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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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省醫院。

恐慌是可怕的瘟疫, 蔓延開之後,不可阻擋。

汙染物突襲醫院外的臨時疏散安置區域之後,驚慌失措的人們試圖向外逃跑, 遠離長相可怖的怪物。

第一批行動起來的人們,帶動了第二批人們的恐慌, 然後是第三批, 第四批……層層向外擴散,被波及到的人數越發龐大。

到最後, 人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要跑, 他們只知道,旁邊的人在跑,自己看到有人在恐懼。

於是本能的, 他們邁開腳步,加入了這場逃亡大軍。

左衝右突的人流是彼此洶湧衝擊的暗流,咆哮著撞擊到一處, 浪花飛濺。

有人摔倒,擁擠, 走散, 踩踏……哭聲,尖叫聲。

派駐到醫院的專員和調查官的數量太少, 對於這場海嘯般的混亂而言,杯水車薪。

宴頹流挑眉,單手插兜,不緊不慢邁開腳步上前:“你打算,用他來威脅我?用他來換你的命?”

在她身後的走廊上,只剩下頭顱的汙染物縮在牆角,骨尾像蛇一樣牢牢纏繞在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因為結果早在最初就已經註定。

僅是一個輪廓,就足以讓她判斷出這張臉的主人。

汙染物死死盯著宴頹流,赤紅眼珠幾乎從眼眶中脫落下來。

動作很輕微,卻足夠表達出它的意思。

但是,逃不出宴頹流的眼睛。

是令汙染物也畏懼的冰冷無情。

半晌,在宴頹流不耐煩,再次邁開長腿之前,它還是顫唞著,遲緩但明顯的搖了搖頭。

取捨?從來不必有取捨。

渾濁的紅色眼珠緊緊盯著宴頹流,發出“嗬嗬”刺耳聲音。

即便那只是初步的思考,也稱不上聰明。

汙染物死死盯著宴頹流,隨著她的越發靠近而顫唞得更加劇烈,尾骨也更加深的嵌進專員小王的身軀血肉,讓他即便在昏迷中,也忍不住痛哼出聲。

即便已經墮化失去神智,但頭顱還是在被宴頹流找到時,本能的察覺到了危機,和死亡。

像是在警告。

專員小王。

駐場的負責調查官也焦急向分局長打電話,請求支援。

雖是深夜, 但各方都已經被驚動。

宴頹流輕輕垂下眼睫,眉眼無波的冰冷,不為所動。

但是南方分局人手不足, 已經派無可派。

不可匹及。

還是個熟人。祈行夜小組的專員。

專員昏迷不醒,臉上也沒能逃過一劫,到處都是縱橫交織的傷疤和鮮血,難以看出原本的模樣。

“真是讓人驚訝,汙染物,什麼時候有的神智?有關於進化迭代的傳聞,難道是真的?”

而骨尾纏繞的人,就是它的人質。只要宴頹流敢上前一步,就立刻殺死人質。

真的有意識了。

宴頹流站在高層走廊上, 透過窗戶靜靜看向下方的混亂, 面色冰冷。

“但是,他們的廢物程度,還是超出了的我接受範圍。戰線拉得太長,已經耗費太多時間,再繼續下去,不僅是無法容忍的他們的愚蠢,也是對3隊聲名的損傷。竟然和這群傢伙,同為調查官……應該結束了。”

宴頹流猛然沉下眼眸。

“我一向不喜歡我在其他機動隊的所謂同事們,愚蠢,遲鈍,無力。與之相比,機動1隊和商南明,也顯得順眼了起來。”

就算是一整座醫院的人都死在這裡,只要是為了制止更大的災難危機,那就是值得的。

它和眼前女人之間的差別……更甚仰望天空的峽谷盆地。

在墮化後,喪失了身為人的理智和思考能力,卻長達二十幾年的迭代和進化中,終於在這一次的案件下,擁有了作為汙染物的思考能力。

那人身穿專員的藏藍色外勤夾克,一身傷勢衣衫破爛,鮮血滲透外套滴答流淌了滿地。

它開始不斷髮出“嗬嗬”嘶聲,像在警告,卻更暴露了困獸之鬥。

她輕笑,揚了揚下頷:“不如用另外一種方式來交換怎麼樣?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放你走。不必猶豫,你手裡那個,對我完全沒有價值,你可以現在就殺了他。”

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宴頹流的腳步,她目不斜視,眼神漠然。

汙染物拼命在角落裡縮成一團,骨尾也越發用力甚至勒進那人的血肉裡,一圈圈皮開肉綻。

宴頹流轉身,平靜看向身後:“你說是嗎?小怪物。”

3隊,在意的從來不是某個特定個體的生死存亡。

宴頹流歪了歪頭,戰靴踩在地面停住,沒有再上去:“回答我,我或許會饒你一命。汙染源,在這裡嗎?”

