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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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映堂是接到晏洺席的訊息, 才會從指揮部離開。

林不之和商南明不在,楓映堂就是整個調查局上下的主心骨。

海邊小鎮已經被確認為與第二世界的接壤處,作為第一戰線, 如果前方的祈行夜失敗,這裡將成為第二世界最先侵入現實的節點。

兵力大量集中於此, 楓映堂自然也會出現在這裡。代替商南明, 指揮調查局。

但即便公務繁忙,當晏洺席說, 自己得到了一條重要情報, 想要親自告訴他時, 楓映堂還是來了。

遠遠的,他就看到晏洺席獨自一人站在海邊,眺望向大海盡頭的身影, 顯得安靜而寂寥。

好像這個人,從來都習慣了黑暗中孑孓獨行,沒有人讀懂過他, 他也不期待生命的溫度。

楓映堂不由怔了下。

但當晏洺席轉眸向他看來時,他還是重新揚起笑臉。

再發生什麼, 楓映堂記不清了。

模糊的視野慢慢清晰,他也終於能夠看清那人。

以及俯下`身, 越來越靠近他的晏洺席的臉。

隨之而來的, 就是向他湧來的黑暗。

高科技結晶下的碳纖維手環,輕得沒有一點重量,不會硌壞最輕柔嬌嫩的絲綢。卻也是最沉重的束縛,不解鎖,他就無法離開這片空間,無法逃離控制。

所有傢俱都被固定在地面上,像監獄一般,沒有任何拿起來當做武器的可能。偏偏整齊排列放置的書籍又沖淡了空間的冰冷肅穆,好像這裡不是審訊室,而是文雅淡薄的書房。

“洺席。”

記憶中只剩下海浪拍擊岸邊翻卷的雪白浪花, 悠長安靜的海浪聲,遠處營地燈火通明的倒影。

純白色手環,漂亮得像是昂貴的裝飾品。但他意識到,手環有著與外貌截然不同的冷酷作用。

晏洺席端坐期間,身後便是大片大片的書籍,也沖淡了他本身的威脅可怖,彷彿回到了醫院時兩人依偎的時光。

是……晏洺席。

“晏洺席……晏先生。”

然後?

他眉頭微蹙,似有歉意:“我已經儘可能放輕動作,但為了帶你離開,還是用了些方法,可能會需要些時間才能緩和。抱歉,調查官太多了。”

嗯?

楓映堂眼神微凝,看清了那是什麼。

“晏洺席。”

“是……是你嗎?”

當楓映堂從昏迷中逐漸回神,這才看清四周環境。

每一個擠出的音節,都用盡了全身力氣的痛苦艱難。

“不要想著把它摘下來,楓副官。”

為數不多的傢俱,只有他身下的床,空間兩側縱橫向遠處一望無際的書架,以及不遠處晏洺席所在的桌椅。

見楓映堂看來,晏洺席像是守在睡美人旁的騎士,為他的醒來而由衷高興,唇邊勾起笑意。

楓映堂緊緊盯著晏洺席的臉,緊張等待著他的回答。

楓映堂抿了抿唇,已經從最初的震驚逐漸回過神來,猜測到了自己此刻的境地:“你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麼?”

楓映堂再睜開眼, 還不等看清周圍環境,就先被過於明亮的燈光閃得刺眼,下意識抬手擋在眼前。

像束縛了飛鳥的羽翼,剝奪天空。

楓映堂向聲源處抬頭看去,卻見有人在一片白光中,背光而立。

“想要擾亂調查局的指揮系統嗎?還是想要我的某項許可權。”

純粹的白。

無數可能從他腦海中劃過,不久前的信任和溫情已經徹底破碎。

磁性低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不要做無謂的嘗試。會受傷。”

他看到晏洺席淺色的唇瓣一開一合,似乎在說什麼。可聲音被海浪聲淹沒, 他唯一隻記得,那雙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的蒼藍色眼眸, 複雜得讓他看不懂。

他低低笑出聲,垂眸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手環:“所以,我是被輕看了嗎?晏洺席。”

寬闊空間裡,入目便是大片大片的白,沒有任何溫度的冰冷,彷彿連時間和空間都消失了。

他安坐在椅子上,一雙長腿交疊,膝上攤開一本讀到一半的書,面容沉靜,眉眼平靜無波,如無垠深海,探不到底。

楓映堂深呼吸一口氣,像是在下定某種決心,然後才正色了神情,嚴肅問他:“一直以來,商長官和調查局追查的幕後主使,銜尾蛇背後真正的主導者……”

“感覺哪裡不舒服嗎?”

