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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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槍聲響起的瞬間, 陸晴舟只覺眼前一花,似乎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像猛獸,掀起狂暴颶風。

不等陸晴舟反應過來, 就覺一股大力朝自己襲來,有力手掌扣住自己脖頸狠狠摔向地面。

他的視野頓時天旋地轉, 背後傳來劇烈鈍痛, 五臟六腑都被顛得移了位,痛到失聲, 眼前一陣陣發黑。

等陸晴舟終於緩過來, 抬頭向上看去時, 看到的,就是祈行夜的那張俊過於優越的俊容。

卻眉眼肅殺凜冽。近距離之下,威懾力可怖。

陸晴舟甚至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差點以為自己看到的不是祈行夜,而是那一位先生。簡直是相同的恐怖氣場。

“你……”

他甚至懷疑, 祈行夜是真的準備活活掐死他。

如祈行夜之前所猜測的,遠洋控股,在以全世界為活體試驗場,向社會中隨機投放汙染粒子,並以龐大的實驗資料為基礎,完善他們的計劃,使得銜尾蛇在二十年間揠苗助長般快速壯大。

“你剛剛不還在說,要因為我知道的太多而殺死我。”

陸晴舟強嚥下喉中鮮血,努力擠出微笑:“祈行夜,你從知道我的名字開始,就,想要殺死我。我怎麼能知道,你在拿到情報之後,真的,會,放過我一條命?”

祈行夜手掌下微一用力, 在他身下的陸晴舟立刻痛呼一聲本能仰頭,緊閉了眼睛。

而在幾年前,遠洋控股集團的代理人找上門,表示他們需要一個深諳國內情況,有國內背景和人脈的代行者,負責遠洋控股在國內的事務。

陸晴舟:“……你根本就沒想讓我活著,是嗎?”

“我打算出價,購買我性命的——是有關銜尾蛇的真相。”

陸晴舟:“!”

“五,一。”

“怎麼會。你想太多。”

陸晴舟緩了緩嗓子,嘶啞出聲:“我知道了。”

即便他鬆開手,但陰影仍舊牢牢籠罩在陸晴舟身上。

他想要說話,一張開嘴才發現, 被祈行夜掐得過緊的脖頸也擠壓了聲帶,就連呼吸都是困難。

他的神情漠然:“現在卻打算主動告訴我了?陸晴舟,你也和我聽說的一樣,是個生意人。”

具體執行人,徐麗麗。

一切物資和人員調動都透過他,所有的情報都先由他知悉,在決定是否向遠洋控股彙報。

反覆迴圈。

“祈, 行夜。”

“我數五個數,不說,你就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價值。”

事務內容,就是銜尾蛇。

卻道:“但如果你交出情報,還有存活的可能。如果不說,就一定會死。”

祈行夜沒有做出保證,誘惑陸晴舟開口。

如陸晴舟自己所言,他是個生意人。沒有從屬和信仰,只要價格公道,他就會為對方工作。

“說!”

他搶在祈行夜下手之前用力嘶吼。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按壓身下人喉結,陸晴舟已經呼吸困難到翻白眼。

“主動權,在我手上。”

這位祈老闆,比他聽說和想象的,還要更加冷冽危險。

“你不知道。”

陸晴舟睜大了眼睛,驚愕看向祈行夜。

從一個b級汙染,硬生生提升到堪比a級的災難。

再用力一分, 就會扭斷脖頸,頸骨錯位而死亡。

祈行夜鬆手時,還流露出遺憾神色。

但祈行夜不準備留給他思考的時間,手中力量已經在逐漸收緊。

而陸晴舟在其中扮演的,就是樞紐角色。

陸晴舟所需要負責的,是提供徐麗麗的一應所需,並處理徐麗麗送回來的汙染物,將它們分門別類,送到遠洋控股在國內設立的各個秘密實驗室,由研究員們進行分析和提煉,人為製造汙染物,再人為提取銜尾蛇結晶。

卻激不起他的憐惜。

“那你來告訴我,你這條命,能換多少情報?”

