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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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翎羽和聶文經歷過無數戰場, 對戰鬥熟稔如呼吸。
兩人快速行軍,殘影閃電一般靠近宿舍樓。
如一縷風,一片樹葉, 在觀察者回過神之前,就已經緊緊貼近宿舍樓牆壁, 透過窗戶觀察宿舍樓內的情況。
白翎羽想要炸.掉整棟樓的心蠢蠢欲動, 但聶文撥浪鼓式的死命搖頭,終於讓她失望又不甘的收起了炸.藥。
她將一塊瞭望鏡伸入視窗, 藉此看清走廊裡的作戰環境。
卻在下一秒皺起眉。
“血跡……明荔枝還活著嗎?”
她歪了歪頭, 嗤笑著問聶文:“那個小菜雞, 打一拳都能哭好久,現在地面牆壁這麼大的出血量,他別是死了吧?”
聶文誠懇道:“祖宗, 告訴你一個秘密:直接表達關心不判刑。”
她踩踏著火焰乘著殺戮而來,死亡為她吹起號角,頌歌她的殘酷。
小雞崽一樣伸手就能拎起來的小廢物,竟然在汙染物圍攻的情況下,堅持到這種程度……重新整理了她對明荔枝的印象。
“…………”
白翎羽心臟沉了沉, 死死抿著嘴唇, 伸向宿舍房門的手竟然有些猶豫,不敢推開那扇門。
白翎羽抿了抿唇,眼神複雜。
她輕聲道:“要是他死了,我一定會記得他的名字。”
能不能盼人家點好?
單是看到這些殘留下來的痕跡,也能清晰判斷出這裡曾發生過什麼。
白翎羽罵罵咧咧, 但任勞任怨。
但明荔枝,他不是廢物。
他嚴肅:“有人,在罵人。呃……罵的好髒。”
從一樓,一直循著血跡踏上階梯,熊熊怒焰吞噬一切。
她轉身,向聶文點點頭:“明荔枝還活著,外創重傷,還有另外一個具有戰地處理經驗的男性跟隨,預估兩人,救援行動——開始。”
血腥味頓時從門內撲向兩人。
“他叫明荔枝,是嗎?”
火箭.炮暴力開道,勢不可擋,充足的火力之下,飄蕩在宿舍樓中耀武揚威的汙染物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就已經被白翎羽兩人踩在腳下。
聶文:“……有心了,但估計明荔枝自己不是很願意就這麼死在這。”
比起耐心的一塊塊磚翻過去,她當然更喜歡一發快速解決問題。
白翎羽清晰的看到了宿舍樓內剛剛發生的惡戰。
他們很快看清,宿舍內沒有明荔枝或其他人的身影,卻有被遺棄的沾滿鮮血的紙巾,傾倒的瓶子和碎布,一地狼藉。
忽然間,聶文耳朵動了動,偏頭看去。
牆壁上零散分佈著血手印,從走廊一直到門框, 再蔓延到室內。
確認了走廊裡情形之後,白翎羽扛著火箭.炮, 就如一尾游魚般敏捷滑了進去,一晃眼之間已經站在了走廊上, 衝向發現血跡之處。
聶文:“聾子都能聽出來這不是明荔枝的聲音。”
白翎羽挑眉:“明荔枝?他還會罵人?”
凡是兩人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粒子被消滅殆盡。
白翎羽毫不掩飾殺意的眼眸極冷,倒映著火焰,美得驚心動魄。
像是一個人臨死前的掙扎。
話音落下,兩人已經如離弦之箭般衝進走廊,跟著地面上遺落的鮮血和周圍殘留的戰鬥痕跡快速前行,追蹤明荔枝兩人的腳步,如雷霆閃電般貫穿了整棟大樓。
白翎羽很快就從室內的殘留中判斷出了發生的情形,眉頭微不可察的鬆開。
“你聽到聲音了嗎?”
牆壁和建築損毀嚴重,露出牆皮下的鋼筋水泥,有的地方已經幾如廢墟,完全可以看到牆壁後的房間,像是爆破失敗後的破爛現場。
白翎羽炸毛:“誰關心他了!我那是在為自己考慮,要是他死都死了我還不能炸樓,那我不是太虧了!”
潛行突入要耗費的時間精力, 怎麼能和炸樓相提並論?
