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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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離開京城不到兩天, 但祈行夜再次看到熟悉的街道,不知為何,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彷彿他去另外一個世界兜了一圈, 甚至差一點沒能回來與眼前熟悉且心愛的城市差點訣別。
在經歷過如此遙遠長久的旅程之後,即便身體不記得, 大腦深層的潛意識, 也牢牢記住了那份疲憊。
遠行後的身心俱疲,急需一場漫長而深沉的睡眠來治癒。
只可惜, 祈行夜一共也才睡了不到一小時。
——在商南明懷裡。
剛從山林出來, 祈行夜還不等舒舒服服睡一覺, 就被雲翳清河東獅吼叫得詐屍。
祈行夜幽怨看向雲翳清,狗狗眼委屈。
雲翳清:“???”
雲翳清背後一涼, 抖了抖,抱怨:“嘶, 你們京城可真冷。果然我還是更喜歡雲省的溫暖氣候。”
祈行夜則開了門,走到通往二樓的木質樓梯下方,稍一用力就卸下了一塊裝飾木板,露出木板背後空蕩的隱藏空間。
晉南依舊陷在大爺大媽的汪洋大海中,深深懷疑人生中。
祈行夜:“雪!”
偵探社依舊是他們離開時的模樣,只不過沒了女鬼看家,家裡明顯比往常多落了一層灰塵。
祈行夜聳聳肩:“嚴格來說,它是歷史的遺留產物,不是我的。”
他向雲翳清揚了揚下頷,示意道:“來幹活。”
祈行夜和雲翳清在前排吵得不可開交,在後備箱裡因為堵車一動一停,快要被磕死在當場的創始人,聽得只剩滿心疲憊。
“?”
“誰家菜窖這麼大啊!”
祈行夜:“但你們那沒有雪。”
雲翳清:“我們有最好吃的菌子!”
祈行夜冷笑:“想的倒是挺美。”
遺留自上個世紀的混亂年代。
祈行夜開啟這扇幾乎從未被開啟過的門,摸索著開啟電燈開關:“有點大,你別介意。”
要不你們先把我放了再吵?只要你們放了我,我可以花錢給雲省人工降雪,京城空運鮮花的。真的。
雲翳清滿不在乎,隨意跟著祈行夜的腳步向下,沒在意逐漸變大變清晰的迴音。
祈行夜在指揮雲翳清等人將創始人五花大綁帶回偵探社時, 商南明始終沉著眼眸,沉沉注視著祈行夜。
“我家這棟小樓,第一任主人是個軍閥,地洞比你尋常看到的大了一些。”
“菜窖嘛,我知道,我小時候家裡也有個類似的,再大能大到……”
祈行夜:“沒有雪。”
“你這表情,很像我是個做了對不起你的事的渣男啊!”
“……大到,哪去。”無意識的喃喃仍舊慣性脫口。
雲翳清:“………”
雲翳清梗了下, 向四周望去時, 驚訝看到了角落裡沒來得及融化的殘雪,頓時眼睛亮了亮。
雲翳清挑眉,拎死豬一樣將創始人拖向暗門:“沒想到祈老闆家還有這種東西?”
說著,祈行夜率先沿著石質臺階向下,走進了他口中的“菜窖”
但他倔強道:“我們那有鮮花。”
它擁有過很多名字,曾經是上到富貴人家,下到平民百姓家都需要的必備品。防空洞,防核地道,菜窖。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冷白燈管照耀下的灰牆空間,一眼看不到盡頭,簡直快要是一個足球場的大小了。
他無意間抬頭,還沒說完的話頓時梗在喉嚨間,石化變成雕像。
後來,隨著年代變遷,不再被需要而被遺忘在角落裡。
他趕緊伸手過去捂住祈行夜的眼睛:“別這麼看著我。”
這張臉, 這雙眼,帶著薄淚委屈的看著自己, 誰能忍住不動心?
雲翳清捂住自己瘋狂亂跳的心, 暗道幸好祈行夜不是敵方派來是美人計,不然一秒都頂不住啊。
雲翳清抖著嘴唇,好半天才找回聲音:“你管這叫……菜窖?!”
是真不知道自己長得有多好是嗎?
祈行夜:“?”
