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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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春鳴像是第一次認識明荔枝一般, 死死盯著他反覆琢磨。

明荔枝卻已經利落帶上手套,在汙染物殘骸身邊蹲下,檢視並拍照, 一絲不苟按照流程處理,隨即簡易拘束袋將汙染物裝好紮緊, 起身準備離開。

他轉過身之後, 才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又回頭看向左春鳴。

見左春鳴仍保持剛剛的姿勢, 明荔枝不由眨眨眼, 茫然問:“誒?左哥你不走嗎?”

左春鳴神情一言難盡, 像是忽然發現水果盤裡的美味荔枝長鋼牙了。

至於這間宿舍的主人,剛剛死裡逃生的兩個男生,更是縮在角落裡目瞪口呆, 看著明荔枝的眼神堪稱驚恐。

這人不僅有槍,殺了鬼,竟然還像在豬肉攤上買豬肉一樣隨意挑揀, 把“豬肉”裝起來準備帶走……什麼物理驅鬼火力超度的狠人!

明荔枝看了看左春鳴,又看了眼那兩個男生, 恍然大悟:“哦——忘了安慰普通群眾了。抱歉抱歉, 剛剛才著急了。”

助理考核中有一條,就是協助調查官安撫現場群眾情緒。但他剛殺了個汙染物, 一時忙於處理,都差點忘記了旁邊還有人。

沒有調查官在, 明荔枝成了現場唯一掌握全域性情況的存在。

不論是掌舵懸鏡的明鏡臺自身的卓越能力,還是他對明荔枝的庇護,都足夠明小公子享受這樣的人生。

看向明荔枝的目光也越發慈祥。

卻帶著一身血漿揚了揚槍械:“左哥,走啊。”

外圍專員也會駐守在求助熱線,篩選來電資訊,將疑似汙染的資訊向上級彙報進行二次調查。

大多數富二代在做什麼?

享受人生,紙醉金迷,或偏居一隅安寧自由。

明荔枝欣慰點點頭,因為自己可以偷懶少幹一件工作而快樂:“那我只需要把這裡的情況告訴老闆就行了。”

明荔枝卻只是撓撓頭,笑得靦腆:“我可是全世界最好的私人偵探的助理,會這些不是應該的嗎?老闆說了,以後他是福爾摩斯,我就是華生。”

雖然早就知道明荔枝的存在,但他要真切懺悔,之前一直都只是把明荔枝當做祈老闆家可有可無的兼職生,從來沒有過多放在心上,更不會將他視危險,只以為是閒得無聊沒事做的富二代跑出來體驗生活。

還華生?哪來的傻孩子!

明荔枝傻乎乎嘿嘿一笑,便提著裝有汙染物殘骸的拘束袋,和左春鳴一起離開了出事的宿舍。

他欲言又止,眼神複雜:“你和我之前見到你時,好像有點不一樣?”

左春鳴覺得臉疼,沒想到自己號稱情報市場眼光最毒辣中間人,自詡一眼識人三教九流,竟然也有走眼的時候。

“那你這槍,還有。”

左春鳴抬手指向明荔枝,隔空從頭滑到腳:“這身手。”

明荔枝迷茫,害羞一笑:“我不一直都是這樣嗎?”

明明是溫聲軟語,卻駭得兩人忙不送迭連連點頭,唯恐自己稍微慢一點就會被一槍崩了。

他不由得深深沉默。

“別擔心, 我是來保護你們的, 不是來殺你們的。”

他疑惑:“不像是普通富二代應該能有的?”

左春鳴很想問一句,受傷了怎麼辦,你大哥不會心疼嗎?

左春鳴懷疑人生中。

“小明,你……”

稍早之前還有人試圖開門看熱鬧的走廊,現在空蕩蕩一個人影也無。

“誒?怎麼會?”

祈行夜和商南明在雲省大學的事情,南方分局很清楚。接到雲省大學ip打來的求助電話,專員一定會意識到這裡出了問題。

明荔枝轉身,笑得單純無辜,依舊是左春鳴熟悉的小兼職生。

雖然在明荔枝這翻了船,但他對自己的眼光還是很信任……比較有信心的。

左春鳴:…………

左春鳴:“……我見過祈老闆對很多人畫大餅,但相信到這種程度的,也就你了。”

“他們應該會報警的吧?正好可以幫我們通知專員了。”

明荔枝的笑容和往常一樣羞澀乾淨:“很快會有後面的人來接管你們的安全保障,在此之前,你們只需要藏好自己就可以。鬼由我來殺,你們負責活下去。好嗎?”