祈行夜垂下眼睫:“說吧。你應該知道吧,如果我不滿意你的回答,隨時可以再取走你的命。”

陸晴舟的臉迅速因窒息而發紅,他艱難喘了口氣, 問:“你打算,殺死我嗎?什麼都, 沒有, 想問的……嗎?”

最大限度的放權。他是遠洋控股集團在國內的代行者。

“銜尾蛇,是人為製造出的高階別汙染源,幾乎整個遠洋控股集團,都是在銜尾蛇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

陸晴舟仰躺在骯髒而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昂貴的手工西裝已經汙髒。他仰頭看向頭頂的燈泡,刺眼得恍惚。

“對遠洋控股來說,銜尾蛇不是汙染。是生意。”

人們最為原始的恐懼之一,就是死亡。

尤其是有錢人,為了延長自己的生命,他們願意付出的代價,超乎常人想象。

遠洋控股集團的創始人尼爾·漢克,本人也是其中之一。

他深知和他相似的那群人,有多渴望永生。甚至到了瘋魔的地步。

就在二十年前,尼爾·漢克所擁有的那家小建材公司所在的城市,發生了一起災難。

銜尾蛇爆發,無數居民受害,喪屍般在城市追逐廝殺,造成更多的死亡。

而a國不顧居民死活,強勢武力鎮壓,封鎖那座偏遠小城。

所有人都在畏懼,害怕到流著淚乞求上帝。

除了尼爾·漢克。

當他看到倒在路邊的屍體搖搖晃晃站起身,亡者從墳墓裡爬出,他敏銳的從中嗅到了商機。

生命。

汙染帶來的不僅是死亡和破壞,還有另一重意義上的生命。

如果能分辨出其中不同,搞懂它的運作機理,應用到人體上,豈不是可以讓人類的醫療技術大幅度提升,甚至永生也不在話下?

抱著這樣的想法,尼爾·漢克冒險拖回家一具汙染物,對汙染開始了最初的研究。

以那為基點,遠洋控股集團開始起運。

二十年,從一個小到不起眼,只有兩個僱員的建材公司,到遠洋控股這樣的龐然大物。

“但是,尼爾·漢克所說的,並不全都是謊言。”

陸晴舟說:“有錢人不是全都是傻子,如果只是拿著一堆無用的資料和照片,騙的了一時,卻維繫不了二十年。”

“老漢克向富有的人們宣揚,銜尾蛇結晶是一種被最新研發出來的靶向藥物,可以無限延緩細胞的衰老,逆向編輯基因,剔除會導致生病和癌症的基因,並讓其再次分裂,讓已經衰老的細胞,再次煥發生機。”

“他是這樣說的,也如此做到了。”

陸晴舟:“銜尾蛇,確實有這樣的功效。”

看到效果的富人們紛紛慷慨解囊。

只不過,尼爾·漢克沒有告訴眾人的是,銜尾蛇結晶也有副作用。

那就是——當注射到體內的汙染粒子,多到一定程度,會使得人體發生不可逆轉的異化過程。

也就是調查局俗稱的,汙染。

追求永生不死?

汙染物同樣永生,沒有死亡的概念。

聽到這,祈行夜狠狠一皺眉頭:“你們把那些人都變成了汙染物?”

這倒是他沒想到的。

遠洋控股竟然不搞歧視和差異化,無論貧富,都一視同仁——全都變成汙染物。

陸晴舟笑道:“人們不也使用肉毒素嗎?把那種來源於屍體的東西,注射到自己身體裡,想要以此永葆青春。”

“銜尾蛇結晶,不過是同樣的東西罷了。”

“況且,在為那些人注射之前,已經明確告知過他們這些小小的副作用了。”

陸晴舟攤手,道:“就算最後真的出事,也和遠洋控股無關吧?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死了也當做是買個教訓,讓他們明白,沒有長生不老的神話。”

他語調輕鬆,毫不在意:“怎麼會有人蠢到相信那種話?”

