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

伊芙波娃曾有過幸福的童年, 在科學家父母的庇佑下,快樂成長。

可很快,她不得不跟隨父母, 移居a國。就連原本的名字都不能繼續擁有,父母為了保護她, 讓她改名成為伊芙·洛夫。

那個後來被敬愛的教授剽竊科研成果, 被所有信任的朋友和同事背叛,被譏諷, 被嘲笑作弄, 求助無門, 然後被作為科學基地的海港城所有實驗室集體抵制,甚至流放遠離科學界的流浪狗。

“巡視的衛兵短時間內不會離開,祈偵探, 你不想被發現,就只能暫時留在這裡。”

伊芙波娃平靜問:“有時間聽我講個故事嗎。”

祈行夜挑眉:“我有的選嗎?彼得羅夫所長。”

“你尚有力量可以傍身,有愛人在側, 你知道不論怎樣境地,他都會相信你, 支援你每一個決定。但是。”

伊芙波娃垂眸:“我曾經一無所有。”

“我才是那個, 沒有選擇的人。”

沒有人願意幫她, 沒有實驗室和大學願意聘用她, 她被整個領域封殺。最貧窮時,她只能靠翻垃圾充飢,但她就算撿破啤酒瓶當試管,也絕不肯放棄自己的科研事業。

但她迎來的, 卻是疾風驟雨般的打壓。

傾盆暴雨的夜,逃過追殺的伊芙波娃蜷縮在垃圾桶裡,放聲大笑到悲涼。

伊芙波娃厭倦冷淡:‘聖誕節也還太早。你找錯人了。’

事業有成的商業巨鱷,大名鼎鼎的華爾街投資者,只會在雜誌封面和商業新聞上看到的人物。

她已經身在淤泥谷底,為什麼能看見這樣的人物,為自己而來?

支撐她最後一口氣的,只剩下仇恨。

‘我需要一個繼承人,而你,你需要仇恨,成功,以及榮光。’

她發誓要洗脫自己的恥辱冤屈,要帶著榮光殺回科學界。她要正大光明的走回海港城,讓世界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名字,科學史上,將永遠有她的里程碑,她的名字將與牛頓和愛因斯坦一同閃耀。

在實驗室晚宴上。高傲得從來用鼻孔看她的導師,卻點頭哈腰的跟在這位先生身後,滿臉堆笑,狗一樣卑微。

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是會用鋼筆簽下鉅額合同,與政要握手的乾淨有力。

放棄了幻想的伊芙波娃意識到,科學城裡西裝革履人模狗樣的那些人,他們希望她帶著“剽竊者”的稱號,屈辱死在大街上。

所以,他們畏懼她。

就因為她是個女人,是個敢反抗導師,把不公正待遇宣揚出去的人,因為她比任何人都要聰明,可以取得比任何人都要高的成就。

伊芙波娃仰頭:‘為什麼是我?’

這張俊美容顏,伊芙波娃曾經遠遠的見過一次。

可這份幻想, 在實驗室遇冷時,徹底被打破了。

只剩一雙眼睛,依舊明亮堅定。

晏安笑了:‘兩億現金,與晏氏的人脈資源支援。’

此刻卻伸向她,耐心等待。

伊芙波娃定定看著在她面前攤平等待的手。

‘我喜歡你的性格,伊芙波娃,你讓我想到母狼。建立羅馬那位皇帝的狼母親。’

‘我只有一個問題。’

可想要做到這一切,又談何容易?

病得快死的伊芙波娃坐在破舊棉絮裡,懷中緊緊抱著她珍貴的實驗樣本,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伊芙波娃吃力抬頭,就對上了那雙帶笑的俊美眼眸。

一塵不染的手工皮鞋緩緩出現在她視野裡,停在她面前。

到那時,所有人都將看到女科學家也可以登頂科學的山峰,而剽竊的小人,將被永世釘死在恥辱柱上。

任何一位女性都會覺得冒犯的邀請,從晏安口中說出來,卻顯得尤為真摯誠懇。

晏安半蹲下`身,視線與她平齊。

多可笑多噁心的一群人。

她懷抱著最後一絲希冀, 詢問導師,是否是弄混了她和自己的論文。

卻又覬覦她的成果。

‘我沒有劃亮火柴。’

他認真的長久注視著她,然後,向她伸出手:‘我是晏安。伊芙波娃·桑金斯·彼得羅夫,我想請你,成為我孩子的母親。’

‘成交嗎?’