祈行夜一回頭,就看到自家地下多了具雕像。
雲翳清呆滯,抬起的手顫唞指向“菜窖”,半晌沒能說出來話。
祈行夜:“我家啊。”
雲翳清瞄了眼商南明, 壓低聲音抱怨:“大哥,你對你自己的長相,真的一點數都沒有啊。”
確信。
雲翳清痛苦閉眼,再睜眼,確認不是自己菌子吃多了產生的幻覺。
“大哥,這叫菜窖?!這他媽的是京城菜窖吧!這有多大,都可以當秘密屯兵所用了吧!”
祈行夜摩挲下頷,並沒有否定,反而點點頭:“考慮到第一任房主的身份,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你等我去找個老鬼問問,你要是案,她應該可以告訴你。”
說著,祈行夜就要往樓梯上走。
雲翳清:“……?”
他覺得自己大概出現幻聽了。什麼鬼?鬼什麼?當祈行夜一臉認真的告訴他,自家有當年第一任房主留下的老鬼時,雲翳清已經麻了。
“……雖然我一直都知道祈老闆你不是普通人,但我得說,今天還是超出了我的認知。”
雲翳清面無表情:“呵呵,哪個正常人家會住著鬼啊!”
鬼和現任房主還是朋友?什麼科幻片!
雲省和京城溫差巨大,其他人都已經在來的路上換好了適宜厚度的衣物,只有創始人,依舊是一身符合雲省溫度的單衣,地窖溫度更是遠遠低於地面,凍得被綁在欄杆上的創始人瑟瑟發抖,都已經在翻白眼了。
他哆哆嗦嗦用不甚熟練的國語向雲翳清求情,問能不能給他一件衣服,不管他們想要從他這裡問出什麼,總得先保證他別被凍死。
——萬萬沒想到,自己可能因為這種理由死掉。
祈行夜手臂半搭在欄杆上,笑眯眯從高處望下來:“別擔心,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差這一會兒,你忍忍吧。”
創始人:“……?”
他目瞪口呆,磕磕巴巴問那要是自己死了怎麼辦?
祈行夜聳聳肩,愛莫能助:“那你真是太脆弱了,這麼脆的估計也沒什麼情報能告訴我,死了也不可惜。”
創始人:“!”
他憤怒憋紅了臉,努力從被拴得狗一樣的姿勢中坐起身,將一身考究昂貴的手工西裝都滾得灰撲撲,完全看不出本來模樣的狼狽。
“你是哪裡人!我要,告你!虐待戰俘!”
聽著創始人用蹩腳的國語努力抗議,祈行夜眨眨眼,無辜一攤手:“你說的對,但幸好我聾了。”
“誒呀,真是聽不到啊,啥?你在說啥?”
祈行夜指了指耳朵,笑眯眯:“不知者無罪。”
創始人被祈行夜的無恥驚到了。
耳朵還能現場聾的嗎!這麼靈活?聾不聾全看需要?
祈行夜攤手,眼神憐憫:“接受現實吧,垃圾,沒有人知道你在這,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既然你根本不存在,那我只是殺了我家的塵埃而已,能有什麼罪?”
祈行夜輕描淡寫,創始人卻聽得渾身發冷。
抱臂斜倚在地窖門口的雲翳清歪了歪頭,嗤笑道:“祈老闆,你知道你說這話時,特別像反派嗎?”
“有嗎?”
祈行夜眨眨眼,眉眼間的陰冷鋒利迅速退去,轉而換成笑嘻嘻模樣:“既然如此——你喊吶,你喊得越大聲我越興奮!嘿嘿嘿,就算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辣!”
創始人:“…………”
雲翳清:“…………”
沉默。
沉默是今日的偵探社。
祈行夜笑著轉身問雲翳清:“這樣是不是好很多?”
雲翳清絕望捂臉:“現在更像精神有問題的反派瘋子啊!”
當年在夜色中從天而降,神一般把自己從死亡中拯救出來的祈行夜呢!把那個祈老闆還給我啊!
猛烈搖晃——
創始人驚恐縮了縮,努力減少存在感。
瘋,瘋子!
最可怕的,就是喜怒不定的瘋子。
落在尋常敵人手中,最起碼可以威逼利誘,總有弱點可以作為突破點尋找。但不怕死的瘋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根本捉摸不透。
最不想招惹的一群人。
偏偏……
祈行夜似乎察覺到了創始人若有若無看向自己的目光。
他歪了歪頭,眼眸冰冷的回望創始人。
那眼神冷得創始人一哆嗦,甚至讓他覺得,現在在祈行夜眼中的自己,根本就不是人類,生命體。只是一具微不足道的路邊野屍。
而祈行夜,甚至還在笑。
創始人越發恐懼。
“稍後,會有人來看望你。”
祈行夜的語氣輕柔,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低語:“那是一位女士,她會問你一些有趣的問題。”
“人家說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們也算是坐過一架飛機的緣分,看在這的份上,我勸你,最好有問必答,那位女士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否則……”
祈行夜咧開唇角:“我不介意,和你的緣分再加深一點。知道了嗎?”