見祈行夜神情陰沉,陸晴舟補充道:“不用擔心,我只是個生意人,並不是滅絕者,一次性生意和可持續的,我還是分得清的。”

“那些被注射到人體內的銜尾蛇結晶,都不是汙染類。不會進行二次傳播。”

如果所有人真的都被汙染,那對他們而言,也沒有利益。

只是,遠洋控股集團下屬的生物製藥公司,也將汙染科技,應用到了藥物研發當中。

並且很快就成為了遠洋系公司裡的搖錢樹,無數病患和投資者趨之若鶩。

在很多種疾病方面,都是出了名的特效藥。

卻沒想到……

祈行夜微怔,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涉及到了這些行業。

如果在社會中,汙染的迭代是有限度的,時間和空間都不允許它繼續。但是製藥廠,那相當於是從一開始,就汙染物了水源。

怪不得,銜尾蛇的進化迭代這麼快!

“不過,對於這一點,我還是要替遠洋控股說一句好話。”

陸晴舟看到了祈行夜恐怖的神情,道:“那些被使用的科技,確實都是真正有效的技術。”

“它被遠洋控股稱為,‘汙染科技’。”

——提煉自汙染物的科技。

世界各汙染調查局在很多年前就達成了共識,認為汙染是第三力量。

它與玄學是經常被誤解,但截然不同的存在。

當遠洋控股褪去了對汙染的恐懼,而是隻憑著對利益的追逐,再次打量汙染,反而可以客觀的做出準確判斷,從汙染物的危害中發現機遇。

陸晴舟很欣賞遠洋控股這一點,所以他才會在多年前答應對方,成為代行者。

——他是這樣向祈行夜說的。

卻被祈行夜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緊盯到發毛。

“怎,怎麼了?”

陸晴舟努力擠出微笑,但還是不由自主在發抖。

與情緒無關,那是激發了身體的原始求生本能,生理性的反應。

陸晴舟這這時候才注意到,祈行夜有一雙黑得徹底的眼睛。

國內大多數人的眼瞳都是琥珀色,棕色,剔透而乾淨。可祈行夜,卻是濃郁的墨色,像深不可測的深海。

他忍不住想要向後退。

卻被祈行夜稍微動作,就用膝蓋壓實了他。

“你說,你是遠洋控股的人?”

祈行夜聲音很輕,卻篤定:“你在說謊。”

陸晴舟心下一跳,想要爭辯:“我沒有……”

“陸晴舟,你知道什麼樣的人,對謊言最為敏[gǎn]嗎?”

祈行夜神情懨懨,厭煩了陸晴舟這樣的試圖狡辯:“是常年說謊的人。他們不需要知道你什麼時候在說真話,只需要看清,你和他們是否一致。”

利用自身進行的排除法。

因為說謊太多,於是輕而易舉的就能看穿他人的小把戲。

而對陸晴舟而言很不幸的是,祈行夜就是那個常年說謊而經驗豐富的人。

面對祈行夜的審視,他緊張的滾了滾喉結,卻堅決一口咬死,自己就是遠洋控股的人。

“你可以隨意去查,祈行夜,我知道你朋友多,讓雲翳清或者調查局到處去問問,去查遠洋控股的賬目,你能很輕易的看到我們之間的賬單往來……”

“那就是僱傭你的,還有第三方。”

祈行夜輕輕皺眉,居高臨下打量著他:“你是什麼,商業間諜嗎?”

陸晴舟嗤笑:“怎麼會?我可是有職業操守的。”

“祈老闆,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質疑生意人的職業操守。簽訂了合約,自然要履行到底。”

一副打死不鬆口的架勢。

祈行夜無聲嘆了口氣。

忽然很想念宴頹流。在她手裡,還沒有敢這麼硬的人。

他抬頭打量四周。

陸晴舟堵住他的地方很巧妙,剛好是在漆黑隧道後的出口。

這條隧道斜著通往地底,終止於精密設施的大門之外,不遠處,就是被用高壓電和金屬網牢牢防護的秘密核設施。

黃底黑紋的核標誌乍一看像個骷髏,觸目驚心。

祈行夜拎著陸晴舟站起身,拖著他向核設施走去。

“你已經準備進入核設施了?鑰匙呢,給我。”

他沒忽略陸晴舟放在不遠處的沉重手拎箱。

陸晴舟表現得很抗拒,但可惜,他對自己的對手還不夠了解。

祈行夜不是會遵守公序良俗,善良的尊重他“人權”的存在。見他不說,便無所謂的點點頭。

陸晴舟剛鬆了口氣。

下一秒,就被捏住脖頸摜向後面的金屬網。

“!!!”

