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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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的異樣, 出現在向某個學生詢問時。

左春鳴是個很謹慎的人,即便他在與眼前人打交道,傾聽對方恐懼顫唞的話語, 也沒有放鬆對周圍環境的監察。

於是當他聽到身後“滋啦……滋啦”的細微摩攃聲,第一時間回首向後看去, 眼神警惕。

開啟的宿舍門外, 什麼也沒有。

只有白熾燈照射下空蕩蕩的走廊,以及站在門外等候的明荔枝。

“怎麼了?”

接受問話的男生被左春鳴的神情嚇了一跳, 也連忙向外看去。

他想到了什麼, 臉色煞白“是……是又有鬼出現了嗎?”

“我不知道。”

一眼望進那邊黑色深處,甚至會產生錯覺,彷彿自己是被蜘蛛網捕獲的獵物,牢牢粘死在蛛絲之中,被循著絲線前來的蜘蛛撕咬,吞噬。

就在那幾名女生出事被帶走送往醫院之後。

男生沒想到它會從貓眼看過來,猝不及防之下被驚嚇恐懼,卻連動也不敢動,像被那向宿舍內探究的視線死死釘在原地,僵直的站在貓眼後面,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保持自己剛剛向外看去的動作,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與那怪物對視。

榕樹的氣根,飄搖在地面和空氣中,隨時準備好在原地紮根。

“我去尋找過那鬼魂,因為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存在,那都是愚昧的人被聲音光影嚇到之後的過度反應而已。”

男生哆嗦著,下意識抱住自己,彷彿這樣就能帶來安全。

“可是……可是我真的看到了,鬼……”

他嚴肅:“你告訴我越多, 我就越能保護你,否則。”

關門時的落鎖聲發出輕微的響動,在死寂無聲的走廊裡如此清晰。

白熾燈不停閃爍將要熄滅,那鬼如有實質,甚至有影子投射在牆上,落在它的腳下。

骨肉剝離,本應該是手腳的地方已經失去肢體,卻連斷口都沒有,只剩一片平滑卻腐爛的青黑斑駁面板,不斷冒著小泡又消失,像是在那塊面板上,埋藏著一眼沸騰的岩漿。

就從自己的宿舍門外,拖拽著破碎粘稠得不成人形的身體,從皮肉下面脫離的骸骨敲擊在地面上,一步發出一聲脆響,咯楞,咯楞……像從前敲著小鼓的賣貨郎,從宿舍走廊走過。

怪物歪了歪頭,似乎是確定了什麼,它拖著怪異的身體,一步,一步,遲緩的向宿舍大門行走。

不僅是他。

他們都曾聽到女生的哀嚎哭泣。

反而是那頭顱下面的身軀,失去手腳和所有凹凸起伏的人體曲線,變成了一根直挺挺的棍子,像一棵長得過於筆直的樹木,上方.插.著人頭,而樹木下方的黑色長髮,像是它新的根鬚。

那聲音極近, 極遠, 彷彿就在自己耳邊, 女人緊緊貼著自己的腦袋與自己相依偎,絮絮低語混雜不清的白噪音冰冷陰森,像怨毒的詛咒,就連說話時撥出的氣流都落在自己的面板上,帶起一陣冷意。

無法掙脫。

透過貓眼看到這一切的男生瞬間被嚇得冷汗津津,僵硬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祈禱怪物趕緊離開。

腦袋後面,卻粘連著手腳。

話沒說完,但男生被左春鳴的眼神駭到, 忙不送迭的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男生也在這一刻看清了那東西的樣貌。

