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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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署遺址近在咫尺, 只要晏洺席想,他立刻就能衝進遺址,釋放儲備的能量。

但他卻只是靜靜站在原地長久回望祈行夜, 沒有任何動作。

陰雲之下,晏洺席像是失去了所有生命力, 變成一尊矗立廢墟中的雕像, 面無表情的漠然。

“看到了嗎?晏洺席,那些被你忽略的真實世界。”

祈行夜單手插兜, 信步閒庭般從廢墟高處走下來, 笑著走向晏洺席。

他點點頭:“看你的表情, 應該是看到了。”

“怎麼樣?晏洺席,銜尾蛇為你帶來的未來,幾百年之後現實世界將會經歷的劫難……你看清了嗎,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你問我究竟想讓你看到什麼。”

祈行夜垂手指向自己腳下踩著的廢墟,聲音堅定:“死亡,混亂, 愚昧,平凡……這才是被你忽略的真實。晏洺席, 你的理想沒有生根發芽的土壤。”

晏洺席明明是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為人類選擇最有利的未來,最終,卻還是同樣失敗於他的理想。

“汙染奉你為神,認為你會帶來新紀元。那祈行夜,你打算怎麼做?”

他低聲道:“人類的未來,會好嗎?現實會跳出迴圈,脫離第二世界悲劇的結局嗎。”

與生死輸贏無關,只與理想和未來有關。

在晏洺席錯愕的注視下,祈行夜輕笑著攤手:“晏洺席,我成長於街頭巷尾,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是靠我自己的力量,沒有人照顧我,是我在為我自己的人生做決定,站在每一個人生的岔路口,為自己做選擇。”

那些衣衫襤褸的難民們前一刻還在與晏洺席交談, 這一刻,就因為明顯不是尋常人的祈行夜的出現, 而快速縮回了廢墟角落的陰影裡, 不想為自己招惹麻煩。

他緩慢轉身,看向周圍因為祈行夜的出現而忌憚的難民們。

“祈行夜,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但晏洺席卻只是滾了滾喉結,然後低笑著緩緩搖頭。

晏洺席卻只想苦笑。

從殺死晏安,拿走銜尾蛇,佈局全球,二十年的謀劃。

晏洺席頓了下,轉身平靜問祈行夜:“那人類的未來,會是怎樣的?他們最終的結局會是如何,什麼才是正確的?”

沒有人在意,沒有人關注,未來或者理想與自己無關,他們唯一在乎的,只有今天的晚飯。至於明日的太陽是否會再次升起,抑或是失敗……

更是與所有人息息相關。

不戰而屈人之兵。祈行夜做到了。

“如果我是錯誤的。”

就算是他,也沒想過他和祈行夜會有如此平和相處的機會,能像現在這樣,遠離所有追隨者和下屬,只有他們兩人,不帶有任何情緒的冷靜交談。

荒涼, 麻木,死寂。

祈行夜緩緩前傾身軀,注視著晏洺席一字一頓:“不論是何種未來,都是人類自己的選擇,他們會自己為自己的未來負責,不需要任何人干預,更不應該為任何人的理想而犧牲。”

“生命從來堅韌,他們不需要造神——他們本身,就是自己的神。”

晏洺席終於動了。

祈行夜沒有說一句過分的話,卻讓晏洺席只覺得心臟在墜落冰窖,寒冷從四面八方襲來。

“晏洺席,你對未來的規劃裡考慮到了一切。卻唯獨沒有人的存在。”

他抬手,緩緩拭去臉側滑落的血跡,喃喃低語:“這都是……為了什麼……”

有什麼能比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更痛?

晏洺席連呼吸都覺得肺部隱隱作痛,彷彿二十年來始終支撐著他,讓他不曾懈怠一秒鐘的那股力量,散了。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唇邊噙著笑意:“也不必有人全權為人類規劃未來。”

晏洺席揚手,隨意丟掉了手裡的武器。

有問題的不僅僅是這個世界,或是導致末日的核.戰爭。

晏洺席定定看著祈行夜,許久,他垂下眼睫,漠然看向腳下的廢墟。

就連眸光也黯淡下去,沉沉死寂。

“不必有人為我規劃未來。”

“忽略真實, 就註定會招致失敗。”

他想過或許自己會失敗,祈行夜所掌控的龐大能量令他忌憚。

長久的沉默令餘荼警惕皺眉,緊握槍械。

“是你,贏了啊……”

祈行夜挑眉,像是聽到古怪的提問般訝然:“我為什麼要做?”