沒有人看得見垃圾桶旁的流浪漢。只有晏安,給她所有的尊重和肯定。

‘我喜歡你的眼睛,伊芙波娃。這是你的本名,對嗎?伊芙。’

伊芙波娃從幼年起就展露的智慧,讓她以為自己應當是神偏愛的孩子。

哈。哈!

頭頂卻傳來低低笑聲。

每每出現,海港城那些沽名釣譽的傢伙就會蜂擁而至,前倨後恭的討好,只求他能投資自己的實驗室。

晏安笑了:‘你是母狼。’

‘羅馬皇帝的母親,絕不會是普通人。你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女人,你的基因是人類的瑰寶。’

伊芙波娃怔住,隨即仰頭大笑,笑得咳出鮮血,混著眼淚一起流淌。

她毫不猶豫的死死握住晏安的手掌。

‘你需要的,都拿去。把我需要的給我——我絕不,絕不會把科學,讓給那群廢物!’

晏安履行了他的承諾。

沒有比他更慷慨的投資人。三十年前的兩億美金,任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研究員揮霍。

大家都說,他瘋了。

可伊芙波娃卻用實力向所有人證明:晏安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投資人。

——因為他投資的,是當代最傑出的科學家。沒有之一。

著作等身,榮譽滿牆,鋪天蓋地都是伊芙·洛夫的報道,她的照片出現在所有著名雜誌的封面,讚譽紛至沓來,所過之處都是掌聲和敬佩的目光,門庭若市,尋求合作的拜訪者踏破了門檻。

大學和實驗室的工作邀請函雪花般飛來,熱情洋溢的字句,彷彿曾經對她的封殺和冷漠都不存在。

伊芙波娃卻只覺得可笑。

她唯一願意分享榮光的,只有在最危難的谷底,願意向她伸出手的晏安。

晏安本可以利用伊芙波娃的名聲,為自己的事業添磚加瓦。一位強大科學家的加入,是對科技集團強有力的護航。

可晏安卻從容拒絕了伊芙波娃出於感激的提議。

他只帶走了他需要的——那個襁褓中的孩子。

一如最初商定的交易。

不多取,也不少拿,克己復禮,卻又疏離冷酷。

晏安對一切與他人的情感交集都不感興趣。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他野心勃勃的事業——包括那個被取名為晏洺席的孩子,也只是為了事業未來的延續。無關情感。

伊芙波娃以為她不會再與晏氏一家有所交集。

卻沒想到,五年後,那個孩子穿著揹帶褲,揹著小書包,興高采烈的敲開了她的大門。

他問:你是我的母親嗎?

伊芙波娃感受到的,卻不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

而是恐懼。只有徹頭徹尾的恐懼。

她曾向神許願,用孩子交換她的事業。現在她的孩子回來了……那她的事業怎麼辦?如果晏安知道,又會如何?

恐懼讓她歇斯底里。

也在平靜下來後,悔恨終生。

“你認識的晏洺席,是什麼樣的人?”

伊芙波娃平靜問祈行夜:“你是否瞭解,我的血脈。”

祈行夜緩緩搖頭,輕笑道:“怕是沒有人真正瞭解晏洺席。”

就算是他,也只是在死死咬住盤亙二十年的銜尾蛇之後,才逐步抽絲剝繭,最後追蹤到燈塔,讓始終隱匿在黑暗中的幕後之人,緩緩浮出水面。

在發現伊芙波娃的真實身份後,祈行夜還有什麼可不明白的?

這位享譽世界的偉大科學家,還有誰可以請動?