陸晴舟瞳孔瞬間緊縮。

祈行夜卻堪堪停手在將他真的撞向金屬網的前一厘米。

“核設施的防護等級是多少來著?”

他微笑:“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只是苦於沒有實驗品。既然陸晴舟你已經打定主意不張嘴了,那就捨己為人,為我圓了這份好奇心,好不好?”

陸晴舟驚恐的勉強側首,看向距離自己過近的金屬網。

他都能看到上面跳躍的藍色弧光。

去你媽的捨己為人!祈行夜,瘋子,瘋子!

他在心中大罵,卻不敢表現出來。

只是在猛烈喘熄了幾口氣之後,忽然垮塌下肩膀。

“金鑰在我的箱子裡,把它與控制面板相連,就能得到一組實時動態密碼,然後進入核設施內部。”

祈行夜點點頭:“看,人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陸晴舟,不要再心存僥倖,以為我只是在恐嚇你。”

他道:“再有下次,就把你扔進焚化池。”

陸晴舟咬牙切齒,不情願的從喉嚨間擠出一聲:“好。”

對楓映堂等人而言情報困難的核設施,在陸晴舟這裡,卻乖巧的任人出入。密碼,控制室,指紋等等一應俱全。

察覺到祈行夜的審視目光,陸晴舟懨懨道:“這處核設施,也是幾年前遠洋控股參與的專案之一。”

“這能證明我是遠洋控股的人了嗎?”都用鑰匙開家裡大門了,應該相信了吧。

“想多了。不能。”

“…………”唉。

陸晴舟:這種時候,就會忽然很希望自己的敵人是個傻子。

祈行夜拎貓一樣拎著他的後脖頸,輕鬆將他帶進核設施。

長久沒有人涉足過的空間,到處都落滿厚厚的灰塵。偶爾還能在角落裡看到當年遺落下來的裝置箱和個人物品。

這裡是被人類遺忘的世界。卻連哪怕老鼠螞蟻這樣頑強的小生命,也不存在。

祈行夜晃了晃陸晴舟:“帶路。”

“你既然是為了來殺我的,那一定很清楚,銜尾蛇的最終目的就是這裡。帶我去找銜尾蛇。”

陸晴舟:對,只有我認為自己是來殺你的。在你的角度,大概就是蠢仔忽然送人頭。

他出現在這裡,本來是為了解決問題亡羊補牢的,卻沒想到,窟窿沒堵上,反而把自己也賠了進去。

想到這裡,不由沮喪。

祈行夜才不在意自己的人質是否願意,完全把陸晴舟用成了搖一搖功能。

哪裡不會搖哪裡,哪裡不懂搖哪裡。晃得陸晴舟都快暈人了,自然也就吐露出了對應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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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晴舟:…………忽然很想死。

但祈行夜卻總是能想到更多壓榨他的辦法,沒用太久,就讓他把銜尾蛇的情報吐露了個乾淨。

在利用陸晴舟開啟最後一重加密鎖,進入到核設施控制室後,祈行夜忽然出聲。

“陸晴舟,你知道為什麼我會看出你在說謊嗎?”

他淡淡道:“因為人不會過分否認自己沒有做過的事,只會當它是理所當然的事實。但是你。”

他笑了下:“你真正的僱主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才會讓你畏懼到這種地步,連承認都不敢?”

陸晴舟緩緩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欣然頷首:“對,我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

“只是,想讓驢自己往前走,需要一些不切實際的奢望,不是嗎?”

——比如,一些自己並沒有暴露的僥倖。

“感謝你的鑰匙。”

他笑道:“你真的很好用。”

陸晴舟愣愣看著祈行夜,卻忽然如墜冰窟,渾身發冷。

怎麼……是什麼時候被騙過去的?