或許是慘叫聲太驚悚,也可能是槍擊聲嚇壞了眾人。

但明荔枝自己,卻還是選擇從明公子,成為明助理。

他笑眯眯在那兩個男生旁邊蹲下,笑得人畜無害。

不像是詢問,恍惚像是被劫持了。

不過也方便了明荔枝。

但不論怎麼選,也不會像明荔枝這樣,扔下十輩子都花不完的錢,跑來做五塊錢一小時還經常被貧窮老闆拖欠工資的兼職生,還要直面汙染戰場的危險。

來救援的人,卻變成了恐嚇悍匪的局面。

只要稍微將明荔枝帶入自己弟弟,想到左秋鳴要是也在工作中受傷,他就心疼得不行。

更何況,懸鏡集團家的小公子,本應該是從出生起就站在人生努力的終點,躺平不用動就在羅馬,十萬億的估值足夠他任意揮霍。

但迸濺到身上的血漿還是讓兩人瑟縮了一下, 驚恐抱住自己唯恐眼前的狠人對自己做點什麼。

明荔枝的算盤打得很好。

直到他發現手機沒有訊號。

頓時傻眼。

“誒?”

“怎麼沒辦法打給老闆?”

明荔枝茫然:“訊號斷了?”

左春鳴聞言,立刻用自己的嘗試,結果一致。

他們手裡的手機,已經和板磚無異。

“那個,打電話的話,我們學校是這樣的,熄燈之後就等於斷網斷訊號。”

一顆腦袋從宿舍門後伸出來,顫巍巍小心道:“我們這本來就比較偏僻,鐵塔很少,訊號強弱全看學校心情。學校可能是覺得晚上還有訊號會有人通宵打遊戲,所以就熄燈斷網。”

剛剛被叮囑藏起來的男生見兩人可能需要幫助,雖然恐懼但還是大著膽子出來,道:“你們要是想和外面聯絡,得往遠離山林的另一邊走,越靠近山林訊號越差。”

左春鳴道謝,明荔枝卻依舊死死皺眉。

身為調查局一員,他很清楚自己手裡拿著的,並非市面上常見的民用技術,而是科研院出品。

它本應該確保外勤人員在地球上任何一處,都能聯絡上自己的指揮官,現在卻變成了可笑的資訊孤島?

要麼科研院是垃圾。

要麼……除了訊號之外,還有另外的東西在干擾。

倏地,明荔枝腦海中想起商南明的話。

——“汙染,是第三力量。”

明荔枝猛地抬頭看向左春鳴,眼神驚駭嚴肅:“汙染!鬼,周圍不止一隻鬼,除了剛殺的那隻,一定還有其他的存在,而且數量不小!”

除非汙染遮天蔽日,否則不會遮蔽了他們所有對外界的接觸,化為孤島。

明荔枝大駭,他轉頭向窗外看去。

漆黑山林死寂,連風聲也不知從何時起消失了,宿舍樓的光亮照不進那片黑暗,卻反而成為漆黑夜幕下唯一的光源。

最顯眼的標靶。

黑暗中不知道究竟隱藏著什麼,窗外無法分辨出任何物體,樹枝?圍牆?

沒有。所有的一切統統消失不見。

唯一僅剩的,只有……

“咚。”

玻璃突然被敲響。

“咚,咚咚!”

明荔枝屏息,眼不錯珠緊緊盯著窗戶,視野內再無其他。

時間也彷彿被抻成一條無限漫長的直線,耳邊只剩嗡嗡電流聲白噪音,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按下慢速鍵,一幀一幀緩慢播放。

“啪——!”

玻璃碎裂聲清脆,碎片向內迸發。

每一片碎片的走向軌跡落在明荔枝眼中,都如此清晰。

窗外腥臭的冷風爭先恐後灌進來。

與此一同進入視野的,還有漆黑的怪物。

那怪物身上包裹著厚厚一層黑色粘液,像是剛從沼澤中跋涉潛行,在突破窗戶的瞬間,它像是穿過了一層看不到的空氣牆,抖落一身粘液,露出本來模樣。

頭顱。

墜掛著長長脊椎骨尾的青白頭顱。

那僵硬的死人臉上笑容猙獰,嘴角弧度一直咧開到眼睛下方,甚至能看到分離皮肉下白慘慘的骨頭,而那雙眼睛……

沒有眼白的眼睛漆黑一片,被紅色血管密密麻麻覆蓋,像捆上殷紅蛛網,遲緩蠕動。

但窗外湧進來的東西並沒有就此停止。

這只是第一顆頭顱。

隨即,第二個,第三個,數不過來的頭顱像一把氣球束,飄搖在窗外,又順著視窗大洞湧進來,擠擠簇蔟努力伸進宿舍樓中,擠進明荔枝的視野中。

它們各自有著截然不同的五官和長相,男的,女的,定格在死亡的面孔僵硬冰冷,不知曾經是怎樣的身份。

但現在,它們有著同一個姓名,為同一個目的而來。

——吞噬世界的汙染。

猙獰怪物轉了轉眼珠,目光鎖定明荔枝。

那一瞬間,明荔枝清晰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緩慢,輕柔,微弱得隨時都有可能停止。