大把大把的頭髮拖拽在地面,順著它的腳步慢慢向前,像一個黑色的拖布,只不過經過之處,全都被染上了血色。

已經走過去的怪物停住了腳步,緩緩轉過身,向宿舍門的方向望來。

咔嗒。

只有兩個像是被隨手撕開的孔洞,裡面鑲嵌了兩枚黑核,像是眼珠,無神的看向宿舍。

已經很難再將那東西與人類聯絡起來,哪怕是曾經。

這棟男生宿舍……就有什麼東西,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悄悄發生了變化。

但是,只要重新閉上眼睛,或是移開視線,那聲音又會重新回來,如影隨形緊緊纏繞,像逐漸收緊的藤蔓,令人窒息。

左春鳴回首:“你來告訴我。當你那晚第一次遇到鬼的時候, 周圍都有什麼預兆,不論是聲音,環境變動。”

剛開啟門想要看個清楚的男生立刻被嚇到,趕緊關上了門。

但他的祈禱卻事與願違。

整棟宿舍樓的男生都看到過鬼。

可當他終於大著膽子拽開被子向外看,自己旁邊又什麼都沒有,身邊的宿舍空蕩蕩,窗戶外也只有山林。被子外,是安全的。

那詭異的怪物緩緩轉過頭,看過來的臉上一片空白,沒有鼻子嘴巴,更沒有下巴顴骨輪廓,更像一塊被隨手揉碎又擠壓形狀的麵糰,每一處轉折和走筆都出人意料,似人非人,混沌的恐懼。

雖然被拉扯得極長,極細,像一根根飄搖在空中的紅色金針菇,但還能依稀看出它曾經擁有的分叉和形狀,它們取代被怪物踩在腳下的黑色長髮,成為了它新的頭髮。

只要一閉上眼睛, 他們就能聽到被子外面的嗚嗚咽咽,像是死去之人不甘心的哭訴, 對人間仍有留戀,哭泣自己的遭遇。

然而,就在那東西的腦後……如果那被撕扯得扭曲變形,像是小孩吹泡泡吹出來的橢圓,還能被稱為大腦的話。

它在宿舍門前停下腳步,彎下腰,用那雙勉強能成為眼睛的黑核,猛地看向大門貓眼,緊緊貼近不留一絲縫隙,佔據了整塊凸起的玻璃。

他們之所以會對校園論壇的鬼故事如此熱衷,就是因為他們曾經親眼見證了它的存在。其他宿舍樓的人或許是為了尋找樂子或打發時間, 但其中絕對不包括他們。

他看到那雙沒有眼白的黑眼珠裡,蜘蛛網般密佈著青紫色血管,縱橫交織,將黑眼珠切割得細碎沒有神采,像已經僵化的玻璃彈珠。

只隔著一層門板,男生覺得自己甚至聽到了外面怪物的心跳聲和喘熄聲。

呼哧,呼哧……像破了的風箱,粗糲的摩攃著空氣。

男生覺得奇怪。

怪物也需要呼吸的嗎?

很久,他才慢了數拍,後知後覺的恍然大悟:哦,那不是怪物的心跳和呼吸聲。

是我的。

他失去了對周圍環境的所有感知,像被蛛絲包裹的繭房,在逐漸下陷,沉淪,渾噩。

失去對自己身軀和神智的掌控,成為蜘蛛網的一部分。

在意識到這件事之後,男生用盡了自己所剩下的全部力氣,拼命將自己的意識從那張密密麻麻包裹住他的蛛網中向外拔。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又將把他帶向何種境地。

但在他的潛意識中,大腦在向他瘋狂示警,嘶吼著要他離開:快逃,會死!

“後面再發生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男生臉色煞白,心有餘悸:“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今天早上了。我舍友今早返校,說一開啟門我就從門後站著摔向他,像立在門後面的屍體……他差點以為我死了,問我發生了什麼,但我什麼也記不住。”

“最後的印象,就是那雙眼睛。”

黑得像夜色的眼睛,牢牢印刻在他的腦海中,只要稍微想起,當時獨自一人隔著薄薄門板與怪物對視的恐懼,都會重新湧上心頭,將心臟牢牢抓住,近乎窒息。

男生忍不住問左春鳴:“你知道那究竟是什麼嗎?真的是鬼?”