“你說的對。”

伊芙波娃面色木然,只在垂眸時,似有哀傷一閃而過。

“沒有人真正瞭解那個孩子。哪怕是他父親。”

那次拜訪,是伊芙波娃在生下那孩子後,第一次看見他。

裝得鼓鼓囊囊的小書包裡,有鮮花,有口紅,有鑽戒,也有房契。他把一個孩子對母親的所有幻想,全都囊括濃縮在了那個揹包裡,興高采烈的想要母子相認。

除此之外,還有幾封親筆信。

伊芙波娃眼睜睜的看著在自己拒絕後,光芒從那孩子漂亮的眼睛裡消失。

他說:賣了它們吧,然後把信件扔掉。

感情……是不值一提的廢物。

伊芙波娃沒有扔掉那些親筆信,而是顫唞著手,開啟了那些信。

一字,一句,五年來所有的思念。

成名已久的大科學家懷抱著信件癱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然後不久,晏安的死訊傳來。

再然後,晏洺席順理成章接手晏安的帝國。

晏氏變成了future。

晏安的名字被歲月塵封,晏洺席卻嶄露頭角,聲名鵲起,徹底取代了晏安,成為晏氏新的震懾源泉與代表人。

伊芙波娃雖然沒有再聯絡晏洺席,卻一直都在暗中關注他的訊息。

她始終深深愧疚於五歲那年對晏洺席的傷害。幾封寫滿純粹真摯眷戀的親筆信,是母親囿困一生的牢籠。

所以,當晏洺席再次敲響伊芙波娃的大門,請求她幫助自己的時候,伊芙波娃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同意幫晏洺席組建並管理科研所。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科研所的汙染研究進度。”

伊芙波娃提及自己這八年時間的成果,眼中卻漠然無波,全然沒有一名科學家對事業的狂熱和驕傲。

好像那八年對於她來說,不是榮耀,而是隱忍。

“已經沒有人,能夠贏過他。”

伊芙波娃平靜道:“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們來的目的。但如果你想從科研所入手,阻止第二世界對現實的碰撞。”

她笑了下:“我勸你放棄。”

“為什麼?”

“因為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伊芙波娃神情漠然:“他只差最後一個公式,就可以完成世界對撞。到那時,第二世界全數湧入現實,沒有人可以阻止他。”

“一個公式。”

修長有力的手掌按壓著檔案,緩緩從實驗臺另一邊推來。

“明院長,我要的,只是一個公式。”

站在穹頂明亮光芒中的男人單手插兜,成竹在胸的平靜沉穩。

他掀了掀眼睫,緩慢抬起下頷時,俊容也隨之慢慢從陰影中被光芒照亮,出現在明言的視野裡。

那是一張很多人並不陌生的臉。

頂級雜誌和商業新聞中的常客,華爾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各大投行密切關注他的動向,等待他投資的人渴望如求主垂憐。世界最頂尖科技行列有他的姓名,無數科技奇蹟在他手中突破,不論是從業者還是科技愛好者,數不清的人相信,科技的新紀元,將以他之名降臨。

他是,未來科技集團掌權人。

他是……晏洺席。

此刻晏洺席站在明言面前,不像一個商人,更像求知若渴的學者。

一切汙染研究所需的資金和珍稀材料,所有過往研究的記載。

資源,金錢,力量。

——所有的一切都被毫不吝嗇提供給明言,為的,卻只是能由明言推匯出來的一個公式。

這是一筆在任何人看來都堪稱瘋狂的交易,絕不應當是一位優秀的商人提出。

就算是明言,也難得從沉浸的實驗中回神。

他看過那份檔案,挑了挑眉道:“這不像是你會有的風格。”

“我不瞭解你,但我很清楚未來科技集團是什麼樣的存在。你們的本質是商人,而不是科學家。”

明言冷漠問:“為什麼會選擇我。”

“因為能算出最終公式的人,只有您。”

晏洺席唇邊噙著笑意:“不論哪個世界,只有您是唯一值得期待的。”

“我擁有半個世界的財富,但是明院長,您擁有我用金錢也買不到的東西——頭腦。”

在晏洺席看來,明言是被困深淵的龍,調查局幫助明言完成研究,卻更多束縛了他的能力,讓那本應該震驚世界的頭腦最終被埋沒,籍籍無名。

而剛好,他能讓明言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但明言被調查局保護得太好,層層囿困隱藏,二十年來,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就算是在未來科技集團的不懈尋找下,晏洺席也只是在兩年前,才找到了明言的具體位置。