楓映堂瞭然,點點頭:“確實是一步好棋。只要商長官不在,林局長的腳步被絆住,我就會成為調查局所有許可權的樞紐。而三人中,我又最弱。”

楓映堂迅速檢查了自己,除了昏迷,他沒有任何傷痕,就連調查官制服都依舊整齊,連一粒多餘的灰塵都沒有。

卻有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他手腕上的東西,從眼角餘光劃過。

晏洺席安靜的聽著,耐心等待著楓映堂適應此刻的新環境。

會不會是誤會?會不會還有其他可能?

那位設下了二十年大局,將全球汙染機構和幾十億人,全都算計在銜尾蛇的棋盤中,卻一直隱於幕後,從未示人的【先生】,或許,不是晏洺席呢?

但楓映堂眼眸中的光,隨著漫長的沉默,逐漸消退,熄滅。

夏日的清風墜了地,荷花池塘橫屍殘葉,太陽無光。

所有的最不敢設想的噩夢,都在此刻成了真。

晏洺席從容頷首,欣然承認了這一切。

“徐麗麗,是我。”

“t國資本財.團,是我。”

“大洋集團,陸晴舟,遠洋控股集團,尼爾·漢克……未來科技集團。”

晏洺席放下手中的書,他高高坐在椅子上,一雙長腿交疊的沉靜,抬眸微笑著看向楓映堂,坦然向楓映堂揭露一切的真相。

“——從來都是我,糖糖。”

以晏安的死亡為開端,一切都是晏洺席的謀算。

未來科技集團,重點從來不在“集團”,金錢聲名對晏洺席沒有意義。

“future.”

晏洺席平靜垂眸:“這才是真正的我,也是一切的所在。”

確切說,從年幼的晏洺席意識到自己與父親不同的意志,決心殺掉父親取而代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了今天的結果。

一切都在晏洺席的計劃中,世界汙染趨勢始終在按照他的步調行進,甚至就連第二世界……以為自己是獵人而沾沾自喜放鬆警惕的第二世界,不過是傲慢下的犧牲品,晏洺席眼中不值一提的獵物。

楓映堂久久失言,難以言語。

良久,他顫唞著唇瓣,精緻清雋的臉頰失去血色,蒼白得搖搖欲墜。

“那你當時在華府……”

不需要再多詢問,在話剛出口的時候,楓映堂就已經立刻想明白了一切。

尼爾·漢克的筆記本,是晏洺席故意交給調查局的。

甚至包括尼爾·漢克本身的死亡,以及遠洋控股集團的覆滅,都是晏洺席的手筆。

當調查局發覺了銜尾蛇與遠洋控股集團的聯絡後,它的暴露,已經導致了它在晏洺席心中失去了價值,變成棄子。又恰逢秦偉偉聯絡晏洺席,想要得到銜尾蛇背後勢力的情報。

於是晏洺席快刀斬亂麻,乾脆將遠洋控股集團當做不良資產,從自己龐大的事業中剔除出去,當做垃圾一樣榨乾最後的價值——博取調查局的信任。

為了防止計劃出現變動,晏洺席殺了忠心耿耿二十年、知道所有真相的尼爾·漢克,將所有與銜尾蛇相關的機構、人員、事件,全都推到了遠洋控股集團上。

而作為遠洋控股背後母公司的未來科技集團,卻在這次事件中,被摘得一乾二淨。

甚至因為主動提供遠洋控股的情報,被華府高層追殺,捨命救下楓映堂的一連串舉動,而在調查局面前清洗了所有嫌疑。

哪怕是當時就在現場的商南明,也在親眼目睹了晏洺席命懸一線,幾乎死亡的漫長手術後,打消了對他的懷疑。

至此,藉由楓映堂,晏洺席完成了自己所有的目的,順利接近調查局,找到明言,完成了他計劃中的最後一環。

就連宴頹流發現海邊小鎮異常的線索,都是晏洺席扔掉了棄子,故意引導宴頹流發現的。

目的,就是引開商南明和祈行夜。

前線戰事緊張,後方必然空虛。

楓映堂,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聚集所有許可權的中樞。

到這一步,晏洺席只需要控制住楓映堂,就足以壓制整個調查局的指揮體系。

“不可能。”