但他從未想過,祈行夜並非用力量壓制他、在戰爭中打敗他,卻讓他從意識的根源,心甘情願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祈行夜輕輕歪頭:“現在,告訴我, 你還想融合兩個世界嗎?”

只要晏洺席有所異動,立刻就會死於她的槍口下。

除了晏洺席之外,無人在意。

他輕笑:“沒有人的未來和文明,算什麼現實?”

祈行夜深深看著晏洺席,鄭重點頭:“我想,會的。”

“沒有任何種群能夠確保自己永遠延續,即便是現實,在人類的文明之前,也已經有過十三次大滅絕。但是,在最終的毀滅來臨之前,人類都絕不,絕不會放棄希望。”

祈行夜眉眼嚴肅:“或許到那一日,你會看到你想要的未來。晏洺席。”

理想主義者的理想,最終折戟於廢墟。

但希望——希望永垂不朽。

只要人類有生命,希望就會與生命一同延續下去。

直到第二世界。

然後,超越第二世界。飛躍悲劇,突破迴圈。

晏洺席輕輕點頭:“我知道了。”

祈行夜笑眯眯頷首,走向晏洺席想要將他帶走。等待他的,會是調查局總部的關押和調查,所有生命的審判。

晏洺席卻後退了半步,抬手做出制止的手勢。

“但是我並不準備隨你一起離開。祈行夜,我知道你打算怎麼做,但很遺憾,沒有人有資格審判我。”

晏洺席抬眸時的剎那間已經轉換了情緒,似笑非笑:“你贏了,祈行夜。但我並沒有徹底輸掉這場戰爭。”

“遠在你們抵達第二世界之前,餘荼佔領陸地的同時,管理署和樂園出逃的人,就已經將汙染能量散播出去,向燈塔方向匯聚。”

只在眨眼之間,前一刻那個失魂落魄的晏洺席已經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祈行夜更加熟悉的、未來科技集團掌權人,銜尾蛇幕後之人。

——謀算一切,算計全域性,所有人都不過是被他擺在棋盤上的棋子,利用到榨乾最後一絲價值。

祈行夜錯愕:“你做了什麼?”

“恰恰相反,你應該問的是——我沒做什麼。”

晏洺席勾唇輕笑,姿態從容:“界壁早已經千瘡百孔,即便沒有我,已經碎過一次的玻璃瓶,就算看起來再完美,縫隙也依舊存在,汙染會從縫隙進入現實。”

“現實本應該在十八年前就陷落,只是陰差陽錯,被你阻止。但是祈行夜,你能阻止一次,又能一直保護人類嗎?你說我不應該為人類謀劃未來,可你又如何能阻止人類滅亡的危機?”

他抽出手帕,慢條斯理擦去手掌上的血跡:“說到底,這原本並非我主動挑起的戰爭,而是第二世界。”

“界壁已經不再完整,就算沒有銜尾蛇,幾十年上百年後,被洪水衝擊的堤壩依舊會倒塌。到那時,第二世界還會再次入侵現實,你又能怎麼做?”

晏洺席微微頷首:“銜尾蛇的存在,只是加速了第二世界曝光的速度。我雖然利用第二世界,但同時你也不可否認,是我二十年來阻止了第二世界對現實的入侵。”

“但現在,因為你的干預,銜尾蛇失效——下來會發生什麼嗎?”

晏洺席平靜道:“很快,失去界壁和銜尾蛇阻擋,第二世界的汙染會匯聚到燈塔這個能量旋渦,那裡是整個世界界壁最薄弱之處,如果沒有人為干預,它將成為阿喀琉斯之踵,界壁將以此為基點開始崩塌。”

而一旦界壁出現漏洞,立刻就會如同多米諾骨牌,橫亙於兩個世界之間的界壁,將會全線崩塌。

只是到那時,缺少了有效引導,在能量衝擊下自然崩塌的界壁,會如同潰敗的堤壩,能量如洩洪向現實世界傾斜。

而在原本的銜尾蛇計劃中,三權分立中屬於明言的那部分,就是為了防止這樣的情況出現。在界壁另一邊的現實,本應該有晏洺席的部下守在那裡,等待接收來自第二世界的能量,將其全盤蒐集起來,透過大海的儲存水量卸掉衝擊波,讓現實在部分人的犧牲中,階梯過渡到平靜,完成緩衝。