而遠在遠洋控股集團大樓的雲翳清,同樣不好過。

在意識到自己被發現時,他瞬間肌肉緊繃,不由慌亂了起來。

但就在下一秒他轉身時,又強制將情緒全都壓了下來。

“你好。”

雲翳清向那位女高管微笑:“抱歉,我被臨時叫到這裡,幫我老闆開個會,但我對這裡不熟悉,可能迷路了。”

他真的演出了迷路和會議將要遲到的焦急感:“會議室是在這邊嗎?”

女高管將信將疑,問他是哪個公司,替誰來開會的。

雲翳清大腦迅速轉動,想起了自己剛剛靠在秘書的桌子旁邊,看到的螢幕上的內容。

有一家公司的執行董事被標記為臨時變故,無法參與今日下午的會議。

他快速回憶著自己看到的內容,並以此為基礎向女高管現編了一個身份。

女高管沒有輕信,而是當著趕來的安保的面,打電話給秘書處證實。

秘書處:“確實有這件事,那位執行董事有事沒能來,說可能看情況找人來代替。那位代替開會的先生已經到了嗎?”

女高管頓了下,驚訝:“是真的?”

雲翳清向她微笑,眨眨眼:“當然。”

秘書處:“是的。”

在向秘書處確認過雲翳清的“身份”,又看了他手裡的通行卡之後,女高管點點頭,這才放下自己的懷疑。

“你走錯樓層了,這邊是隻允許少數董事和經理人進入的保密區。”

女高管平淡向安保揚了揚下頷,示意他們帶雲翳清去正確的會議室。

名為護送,實為監視。

雲翳清微笑,沒有反抗。

在目的地確認安保離開後,他才在小心檢視過後,重新折返。

如女高管所說,那是少有人出現的樓層,除了倒黴被她抓了個正著之外,第二次進入的雲翳清沒有再遇到任何人。

他像是沿著牆頭邊沿行走的貓,靈巧而悄無聲息,快速接近自己的目標辦公室,卻又犯了難。

辦公室使用的是最新加密技術,除了被授權的人之外,其他人別想有機會進入。

雲翳清立刻發給楓映堂。

楓映堂組織技術人員進行遠端支援,很快重新覆寫程式,重做密碼,又發給了他,成功開鎖進入。

雲翳清這才敢舒了口氣。

後背的襯衫已經徹底被冷汗溼透。

他不敢停,生怕什麼時候會有人折返,到那時可就真的是找不到理由了。

——誰迷路,會那麼巧合的迷路到了董事長辦公室?

雲翳清掃視辦公室全貌,對那些奢華昂貴的擺件視若無睹,一心一下尋找保險櫃或其他可以藏東西的地方。

不知是否是幸運,今天遠洋控股集團剛好有重要會議,就連一向神龍不見首尾的董事長都會出席,於是很少會出現在集團大樓的尼爾·漢克,也回來過自己的辦公室。

桌子上還有一杯涼透了的咖啡。

有主人在的情況下,對雲翳清來說更危險,但也更有可能找到筆記本。

“咔,嚓。”

正在埋頭奮力尋找的雲翳清,忽然聽到從自己身後傳來的輕微聲響。

他身軀一僵,冷風吹過脖頸,雞皮疙瘩一粒粒冒出,渾身發麻。

雲翳清像僵硬的木偶,一頓,一頓的轉頭看過去。

就看到精神矍鑠的老人站在門口,一手扶著門,正微笑著看著他。

對自己辦公室裡忽然出現一個陌生人,並不意外。

“年輕人,你是來找什麼的?”

老人甚至笑得慈祥和藹:“需要我幫忙嗎?”

雲翳清不會真的以為對方是來幫忙的。

老人身後還跟著幾名保鏢,在看到辦公室裡有人的瞬間,已經拔槍直指。

這種情況下,對方只能是尼爾·漢克,這間辦公室的主人了。

“在你旁邊那副梵高真跡後面有一個保險櫃,密碼是123,裡面有一千萬刀現金。你腳下的地毯下面,保險櫃裡存著印章和秘密賬務本。你眼前的花瓶……”

漢克對雲翳清的恐懼恍若未見,依舊微笑著為他指路,像個熱心腸的普通老人。

他還貼心的問:“如果你覺得錢不夠,我也可以打電話讓人送來一車。需要嗎?”