他像是落在蜘蛛網上的獵物,將要被循著血肉氣味而來的蜘蛛吞噬嚼碎。

涼意順著脊骨上竄。

明荔枝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世紀那麼久,也可能只是一秒鐘。

他拼命將自己的意識從那片泥濘水潭中拔出來,反應過來的瞬間已經伸手向左春鳴,拽住他的手臂轉身向走廊深處跑去。

玻璃碎片墜地。

“嘩啦!”

左春鳴還沒來得及看清從窗外衝進來的究竟是什麼,只覺眼前一片血紅色閃過,就已經被一股大力猛然拽住翻轉方向,不容拒絕的攥住他向後奔跑。

“外面在殺人!所有人,不許開門!”

明荔枝心跳飛快,用盡全力嘶吼:“不許開門!絕對不許開門,開門就會死!”

“這不是惡作劇,不是玩笑!不要拿你們的命做賭注!”

響聲迴盪在走廊內,傳進一扇扇緊閉房門後的宿舍,有的門悄悄鎖好。

而巨大的聲音,也牢牢吸引住了破窗而入的怪物。

它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興奮中的狂歡,猛衝嚮明荔枝兩人,緊緊追在他們身後不放。

明荔枝咬緊牙關剋制住自己想要回頭向後看的衝動,他拽著左春鳴的手臂,目標明確的直衝向樓梯,疾速奔跑時晃動的視野中,只剩下通往樓梯的路。

他們在最頂層,距離自殺死亡學生的宿舍,不足十米。

這讓他們在靠近可能的源頭的同時,也遠離了逃生出口,難以以最快速度離開這棟已經被汙染物入侵的建築。

左春鳴反手回握住明荔枝,皺眉嘶吼:“我們不能就這麼離開!鬼還在這裡。”

明荔枝只來得及在換氣的喘熄間抽出時間回答:“我知道。”

“所以才必須要跑。”

宿舍樓的人實在太多了。

明荔枝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已經回到了學校,這棟宿舍樓裡可能是幾十人,幾百人。

和他年紀相仿的那些年輕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在擔憂著將要到來的考試,為戀愛發愁。他們不知道從自己宿舍門前呼嘯而過的是怎樣的危險,不知道死亡曾在自己門外駐足,與自己距離不過一米遠。

但他們永遠也不必知道。

因為明荔枝在這。

他不會讓這些同齡人在這場汙染中被傷害。

因此,他需要一個方法,將普通人和汙染物隔離開。

疏散整棟樓的人已經來不及了,他們沒有那麼多時間和人力,而在轉移的過程中,人們也有可能會被汙染物傷害。

明荔枝自認不是他老闆,沒能力敢說自己可以在那樣的危險混亂中,還可以周全保護所有生命。

所以,他在瞬間的危機中,想出了一個最好的辦法。

能將傷害降到最低,最快而最有效。

——他將以自身做誘餌,引導汙染物離開這棟宿舍樓。

“你!”

左春鳴錯愕:“你瘋了?那如果你被鬼追上了怎麼辦,你會死的!”

明荔枝側首,向他燦然一笑:“先解決眼前的情況,我的問題可以稍後再說。”

“我不會那麼輕易就死掉,我老闆說了,他會保護我。”

不論在何處,不論何種情形。

明荔枝從眼前窗戶的反光中,看到自己身後本應該追趕自己的汙染物,竟然中途轉變了關注點,在某間宿舍門口停下,忽然對宿舍有了興趣,像是準備開啟罐頭大快朵頤。

他心下一急,毫不猶豫舉槍。

“砰!”