但就像是古猿人第一次嘗試直立行走的那個瞬間。

這是,“進化”。看似不起眼,卻意義重大。

宴頹流心臟沉重。

她不在意汙染源究竟在哪,她在意的,是汙染物有了對死亡和生存的意識,還知道了要作為交易,為它自己保命。

最不希望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銜尾蛇……

宴頹流重新邁開長腿向前,汙染物頓時驚恐,不斷髮出音節高高低低的“嗬嗬”聲,狂暴得像是被激怒而上躥下跳的猴子。

“我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再繼續下去,你也不喜歡,對嗎。”

宴頹流勾了勾唇角:“那就讓我們——”

話音未落,人已經化作一道迅猛疾風衝向汙染物。不等汙染物反應,匕首已至身前。

刀光雪亮。

“噗呲!”匕首插.進血肉的聲音如此清晰。

“……速戰速決。”

宴頹流的後半句話,終於落下。

而前一刻還在嘶吼著試圖掙扎的汙染物,已經僵在原地數秒,隨即,“嘩啦”一聲崩塌散落,像熟透了的西瓜被鑿破,果肉汁水炸開一地。

原本被汙染物骨尾纏住的專員小王,也隨之一起軟軟墜向地面。

被宴頹流眼疾手快撈回來。

她抬手搭在小王的脈搏上,確認了脈搏微弱受傷嚴重,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之後,這才放下心。

汙染物的眼珠骨碌碌從血肉裡滾動,撞在她的腳邊,怨恨直視著她。

似乎是在埋怨她的欺騙。

宴頹流挑了挑眉:“別介意,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這傢伙不能死。他是祈行夜的人。要是他死了,導致祈行夜憤怒之下,做出些什麼,那就不好處理了。”

那就,將會影響人類存續。

宴頹流一手將專員小王攔腰抱住搭在臂彎間,一邊輕巧將匕首拿回,隨意甩掉汙血。

醫院走廊雪白的牆壁上,頓時被濺上的鮮血潑灑成水墨畫。

宴頹流沒有就此停下腳步,而是挎著專員小王,像是普通人在商店買了菜挎在臂彎的菜籃子。一個成年人的重量和體積,絲毫不影響她的輕盈和動作,她依舊如同山間的鷹,迅速掠過卻不留一絲痕跡。

諾大的醫院成為了她遊擊的戰場。

明明那些汙染物才是身處黑暗的狩獵者,令人們恐懼,令在場的專員和調查官頭疼。

但是在宴頹流這裡,一切卻都顛倒了過來。

汙染物變成了可憐的獵物,連獵人埋伏在哪裡都不知道,就已經喪了命。

宴頹流讓自己的意識無限下潛,下潛,到最深處,貼近戰鬥本能中最原初的直覺,像牢牢盯死了獵物氣息的鷹鷲,敏銳的不放過任何一絲一毫可能的線索,哪怕再微弱,也將為她指引汙染物的所在。

隨之所至的,就是從背後貼近的鋒利匕首。

那些追趕著驚慌的人們的汙染物,連一聲尖嘯也沒來得及發出,就被劈碎了頭骨,軟軟摔在地面上。

匕首刀光涼薄。

但比刀更冷的,是宴頹流的眼睛。

她一雙淡漠眼睛冰冷而堅定,牢牢鎖定目標,解決,抽離,搜尋下一個目標的所在,出擊,殺死,再出擊。

像冰冷無情的殺戮機器。

沒有汙染物可以平安無事的從她刀下逃生。

醫院的混亂並沒有結束,沒有人知道汙染物正在隱秘的死去。

即便是身處醫院中的調查官,也對此一無所知,無法看到比自己更深的黑暗。

而宴頹流看了看計數器上逐漸下滑的數值,失去了汙染粒子的主要載體,只剩下殘留在環境中的汙染粒子而已。

她瞭然。汙染物,已經被盡數解決。

宴頹流點了點耳機,冷聲問:“醫院的汙染物,可以確認已經清理結束嗎?”