楓映堂脫口而出:“你想得美!調查局體系是林局長與商長官共同設計,環環相扣,互為保險。很快就會有人發現我的失蹤,到時,你想要的所有許可權,都會從我這裡轉移出去。”

他死死盯著晏洺席,咬緊的唇瓣滲出血珠:“你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晏洺席。”

“是嗎?”

晏洺席挑眉,他笑意吟吟,並不意外:“調查局從來都是強勁的對手,即便是在國際汙染局勢中,它都一直如此醒目,讓人無法忽略你的商長官。而我,恰好一直信奉——不要只看局勢,要算計對手。”

“我瞭解商南明,商南明卻從不知道我的存在。”

晏洺席頷首:“他既然能設計這套系統,讓你接過許可權,那自然也會考慮到你這個樞紐失效的情況。糖糖,不如我們來猜猜,許可權失效的極限時長是多久?”

他唇邊噙著笑意,明明容顏俊美,在楓映堂眼中,卻危險可怕如魔鬼。

“我猜——是四十五分鐘。”

晏洺席話音落下的剎那間,楓映堂覺得自己的心臟……也同時墜落了。

“糖糖,我猜的對嗎?”

晏洺席單手支頭,輕輕歪頭問:“有獎勵要給我嗎?”

“不要——那樣叫我!”

楓映堂眼前一陣陣發黑,卻依舊咬住牙關,惡狠狠抬頭目光直射向晏洺席:“我只恨當時在華府,沒有任由你血流盡而死。”

晏洺席點點頭,眉眼無波:“看來我猜對了。”

商南明是個謹慎周密的人,他不會疏漏任何微小的細節。自然也包括楓映堂遇害後的第二替補方案。

但在時限倒計時結束之前,楓映堂的許可權依舊有效,不會全部關停。

“距離有人發現你失蹤,還剩倒計時最後三分鐘。”

晏洺席看了眼手錶,平靜道:“就在外面對話的同時,另一個設施中有整整一個團隊的技術員,在取用你的許可權。讓我們看看,副官的許可權都能做到什麼吧。”

他笑了下:“距離你的許可權失效,還有些時間,不是嗎?”

“楓副官,一分鐘很短,但也可以很漫長。比如。”

晏洺席挑眉:“一分鐘,足夠我知道調查局上下全部屬員的名單。”

那一瞬間,鋪天蓋地的負罪感向楓映堂壓來,讓他幾乎窒息。

但很快,楓映堂原本渙散的目光立刻重新凝實而堅定,

不等晏洺席再開口,楓映堂已經猛地轉身——一頭向牆壁撞去。

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金屬牆壁厚重堅硬,只要抱著必死的決心狠心撞上去……血濺當場,必死無疑。

楓映堂的速度很快,沒有給晏洺席任何挽留的機會。

還有三分鐘的失效倒計時,但是他一分鐘都不想再多留給晏洺席。調查官的生物驗證與總部緊密相連,只要楓映堂死亡,失去生命體徵的同時,總部就會接到警報,同時切斷一切許可權。這是調查官以生命加密的最後一道安全鎖。

他要晏洺席立刻的計謀立刻失敗!

絕不,絕不能透過他洩露出調查局的機密……老天啊,求你。

楓映堂孤注一擲。

可就在他將要觸碰牆壁的前一秒,手環忽然迸發電流。

霎時間,楓映堂渾身重重僵在原地,他眼睜睜看著牆壁近在咫尺,卻再難向前一步。

隨即,電流消失。

楓映堂渾身發軟的癱倒下來。

“晏洺席!”