如果放在安全的情境下,雲翳清很想說要。

但現在,他只想活著離開。

而不是被打成篩子,埋在哪個暗無天日的樹林裡。

見雲翳清不言語,漢克也不惱。

他反倒向自己的保鏢揮揮手,示意他們離開,隨後輕輕關上了門,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從容走向落地窗前的寬大辦公桌。

沒有戒備的靠近雲翳清。

反而讓他像炸了毛的貓一樣,警惕後退兩步。

“別拘束,就當這是自己家。”

老人鬢髮灰白,卻能看出腿腳硬朗,三言兩語間掌控全場。

他從容在寬大辦公桌後坐下,還向雲翳清擺了擺手,示意他過來,坐在自己對面。

似乎只是慈祥的老人。

但漢克一開口,就令雲翳清如坐針氈。

“別擔心,我很熟悉你們這些僱傭兵,時不時的就會來拜訪我,已經是老朋友了。”

漢克笑道:“我常說,世界上關心我的人有很多,希望我死的和希望我活下去的一樣多。”

“但這其中最關心我的,還是要數你們這些拿錢辦事的,和我的董事會。”

“說到底,只是利益罷了。”

“每個人都有一個價格,再不關心金錢的人,也有一個暗中的標價,這是生意。那你呢?”

漢克微笑:“我用多少錢,能買下你?年輕人。”

即便漢克沒有說多危險的話語,卻還是令雲翳清冷汗津津,幾乎坐不住椅子。

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自以為已經看遍世界。

但直到現在,與這位執掌龐大商業帝國的尼爾漢克面對面,他才驚覺,自己其實是怎樣的弱小,無力。

一伸手就能捏死的螻蟻。

還是太年輕……完全無法應對漢克這也的人物。

雲翳清暗中咬住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漢克也不催,像是沒有他這位不速之客一般,自顧自的辦起公來。

電話,影片,命令和資料都隨意擺在雲翳清眼前,不害怕他會洩密。

卻反而令雲翳清擔憂起來。

只有死人會保守秘密。漢克這是,不打算讓他離開了啊。

直到漢克掏出一本老舊泛黃的筆記本。

雲翳清目光一閃,倏地坐直脊背。

動作幅度不大,卻被漢克敏銳捕捉。

他看了眼自己手裡的筆記本,目光了然。

“哦!你是為了它來的。”

漢克微微一笑,眼神讚許:“有眼光。”

雲翳清戒備,不敢接漢克的意義不明的讚賞。

漢克也不惱,反而大方的將筆記本推過來,抬手做出邀請手勢,示意雲翳清如果好奇,可以隨意翻閱。

毫不設防。

雲翳清喉結滾動,看向筆記本的目光謹慎卻又熾熱。

漢克太懂怎麼誘惑人了。這筆記本擺在他面前,無異於將食物擺在快餓死的人眼前,鉅額財富交給渴望金錢的人。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掌已經收緊,攥得衣服發皺。

掙扎中徘徊。

“人們都羨慕遠洋控股集團的鉅額財富,即便是再憤世嫉俗的人,也會在遠洋控股集團,找到他所想要的東西。”

漢克微笑:“很多人都想成為我。”

“或者說,想要獲得我所擁有的東西,但摒棄我為之所遭受過的痛苦。”

“數不清的人想要進入這間辦公室。”

漢克環顧四周,站起身,轉身朝向落地窗外被踩在腳下的繁華城市。

沒有防備的將筆記本落在桌子上,甚至後背對著雲翳清。

“但他們都是愚蠢的東西。”

漢克眼睛漸冷,嗤之以鼻:“他們想在這裡找到黃金珠寶,債券支票,價值高昂的藝術品真跡。”

“他們沒有眼光,看不清真正有價值的是什麼。但你不一樣,這位不知名的先生。”

他微微側身,看向雲翳清:“——未來。”

“最有價值的,永遠是未來。”

漢克伸手,落在筆記本上。

像沉沉落下的審判錘。

從漢克進門開始就一言不發的雲翳清,終於忍不住開口問:“未來在它裡面?”