但是現在……

“你贏了,祈行夜,我會放棄銜尾蛇計劃,不再插手干預人類的未來。”

晏洺席勾了勾唇角,眉眼間帶著戲謔笑意:“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就全看你了,祈行夜。一旦能量洩洪,整個現實都會暴露在第二世界的汙染面前。”

“到那時,有多少人能存活,我也不清楚。”

晏洺席似乎想到了什麼,低低笑出聲:“或許,會全人類滅亡也說不定?”

祈行夜在短暫的錯愕之後立刻反應過來,陰沉下眉眼死死盯住了晏洺席。

“你早就算好了,是嗎?”

晏洺席攤手,並沒有否認:“這不是你早就清楚的嗎?祈行夜。我從不打無準備之仗。既然要獨身與你會面,我又怎麼會忘記你的危險性?”

“我不認為自己會輸,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為自己可能的失敗做好後續準備。”

晏洺席輕輕抬眼:“祈行夜,這就是我為你準備的盛宴,喜歡嗎?現在,人類擁有了選擇的自由,但同時他們也必須自己面對可能的覆滅。”

“如果你沒能救下他們,當人類滅亡的那一刻——祈行夜,別忘了告訴你自己,百億人的死亡和他們葬送的未來,都將歸咎於你。”

晏洺席輕笑著轉身,準備離開廢墟,走向管理署遺址的方向。

祈行夜眼疾手快,立刻抓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動彈半步。

“晏洺席。”

他冷笑:“你打算去哪?威脅我之後還想要離開嗎?”

晏洺席側首垂眸,看向搭在自己肩膀上祈行夜的手掌。

“我與你不同,祈行夜。比起謊言,我更喜歡從一開始就隱於黑暗。不必擔心我會欺騙你,那是我不屑做的事。”

晏洺席平靜道:“我說會停止銜尾蛇計劃,就一定會停止——就算我想要繼續,你也已經毀掉了絕大部分銜尾蛇的建設,早已經沒有了完成的機會,不是嗎?”

“如果不相信我,那就相信你自己吧,祈行夜。”

“世界,是你的了。人類存續與否,與我無關,全都在你手裡。”

晏洺席頷首:“看在楓映堂的份上,我給你最後一句勸告: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刻返回燈塔,制止堤壩潰敗之災。”

祈行夜眉尾一跳:“楓映堂。”

他驟然冷肅眉眼:“你把他怎麼了?”

晏洺席不會無緣無故提起楓映堂。

以祈行夜對晏洺席的瞭解,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楓映堂作為人質,威脅他得到自己想要的。

果然。

晏洺席低笑出聲:“如果贏家是你,忽然也不是那樣不可接受了。最起碼在我放棄銜尾蛇之前,將人類的未來託付給了合適的人選,這也算是我能為人類世界做的最後一件事。”

他將終端扔給祈行夜:“自己看,祈老闆。就算我說你也不會相信,不是嗎。”

祈行夜卻在看清螢幕上畫面的瞬間,瞳孔緊縮。

終端上播放的,是與現實相連的監控。

純白冰冷的書房裡,楓映堂坐在滿室通頂的書架前,手中攤開一本書,正全神貫注的閱讀。

而在他身邊的桌子上,同樣堆放著零散放置的書籍。似乎這樣的閱讀,已經持續了不短的時間。

這片空間裡沒有其他人的身影,也看不到門窗,只有恆定的光明與白色,時間在與書籍一同流動。

但在終端螢幕的角落上,卻標示著鮮紅的倒計時。

“祈老闆是個朋友很多的人,真是令人羨慕。”

晏洺席輕笑:“我是沒有朋友的人,就算身邊某人死亡,我也不會在意。”

“但是祈老闆,你這樣重感情的人,大概還是會在乎好友的死亡?”

祈行夜心下沉重,隱約猜到了什麼。

“你什麼意思?”