血花飛濺。

奔跑中急促的子彈沒能準確瞄準獵物,偏離了幾度的結果就是打斷了脊椎骨尾重傷汙染物,卻也同時激怒了它。

汙染物被拉回了注意力重新放在明荔枝身上,它狂亂的嘶吼著,疾速衝向明荔枝。

與此同時,所有撞破了窗戶衝進宿舍樓的汙染物,都像是聽到了同類的召喚,在快速的向這裡聚集。

前面,後方,上空。

明荔枝眼看著數個頭顱從自己目之所能及的方向,悉數向自己衝來,眼見著包圍的局勢即將成形,他儘可能的開槍射殺,但快速移動得只剩殘影的目標依舊難以追尋,即便神槍手般的命中,也絕不可能做到同時殺死所有衝向他的汙染物。

在劫難逃。

明荔枝深深皺眉,他來不及去恐懼或擔憂,腦海中只有唯一一個名字反覆迴圈。

祈行夜,祈行夜……如果是他的老闆在這裡,身處和他同樣的境地,老闆會怎麼做?

忽然間,有人迅速靠近他,撩開他的外套從戰術揹帶中抽走了槍支。

下一秒——“砰!”

明荔枝愕然轉頭,就見左春鳴嚴肅直指汙染物,彌補了他所不能及的方向。

有了第二人的加入,急轉直下的局勢被中止,重新回升。

明荔枝重新拿回了對戰局的主控權,兩人槍火交織,火力壓制得汙染物一時難以近身。

“不行,數量太多了。”

明荔枝皺眉:“戰線拉得越長越容易出問題,況且這裡的普通人也太多了。”

每一個擁有自主意識的人對於明荔枝來說,都是不可預料的變化因素。

就算他已經儘可能的恐嚇威脅,讓這些學生不要離開宿舍被攪進戰局,但很難說他們會不會有突然迸發的好奇心想要開啟門看看,或是僥倖心理認為看一眼絕不會出問題。哪怕只是睡懵了懵懂開門,都有可能被汙染物傷害。

對危險缺乏認知和畏懼,往往是悲劇的開端。

所有被保護者,都可能成為敵人的人質。

明荔枝需要一個足夠安全的戰場,可以讓他們與汙染物面對面決出輸贏,而不必將普通學生攪合進來。

他快速將自己的想法向左春鳴表明,左春鳴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放心交給自己。

“左哥知道牧羊犬嗎?我很喜歡的犬種。”

明荔枝笑道:“看來今天,我們要暫時做一回牧羊犬了。”

只不過牧的不是羊,而是汙染物。

驅趕著它們離開這棟建築,遠離學生們。

“放心。”

左春鳴從明荔枝腰間迅速拔出匕首,手腕一甩便只留一道殘影刀光衝向汙染物,正中頭顱兩眼中央。

穿骨而過。

頭顱滯空,僵硬在原地,漆黑眼珠怨毒盯著左春鳴。

下一秒,轟然墜地。

垮塌成一地齏粉。

“我當年在街頭搏命混飯吃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溫室裡曬太陽呢。”

左春鳴冷笑,看向汙染物的眼神狠戾兇悍,像將要撲上去生生從獵物身上撕下一塊肉來的兇獸。

“你們祈老闆讓我來幫忙,我拿了錢,就要替他辦事,這是契約精神。直到祈老闆回來為止,這裡都由我看顧。”

只是驅趕鬼怪遠離人群而已。

左春鳴當年在街頭和小混混打架的時候,沒少用過這招。

他邊和明荔枝背靠背分別控制兩個方向的汙染物,互相重疊視角盲區,防範汙染物的暗中攻擊,邊快速向樓梯下方衝去,還不忘時不時開槍集中汙染物,激怒這些怪物,讓它們跟隨自己離開。

中途有汙染物被其他宿舍吸引去注意力,想要飄向學生們的方向,也被左春鳴甩刀,硬生生逼了回來。

汙染物數量眾多,一時間無法全部殺死。但空間諾大,它們唯一能走的,也只有一條路。

——明荔枝為它們規劃好的,死路。

兩人很快牽制著汙染物,從頂樓一直衝向一樓大門。

沿途有人想要開門檢視,也被明荔枝用槍聲嚇了回去。

宿舍門後隱隱傳來咒罵聲,但也被明荔枝甩在身後。他假裝自己沒有聽到,急迫之間,就連情緒都是奢侈。

明荔枝和左春鳴一人在前引路,一人在後驅趕,真如牧羊犬一般,將所有的“羊”趕往早已經計劃好的方向。

但是,當明荔枝跨出大門,一腳踩在路面上時,卻忽然愣住了。

觸感……不對。

柔軟,泥濘,溼潤。

這不是路面應該有的觸感,更像是一片荒蕪的沼澤地,埋葬過不止多少生命,屍骸沉底。

似乎是本來應該被擋在圍牆外的汙染物,蔓延過山林,流淌進了學校,在圍牆內的一方空間很快沉積,形成了這一片泥地。

甚至還能看到其中的慘白骸骨,空洞腐爛的眼窩透過泥水向上看來,幽幽與明荔枝對視。

像是一場裹挾著泥土的山洪,將亂墳崗上幾百年堆積的屍體,全部從山中衝了出來,匯聚在此。

不知情的人毫無準備踩進去,就會被這片泥濘徹底留住腳步,再也沒有離開的可能。

“明荔枝!”