漢克微笑:“是的。”

他緩緩將它推向雲翳清,再次邀請:“你不是來找它?看看吧,總不能連你要找的,為之死亡的,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道。”

雲翳清看了漢克一眼,心情複雜,但還是伸了手,翻開筆記本。

在看到筆記本里內容的第一眼,他就猛地瞳孔緊縮,冷汗瞬間溼了衣服。

實驗。

有關於銜尾蛇,卻又不止是銜尾蛇。

而是對所有汙染物的詳細規劃,將所有汙染物都當做工具而非敵人,一年計劃達到什麼程度,兩年,十年……直到未來。

一個龐大的,建立在汙染基礎上的未來體系架構。

縱使膽量大如雲翳清,捧著筆記本的手掌也開始微微顫唞。

如果成功,這將是迄今為止人類歷史上,最龐大且徹底的一次變革,其造成的影響,遠遠超過前幾次工業和科技的變革。

這是……徹底的重新洗牌,次世代的科技水準,和人類未來。

甚至雲翳清還在一些久遠褪色的筆記上,看到了一些汙染襲擊的計劃。

篩選基因,清除劣等基因序列和部分人類,確保大部分人類可以跨進新紀元。

以此為目的,向社會定量投放汙染粒子。

還有一些曾經出現在新聞裡,駭人聽聞的災難,此刻也出現在雲翳清眼前。

卻遠比新聞更詳細,連具體的實施方案和執行小隊的資訊都被詳細羅列。

雲翳清覺得一股冷意順著脊背向上竄。

他看的不是筆記,是生死簿。

眼前的不是人類,而是傲慢的,掌控和判斷生死的“神明”。

“這就是你要找的東西。但你根本不知道它是什麼。”

漢克點點頭,平靜的從雲翳清的反應中,確認了某些事實:“誰向你透露的筆記本的存在?你屬於哪一方勢力?”

雲翳清強壓下恐懼,咧開笑容:“我自己來的。它值錢,我只要賣了它,就能一輩子榮華富貴。”

漢克根本不相信他的話:“未來計劃的保密程度,小到知道這本筆記存在的,只有兩個人,我,以及……”

話未說完,漢克忽然間瞳孔緊縮,意識到了什麼。

雲翳清還等著他繼續說下去,漢克卻恍惚陷入沉思。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遠洋控股集團,暴露在汙染事務局眼裡了嗎?”

他看向雲翳清:“你來自異常事務特工局 還是。”

他打量兩眼,皺眉:“東方面孔?京城方面,調查局的人。”

雲翳清一口咬死自己和調查局沒關係,絕不把官方身份牽扯進來。

漢克已經不在意了。

他像是確認了某種殘酷事實,面色越發陰沉。

“我以為,走得夠高就能決定自己的命運……沒想到站在這裡,還是有決定不了的未來嗎。”

漢克恍惚抬頭,看向落地窗外。

雲翳清趁著漢克顧不上他的間隙,想要找到能逃跑的路徑,餘光卻忽然瞥見一抹黑影。

他詫異轉頭看去,卻發現站在落地窗前的尼爾漢克,在變異。

人的輪廓迅速坍塌,黑影從他身上逸散,張牙舞爪像揮舞著尾巴的蛇。

遮天蔽日,擋去陽光。

蔓延到辦公室每一寸空間,吞噬光亮。

汗滴順著雲翳清鬢邊流淌。

他想起不久前,他去救祈行夜時,在雲省山林看到的“鬼”。

異化的漢克看起來是那些鬼的同類,卻遠遠要比那些東西更加可怖,龐大。

雲翳清的小腿筋肉抽搐,求生本能在焦急警告他的逃跑。

漢克卻已經轉頭,視線鎖定了他。

“我本來想讓你死得舒服一點,但現在看,似乎做不到了。”

“那位想要捨棄我,我卻不能坐以待斃。反抗,就從你開始吧。”

漢克徹底融化成磅礴的黑暗,伸手抓向雲翳清。

他咧開嘴巴,嘶聲如蛇:“不要怕,你的死亡是有價值的。、”

“這是,為了人類的未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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