“稍等,我幫你檢視一遍。”

機械的合成音傳來:“可以了。還剩一隻在逃,已經有8隊的調查官在追捕。你可以不用管那隻,8隊會負責。”

宴頹流冷哼:“8隊那群廢物,我就說過,編碼越靠後的機動隊,越是酒囊飯袋。”

對面那道未知的機械音:“…………”

姐姐誒,你剛剛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未知”想了想,還是誠懇道:“副隊,你要嘗試這樣想,要是整個調查局都按照3隊的選拔標準來選,那淘汰死亡率就變成99%了。這個比例放在任何選拔裡都是相當炸裂的,局長會陷入無人可用的局面。”

雖然宴頹流並不喜歡3隊之外的任何調查官,認為只有1隊算是勉強能入眼,屬於是不拖後腿的程度,但“未知”還是心裡清楚,不是其他機動隊的調查官不好,而是3隊,實在是太精英中的絕對精英了,就算是1隊,也是層層篩選優中選優的結果。

但實際情況是,任何能透過調查學院選拔和考核,並且熬過了調查局漫長的觀察期,經歷了助理和實習階段轉正後的調查官,都已經是尋常武力機構難以匹及的優秀。

和越發湧現的汙染相比,人手永遠都不夠用。

所以,調查局才會將任務分成兩部分,將危險係數不高的工作,已經儘可能的從調查官的日常中剔除,轉交給專員。讓調查官可以有更多時間投身汙染案件。

“未知”借用醫院的監控系統,看著鏡頭下忙得一身是汗的調查官,對此表示憐憫。

不過,任由“未知”如何試圖說好話,宴頹流也不置可否。

“可能吧。但他們太弱了——弱小和愚蠢,是原罪。”

未知:“…………”

行,白勸了。

宴頹流詢問:“隊長那邊情況如何?醫院這邊已經結束,下一步指令是什麼?”

未知:“五分鐘前,隊長和商長官結束了雲省大學之行,現在正在進行追捕t國資本財團創始人的任務,羅意威已經入崗。”

“但是,羅意威位置太高,正在執行的是狙擊位。現場圍剿的任務,在隊長等人沒有抵達之前,暫時由一隊陌生的小隊在負責。”

未知發來一張照片。

照片中,一對二十幾人正將獨棟小樓團團圍住,有人負責警戒,有人負責撞門突入,有人在防備屋內的抵抗行動。

很顯然,這不是普通市民,而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能從他們的一舉一動和身體優良狀況中,清晰的看出他們的訓練痕跡。

宴頹流皺眉:“他們是什麼人?來救創始人的?”

沒有紋身,沒有徽標和任何可以辨識的標記,這群人根本看不出來是隸屬於哪裡,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他們挽起的衣袖下鼓鼓的肌肉,和縱橫蜿蜒的猙獰傷疤。

但最令宴頹流感到意外的,是其中一箇中年人的防彈衣下面,竟然還圍著紅色小熊圍裙,像是接到通知時急匆匆從廚房跑出來,還沒來得及脫下圍裙。

另一個青年人,臉上則殘留著斑斕油畫色彩,像是剛放下油畫板就上了戰場。

宴頹流:“……?”

什麼烏合之眾?

“未知”快速在資料庫中查詢,很快根據面部識別挖出這些人的身份,連帶著查詢到了他們的聊天記錄,交叉對比之後,發現他們有一個共同點。

——都在數小時之前,與一個名叫雲翳清的人,有所聯絡。

而他們的聊天記錄中,屢次提到了祈行夜。

“這次是祈老闆的活兒,好好幹,別給我丟臉”、“祈老闆要在雲省找人,你們利用各自的訊息渠道問問,有誰知道這傢伙”、“帶上傢伙,準時出動”、“草!祈行夜那犢子失聯了,我得去大學那邊的山頭找找他”……

從雲翳清聯絡這群人開始,他們言語之間,就都圍繞著祈行夜展開。

不論是雲翳清還是這些人,似乎都和祈行夜的關係很好,其中一些人,似乎還接受過來自祈行夜的幫助和恩情,在聽說祈行夜失聯時,很多人都表現出了急切和擔憂。

“我找到這些人的身份了,講真,你不會相信的。這真的是一群‘烏合之眾’。祈行夜是到底從哪蒐羅來這麼一群傢伙的?”