沿途發現的遺留汙染物,全部被兩人毫不留情轟了個稀巴爛,火光如流星,重型槍械冷酷壓制一切抵抗,汙染物甚至都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變成了一坨肉泥,在火焰中焚燒,化成齏粉。
但所有因為明荔枝兩人有可能倖存而回復的心情,全都在轉過轉角,看清眼前場景後,化作怒意。
觸目驚心。
“說你婆婆媽媽.的你還不信, 路邊老太太都比干脆。趕緊過來!”
聶文落後幾步抵達她身後時,她才迅速收斂起心緒,若無其事的快速推開門。
白翎羽聳聳肩,無辜道:“我又記不住,我怎麼知道?”
她不喜歡記住別人,是因為絕大多數人都是廢物垃圾,沒有被記住姓名的必要,假惺惺維持平和的表象也是在浪費時間生命,她不喜歡自己虛偽的嘴臉,那很醜。於是乾脆選擇忠誠於自己的真實想法。
——汙染物,在攻擊明荔枝。
數個人頭聚集在明荔枝兩人身邊,將他們團團圍住在牆角,堅硬骨尾組成牢籠,任他如何掙扎也無法逃脫。
汙染物脊椎化作的骨尾鋒利如鋼鞭,狠狠甩過去哪怕只是蹭到一分,也登時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明荔枝渾身是血,已經失去意識昏迷過去。
抱住他的青年牢牢將他護在懷中,硬生生用自己的身軀抗下傷害,一道道血痕縱橫交織,纖細身軀幾乎被血液浸透,找不出一塊好肉。原本的白襯衫也早就變成血衣,打溼緊貼在身上,如雨打殘花。
但青年抬起頭時望向汙染物的眼神,卻狠戾不屈,狼一樣陰狠記仇誓要將仇人的臉印刻在腦海中,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撕咬仇人血肉。是雨中怒放詰問命運的曼陀羅。
白翎羽被那青年的眼神驚愣在原地,下一秒怒從心頭起。
“讓開!”
她暴喝一聲,腳下猛地發力已經疾衝而去,匕首從戰術揹帶中劃過弧線又穩穩落在掌心。
汙染物下意識循聲回頭時,還沒來得及看清白翎羽的臉,刀光便已至身前,“唰!”的一聲,堅硬頭骨被狠狠劈斬成兩半。
血線在頭顱中分。
汙染物懸空停滯幾秒,然後“嘩啦!”散落滿地汙血肉塊,白花花腦漿混合著血水流淌一地,眼珠骨碌滾動。
斬殺第一隻汙染物之後,白翎羽片刻未停,繼續持刀向前,反手又如將匕首如斧頭劈砍向從身後襲來的頭顱,旋身時加速蓄力高抬腿又重重落下,砸在另一顆人頭上發出沉重悶響。
刀槍棍棒斧鉞鉤差,全都在短短一把匕首上實現。
她本身,就是最鋒利的那柄刀。
利落插.進敵人心臟,從不會有任何猶豫。
飛旋的血花與腦漿中,她嬌小身形像是芭蕾舞者,輾轉騰挪輕盈飛躍,旋身在死亡之上。
左春鳴一時屏住呼吸,慢慢瞪大了眼眸,驚愕看向突然出現的女孩。
當白翎羽停下動作,劈斬得粉碎的頭顱血肉滯空一瞬,隨即嘩啦啦如下雨般噼裡啪啦砸向地面。
而她站在血雨中,居高臨下睥睨。
“垃圾廢物,也敢動我的人?什麼瞎了眼的狗東西。”
白翎羽嗤笑,隨即轉身,勾唇咧開笑意:“還活著嗎?”
左春鳴抬頭看向她,還維持著將明荔枝緊緊護在懷中的姿勢,一時難以回神。
幾乎殺死他和明荔枝的怪物,竟然被眼前女孩輕鬆解決。她用了多久?有一分鐘嗎。
前一刻已經做好了拼死的準備,下一刻卻安然得救。其中反差,讓左春鳴愣愣無法消化,恍惚有種不真實感。
他甚至懷疑,這是否是自己失血過多,死亡前出現的幻覺。
白翎羽:“?”
她納悶看了看左春鳴:“怎麼,傷到腦子,人傻了?”
“不過,你是不是比上次瘦了,還矮了?”