他轉頭,惡狠狠盯著晏洺席,虛弱卻用盡全身力氣的低吼:“你到底要幹什麼!”

晏洺席依舊安坐高處,靜靜注視著楓映堂的動作和憤怒。

哪怕是楓映堂撞向牆壁時,他也無動於衷的平靜,似乎根本不在意楓映堂的死亡。

或是……他早已經知道,楓映堂會選擇自戕以結束許可權倒計時,但楓映堂絕不會成功。

一次不成功,那就第二次,第三次……不曾放棄的嘗試,直到三分鐘倒計時歸零。

所有的嘗試都以失敗結束。

楓映堂耗光了每一秒的時間和每一分的力氣。

直到晏洺席抬起手,示意倒計時已經結束。

瞬間,楓映堂像是被抽空了靈魂,無力癱倒在地。

眼淚從眼角滑落,順著臉頰無聲流淌。

“我說過了,楓副官。”

晏洺席輕嘆一聲,似有些無奈:“勸你不要做多餘的事情——你做不到的。”

他隔空指了指楓映堂的銀白手環:“它會限制你,但同樣也會保護你。任何你想要自殘的行為,都無法施行。”

“保護?”

楓映堂雙目赤紅,他重複著晏洺席的字眼,冷笑譏諷:“是保護我,還是保護你的利益?”

晏洺席面露惋惜,輕輕搖頭:“我一般並不喜歡以商人自居,談及利益,總會讓話題變得詭異,好像我是居心叵測的不良人。”

“沒有人比你更有價值。”

晏洺席頷首輕笑:“楓副官,你要相信這一點。你總會是我的珍寶,不論是以前,現在,還是未來。”

楓映堂曾經總是會被晏洺席狀若無意的一句話擊中,面紅耳赤,害羞得彷彿在燃燒。

可現在,當他再聽到晏洺席的聲音,卻只有徹骨的仇恨與憤怒。

恨晏洺席。

但更恨引狼入室的他自己。

楓映堂渾身發抖:“晏洺席,你究竟要幹什麼?”

“未來科技集團已經擁有半個世界的財富了,還不夠嗎?不論你想要錢還是名聲地位,你都已經有了,為什麼還要參與汙染?第二世界如果真的順利入侵現實,難道不是會摧毀你的事業嗎?就算是你想要改變未來,你已經做到了!就此停手吧!”

楓映堂嗓音嘶啞,如杜鵑泣血,天鵝哀鳴。

他近乎絕望的無力。

晏洺席卻只是緩緩搖頭:“遠遠不夠。”

“楓副官,我想要的未來,不是現在的四分五裂。”

他輕輕垂眸,看向楓映堂的眸光帶著奇異的悲憫溫柔,彷彿是高高在上,悲天憫人的神。

“這不是我想要的世界,所以,我要改變它,直到天下無戰,鑄劍為犁。直到我們曾許諾的美好未來,真的降臨於世。”

晏洺席眸光沉定:“為此,一定的犧牲是必要的。與其百億人一起走向與第二世界如出一轍的悲劇,眼睜睜看著這艘巨輪覆滅,重蹈覆轍,不如做最小數量的犧牲,在無可挽回的悲劇到來之前,終結命運之輪。”

“沒有不穿行過痛苦,就能抵達的未來。”

尋常的孩童,應該在做什麼?