未知一板一眼的數給宴頹流聽:“戴圍裙的那個,是個家庭主夫,他老婆是公司高管,他負責做飯接送孩子上鋼琴課馬術課,他自己最大的愛好是上烹飪課。”

“臉上有色塊那個,是雲省藝術學院的學生,被譽為油畫天才。”

“叼著煙的那個花白鬍子叔,是街頭修腳踏車和補鞋的。”

“穿白色跨欄背心那個,是包租公,名下五棟樓在收租,自己在小區門口開了個便利店。”

“垂頭喪氣像是三天沒睡覺那個,他是普通上班族……有前科,五年前他揍了他當時的老闆,然後把那位老闆送進了局子,自己也因為毆打被拘留了幾天,四年前他又揍了當時的另一位老闆,又送進了局子,三年前,他又又揍了老闆,送進局子……今年,呃。”

宴頹流挑眉:“他今年又揍了他這一任老闆?”

好傢伙,什麼老闆剋星,送老闆進局子永動機?職業生涯承諾,一年只消耗一個老闆?

未知:“那倒沒有。”

宴頹流一口氣還沒鬆下來,就聽未知接著道:“他老闆揍了他,然後走.私敗露,上吊自殺了。”

宴頹流:“…………”

她眼神複雜,難得對誰有這麼高的評價:“是個人物。”

“那他現在的老闆是誰?”

宴頹流問:“還有哪位狠人能鎮得住他嗎?”

未知在資料庫中搜尋了這位堪稱職業老闆鯊手的社畜,調出了他一長列的銀行打款記錄,在看清的瞬間,梗了一下:“他這次的老闆,呃,應該命格比他硬得多。”

宴頹流挑眉:“誰?”

未知:“祈行夜。”

宴頹流:“我怎麼一點都不意外?也只有祈行夜這種徒手撕汙染的,能當他老闆了。”

“嘶,這位從五年前開始,好像就和祈行夜認識了,是老朋友?”

未知誠懇道:“這讓我很難不懷疑,打老闆這件事裡,有沒有祈老闆一份。說不定被他揭發又送進局子的那些老闆的罪行,都是委託祈老闆調查詢出來的。”

宴頹流眼神複雜:“…………”

很合理,很符合祈行夜的偵探社業務範圍。但作為祈行夜的臨時夥伴,我只我需要為這件事擔心嗎?

3隊經歷過的,是常人無法理解的血雨腥風。

國際從來不是表面那樣歌舞昇平的平和,所有表面達成的協議,都不僅僅是用嘴巴談論出來的。

更是真刀真槍換來的勝利。

3隊不止一次的遭遇過國外調查機構派駐到國內的僱傭兵,特種兵,突擊隊……林林總總。

他們很清楚這幫刀口上舔血,替他們背後所屬的各方勢力做不能見光的任務的人,應該是怎樣的狀態,會有怎樣的特質。

動盪,兇殘,狠戾。以及最關鍵的——從未被擁有過的安全感。

那幫人和3隊在某一些地方如此相似,就連睡覺都會睜著一隻眼睡,被子下面就是緊握在手中,上了膛的槍。

但現在,宴頹流看著祈行夜找來的這群人,明明有著遠超尋常市民的戰鬥力和危險性,行動起來時的利落乾脆,與國外市場上最頂級的僱傭兵也不相上下,但在他們的眉眼之間,卻很難尋到那些外國僱傭兵的危險和不安全感。

反而是富足,平和,充實的生活狀態。

——除了那位老闆剋星的社畜。

他們身上都乾乾淨淨,沒有代表幫派和勢力的紋身,沒有打洞,沒有那種放縱後靈魂在頹廢腐爛的墮落,自暴自棄。

而是像向日葵,積極向上。

和祈行夜的一部分氣質,如此相似。

未知:“隊長說,物似主人型,還真是……這群人就算不看財務記錄,也能猜到是祈行夜的人。”

在這片黑暗的世界內,可謂是“異類”。

“這群人平時都是一支民間救援隊的義務隊員,免費救助陷在雲省大山和野外出不來的人。也有很多科考小隊,探測小隊,私人探險家和旅遊團,願意出錢僱傭他們做嚮導和護送。”

未知:“這些人,還有其他的隊員,和祈老闆的關係來往都很密切。京城大學民俗學上一年度的實習,就是這支小隊負責護送的。畢竟雲省有一部分山林外就是東南亞諸國,十萬大山裡,人比野獸更可怕。”

瀏覽完長的一下拉不到底的記錄,未知陷入了深深的懷疑,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被重新整理了一遍:“……真有祈老闆做不到的事嗎?他是神嗎?”