白翎羽伸手比劃著自己印象中的高度:“不是幾天前才見過面嗎?小明你縮水這麼多?”
左春鳴皺了皺眉,意識到什麼,低頭看向自己懷裡昏死過去的明荔枝。
聶文:“…………”
他無語轉頭看向白翎羽:“大哥,你認錯人了,這個不是明荔枝。”
他抬手指了指左春鳴懷裡:“小明在那呢。”
“嗷?”
白翎羽低頭一看:哦,懷裡倒下的那個,確實是更像明荔枝。
她面不改色,絲毫沒有認錯人的尷尬:“以前的明荔枝是個廢物,沒有記住的必要嘛。這又不怪我。”
“我能記住他是個人,男的,活的,就已經很給祈行夜面子了。”
聶文:“……我替祈老闆謝謝你。”
白翎羽誠懇:“不客氣,應該的。”
聶文:!!我沒在誇你!
左春鳴神情複雜的看著忽然出現的兩人,眼神警惕。
他沒有因為這兩人救了他和明荔枝,就因此信任他們,而是依舊靠坐在牆角緊緊抱著明荔枝,手中依舊緊握著斷刃,即便滿手溫熱血液滑膩得幾乎握不住刀,也沒有放開。
白翎羽大大咧咧,收回匕首又向四周轉悠張望,檢視還有沒有其他汙染物,一發火箭.炮愉快轟了半棟樓。
聶文卻細心看出了左春鳴的戒備。
他放下本來在打掃戰場的工作,緩步走向左春鳴,微微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攻擊意圖,然後在距離左春鳴不遠處停下腳步,沒有貿然靠近,以示友好。
“我是祈行夜的朋友,你認識他嗎?他讓我來救明荔枝和你。”
聶文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讓自己看起來和藹一點。
但他過於龐大的塊頭和滿身結實肌肉,還是讓他脅迫力拉滿,怎麼看都不像是人畜無害的模樣。
左春鳴皺眉,啞著嗓子問:“怎麼證明?”
失血過多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體溫迅速流失,隨時都可能暈過去,只靠著一口倔強不肯散的氣硬撐著清醒。
聶文撓了撓頭,一時犯了難。
怎麼證明?打電話給祈行夜是最快的方法,但偏偏現在訊號被高濃度汙染粒子阻斷,難以聯絡上不知在何處的祈行夜,而他和祈行夜之間互通的訊息又多帶有高保密級別情報,無法展示給普通市民看。
糾結中,聶文忽然眼睛一亮:“你等等,我口袋裡有信物,拿給你看——不是要掏槍,你不要緊張。”
他看出了左春鳴對自己的不信任,知道在同伴昏迷喪失戰鬥力時人會提高警惕,因此耐心而熟練的向左春鳴展示自己,雙手始終放在對方能看得到的地方,慢慢從口袋中掏出了什麼。
在左春鳴眼前,伸展開手掌。
一隻純白紙鶴,靜靜立於掌心中。
是祈行夜的紙鶴。
祈行夜總是喜歡在思考的時候無意識疊著紙鶴,偵探社裡所有的廢紙都變成了紙鶴,聶文在離開時覺得好看,就隨手揣走了一隻。當左春鳴問起時,他就想到了這個。
如果是祈行夜的朋友,應該知道他有這個習慣。也僅限朋友能知道的,私下裡的小秘密。
左春鳴緩緩睜大了眼眸,隨即鬆了口氣,那根從明荔枝受傷起就緊繃著的弦,終於能夠鬆懈下來。
那口氣消失的瞬間,他整個人也委頓下來,靠著牆壁慢慢倒向旁邊。
聶文一驚,連忙衝過來抱住左春鳴,讓他落進自己結實的懷抱中,避免了摔向地面的疼痛。
他一低頭,就看到左春鳴已經因為失血過多,半昏迷了過去,蹭了他一懷抱的血。
正巧白翎羽打掃乾淨戰場上殘餘的所有汙染物,扛著火箭.炮,吹著不成調的口哨悠閒走回來。
聶文連忙招手示意:“兩個人,都昏過去了,需要急救止血。”
白翎羽眨眨眼,抬手指向自己:“你想讓我給他們急救?”
