裡都是汙染物,為什麼要先去看牆?怎麼,牆後面有暗室嗎?”

擒賊先擒王。不應該先去把汙染物都找出來殺掉嗎?1

商南明淡淡的將cc2799案件向兩人說明,尤其是牆壁吃人的部分。

餘荼皺眉,也看向那面白牆:“所以你覺得,祈行夜在牆裡?因為這個才失聯的?”

幾人沿著牆壁探查過去,卻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就連汙染計數器也探測不出來。

彷彿那只是一面工藝尤其優秀的牆壁。

白翎羽猶豫問:“會不會搞錯了?”

“不會。”

商南明想起了之前那起案件時,祈行夜之所以能最先發現牆壁的異樣,起因,就是算命先生店鋪內過於平整乾淨的牆壁,不符合已然衰老的老舊店鋪環境。

雖然現在白牆在實驗室裡並不違和,但細看之下,卻還是能看得出來,這面牆,太過於完美了。

一丁點問題都沒有。

但這是不可能的。

自然環境中不會有哪一片葉片是完美無缺的,即便是現在的科技技術,也達不到眼前這面牆壁的平滑程度。

最頂級的精工製造都無法做到的事,卻平淡的出現在一面牆上——而且是保持了這麼一大片的面積。

唯一能做到的,只有汙染物。

“牆壁吞噬了祈行夜。”

商南明伸出手掌,落在牆壁上。

可牆壁,卻不肯吞噬他。

即便他主動接觸。

餘荼一驚,迅速扣住商南明肩膀,猛然將他拽回來。

“你瘋了嗎商南明!”

“如果祈行夜死了,你難道還要隨他一起去不成?”

她質問:“你是特殊長官,你是所有人的長官,不止是祈行夜一人的——你還有沒完成的工作,別想推脫責任。”

商南明微微垂眼,眸光暗了暗:“但,我只是祈行夜一人的官人。”

白翎羽不可置信的看向商南明。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商南明,這樣的特殊長官。

彷彿那個從來都是人工智慧般冰冷理智的商南明,其實,也有他自己深藏於心的溫柔與情感。

只是外人沒有機會看到。

只有祈行夜,值得他所有的溫柔。

那只有一點點,卻彌足珍貴的柔情。

白翎羽茫然,喃喃低聲:“商長官……”

商南明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掩下被牆壁汙染拒絕的失落。

當他轉身時,已經重新恢復了更令餘荼熟悉的冰冷。

“走吧。”

他率先邁開長腿,越過餘荼向前,走向實驗室深處。

餘荼皺眉看去:“去哪?”

“不是你說的,還有沒做完的工作。”

商南明平靜道:“那就去完成工作,履行職責。”

他深深看了牆壁最後一眼,然後踏進了緩緩開啟的合金大門。

這間被銜尾蛇隱藏在地底的秘密實驗室,終於在幾人面前,緩緩展露本來的面目。

一雙雙空洞無神的眼睛,悄無聲息睜開。

在黑暗裡。

看向站在燈光下,被光明籠罩的男人。

肩上黑星折射著冰冷鋒利的光芒,幾能刺傷生命。

商南明站在臺階之上,俯瞰整座寬闊縱深的實驗室。

一層層特製防彈玻璃之後,是被隔成一間間的實驗室,裡面尚遺留著沒來得及被撤走的儀器裝置,手術檯上一片凌亂,白色床單被撕扯在地。

而身穿白大褂或密閉生化服的實驗員,七零八落的倒在各個實驗室裡,或是走廊裡。

他們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臉上還殘留著死亡前最後的恐懼絕望。

鮮血卻已經染透他們純白的衣物,噴濺在玻璃上。

又順著玻璃緩緩流淌而下,汙髒了透明的實驗室。

似乎在被攻擊的慌亂之下,實驗室裡的人們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各個實驗室和手術檯,也被定格在了他們死亡的那一刻。

儀器,資料,樣品。

商南明向白翎羽揚了揚下頷。

被嚇得通透了的白翎羽立刻會意,拎著裝置箱上前,戴好手套做好防護,隨即推開各個實驗室的大門,開始記錄各項記錄,儲存現場影像資料。

這些都是珍貴的資料。

等回到總部,這些資料就可以交給科研院進行分析,是幫助他們搞清楚這些秘密實驗室到底在做什麼的關鍵。

有商南明在旁邊,白翎羽不敢摸魚,動作迅速而麻利。

“都死了。”

餘荼粗略看了一圈,只剩紅白兩色的實驗室裡,到處都是倒在地面上的屍骸。

他們穿著實驗室的衣服,有的屍體還帶著餘溫,淚水聚集在眼角又幹涸。

“自相殘殺?”

下一秒,餘荼就回答了自己:“不。”

她的視線凝固在角落裡殘破不全的屍體上。

只剩幾塊碎肉的屍體,看上去更像是被野獸硬生生撕碎。

而在這種地方……

更有可能的,是來自汙染物攻擊,殺死了這些人。。

“實驗室裡,有汙染物。”

“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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