左春鳴看了明荔枝一眼。

四目相對,明荔枝嚴肅的向他微微點頭。

沒錯,那就是祈老闆在抓的“鬼”,也是汙染計數器示警的源頭。

但是在男生身上,甚至他的宿舍內外,都沒有檢測到汙染粒子,計數器並沒有示警。

左春鳴皺眉,疑惑用眼神詢問明荔枝。

明荔枝苦苦思索片刻,恍然大悟。當著男生的面不好直接討論汙染,他便將資訊發給了左春鳴。

[有可能在他看見怪物的時候,怪物還沒有真正變成鬼,而是在墮化過程中。]

按照祈行夜之前的猜測,導致女生宿舍被汙染的源頭,是之前那個跳樓自殺的男生。或許那男生在死亡後仍有抵抗,沒有立刻墮化成汙染物,而是僵持了很長時間,在那期間苦苦掙扎於殺和不殺之間。

也因此使得大部分人明明看到了“鬼”,卻還存活,並沒有出事,頂多只是沾染了汙染的灰塵。

而直到女生出事,那時候,才是汙染物真正墮化和殘害生命的開端。

左春鳴思索,忽然皺眉脫口而出:“不對。”

“啊?”男生迷茫抬頭。

左春鳴轉頭看向他,嚴肅問:“你遇到鬼,是在女生宿舍出事之前,還是之後?”

“之後。”

男生回答得乾脆:“我記得很清楚,就是因為隔壁女生宿舍出了事,所以我才會反鎖房門,聽到聲音也沒有直接推門出去看。不然以我平時的習慣,睡覺之前從來不檢查房門的。宿舍樓能出什麼事?”

沒想到,也正是因為這難得的小心,竟然真的救了他一命。

在左春鳴提起這件事之後,男生轉念再想想當晚的情形,頓時一陣後怕,驚起一身冷汗。

“幸好鎖了門,要不然,可能連具全屍都剩不下了……”

但這對左春鳴而言,卻絕非好訊息。

他眉眼嚴肅,看向明荔枝,眼神中透露著明晃晃的疑問。

不對。

順序錯了。

他們本以為目前在宿舍樓附近遊蕩的汙染物只有一個,被之前握有的情報所誤導,以為是汙染物在抓“替身”,一個替換一個,始終只有一個存留。

但從現在男生口中得知的訊息來看,當時已經開始異化的汙染物,曾經是女性。

而其他人所說的,聽起來更像是男性。

就是跳樓自殺的那位。

如果是在女生宿舍出事後……那就意味著,他們之前的猜測,被全部推翻。

汙染物,不是一個。

而是多個。

在汙染源擴散了汙染範圍之後,很可能連出事女生的一部分也被硬生生留在這裡,異化中變成了怪物,繼續狩獵人類。

“很有可能……就在這棟樓裡。”

明荔枝驚撥出聲:“它藏起來了!”

“那他們之前聽到的聲音。”

左春鳴瞥了一眼身邊滿頭霧水的男生,隱晦嚮明荔枝道:“就是它。”

是汙染物在異化過程中的痛苦嘶吼和掙扎。

這幾日來男生宿舍樓所能聽到的異響,不是鬧鬼或幻覺,而是實打實的,汙染物發出的聲音。

從人,到怪物,發出的痛苦悲鳴,試圖向旁人求助。

卻沒有人能聽懂她在說什麼。

像只剩下獨自一頭鯨魚的海面,種群之間不互通的語言產生了誤解,求助與恐嚇的資訊混雜錯亂,最後在無力的絕望中,眼睜睜看著自己日復一日的異變,扭曲,喪失了所有曾經身為人類時的模樣。

鏡子裡映照出的,是一張自己也不再認識的陌生面孔,可怕而猙獰。

再也不是人類。

這個意識擊垮了汙染物,成為墮化最後一根稻草。

轟然垮塌,徹底墮化。

但如果是這樣……

左春鳴迅速起身,匆匆囑咐了男生一定要反鎖房門不要出來:“就算你要睡覺,也最好睜著眼睛睡,如果你還想活命就別睡死。”

男生嚇得從椅子上摔下來:“什,什麼意思?”