“倒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信得過我。”
3隊的戰場險象環生,受傷也是家常便飯,就算他們不是專業醫療兵,也對所需要的一切求生技能知之甚悉,對如何現場急救甚至比尋常醫院的醫生還要更熟練。
但也有一個問題:因為並非科班出身,完全是實用主義,所以3隊是理論的矮子,行動的巨人,包紮傷口只有一個宗旨——能活著就行。
尤其白翎羽,更是3隊實用中的實用,簡單粗暴的典範。
她自己那一身猙獰斑駁傷疤,很多都是因為她自己懶得去精細化處理。
刀過酒精再一烤,剔除腐肉剔子彈,縫合撒藥粉纏繃帶。
結束√
更多的精細化?美觀?可以,但屬實沒必要。
難道敵人看到你沒留傷疤就害怕你嗎?好看的傷口能殺敵嗎?不能?不能那她要來幹屁!
——白翎羽的生存哲學。
聶文:“…………”
他顯然也是被白翎羽提醒,想起了她過於簡單粗暴的急救包紮手法,頓時沉默了。
白翎羽咯咯直樂,還追過去問:“要不我來啊?這個是明荔枝對吧,我來給他縫。”
“不不不!不用您,您千萬別動手!”
聶文驚恐:“要是祈老闆回來看見明荔枝被你縫得一身疤,他能推平3隊!”
平日裡連毯子都覺扎人的嬌氣小少爺,一身細皮嫩肉的,怎麼好留疤?
就算聶文對待自己急救時也沒細緻到哪裡去,但也知道正常人的審美,明荔枝又不是3隊的,只是祈老闆家的小朋友,幹嘛讓人家留一身醜陋疤痕?
絕對不是因為害怕祈行夜!
聶文讓白翎羽幫忙開啟一間宿舍,白翎羽長腿飛踢就暴力轟開一扇門。
“……漏風啊姐姐,你把門踹飛了,一會不冷嗎?”
聶文:“你以為他們是你?”活著就行?
白翎羽“嘁!”了一聲,但還是從宿舍裡翻出幾床被子鋪在桌子上,將兩人放在臨時搭好的床鋪上,便準備急救。
被拒絕了的白翎羽只能坐在一旁椅子上,邊晃盪著雙腳,邊無聊看聶文忙碌。
左春鳴即便昏迷中也眉頭緊蹙,死死攥住明荔枝的衣服不鬆手,清秀面容上的倔強狠戾沒有因為昏迷而削弱。
吸引了白翎羽的目光。
她跳下椅子,走到左春鳴身邊,一抬手便撕開他的衣服。
布料在“嘶啦!”聲中不堪重負,化作兩片廢布,左春鳴痛哼。
聶文:“!!!”
他驚恐抬頭:“祖宗,這個可不能殺!這是祈老闆朋友。”
白翎羽不耐煩揮了揮手:“我是那種人嗎?”
聶文:“……說的好像你不是一樣。”
“你在那邊照顧明荔枝,這傢伙都快死了。”
白翎羽才沒有那個耐心一點點用剪刀剪衣服,況且被血液粘在傷口上的衣服,越快越能減少疼痛。
衣服下露出的身軀纖瘦腰肢不盈一握,卻滿身縱橫傷疤,燙傷,鞭傷,刀劃斧砍,林林總總。
猝不及防撞進白翎羽的視野裡。
她驀然睜大眼眸,不可置信。
看身形比明荔枝還要瘦,怎麼能想到衣服下卻是這樣的傷疤。
就像3隊一樣。
白翎羽捏著報廢布料的手微頓,看向左春鳴的眼神複雜。
“這個我來處理。”
不等聶文阻止,她就淡淡道:“反正他已經一身疤,再多添幾道又如何?醜一點,總比死了或者殘廢了強。”
說著,白翎羽就已經從隨身的急救包中掏出工具,利落戴上手套,神情是聶文少見的認真鄭重。
她的視野裡,只剩下昏迷的左春鳴。和她的欣賞。
在看到這一身傷疤的時候,白翎羽就明白,他是砸碎了命運也要倔強活下來的狼,求生意志強悍不可動搖,即便面對比自己強大的敵人也絕不會放棄。
左春鳴不是溫室中呵護長大的花。
他是疾風勁草,生命頑強。
左春鳴想要活著,那白翎羽就願意幫他一把,就算是死神來了,也別想從她手裡搶人。
“好,我知道了。”
餘荼結束通話電話,看向醫院:“雲省大學已經得到控制,接下來,就是我們這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