“關押楓映堂的地方,只有我知道,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能放他離開。”

晏洺席垂眼:“如你所見,楓映堂所在的密閉空間,只剩下不足五小時的氧氣。一旦倒計時歸零,他就會死於窒息。”

他勾了勾唇角:“聽說,窒息可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

晏洺席從容不迫,祈行夜卻眼眶赤紅。

“你他嗎!”

祈行夜暴怒低喝,一拳揮向晏洺席。

“砰!”的一聲,結結實實打中晏洺席那張俊美的面容。

祈行夜全力一拳,打得晏洺席踉蹌後退數步,才踉蹌著勉強站穩身形。

當他再抬頭,嘴角已經淤青充血,一絲血液緩緩順著破開的唇角蜿蜒流淌。

“楓映堂喜歡你!晏洺席,你沒有心的嗎!”

祈行夜抓住晏洺席衣領,再次揮拳上去,拳風呼嘯凜冽如刀:“你這樣的人,難道會看不出楓映堂在想什麼?你一定要把你利用到榨乾最後一點價值嗎?”

“晏洺席,你對楓映堂難道,難道就沒有過任何猶豫嗎!”

祈行夜氣到胸膛劇烈起伏,一拳,一拳。

晏洺席沒有任何躲閃的悉數承受。

“行夜。”

商南明平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制止了祈行夜將要砸向晏洺席的下一拳:“當務之急,是楓映堂的性命。”

祈行夜緊握的拳頭停在半空,但他死死看向晏洺席的目光卻不曾和緩半分。

“你到底把楓映堂當成了什麼?晏洺席,我知道你沒有感情,視感情為廢物,但我沒想到,你會卑劣到連他人的情感也利用。”

祈行夜鋒利的目光幾乎凝實成刀,將晏洺席的血肉一片一片剮下。

“我從未見過楓映堂那樣喜歡過誰,他在說起你的時候,眼神都格外不同……晏洺席,你竟然在用楓映堂的命,來威脅我。”

晏洺席微笑。

他無視祈行夜的暴怒與自己的傷勢,只是抬了抬手,平靜示意道:“祈老闆也可以無視我的威脅,只要你放棄楓映堂的命,我就不算利用。”

“別客氣,留著終端吧。”

晏洺席道:“五個小時,勉強足夠我從第二世界回到現實,開啟關押楓映堂的密閉空間,在氧氣耗盡之前放他離開。但如果祈老闆不想被我這種人威脅,那這五個小時,將是楓映堂生命最後的時光。”

他輕笑:“楓映堂提到過,你是他的好友。作為好友的祈老闆,應該不會想錯過楓映堂生命最後的影像?”

“雖然祈老闆說我是沒有感情的人,但我也算心軟了一次。”

晏洺席挑了挑眉:“最起碼,還給了你最後注視楓映堂的機會。不是嗎?”

怒意在祈行夜胸臆間翻滾,殺意將要衝破平靜。

但商南明卻將手搭在了祈行夜肩膀上,輕柔將他拽向自己身後。

隨即,他抬眼,冰冷看向晏洺席:“晏先生想要什麼?”

“不要阻攔我,讓我離開。”

晏洺席頷首:“作為交換,我會在回到現實後,立刻放走楓映堂,讓他避免死亡。”

商南明絲毫沒有被楓映堂可能的死亡動搖,哪怕那是他的副官。

就連餘荼都慍怒皺眉的當下,他依舊保持平靜理理性:“如何證明你會完成交易。”

“無法證明。”

晏洺席勾唇:“你只能賭,賭我會放楓映堂一條命。但是商長官,如果你們抓住我,不讓我離開,楓映堂必死無疑。讓我離開,他還有一半的機率活下去。”

“他的生死,對我而言可有可無,就看祈老闆和商長官是否在意了。”

晏洺席平靜道:“如祈老闆所說,我是理想主義者,不必擔心我會啟動銜尾蛇。既然我已經意識到它的失敗,就絕不會再繼續。”

“我對戰局,已經失去影響力,在大局裡,我可有可無,不過是你們最後拿我到京城交差換功績的區別。現在你們面臨的危機與我無關,相反,我反而提醒了你們界壁的危險。”

“我無所謂。”

晏洺席轉眸看向祈行夜:“祈老闆覺得呢?”

祈行夜想一拳打爆這傢伙的頭。

但當商南明看向祈行夜,平靜等待他的決定時,祈行夜卻在胸膛劇烈起伏間,還是艱難擠出氣音。

“放這混蛋滾!”