他磕磕巴巴:“有鬼?鬼還來?”

左春鳴將自己的號碼快速寫給他,叮囑他如果出事就及時打自己的電話。

他沒時間再說太多,不等男生詢問就已經匆匆轉身,問了鬧鬼目擊的時間地點,就和明荔枝一起離開。

男生拿著電話號碼,可憐巴巴的想要求左春鳴留下,他害怕。

但左春鳴沒給他這個機會,眨眼之間人已經離開了宿舍。

唯獨好在男生還有舍友,他現在不是之前看見鬼時的一人獨居狀態了,這讓他稍稍感覺到了一點安慰。

“快關門快關門!”

舍友從床上伸出頭,已經被嚇得臉色煞白:“快!萬一就在這一會功夫,鬼就來了怎麼辦?”

剛剛男生和左春鳴談話時,舍友全程縮在被子裡,仍舊聽得冷汗津津,嚇得人快要昏厥過去了。

他到現在還記得自己本來興奮回學校,以為能看到自己同宿舍的兒子們,卻沒想到剛一開啟門,男生就渾身冰冷僵直的向他倒下來,砸在他身上。

一百多斤肉砸下來,砸得他眼冒金星,但更令他驚駭的,卻是男生一點溫度也沒有,冷得像塊冰。

那時候,他是真的有一瞬間以為男生已經死了。

不管他在遊戲裡殺了多少人熱血沸騰,但在現實中,他從未親眼見過死亡。

更沒有那樣近距離的接觸屍體,冷得他發抖。他到現在還記得那種觸感和溫度。

“關了嗎?快拿椅子櫃子頂住。”

他擔憂催促:“萬一鬼闖進來怎麼辦?”

男生被舍友的急切感染,不自覺也跟著一起害怕起來,趕忙將門反鎖後又拿重物頂上,又檢查了窗戶後拉上窗簾,小小的宿舍徹底與外界隔絕,這才鬆了口氣。

“應該是安全了。”

男生笑道:“人總不能那麼倒黴接連遇鬼吧?”

然而話音剛落,他就聽到門窗外傳來幽幽聲響。

“噹啷,噹啷……”

像是什麼東西被拖拽著,一步,一下,撞擊著地面,發出輕微撞擊聲。

男生瞬間被嚇得面無血色,趕緊向後退去遠離大門。

可當他稍微靠近窗戶,卻又聽到身後窗戶外也傳來敲擊聲,“叩叩叩”,像是啄木鳥在禮貌敲門。

男生驚恐,渾身僵硬,他遲緩的慢慢轉過身,看向窗戶。

但他剛剛拉上窗簾,在外面看不到宿舍裡面的同時,他們也無法看到窗戶外面究竟有什麼。

無聲的恐懼緊緊攥住他的心臟,幾乎要撕裂般疼痛,惶惶不安的焦灼等待與猜疑快要逼瘋他。

太。

窗外究竟是什麼東西。

說不定……說不定是他想多了,其實窗外真的只是鳥呢?

男生舔了舔起皮的嘴巴,顫唞著伸手,想要靠近窗簾掀開看看。

舍友意識到他的意圖,瞳孔緊縮:“別拉窗簾!”

他不敢大聲引來宿舍外那東西的注意,氣音低喝:“離門窗遠點,你趕緊上來,千萬別開啟!”

舍友也外究竟是什麼,但他更不敢知道,唯一一個安全的地方,就剩下了自己床上這方寸之地。

他緊緊捂著被子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大氣也不敢出。

驚慌失措的男生也被這一聲喝提醒,有了主心骨,趕忙按照舍友的話哆嗦著往床上爬,所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兩人誰也不敢說話,就這樣屏息在安靜黑暗的角落裡,焦灼的看向門窗。

走廊上的燈光,從宿舍門下的縫隙裡透進來,成為這片小空間唯一的亮光。

“砰。”

“砰!”