宴頹流眼神複雜,看著照片的目光低沉,看不出她此刻究竟是何種想法。

直到不遠處的樓層傳來調查官的嘶吼和喝止聲,她才恍然回神。

“我知道了。”

她道:“醫院這邊已經結束,把小樓地址發來,我去和隊長匯合。”

通訊截斷。

在汙染物剛從樓梯口冒頭的瞬間,宴頹流已經如離弦之箭,迅速猛衝過去的瞬間,匕首劃過。

一擊爆頭。

沿著樓梯追趕上來的調查官還不等看清,就看到血雨碎肉已經從上方紛紛揚揚落了下來,撲了他一身的肉泥汙血。

只聽“嘩啦!”一聲,他還沒準備好,就已經變成了血人。

調查官:“噗!噗噗噗!咳咳咳……”

就不應該張嘴!進嘴裡了嘔,嘔嘔!

他很快顧不上自己的噁心反胃,抬手隨意摸了把眼睛,讓自己的視野重新清晰,趕忙再抬頭看去。

卻只見兩顆眼珠像是彈力球一樣,沿著樓梯一級一級彈跳下來,直衝他的視野。

而樓梯最上方,隱約有身影一閃而過。

緊接著,一個男人就從上方被扔了下來。

調查官下意識伸手去接,手忙腳亂的抱住了那被扔下來的男人,被撲面而來的重力衝擊得踉蹌向後,直摔在樓梯牆壁上。

他低頭定神一看,才發現是穿著外勤夾克的專員。雖然是不認識的專員,但夾克上彆著的編碼可以表明這是京城總部的屬員。

下落不明的專員小王。

調查官連忙呼叫自己的同事,說明失蹤差點被判定已經死亡的小王已經被找到。

但當他再追過去,想要看清是誰幫了他的時候,看到的,卻只是空蕩蕩的走廊。

沒有人來過的痕跡。

調查局愣在原地。

他站在逐漸照耀進來的璀璨晨光中,久久無法回神。

宴頹流已經離開。

她抬腳跨過地面上的爛肉碎骨,彙報餘荼:[祈行夜家的專員已經找到了,正接受治療。讓他不用謝。]

“唔?”

餘荼輕笑著掀了掀眼睫,看向身邊的祈行夜:“太陽昇起後,第一個好訊息。你哪位朋友,專員小王,已經被小頹救回來了。”

她晃了晃手機看,悠閒道:“她讓你記得謝謝她,不然殺了你。”

祈行夜驚恐抱住自己:“嘶——好恐怖!小云雲你快看,她威脅我,你不管嗎?”

擠在祈行夜旁邊,快要被擠成沙丁魚的雲翳清聞言,立刻翻了個白眼:“你要是死了,這車就能寬敞一點了。大哥,我這可是上世紀的老爺車,能不能給它減減負?沒聽見它都快被壓塌了嗎?”

哪個好人家的車一次吃二十幾個人?咖哩國是嗎!

抱怨歸抱怨,雲翳清還真的認真往餘荼那邊看了一眼,然後立刻打消了幫朋友出頭的想法:“對不起,打不過,告辭!”

祈行夜立刻抱住雲翳清:“你要棄我而去嗎?負心漢!”

他的擁抱太緊實,大有要用自己的胸肌夾死雲翳清的架勢。

雲翳清撲騰著伸出手,像拼命掙扎的魚一樣滑稽:“嗚嗚嗚……鬆開!快憋死了!謀殺親夫啊你!”

副駕駛位上的商南明皺了下眉,微不可察的從後視鏡看向後面的雲翳清,目光陰沉不贊同。

但只有餘荼注意到了商南明的眼神。

她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長。

商南明漠然收回視線。但還是一心二用,一邊與楓映堂交談,一邊仔細聽著後面的聲音。

“已經很愛你了,大哥,你還見過比我更愛你的嗎?”