這個問題對兩歲的晏洺席而言,答案是:學習。

瘋狂的,沒有休止的學習。

晏安是個足夠負責任的父親,他是最好的領導者,也是最堅定並且踐行自己理想的理想主義鬥士。

即便對自己年幼的孩子,同樣如此。

作為晏氏的未來繼承人,晏洺席從出生開始,就被規劃好了嚴苛到恐怖的高強度精英教育,有上百位各界頂級權威組成的家教團,為他提供最優質的私人教育。

諾貝爾化學獎得主是他的實驗室講師,圖靈獎得主負責他的數學啟蒙,狄拉克獎物理學家是他從小的摯友和老師……

從他會說話,就開始了沒有盡頭的學習,從他會走路,就被晏安牽著手親自帶在身邊,去往每一場實驗和會議。

晏洺席遠比同齡人更早看清世界。

但有時,智慧並非神的饋贈,而是人類的詛咒。

從很小開始,晏洺席就意識到,這是個將要墜毀的世界,而他,擁有改變世界的能力。

銜尾蛇的程序和謀劃,遠遠早於外界所認為的。即便是調查局,也不知道——事實上,銜尾蛇計劃並非晏洺席提出,而是晏安。

當汙染粒子在1999年第一次出現在a國時,這雪花一般的小小粒子,就已經引起了晏安的注意。

身為商人和學者的敏[gǎn]度,讓晏安立刻意識到,這絕非現實世界的造物。在它背後,凝結著不可思議的龐大科技。

那是如今的現實,遠遠無法抵達的高度。

這個認知讓晏安無比興奮,他開始興建實驗室,專門蒐集汙染粒子進行研究,並且遠早於a國聯邦認識到了汙染的本質。

很多a國莫名其妙擴大的汙染事件之後,都有晏安的影子,那是他在利用已有的汙染進行自己的實驗和觀察。

而第二世界,也透過汙染粒子,窺視到了晏安的存在。

管理署開始嘗試與晏安進行接觸,想要在現實中找一個能為自己提供幫助的夥伴——或者說,傀儡。

就在這時,跟在晏安身邊的小晏洺席,也同樣知道了第二世界完整的歷史。

整整六次的核.戰爭,六次從原始到科技,又到毀滅的迴圈。

六千年時間,都沒能敲醒人類,讓他們放下屠刀,停止對彼此的廝殺。甚至就連人類……星球,都要因為人類的貪婪和愚蠢而滅亡。

更令小晏洺席絕望的,是如今的現實世界,很快就會發展到第二世界曾經經歷的岔路口。

他擁有常人難以想象的財富和資源,更有尋常人終其一生難以企及的視野,即便年幼,但他所知悉的各方動向與平靜太陽下的暗流湧動,依舊足夠讓他看清並預測世界的未來走向。

而不論小晏洺席如何反覆推演,最終得出的結論都是:世界將要毀滅。

如果在這個迴圈中,沒有足夠強的外力打破歷史的輪迴,現實世界,將會是下一個第二世界。

甚至,以晏安實驗室得出的資料來說:第二世界,本就是現實可能的未來之一。

小晏洺席將自己得出的結論向身邊所有大人說明,想要讓他們幫忙,改變這個世界必然走向滅亡的結局。

可是那些權勢滔天,財富驚人的叔叔阿姨們,卻無一不是驚喜的誇讚小晏洺席的聰慧,然後冷酷無情的拒絕了他的請求。

‘有利益嗎?如果我這樣做,能為我賺來多少錢?那樣對我有什麼好處?’

他們笑著,向小晏洺席異口同聲的問出了同樣的問題:‘如果我不能從中獲利,那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小晏洺席無助的絕望:可是世界會毀滅。

但他的焦急得到的回應,卻是權勢們的哈哈大笑,彷彿這不過是個有趣的笑話。

‘毀滅?不,親愛的,你知道為什麼諾亞會活下來嗎?因為他就有牛羊。’

他們說:‘當世界毀滅,我們的金錢足夠建造我們自己的諾亞方舟。’

‘上帝?小洺席,親愛的,上帝死了——誰有錢,誰才是上帝!’

小晏洺席看著洋溢著歡快氣息的大人們,只覺得心臟發冷。

於是,他想到了另一條路:他那位素未謀面的母親。

如果父親和父親的朋友們全都拒絕自己,那母親呢?

身為科學界權威的母親,一定會知道世界毀滅的嚴重性,一定會幫自己的吧?