像巨人從門前走過,重重落地時的腳步聲讓地面震顫。

男生的心跳也跟著腳步聲一起合上了節奏,一跳,一跳。

他在心裡拼命祈禱,想讓門外不管是什麼東西都趕緊離開。

可是,事與願違。

越是害怕的事情……越會發生。

那東西,就在宿舍門外停住了腳。

影子透過門縫,落在宿舍的地磚上,白慘慘令人惴惴不安。

男生幾乎要昏厥過去。

“怎,怎麼辦?”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只要稍微回想下之前的遇鬼經歷,他都駭得面色慘白,簡直是死裡逃生。

如果再讓他經歷一次……他不敢想,但死絕對是更輕鬆的選擇。

舍友也慌了神,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門縫外的那條微弱光線,已經在逐漸發生著變化,像是外面的東西開始動作,而窗簾後面傳來的聲音,也始終沒有停止過,只是變了音調,更像是尖利的指甲在抓撓玻璃,想辦法破開窗戶衝進來。

兩面夾擊。

已經是沒有生路的絕境。

舍友哆哆嗦嗦,終於勉強鼓起勇氣,披著被子小心翼翼挪動靠近著大門,他蹲下`身,趴在瓷磚上順著那狹窄縫隙向外看去。

可在縫隙外……晃動的陰影中,一雙眼珠,直直看著縫隙。

那雙純黑沒有眼白的眼珠裡,密密麻麻遍佈著紅色絲線,像是被蛛網捕獲的獵物,近距離之下甚至能夠看到那些絲線在翻湧著,像是活物。

猝不及防與這樣一雙眼睛對上視線的舍友,瞬間頭皮發麻,大驚之下本能仰身向後,重重摔在地面。

但他顧不得疼痛,拼了命的手腳並用倒行向後退去,食慾試圖遠離門縫。

男生被舍友嚇了一跳,他驚恐連聲問舍友到底看到了什麼,門外都有什麼。

他重複問了幾次,但舍友已經根本聽不到了,滿腦子的思維都被自己看到的那雙黑色瞳仁佔據,恐懼攝住了他的理智。

但很快,男生就知道舍友究竟看到了什麼。

慘白細小的骨節順著門縫延伸進來,如同蠍子尾,死死勾住門扉下沿,然後是第二節 ,第三節……一節更比一節粗壯的骨尾硬生生撐開細窄的門縫,在咔嚓咔嚓鐵皮不堪重負的聲音中,逐漸從變形的鐵門下面伸進來,闖入兩人視野。

舍友離那骨尾的距離,不足一米。

他甚至能夠看到骨節上的氣孔和粘膜,還沒有徹底甩脫的紅色粘液和絲線。

遲鈍的大腦慢了幾拍,忽然意識到,那根本不是什麼絲線,那分明是一縷一縷肉絲,人類的肌肉束。

那是……在人類脊椎上,還未能徹底剝離的血肉。

像是用剔骨刀硬生生將一整具完整的脊椎從身體裡拔出來,脊椎成為了尾巴,而在尾巴盡頭的……

舍友不可自抑的臉皮劇烈顫唞著,強撐著自己抬起頭,順著尾巴一路向上看去。

然後他看到,就在扭曲變形的鐵皮後面,一顆人頭,緩緩從洞口出現。

沒有眼白的黑眼珠轉了轉,鎖定了距離大門最近的舍友,那張青白僵硬的面孔咧開嘴角一直到眼睛下,它在靠近宿舍,慢慢從洞口下穿過。

舍友睜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全身熱血上湧,就在那一瞬間,時間和空間都彷彿被無限拉長又縮短。

他能聽得到,細微彷彿冰凌崩塌的聲音。

是轟然倒塌的精神防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鬼,有鬼啊——!”