左春鳴的咆哮從後面傳來:“你在幹什麼?不能停!”

完全依靠慣性和速度的計劃,稍微的停頓都是致命的。

不論是對學生還是他們。

汙染物已經被引導到大門口,如果明荔枝不趕緊衝出去,停滯在這裡只會使得汙染物逐漸分散在一樓,那會對住在一樓的學生們產生莫大的危害。

而等汙染物從供給之下的慌亂緩過神來,它們也會將仇恨嗜殺的目光重新對準明荔枝兩人。

猶豫是愚蠢,果決才能保命。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1

明荔枝咬了咬牙,在那一瞬間的停頓之後還是毅然做出了決定,立刻衝出了大門。

旁邊值班室裡的宿管大爺聽到聲音從床上爬起來,以為是哪個學生私自開啟大門跑出去,頓時火氣上來了開門打算開罵。

疾速奔跑而過的左春鳴餘光瞥見,立刻腳尖調轉方向,衝向值班室“砰!”的關上房門,還從外面別住了門鎖使得屋內的人一時難以出來。

宿管大爺:“???”

他氣得跳腳。

然後就看到左春鳴手持槍械,出現在窗外。

“敢出來就殺了你。”

左春鳴眯了眯眼睛,沉聲威脅:“你什麼都沒看見。”

那股在街頭練出來的狠勁嚇到了大爺,他眼睜睜看著左春鳴和一群黑色的影子一齊衝出了大門,隨即大門被從外面重新關緊。

所有嘈雜聲音都被關在了門外。

左春鳴的背影在大門外,將門外的所有情景擋住,從宿舍樓內無法看清。

宿管大爺僵硬在原地半晌,才哆哆嗦嗦回過神來,嚇得一屁股墩坐在地。

黑暗。

黑暗籠罩了宿舍樓外的所有模樣。

那並非夜晚應該有的顏色,反而更像是濃稠腥臭的墨汁,將一切覆蓋。

踩進宿舍樓外地面的一瞬間,左春鳴也忽然明白了為何明荔枝之前會停頓。

這感覺……

左春鳴不快的“嘖”了一聲:“踩到屎了嗎?”

明荔枝:“…………”

一時不知道踩屎和踩到汙染哪個更可怕。

“不是,這是……呃,鬼的屍體。”

明荔枝努力解釋:“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不然時間長了,就連我們也會被醃入味變成鬼。”

左春鳴表示理解。

但是做不到。

他指了指周圍十幾個,像風箏一樣環繞在他們周圍的頭顱,無奈問:“宿舍樓是別想回去了,你又說這裡待不了,那我們去哪?”

他們帶著這一群汙染物,急需一個安心放置它們的場所。

就像是牧羊犬在尋找羊圈。

明荔枝環顧四周,頓時有了主意:“去隔壁的宿舍樓!”

旁邊的女生宿舍正好因為出事而被清空,現在除了幾個負責看守的老師之外,再沒有其他人,是一棟空建築。

還有比這更好的羊圈嗎?

兩人迅速在幾句話之間重新敲定了計劃,由明荔枝暫時在外面牽制住狂暴憤怒的汙染物,而左春鳴得以有時間去隔壁女生宿舍樓,將那幾個看守的人也帶出來,徹底清場。

左春鳴快速揉了揉臉,努力睜大了眼睛讓自己看上去天真年輕了不少,然後做出一副喘著粗氣的樣子衝向女生宿舍。

“救命,救命!”

窗戶裡的幾個看守的老師一驚,回頭就看到了門外急切拍打著大門求助的學生,趕緊跑過來開門,幾人都聚集了過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左春鳴:“我是隔壁男生宿舍的,我們那看見鬼了!快,快去幫我們!”

幾人一聽,立刻著急起來,紛紛往外跑。

但也有兩個人在打電話,只是往這邊看了一眼並沒有打算動作。

左春鳴頂了頂上牙膛,不爽翻了個白眼。

但他還是裝作很著急的樣子,直接點名招呼著那邊的兩人:“你們不過來嗎?趕緊過來幫忙!”