雲翳清終於從祈行夜懷裡拔出腦袋時,一顆白毛腦袋已經徹底炸了毛,像在風中凌亂的棉花糖。

引得其他隊員驚愕之後,瘋狂拍著大腿,指著雲翳清哈哈大笑起來。

餘荼也忍俊不住。

雲翳清一邊扒拉著自己的白毛,一邊抱怨道:“你放心,你要的人,絕對跑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他冷笑:“那位創始人隨身攜帶了七個t國貼身保鏢,號稱是在t國怎樣怎樣的高手。放屁!小小燭火之光,也敢與日月爭鋒?我倒是要讓他開開眼界,在t國那地方的小冠軍,在我這,頂多算是村頭打架第一名。”

說話間,高速行駛的車輛已經抵達了創始人所在的小樓。

小樓周圍的道路早已經被放上道路施工的牌子,有幾個帶著小黃帽的人在指揮讓車輛行人繞路。

見到雲翳清的車牌開過來,那幾人立刻默契的挪開障礙物,讓車輛暢通無阻呼嘯通行。

很顯然,他們也是雲翳清的人,早早等在這就為了疏散現場,以免有人靠近小樓而被誤傷。

不等車子停穩,雲翳清已經一把拉開車門就要衝出去,卻被祈行夜拽住了手臂,大有要比翼雙飛的架勢。

雲翳清踉蹌了一下:“祈行夜!”

他回頭:“你個報復心重的傢伙!剛說完你,你就要報復回來?”

“怎麼會?”

祈行夜眨眨眼,笑道:“這不是擔心你受傷。”

兩人互相對罵,但半點沒有耽誤動作,已經迅疾如閃電直衝向小樓大門。

大門洞開,裡面已經一片狼藉,精美的水晶吊燈砸下來,牆壁上到處可見槍孔刀痕,地面的血泊中還趴著一個死不瞑目的保鏢。

看起來,在他們趕來之前,小樓已經開戰了。

而小樓內,還能聽到打鬥聲和槍聲。

祈行夜與雲翳清迅速對視一眼,立刻兵分兩路衝向小樓。

原本歐式裝潢風格奢華的小樓,已經被激戰毀得七七八八,隔一段路就能看到死亡的私人保鏢,卻不見創始人的身影。

僅剩的幾個保鏢還在奮力抵抗,嘰裡呱啦著別人聽不懂的語言,死死拖住了攻進來的小隊。

雲翳清皺眉,聽懂了保鏢說的是t國語‘為老闆殉職的,家屬補償一千萬’。

他頓時嘖嘖搖頭:“瞧瞧人家這財大氣粗的,一出手就是一千萬,哪像祈老闆?扣扣搜搜二百塊。搞得我都像反水跳槽了。”

話雖如此,但云翳清還是誠實的上前,不留餘力的發起衝鋒,絲毫沒有他自己所說的要跳槽。

彈殼飛出。

高樓上的羅意威,忽然眼神一凝,從瞄準鏡裡看到了什麼:“……嗯?”

“要跑?”

羅意威冷笑一聲,立刻數發連擊。

就算餘荼的命令是活捉,他也可以透過攻擊目標周圍的建築物和物品來恐嚇目標,讓目標按照自己計劃好的路線逃跑。

只剩下一個保鏢隨身護送的創始人,被射中到自己眼前花瓶的子彈嚇得面如金紙,趕緊被保鏢拉著調轉方向,從另一條路線逃生。

他們以為自己在選擇的,是求生的路線。殊不知,這是狙擊手為他們規劃好的,通往死神的路。

保鏢大吼:“再堅持一下!只要到後門停車場就有救了!”

創始人包裹在昂貴西裝裡的微胖身軀已經跑得疲憊,氣喘如牛,渾身是汗的狼狽,絲毫看不出不久前他還坐在窗邊,欣賞醫院混亂慘狀時高高在上的悠閒。

後門在視野裡越來越近了。

兩米,一米……

創始人欣喜的伸出手,猛地推開門,奔向自由。

“吱嘎!”一聲,大門開啟。

門外卻不是燦爛晨光,而是背光而立隱沒於黑暗的青年。

“砰!”一槍擊中保鏢。

與此同時,青年抬起長腿橫掃,重重將創始人踹倒在地。

疼痛中,創始人還來不及看清那青年的臉,就已經被一腳踩中胸口痛撥出聲。

祈行夜居高臨下望來。

隨即,他咧開唇角:“你被捕了。”

“垃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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