祈行夜磨牙,盯住晏洺席的眼神陰森危險,想要將他撕碎。

卻又不得不在理性的敦促下,逼迫自己說:“讓他滾回去救楓映堂。”

商南明平靜頷首。

只是在晏洺席轉身走向遠處時,又冷漠問他:“晏先生。”

“你將楓副官,看做什麼?”

晏洺席腳步一頓,卻又再次邁開長腿。

他沒有回答。

只有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

祈行夜氣得想要把晏洺席抓回來左勾拳右勾拳,但商南明成功作為平息怒意的抑制器,平靜分析此刻的戰局。

“晏洺席的威脅是真實的。”

商南明漠然看向遠處的燈塔:“第二世界失去管理署的秩序,已經在暴走邊緣。”

一直以來被強行壓縮的汙染能量,都被管理署壓制和管控。但現在管理署自身都已經被晏洺席打破,自顧不暇,又怎麼還會管理汙染能量?

早在餘荼進入第二世界之前,能量就已經在緩慢洩露,並逐漸向燈塔的方向匯聚。

作為海中最大的汙染設施,燈塔就是風暴眼。

一旦汙染的旋渦真的成形,那整個第二世界都會在短時間內迅速匯聚向燈塔。到那時,就算沒有銜尾蛇發起總攻,本就是建立在界壁最薄弱處、連通兩個世界的燈塔,會在大量能量的壓迫下不堪重負。

也成為界壁崩塌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楓映堂的生死,是晏洺席威脅祈行夜的具現。

但脆弱的界壁帶來的危機,才是晏洺席真正敢與商南明談判的底牌。

祈行夜氣得拽過商南明的手掌磨牙:“機器人!”

商南明無奈:“行夜……”

祈行夜狠狠磨牙,嗷嗚嗷嗚狂啃。

但他還是把小煤球扔了出去,被他掌控的汙染能量很快帶回了遠方的訊息。

——旋渦,確實在燈塔底部的深海加速形成中。

“就應該殺了晏洺席!”

祈行夜:“千刀萬剮!五馬分屍!十大酷刑!”

商南明一句一應,對祈行夜的選擇沒有反駁。

不過——“等界壁危機解決後,回到現實再殺。”

祈行夜氣得踹了商南明一腳,轉身大步流星走向管理署遺址:“知道了!”

“晏洺席儲存的能量還在這,我去處理掉它。在這等著,不許跟上來!不喜歡你,哼!”

商南明終於拿回了自己的手。

他低頭一看,骨節分明的手掌上,一個深深的牙印帶著血絲。看起來短時間內會留疤了。

餘荼同情看商南明一眼:“他說不喜歡你。”

商南明:“……我聽見了,不用你再重複。”

又扎一刀。

餘荼聳聳肩,卻在看向燈塔方向時,重新嚴肅了眉眼:“界壁什麼時候會破裂?”

“以晏洺席的威脅來看,他既然想要用楓副官放在權衡天平的另一邊,讓我們在界壁危機下無暇顧及他,那在他的估算中,界壁破裂的時間應該也在五小時之後。”

商南明平靜道:“我不贊同晏洺席的銜尾蛇計劃,但他此人,確實是世間難有的敵人。”

餘荼:“……不要這樣尊重你的敵人好嗎?”

她舌尖頂了頂上牙膛,“嘖”了一聲:“機器人。”

“晏洺席雖然用毀滅威脅我和行夜,但他話語裡,同樣也留下了解決的方法。”

商南明眉眼無波,對餘荼的不快恍若未聞:“他與明言接觸過,他知道有關於我和行夜的真相。”

十八年前,與第二世界入侵現實相對的,是祈行夜成為汙染能量的載體,阻止了入侵的同時也拿走了所有能量。

但是少年的祈行夜是人類,純粹的血肉之軀無法抵禦強大可怖的能量。為此,當時作為被保護者的商南明,也與祈行夜一同分擔了那份能量。

或者,餘荼更熟悉另一個名稱:特殊體質。

與祈行夜相對應的,商南明的“特殊體質”,是淨化。

——意志選擇下,比起世界,商南明優先選擇保護祈行夜,幫助他一同度過了承載汙染的痛苦。

而當他們在一起,就是完整的力量體。

祈行夜擁有滔天的能量,足以橫掃千軍,所向披靡。

商南明,卻可以控制汙染的範圍,防止它傷害祈行夜。

而這份力量,同樣也在界壁危機面前,有了另一重意義。

“重塑界壁。”

當商南明平靜說出自己的結論時,不僅吞噬了儲備能量剛回來的祈行夜,就連餘荼都驚愕看向他。

“正如晏洺席所說,界壁已經千瘡百孔,不是嗎?”