卻依舊無法近身。

商南明這個本應該仇恨明言,與他勢不兩立的存在,卻遠比晏洺席想象的更加理智嚴密。商南明敏銳意識到明言的頭腦價值,因此將他與科研院的重要程度劃了等號,一旦有人膽敢接近明言,立刻就會觸發最高階別警報。而科研院,與京城方面直接連通。

對明言下手,無異於對國家的挑釁。

晏洺席曾扔過棄子探路,卻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承認:商南明將明言,保護得過於嚴密周全。

除非透過正規渠道進入科研院,接近明言。其他方式,都已經被商南明早早料到並封死。

為此,晏洺席只得花費大量時間精力,提前佈局,讓自己有機會靠近調查局的最高許可權者。

林不之和商南明,一直以來都是調查局的中流砥柱,他們的存在,等同於調查局本身。

早已經領教過商南明手段的晏洺席,果斷放棄了與調查局正面迎戰,而是另闢蹊徑,精準鎖定了商南明百密一疏的漏洞。

——楓映堂。

作為商南明的副官,只要商南明進入失聯狀態,楓映堂就能擁有絕大部分與商南明相當的許可權。

這是對戰場的雙重保險,以防在指揮官失聯後一盤散沙。

但同時,也是調查局完美機制中,最大的漏洞。

——當商南明不在時,只需要擁有楓映堂,就可以擁有完整的調查局許可權。

因此,晏洺席設計引開祈行夜和商南明。

而在林不之從明鏡臺那裡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時,京城方面也立刻宣佈,進入戰時警戒狀態,與燈塔相連的海邊小鎮,此刻由重兵把守,無數精兵強將守在第一線。

林不之,自然也在京城的作戰室內。

如此一來,調查局只剩楓映堂。

調虎離山,後部虛空。

保護明言的力量削弱到最低,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燈塔上,沒有人會在乎本就身處後方的科研院。

正中晏洺席下懷。

他同樣清楚,就在自己與明言見面的同時,祈行夜和商南明,也已經抵達了燈塔。

但那又如何?

這本來就是一場豪賭。

壓上一切底牌,賭最後一搏——一局,定輸贏。

晏洺席勾唇,笑意加深:“久仰明院長大名,只可惜,來得晚了。想要見明院長一面的阻礙太多,直到現在才終於能夠一敘。”

“明院長應該已經收到之前運來的實驗材料。”

他抬手,向空曠無人的實驗室四周示意:“希望明院長能看到我的誠意。”

“明院長不要把它當做一次交易,也不要把我視為商人。”

晏洺席垂眸,淺笑低眉:“我只是個……對汙染抱有深切興趣,願意支援所有汙染研究者的慷慨之人罷了。”

“就算明院長拒絕我,這份檔案上列出的所有物資和錢款,依舊會如約到賬。”

這確實是一次大手筆的投資。

即便是從不關心世事,不在乎金錢名利的明言,都知道那份檔案所代表的分量,不由得被驚動。

哪怕粗略估算,晏洺席帶給明言的“禮物”,價值總和都已經超百億。

本來不在意晏洺席的明言,終於低下頭,仔細翻看起了檔案。

不需要晏洺席過多解釋,明言只需看到交給他的未完成公式殘句,就明白了晏洺席的目的。

——開啟兩個世界之間閉鎖的大門,讓第二世界的能量,可以進入現實世界。

而這一串公式,就是最後的……守門鑰匙。

一旦開啟它,就如同開啟了潘多拉魔盒,災難無法回溯。

明言頓了下,將檔案反推向晏洺席:“我對毀滅世界沒有興趣。”

他漠然道:“如果你願意提供汙染範本,我很歡迎。但其他的,我只是個科研者。”

晏洺席挑眉,並沒有去看明言退回來的檔案。

“那麼按照約定,在我離開實驗室的那一刻起,所有物資都將開始運往實驗室。”

在明言訝然看來的目光中,晏洺席欣然頷首:“我承諾過的事情,必然不會失約。”

但就在明言準備轉身離開的前一秒,卻又聽晏洺席施施然問:“明院長,我聽聞明夫人,死於十八年前一起汙染事件。”

明言猛地頓住腳步,他緩緩轉身,眸光陰沉冰冷的向晏洺席望來。

“真是遺憾。”

晏洺席惋惜搖頭:“我本想將尊夫人那場死亡的真相和兇手,當做慶祝我們成功合作的禮物。現在看……”

“是什麼。”

明言目眥欲裂,眼眶赤紅:“你說當年的汙染,是誰?”