“沒想到,男生宿舍樓看見鬼的還真不少。”

明荔枝撓頭:“要都一個個翻過去嗎?已經是熄燈時間了,我們倒沒那麼著急,但他們應該快睡了。”

“祈老闆說,鬧鬼目擊可以連成地圖……但現在看,我們還要再給這地圖加上一個時間。”

左春鳴轉身,沉思問:“如果按照時間串聯起來,這些地點更像什麼?”明荔枝一頭霧水,但還是乖乖照做。

當他把所有的時間地點一併作為線索標註出來的瞬間,就連他自己也不由得微微睜大雙眼,屏息細看。

——那更像是一條蛇遊走過的路線。

所有看到汙染物的宿舍,都按照時,規律排布在蛇形路線兩側。

而最開始的起點……

就是跳樓的那間宿舍。

“左大哥……”

明荔枝抬頭,他意識到了什麼,恍惚喃喃:“蛇尾巴,沒出宿舍樓。那東西走的路線不是向外離開,而是在向內。”

也就是說,汙染物並沒有像他們之前以為的那樣,離開宿舍樓躲避進了山林。

而是從一開始,就始終停留在這裡。

左春鳴睜大了眼睛。

不等他說話,兩人忽然間聽到身後傳來的驚恐尖叫聲。

那聲音撕心裂肺,已經破了音的沙啞,聲聲泣血,任何聽到這慘叫的人都能清晰感知到他的恐懼。

而聲音的來源,正是他們剛剛離開的那間宿舍。

“草,壞了!”

左春鳴猛地轉身,狂奔向那宿舍。

汙染物沒走,根本就是潛藏了起來暗中尋找機會。不知汙染物為什麼會選定那間宿舍,但現在他們倒是搞清楚了一件事——剛剛他們聽到的雜音,就是汙染物靠近的徵兆!

左春鳴遠遠就看到那間宿舍的大門緊緊關閉,但不等他為此而鬆口氣,就在轉彎後忽然看清大門的鐵皮已經扭曲,露出足夠人通行的大洞。

宿舍內部昏暗看不清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慘叫聲就是從那後面傳出來的。

不止是一個人,一道聲音。

過於慘烈的喊聲驚醒了旁邊宿舍,不少學生都被嚇醒後又憤怒又好奇的推開門,想要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明荔枝疾速奔跑而過,眼看見沿著走廊的一間間宿舍都開啟了房門,像主動開啟貝殼傻乎乎等待敵人來吃的扇貝。

他:…………

忽然有點理解我老闆看我的感覺了。

他立刻眼疾手快的一伸手,奔跑腳步未停,就已經將大門重重摔了回去,“啪!”的一聲重響。

排成一列的宿舍方便了明荔枝操作,他摔回去兩個之後找到了手感,更像是自動流水線作業,甚至就連跑過去的速度都沒有慢下分毫,就已經冷酷無情“啪!啪!”摔門。

偶爾還伴隨有宿舍內的哀嚎痛苦和怒罵。

“鼻子,撞到鼻子了!好疼。”

“誰啊這麼缺德,趕著投胎呢是吧?”

“關我門幹什麼?”

明荔枝清了清嗓子,揚聲喊道:“殺人呢啊,沒聽見嗎還敢出來?我也不怕買一送一,誰敢出來我就多殺一個。”

本來還打算重新推開的門,瞬間緊緊閉合,像一隻蚌。

而宿舍門後,也終於安靜了下來,抱怨聲一掃而空。

明荔枝看著自己的戰果,滿意的點點頭。

等他緊追著左春鳴跑到出事宿舍的時候,左春鳴已經一腳暴力踹開大門衝了進去。

走廊的亮光灑進宿舍,也讓宿舍內的情況暴露在兩人眼中。

男生和舍友緊緊縮在桌子下面,而在他們面前,墜掛著脊椎長尾的頭顱飄飛在半空,正逐漸逼近。

那模樣,正與明荔枝看到的,專員從醫院發回來的照片一模一樣。

汙染物!