商南明漠然側眸:“就算不是今天,未來千百年後的某一日,界壁也會不堪重負,最終坍塌。到那時,從第二世界湧向現實的海嘯,只會比今日更為兇猛。”

“既然現存的界壁已經失去原本功能,那就乾脆換一個新的,永絕後患。”

商南明平靜道:“與其寄希望於界壁,不如主動掌控局勢。”

“但是明言的公式沒有完成,我們沒有反向回溯的基準點。”

餘荼皺眉:“你說的輕鬆,但更換界壁?”

她輕輕搖頭:“伊芙波娃和明言這樣的頂級科學家也沒能做到的事情,你想怎麼做?”

即便是大禹治水,也沒有說天漏了,直接換一個天空。

商南明的解決方案讓餘荼心動,卻又不得不質疑它的可行性。

“我和行夜一起,就可以做到。”

商南明看向祈行夜,向他伸出手:“一起?”

祈行夜錯愕,隨即思緒迅速運轉了一圈,忽然間恍然大悟:“哦!”

“確實是可以。”

祈行夜本身就掌控著十八年前的龐大力量,在第二世界摧毀了晏洺席所有的勢力之後,他又瞬間將那些溢散的汙染能量吞噬,將自身作為所有汙染的牢籠,不讓它有繼續汙染其他人的可能。

再加上剛剛吞噬的儲備能量。

——祈行夜,等同於汙染本身。

他所掌握的力量,足以與第二世界匹及。

如果是祈行夜,就算替換界壁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有風險,如果沒有掌握好時機,有可能原本取代界壁的行為會變成對界壁的攻擊。必須要先砸碎界壁,再趁著第二世界沒有壓向現實的那一瞬間取而代之。”

祈行夜嚴肅點頭:“但是,值得一試。”

他需要先砸碎界壁,再釋放自己所掌控的所有汙染能量,控制它均勻覆蓋整個世界,取代已經支離破碎的界壁,成為新的橫亙於兩個世界之間的牆壁。

而當祈行夜的力量覆蓋世界,商南明“淨化”的力量,可以成為隔絕汙染能量與兩個世界的薄膜,讓它脫離祈行夜,同時也與兩個世界彼此間隔,成為獨立的“牆”。

但這整個過程說著容易,卻極考驗祈行夜和商南明互相之間的默契配合。

這是行走在刀尖上的豪賭。

賭輸了,他們就是毀滅現實世界的罪魁禍首。

但只要賭贏了——

“人們的世界,將恢復正常。”

祈行夜勾唇輕笑,眼眸中星光璀璨:“新的界壁將重新成為現實世界的保護神,人們的生活,將重歸1999年之前的平和寧靜。”

一個有機會清掃所有汙染,迴歸正常平和未來的機會。

被打亂的世界線重新回到正軌,汙染帶來的影響會逐漸消失。到那時,就像從未發生過一般。

停止的時間指標,從1999年開始,重新向前。

祈行夜笑著伸出手,牢牢握住商南明伸向他的手掌:“害怕輸,又要怎麼贏?”

“一起豪賭一把吧,商商——為了有我們所愛著的人們生活的世界,為了我們的未來。”

祈行夜彎了彎眼眸,燦爛笑容毫無陰霾:“就像我們在第一次重逢時說好的。榮共榮,死,同穴。”如果賭贏了,他們就一起回到恢復平靜的現實,繼續他們沒有終結的幸福。

如果輸了……那就一同面對世界毀滅的風暴,承擔所有罪責,一起死在世界對沖的湮滅中。

“走吧商商。”

祈行夜揚了揚下頷,笑得輕鬆,彷彿只是要一起去郊遊:“讓史上最偉大的偵探帶你去殉情~”

商南明彎了彎唇瓣,毫不猶豫點頭:“好。”