小晏洺席如此期待著,仰著頭敲響了母親的大門。

可迎接他的不是驚喜的笑臉。

而是疾風驟雨的恐懼。

那是晏洺席至今銘記的一分鐘。

不算漫長的沉默,卻讓他深刻意識到一個事實:沒有人能幫助他,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向他伸出援手,哪怕是他的父母至親。

情感……無用。

只有力量,才能解決一切恐懼,得到他想要的。

既然父親不同意他的想法,那他就乾脆殺了父親,取而代之。

既然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們不在意世界毀滅,那他就讓他們與所有人感同身受,拿走他們的錢財,讓他們的大廈傾倒,從雲端跌進谷底,和每一個普通人一樣,感受末日將要來臨的恐懼。

既然沒有人看得見,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看得見……

那就他來看,他來做。

他來阻止。

“我不喜歡人類,楓副官。”

晏洺席微微垂下眼睫,在這片只有他和楓映堂兩人的空間內,他難得卸下了對外的戒備警惕,將自己的過往和內心,悉數向楓映堂說出,平靜的一一道來。

“人類愚蠢,短視,貪圖享樂,傲慢弱小。他們中絕大多數的懦夫和廢物死亡,對人類這個種群而言,沒有任何影響。他們的死亡,才是對人類最大的貢獻。”

“但是楓副官,即便是這樣愚昧到無可救藥的種群中,依舊有一些人,在閃爍著他們的輝光。”

晏洺席勾唇輕笑,不知想起了什麼,長長輕嘆道:“太過美麗的事物,不應該被毀滅,而是應當永遠閃耀。”

“比如你。”

“比如商南明或者林不之。”

就像他在很小時,在實驗室外看到的那隻蝴蝶一樣。

父親告訴他,美麗無用。看到自己喜歡的事物,就必須要將它牢牢抓在手中,不論是蝴蝶還是權勢。

可晏洺席看著那隻被製成標本,泡在玻璃罐子的液體中的蝴蝶,即便最頂尖的技術依舊讓它栩栩如生,永遠飛翔在他所掌握的方寸之地,可是,他不喜歡。

那不是蝴蝶。是屍體。

晏洺席不喜歡閃耀的群星變成寂滅的石頭。

他不在意人類的死亡,卻希望其中的聰慧之人,信仰之人,像楓映堂那樣閃耀著光芒的人們,能夠躲避過這場毀滅,繼續存活下去。

連同著本應該屬於他們的世界。

“我想要世界繼續存在下去。只有它繼續航行,才會有源源不斷的星辰閃耀。”

晏洺席說起自己的所做,並無任何心虛或愧疚,只有平靜。

“為了將人類導向不會毀滅的未來,我毀滅了其中一部分廢物。”

“他們會成為汙染的燃料,而在火焰中,世界得以新生。”

晏洺席轉眸,當他的眼眸中倒映出楓映堂震驚的面容時,卻緩緩笑了起來。

“別擔心,楓副官。”

他輕聲道:“我不會傷害你。”

楓映堂卻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半晌無法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就,這就是你想要的未來?”

他連擠出一個音節都無比艱難,難以描述自己聽到晏洺席計劃時的驚愕。

“用一部分人的死亡,換取另外所有人的未來?”

晏洺席頷首。

“那汙染呢?”

楓映堂問:“你和第二世界達成了合作,一直以來,無數的汙染能量因為你才進入現實,難道那也是為了你所謂的未來嗎?”

晏洺席微笑,眼帶讚歎:“楓副官,如果人類有群星閃耀,你絕對是其中最明亮的星辰。”

“沒錯,我與第二世界的合作聯手,同樣也是為了構建世界本該有的未來。”

殺死晏安之後,晏洺席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努力爭取到晏氏,成為晏氏的繼承者,從此做一個普通的二代,即便懷抱著理想,卻依舊囿困於現實,任由自己的理想和身軀都逐漸腐敗沉淪,直到有一天面目全非,變成就連自己也不再認識的父輩。