創始人瞳孔緊縮,不敢言語。
祈行夜“嘖”了一聲,屈指叩了叩欄杆敲擊聲清脆:“我問你,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
創始人被祈行夜徒然陰沉危險下來的眼神嚇得夠嗆,忙不送迭的點頭。
祈行夜這才恢復笑意,笑眯眯抬手向創始人說再見。
然後,他帶著雲翳清轉身離開,不忘順手關了燈,鎖好門。
將創始人自己仍在陰冷黑暗,全然無光的地下。
任由絕望驚恐的喊叫聲在自己身後響起。
雲翳清挑眉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無辜攤手:“窮啊,電費可貴了,交不起,要養成隨手關燈的好習慣。”
一門之隔的創始人喊叫中已經帶上了哭腔,嘰裡呱啦夾雜著國語和t國話,口音濃重讓人聽不清。
雲翳清眼神複雜:要是財團創始人知道,祈行夜是用這麼敷衍的理由就關了他小黑屋,絕對恨不得捐一大筆錢給祈行夜。
就算是關禁閉,有沒有燈,完全是不同的兩種狀態。
人類,大多數時候總是喜歡太陽和光明的,那代表著希望。而黑暗中,絕望更加容易擊潰人的心理防線,令人迫不及待想要吐露出自己的秘密。
只求換一縷光明。
沒有失去過光明和自由的人,不會理解黑暗的可怕。
雲翳清看著仍舊笑眯眯若無其事的祈行夜,只覺得自己在注視著一隻兇獸。
沒有人知道,那兇獸究竟隱藏了多少真實——在那好看都足以蠱惑人心的漂亮笑容下。
不過幸好,這是自己這一方陣營的,是他的朋友。
雲翳清瞥了眼身後緊閉的大門,眼神憐憫。
撞到祈行夜手裡……自求多福吧。
“一會你負責審訊他嗎?”
雲翳清看著祈行夜將樓梯下的紅木裝飾板重新關好,隨口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祈行夜笑了:“我才不做那麼累的事情呢。”
他抱怨:“下面冷。”
雲翳清:“……你知道啊,那你還讓財團創始人在下面玩適者生存那一套?”
祈行夜笑眯眯:“我又沒有造成過數千人死亡。”
山林深處,長達數年堆積起來的屍山血海,可都是來自於t國資本財團。
而批准甚至鼓勵這一系列實驗的,就是財團創始人。
還不算上創始人在血腥發家史中,造成的阿泰一家的慘劇,殺了阿泰的父母,還要汙衊損毀阿泰的聲名,讓他從此一生都活在罵名和指責中。
以及,數不清的“阿泰”,和那些無名的家庭……
祈行夜感慨:“我真是善良,都沒有凌遲了他——沿著肌肉紋理,一片,一片,片成薄可透光晶瑩剔透的肉片。你吃過牛肉麵嗎?比那裡面的牛肉還要薄。”
他嘖嘖稱讚:“之前民俗考察的時候,遇見過一位會這手藝的老師傅,我用一瓶黃酒,和他交換學來了這門技藝。你想要試試嗎?”
雲翳清抖了抖,不寒而慄。
“……如果哪一天我想要背叛你,一定要提醒我,堅決不能與你為敵。”
光聽著都很可怕了,怎麼可能還要嘗試啊!
雲翳清奇怪:“但如果不是你來,那是誰負責審訊他?我嗎?”
祈行夜笑道:“放心,我認識一位這方面的專業人士。她是我認識的所有刑訊專家中,最頂尖的,沒有之一。”
“但凡落在她手裡的,就沒見過哪個不開口的。”
上次還回來的徐麗麗已經變成一桶肉泥的場面,可給祈行夜留下了深刻印象。
忽然間,他的眼睛亮了亮,從斜倚著閒聊的牆壁上直起身,含笑看向客廳明亮的落地窗。
“看,她來了。”
雲翳清回身。
就看到身形修長的女人利落翻過圍牆踏進院子裡,大跨步走向落地窗。
背光而行,颯爽英姿。
宴頹流漠然抬了抬下頷,問:“犯人在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