已經有先跑出去的同事轉頭看過來。

那兩人掛不住臉,雖然不情願但還是跟著一起往這邊磨磨蹭蹭的走。

左春鳴沒那麼耐心等待,不耐煩的直接一把拽住那兩人手臂,力氣極大的一邊一個往外掄。

街頭上,誰拳頭硬,誰不怕死,誰才能生存下去。

剛好,左春鳴兩樣都有。

那兩人連究竟發生了什麼都沒看清,就覺眼前一花,人已經在門外了。

先出去的人發現了地面的古怪之處,奇怪低頭試圖搞清楚。

還不等看清,就被左春鳴粗.暴的直接一腳踹過去。

幾人頓時你撞我我撞你,碰碰車一般聯動,誰都站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在慣性之下摔向男生宿舍,疊羅漢一般摔在地上。

左春鳴一手拎一個,甩魚子一般狂暴的直接往門裡扔。

這些負責看守女生宿舍的,都是學校的年輕老師,即便都是年輕的成年男性,但常年在辦公室缺乏運動的身體,哪裡是在街頭硬生生打出一片天地的左春鳴的對手?

連抵抗掙扎都像是螞蟻蹬著小細腿。

要不是他們自己說,左春鳴都看不出他們還抵抗過。

這幾人很快就被左春鳴輕鬆搞定。

他隨手從旁邊撿起樹枝,從外面別住大門把手,又一用力拉上鐵柵欄門,破壞了門鎖讓門別死,裡面的人別想找到方法開啟。

做完這些後,他才回過身,看向明荔枝。

明荔枝那邊的情況不算好。

他雖然有對汙染特製槍械在手,但汙染物數量眾多,他難以兼顧全域性。

沒有人能夠像祈行夜那種堪稱變態的怪物,可以輕鬆在汙染物環伺中殺個七進七出還毫髮無傷,輕鬆掌控戰局。

當明荔枝失去了頂在自己前面的老闆時,他才如此深刻的看清,自己和祈行夜之間的力量差距。

旁觀時覺得輕鬆自如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就顯得格外艱難了起來。

明荔枝吃力硬撐,但還是很快就一眼沒看住,被汙染物近了身,骨尾甩過時只是輕輕的剮蹭,都立刻讓他皮開肉綻,鮮血順著傷口流淌,然後了外套。

往日裡連毛毯稍微粗糙一點都哭唧唧的小少爺,現在卻一聲不吭,咬牙硬[ting]。

他身形晃了晃,手中的槍口卻依舊穩穩對準汙染物,接連不斷開火。

比生命更被他牢牢握住手裡的,是槍。

明荔枝很清楚自己和祈行夜的差距。

從初入調查局考核的時候,他們就一個接受的是助理訓練,一個卻是比照著最嚴苛的外勤調查官標準。論體力,完全是天差地別。

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槍械。

就在明荔枝因為失血而眼前一陣陣發黑的時候,終於傳來了左春鳴的聲音。

“彎腰!”

明荔枝的大腦不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本能的執行命令,像信任祈行夜一樣信任祈行夜認可的朋友,向左春鳴交付後背與生命。

左春鳴目光凌厲,身形敏捷如閃電,躍身而起從半空中直衝汙染物,匕首已經毫不留情貫穿了汙染物的眼睛。

他狠狠拔出匕首,同時落地,伸手,攙扶住明荔枝。

汙染物憤怒吼叫著,卻還是從半空墜落下來,像是折翼的鳥。

失血和疼痛一陣陣麻痺著神經,讓明荔枝的大腦逐漸漿糊,但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

在汙染物觸地的時候仍舊抬起手中的槍管,直指向暫時無法移動的頭顱,“砰砰!”接連兩槍。

汙染物不動了。

“人呢?宿舍清空了嗎?”

明荔枝低聲問:“都還安全?”

左春鳴勾了勾唇角,在持刀砍向衝過來的汙染物的同時,回答道:“放心,你掩護得很好,他們都平安轉移過去了。人沒事。”

“現在有事的是你。”