當他照鏡子,鏡子裡倒映出的,不會是晏洺席的靈魂。

而是晏安的臉。

——所有當年曾經拒絕過晏洺席的,權勢者的臉。

他曾經立誓屠龍,卻連自己也將墮落。

但晏洺席當時還有另外一條路。

——利用汙染,成為世界頂級的權勢者,收攏權勢與財富,自頂向下的改變世界,改變這艘巨輪航行的方向。

晏洺席甚至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就立刻選擇了本應當走的那條路。

他將尼爾·漢克推到臺前,將銜尾蛇專案向所有人宣傳,宣揚銜尾蛇的新科技可以帶來的衰老回春,長生不老。

【銜尾蛇】

代表永恆。以及……貪婪。

當人擁有權勢和財富,自然而然就想要青春與健康。

他們畏懼衰老,懼怕死亡。而他們的恐懼,就是晏洺席最好的燃料。

銜尾蛇專案很快以遠洋集團的名義,徵集到了a國幾十上百位富豪的慷慨捐款。

並且隨著晏洺席與管理署的合作程度加深,管理署作為交易而交給晏洺席的第二世界科技資料,也逐漸增多,各個秘密實驗室晝夜不停的運作,研究並將資料中的科技復現,讓遠高於這個時代的技術,跨時代的橫空出現。

一時間,所有遠洋控股集團旗下的生物公司,醫療公司,器械公司……在所有領域,全部實現了劃時代的技術飛躍。

遠洋控股集團風頭無兩。

所有權貴者爭相恐後的想要加入銜尾蛇計劃,他們瘋狂的向銜尾蛇砸錢,砸資源,只為了讓自己的名字能夠出現在實驗名單裡,體驗一夜病痛全消,青春重返的快樂。

晏洺席冷眼注視著這一切,將當年那些拒絕過他的權貴們,榨乾到最後一分錢。

然後他拿著這筆錢,建設自己的集團。

從晏氏,到未來科技集團。

生物醫藥,基礎民生,糧食種子……未來科技的身影,出現在全球每一個角落,覆蓋每一個行業領域。

而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沒有任何企業能與他一爭高下。

晏洺席做到了他最初所承諾的。

他從第二世界帶回來的科技,反哺到了全人類,也以此滋養未來科技集團,良好的迴圈中,他設想的未來,一步,一步走向他。

只除了一個人。

十八年前,商南明。

商南明的出現,直接影響並確立了調查局的實力,阻礙了晏洺席擴張的步伐,成為了他將第二世界科技徹底引入現實,在兩個世界合併後實現反哺迴圈的最大障礙。

“人類無法拒絕科技,楓副官。”

晏洺席平靜道:“當你站在醫院,當你跪在手術室門外,當你摯愛的人奄奄一息,到那時,你會憎恨——為什麼人類科技的發展如此緩慢,為什麼藥物如此昂貴。”

“而這些,從我執掌未來科技集團開始,就已經在逐步消亡。”

“在第二世界科技的支援下,未來科技的醫療實驗室,已經可以做到醫死人,肉白骨。”

“科技可以是饋贈,也可以是詛咒。既然如此,我選擇先下手為強,讓第二世界能夠為人類所利用,成為贈予人類的禮物。這也是……我會與第二世界合作的理由。”

“你問我想要的未來究竟是什麼?”

晏洺席輕笑:“這就是我想要的未來。”

更少而精的人類數量,更高的科技,更優質的生活。

沒有戰爭的花園。

未來科技集團的強橫實力,將會保持長時間內的絕對和平,震懾各方,控制命脈,讓人類不會再因愚昧的彼此傾軋爭端而陷入戰爭的泥潭,重蹈第二世界的悲劇。

楓映堂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你瘋了!”

可就在脫口而出的那一刻,他卻覺得自己才是瘋了。

——他竟然會在晏洺席眼中,看到名為傷心的情緒。

“楓副官。”

晏洺席抿了抿唇,無聲輕嘆著緩緩搖頭:“沒關係,我也沒有奢求過你能立刻理解我。”

他緩緩站起身:“不過剛好,在這段時間裡,你有空閒時間可以進行閱讀。”

“你所看到的這個房間內的所有書籍,都是未來科技集團二十年來產生的一切資料和記錄。”

晏洺席微笑:“留在這裡期間,你可以盡情閱讀,打發時間。”

楓映堂冷笑:“這是監.禁嗎?”

“我更願稱之為,保護。”

晏洺席頷首笑道:“接下來,就是我與商南明之間的戰爭。楓副官,我不希望你被捲入其中。”

“所以在那之前……留在這裡。”

——

楓映堂:這是監.禁!(憤怒)

晏洺席驚訝:是保護才對。

楓映堂:小黑屋!!抗議!

晏洺席:怎麼會?明明是小白屋(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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