餘荼很快帶著界壁將要崩潰的訊息回到燈塔,她帶去了商南明的命令,將所有滯留在第二世界的人們,都等待旋渦摧毀燈塔、兩個世界相連的那一刻,重新送回現實。

晉南等調查官們想要留下,他們堅定說絕不臨陣脫逃,要跟著商長官和祈老闆共進退。

但餘荼冷笑一聲,一個個毫不留情揍過去,一手一個扔給了聶文,讓他看好這些調查官,一起帶回現實。

“那已經不是人能參與的事,而是屬於神的領域了。”

餘荼冷聲道:“留下來也只是無謂的死亡。”

晉南還想反抗,就被餘荼扔了一箱沉重資料過去。

“商南明有令,所有調查官的任務,就是護送滯留於此的人們和汙染資料一同離開。”

來自商南明的命令果然鎮壓了調查官們。

燈塔內所有珍貴的資料和樣本都被迅速打包,在餘荼的指揮下平穩有序的撤離。

與此同時,旋渦也已經在燈塔的海底生成,海水咆哮掀起巨浪,驚濤拍岸,狂暴能量衝擊下,天塌地陷,燈塔劇烈搖動如末日將至。

“咔,嚓——!”

連綿不絕的碎裂巨響響起,轟隆如驚雷,陰雲滾滾卷向燈塔旋渦,天地變色。

燈塔前方,也緩緩出現了不應該屬於第二世界的景象。

海水清澈,天空澄明,還沒有被戰爭和死亡摧毀的生機,隱約還能看到遠處海岸邊緊張駐守的隊伍。

那是現實。

與他們來時的路緊密相連的通道,重新開啟。

“來了。”

餘荼冷肅低喝:“所有人——立刻離開!”

早已經被告知了危險的眾人不敢停留,立刻在調查官們的護送指揮下奔跑向通往現實的路。

界壁在旋渦聚集的能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破碎聲。

舊的屏障正在消亡。

而新的神明,於天空之上,溫柔俯瞰大地。

最後一個斷後撤離的餘荼在離開第二世界之前,再一次的回首,深深看向將會毀滅的廢土世界中電閃雷鳴的陰沉天空。

祈行夜恣肆暢快的大笑聲從天空傳來。

彷彿危險的戰場之於他,不過是有趣的遊樂場。

而只要有商南明站在他身邊,他可以抵達任何遠方,贏下所有勝利。

只要他們在一起,就沒有做不到的事。

餘荼勾了勾唇角,轉身離開。

然後,舊的界壁徹底破碎。

無數汙染粒子紛紛揚揚散落,如一場盛大的落雪。

商南明抬手,輕柔拂去祈行夜肩頭的雪花。

祈行夜回眸輕笑:“開始了,商商。害怕嗎?”

商南明低笑出聲:“有你在,我怎麼會害怕。”

現實是我的責任,但你——行夜,你才是我的全世界。

與你同生死,共白首,便是我願望所歸。

商南明俯首,眼眸含笑:“無論輸贏生死,我與你同在。行夜,這是我最好的結局。”

祈行夜笑著踮腳,猛地湊到商南明唇上。

“商商,我有沒有說過,我超————愛你的!全世界最愛你,所以,一起殉情怎麼樣?”

“這樣,就算我們輸了,千百年後他們找到我們的屍骸,也會見證我們相擁而死,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也彼此相愛。我們會腐爛在一處,血肉相融,魂靈同在。沒有人能分開我們,即便是死亡。”

彷彿回到他們重逢後的第一次並肩戰鬥。

在絕望與硝煙的廢墟中,祈行夜向商南明伸出手,向他發出殉情的邀請。只是那時,商南明想要將祈行夜推向汙染外的平和世界。

而現在,他毫不猶豫應下:“好。”

商南明環住祈行夜的腰身帶入懷中,闔眸加深了這個吻。

“舊日的世界以我們終結,新紀元也將由我們開啟。”

而在他們的擁抱中,汙染能量磅礴噴湧,席捲天地,霎時間覆蓋整個第二世界。

那一刻,天地褪色,時間與空間失去意義,彷彿回到宇宙爆炸的恆點。

只剩下商南明與祈行夜眼中映出的彼此。

寂靜無聲的黑暗世界,只有他們的愛意永恆。

山無陵,江為竭。

至世界末日的盡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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