明荔枝猛地睜大眼睛,大腦還沒有反應的時候,身體已經先一步衝了出去,拔出腰間配槍指向那汙染物。

從進入調查局以來,雖然明荔枝經過了助理考核又隨祈行夜四處出外勤,和其他外勤人員一樣配備對汙染特製武器,但他從來沒有真正扣下過扳機。

他知道使用方法,也知道調查局再三強調汙染物並非人類,墮化不可回溯,那已經是隻知道吞噬和傷害的另一個物種。

但不論如何,明荔枝都無法真正忘記,這些汙染物……也曾經是鮮活人類。

他滾了滾喉結,搭在扳機上的手指難以落下。

左春鳴已經怒吼一聲衝向了那怪物,毫不猶豫的擋在兩個學生面前,直面怪物。

在街頭靠著一股狠勁,硬生生闖出屬於自己天地的情報中間人,從來不是畏懼退縮之輩。

“你們兩個藏好,看見情況不對就立刻跑。知道嗎?”

左春鳴匆匆掏出阻斷劑塞進兩人手中:“如果,如果那鬼真的咬你們了,就立刻喝這個。不要怕,我是來救你們的。”

男生和舍友滿臉淚水,哽咽著點頭。

左春鳴已經轉身,冷肅了眉眼拎起旁邊鐵皮椅子,仰頭看向頭顱,冷笑:“什麼垃圾玩意兒也敢出來嚇唬人,傷害這些小朋友算什麼本事?媽的,廢物!”

頭顱衝過來的同時,左春鳴也毫不猶豫迎了上去,手中鐵皮椅子重重砸向頭顱。

放在普通人身上絕對會頭破血流的攻擊,落在汙染物這裡,卻像是從空氣中穿了過去,根本沒有被椅子砸傷,反而穿過了椅子,繼續衝向左春鳴。

第一次遭遇汙染物的左春鳴,重重愣住了。

這是超過他以往認知的結果,甚至打亂他本來計劃好的攻擊和營救方式。

他無法傷到汙染物,汙染物卻會對他造成實際傷害,甚至汙染,墮化,將他也變成猙獰可怖的汙染物……

甩過來的骨尾已經如鐵鞭般抽向左春鳴,快速接近時甚至只能看到殘影,遠非普通人類可以反應過來的速度。

在一秒,最多兩秒之後,就會將左春鳴的頭顱砸個稀巴爛。

男生和舍友不由得發出驚呼,下意識閉上眼別頭不忍去看。

卻聽——“砰!”

槍擊聲響起。

左春鳴眼睜睜看到自己眼前的汙染物晃了晃,子彈射入汙染物頭顱又穿出,濺起血花,與此同時,汙染物的速度被大幅度削弱。

讓他得以找準時機猛地一矮身,堪堪避開甩向自己的骨尾。

左春鳴喘了口氣站穩,隨即驚愕轉身,看向宿舍門外。

明荔枝站在光裡,手中機槍穩穩對準汙染物,槍口還飄散著硝煙。

他偏了偏頭,沉聲問:“有受傷嗎?左春鳴。”

一時間,左春鳴以為自己看到的,不是跟在祈行夜身後的軟糯小傻子。

而是懸鏡集團,明鏡臺,明家……

明鏡臺的身影,彷彿在這一刻與明荔枝重合。

當明荔枝退去稚嫩和笑容後,才會發現,那份俊美一如明鏡臺,而沉穩,也始終流轉。

祈行夜不在,撐住天地的人缺席。

於是明荔枝站了出來。

從祈行夜,與明鏡臺庇護的陰影中。

左春鳴驚愕在原地,明荔枝卻沒有就此停下動作。

“砰!砰!砰!”

三槍連發,槍槍正中靶心,將汙染物的頭顱徹底轟得稀巴爛。

血流飛濺的黏膩聲音中,那顆飄搖在半空中的頭顱,就像過於熟爛的西瓜,轟然砸向地面,化作一灘血肉碎骨爛泥。

再起不能。

沉穩補槍的明荔枝跨過門檻,走到汙染物屍骸邊停下,垂眸看了看頭顱,確定它沒有任何再“復活”的機會,這才轉頭看向左春鳴,向他揚了揚下頷。

“嚇到了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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