對於受傷,左春鳴比明荔枝要擅長很多。

他只大致瞥了一眼,就知道明荔枝的傷勢如何,立刻攙著他往女生宿舍走。

被狠狠拉了仇恨值的汙染物緊緊跟隨著他們的身影,按照他們所計劃的那樣,很快進入了女生宿舍樓。

左春鳴立刻閉鎖大門,不讓汙染物有逃跑的可能。

甕中捉鱉。

他反身架著明荔枝往宿舍樓深處走,趁著汙染物沒有追上來,隨意挑了個宿舍,用鐵絲開啟門進去又鎖好,將明荔枝暫時放在椅子上。

明荔枝俊美精緻的面容已經煞白一片,冷汗津津,唇瓣也蒼白得一點血色也無,只有被他咬牙堅持時咬中破損而滲出的血珠,像豔麗鮮紅的口脂,觸目驚心。

左春鳴拍了拍明荔枝的臉,讓他醒一醒不能睡,隨即猛然用力撕開他的衣服露出傷口。

鮮血淋漓,皮肉翻卷。

猙獰的傷勢深可見骨,只是呼吸時的氣流落在上面,就讓金尊玉貴長大的小少爺疼得難以忍受。

明荔枝被疼醒,迷迷糊糊睜大眼睛看過去,茫然:“汙染物呢?”

“我們怎麼在這?”

“你傷到動脈了,需要趕緊止血。”

左春鳴迅速脫下外套,從自己內襯的乾淨衣服上扯下布條:“你忍一忍,會很疼,但必須處理。如果你不想失血過多死亡的話,最好聽我的。”

明荔枝乖乖“哦”了一聲,就被左春鳴隨手抓起旁邊不知哪個學生的毛巾,塞進了嘴裡。

“咬著,省得你疼得咬斷自己舌頭。”

明荔枝剛想說好,就覺一陣劇痛猛然襲來,瞬間瞪圓了眼睛慘叫出聲,又被毛巾悉數堵在喉嚨裡變成悶響。

左春鳴的動作很快,牙齒咬著布條利落熟練的製作簡易止血帶,死死紮緊傷口處動脈,不讓血液繼續奔流。

隨即他掏出打火機,又反身從宿舍裡翻找一陣,趕忙翻出了一瓶女生放假沒有帶走的卸妝水。

“荔枝,荔枝你聽我說。你的動脈破損了,我必須要讓它趕緊閉合上,不然這麼流血下去,你會死的。”

左春鳴語速極快,他捧著明荔枝的臉認真道:“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恢復訊號,祈老闆身後那些人什麼時候能發現我們這邊的異常,前來救援。現在我們只能靠自己了。”

“我向你老闆承諾過會照看你,我不能讓你死。所以我會把卸妝水倒在你的傷口上,利用裡面的酒精點燃火焰,灼燒使你的動脈閉合,知道嗎?”

“會很疼,但你是個堅強的孩子,是嗎?”

明荔枝已經疼得一身冷汗,連意識都開始犯迷糊,但他還是努力撐開眼睛,沾了汗珠的纖長睫毛顫了顫。

像被打溼了翅膀,將要墜落深海的蝴蝶。

左春鳴無聲的嘆了口氣,抬手擋住他的眼睛:“別看,會很可怕。”

以前他貧窮又瘦弱,也上不起好學校,學校的混混會欺負他,用菸頭,用棍棒。

老師不管,學校不在乎。所以,他就自己來。

賭上自己一條命。

瘦弱無力的少年,唯一能和那些人高馬大的壯實混混拼的,只有誰更狠,誰更不要命。

他沒錢去醫院,省下錢全給弟弟妹妹交學費買牛奶,自己則一身淋漓傷口的縮在角落裡,一把剪刀,一卷紗布,一瓶酒精,足夠他照顧好自己。

“我很很輕的,荔枝,別害怕。”

左春鳴低聲軟語的安慰。

下一秒,趁明荔枝沒反應過來,左春鳴手中的卸妝水已經傾倒。

“嗚——!!!”

酒精灼殺著傷口皮肉,撕心裂肺的疼。

明荔枝瞪圓了眼睛,修長脖頸用力到青筋畢露,像垂死的天鵝。

而火焰已經被點燃。

不到一秒。

左春鳴立刻伸手,毫不猶豫掐住火焰撲滅,然後動作迅速的勒住傷口纏繞布條。

血液被止住。

簡易急救成功。

過於劇烈的疼痛讓明荔枝脫力,左春鳴額頭也細密遍佈冷汗。

他垂首,輕輕親吻明荔枝的眉心,像幼年時哄睡弟弟般慈愛:“別怕,別怕荔枝,已經處理好了。”

左春鳴過去幾年間,就已經在自己身上練手得爐火純青,他知道明荔枝的傷勢會如何發展,也知道他現在已經脫離了最危險的時刻。

給明荔枝灌下一整管阻斷劑之後,他就攙扶著他站起身,重新開啟宿舍門。

走廊裡的汙染物立刻齊齊看過來。

“荔枝,戰鬥還沒有結束,你老闆還沒有回來。”

左春鳴沉穩低聲道:“和我一起等你老闆回來再睡,你還有沒完成的任務,記得嗎?”

明荔枝努力勾起唇角,虛弱的笑了:“不敢忘。”

“這是我的職責,是調查局的責任。”

作為保護者,擋在所有普通人身前。

在祈行夜接到商南明的正式聘書時,就曾問過他:荔枝,這會很有趣,但也很危險,你想好了嗎?

而明荔枝的答案,是肯定。

他是荔枝,是助理,是華生,是老闆最喜歡的第一捧哏。

但他不是菟絲花,不是失去了依附的大樹就會脆弱死亡的脆弱。

他很清楚自己將要面對什麼,並不打算逃避。

“就算是死,也要等老闆回來再死。”

明荔枝握緊了手中槍械,堅定抬頭,眸光雪亮。

一腳踏進了屬於他自己的戰場。

“哪怕只是多殺一個,也會讓同學們更安全一點。”

明荔枝笑得乾淨乖巧:“左哥,我要是中途倒下了,你記得扶住我。”

左春鳴眼神複雜的看向這個一直被他忽略的小助理,他很想說,你和那些學生是同樣的年齡,你成年不久,還沒有我弟弟年紀大,不必抗下這麼多。

但當他看清明荔枝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對他所有的憐惜,都是對一個戰士的折辱。

於是,左春鳴滾了滾喉結,只鄭重點頭。

“好。”

空曠無人的女生宿舍樓頃刻間化為焦灼的戰場。

沒有需要被考慮和保護的學生之後,兩人不必束手束腳,沒有人質的情況下,放開了所有限制,拼盡全力要將這些汙染物的屍骨留在這裡,絕不讓它們有機會再去傷害其他人。

汙染物渾噩無法思考的大腦,也本能明白了一件事:除非它們殺死眼前的人類,否則,無法繼續吞噬世界。

憤怒和仇恨交織,汙染物狂暴。

鋒利的骨尾甩過就能將堅硬的水泥鋼筋砸得四分五裂,落在身上立刻皮開肉綻。

一開始左春鳴還能在兼顧著明荔枝的同時,騰出手邊攻擊汙染物邊處理自己的傷勢,但隨著時間流逝,傷口越來越多,明荔枝的狀態也迅速變差,重傷過後的體力終究難以和精力充沛的巔峰相比。

戰局的平衡逐漸傾斜向汙染物一方。

從明荔枝兩人打擊狩獵汙染物,變成了汙染物追殺攻擊他們。

兩人互相攙扶著,在汙染物的圍追堵截中苦苦堅守戰場,相依為命。

可,力不從心。

明荔枝很想殺死所有汙染物,在祈行夜回來之前,完好無損的保護好所有學生,想成為老闆的華生,讓老闆為他驕傲。

但是子彈很快打光了,就連槍械最後都只能用來近身當做石塊使用,冷兵器也存量不多。

彈盡糧絕。

更糟糕的是,隨著體力下降傷勢增多,他們的攻擊力度下降得飛快,很快進入了惡性迴圈,事倍功半,兩人合力攻擊許久,才能磨損絞殺一隻汙染物。

可是,剩下的汙染物還有很多。

左春鳴臉色慘白如紙,架著同樣重傷的明荔枝跑過轉角後,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腿一軟跪倒在地。

血液已經染紅了他整條長腿,汙染物的尾骨如刀鋒,幾乎割斷了他的股動脈,他卻沒有更多精力來處理自己的傷口。

只能在墜地的瞬間,緊緊抱住已經半昏迷的明荔枝,不讓他磕在堅硬的地面上。

自己則承擔了絕大部分衝擊力,疼痛悶哼出聲。

左春鳴回身,望向身後空蕩蕩的走廊。

牆面崩碎破損如廢墟,到處都散落著石塊,血液迸濺。

他不知道汙染物多久能找到他們。

但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一件事——只要他還在呼吸,就絕不會退縮。

“荔枝……”

左春鳴抱緊懷中已經失去意識的明荔枝,眼神堅定清明:“你老闆救過我的命,給了我第二次人生,也讓我能賺到錢供弟弟妹妹讀書。”

他不相信世界,他憎恨著這個欺侮磋磨他的社會,恨每一個人。

但唯一的,他信任祈行夜。

“祈行夜,他一定會來救你,救我。”

“你不要害怕。”

喃喃低語散落。

而始終無法接通的電話“嘟嘟”等待音中,專員抬頭,緊張看向調查官:“明助理的電話打不通。”

王鯨一愣,隨即轉身衝了出去。

“雲省大學,一定出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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