晏洺席微笑,從容嚮明言伸手:“那麼明院長,我們,合作愉快?”

……

明鏡臺從海邊小鎮離開後,立刻驅車帶人前往科研院。

他與科研院是合作關係,雖然因為有明言在,他從未靠近過科研院,但守衛還是認出了他。

“明總?”

守衛驚訝:“您是來找明院長的嗎?”

“張執呢?”

明鏡臺眉眼冷肅,大步流星向科研院內部走去:“張執!”

剛開完會回來的張執還在和旁人說話呢,猝不及防間就聽到有人低喝自己全名,嚇得他一哆嗦。

轉身一看,就見遠處黑壓壓一隊人氣勢洶洶朝自己走來。

那一瞬間,張執把自己這輩子惹的所有仇家都想了個遍。

直到近處,才看清是明鏡臺。

“明先生?”

張執驚訝:“你怎麼會來科研院?”

對這父子兩個的恩怨,張執再清楚不過了。

明家是個古怪的存在,每一個明家人都絕非好惹的人物,彼此之間彷彿隔著一整個冰河世紀。尤其是明鏡臺和明言,更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除非世界末日,否則別想讓明鏡臺關心明言。

但今天怎麼……

張執:起猛了,竟然看見明先生找爸爸。

明鏡臺卻冷哼,語調冷硬的質問他:“明言呢,他人在哪?”

張執下意識指向院長實驗室的方向:“你爸你還不知道嗎,肯定是在實驗室裡啊。”

“去找!”

明鏡臺眉眼淬了冰霜,一字一頓的咬著重音:“不要臆想,去確認。”

張執嚇得一哆嗦,差點在明鏡臺恐怖的氣場下腿軟跪倒。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明鏡臺一定要催著他去找明言,但張執還是不敢拒絕,連忙往院長實驗室跑。

經過長廊時,張執忽然瞥見雪白牆壁上迸濺的血點。

沒有血腥味,更沒有屍體。甚至就連那小小血點,也是隨意一瞥間就會忽略的微小。

但在雪色的映襯下,卻顯得如此刺眼。

張執心下一驚,之前的鬆懈立刻蕩然無存,他緊繃著一顆心往實驗室跑,還不忘在奔跑途中打電話搖人。

“院長實驗室出事了!立刻派人過來!”

“全院守衛都向我集中!發生什麼?他媽的我也底發生了什麼!你問我我問誰!”

可當實驗室大門終於出現在張執眼前,在他看清半掩著沒有鎖上的大門時,最後一絲僥倖,終於還是被摔得粉碎。

張執嚇得熱血湧上天靈蓋,但還是放輕了腳步聲,緩緩靠近實驗室,伸手推向大門。

“吱嘎……”

大門一碰便緩緩開啟,露出空無一人的實驗室。

不僅如此,實驗室內一片翻箱倒櫃的狼藉。

所有儲存著珍貴實驗資料的密碼櫃,存放著實驗樣品的冷凍櫃,還有很多與明言的汙染實驗密切相關的儀器和資料,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像是被誰精準打包帶走。

至於明言——他的身影,更是從實驗室內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執眼前一黑,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滿心滿腦只剩下唯一一個念頭:完了!

院長被他搞丟了!

這不是一個平靜的夜晚。

燈塔的忽然出現,與第二世界聯通的通道,吸引了調查局和京城方面大部分兵力駐守,所有與銜尾蛇有關的秘密實驗室都在緊張搜尋中,空氣中都瀰漫著緊張因子,緊繃的氣氛下戰鬥一觸即發。

可一直以來隱藏在調查局身後的科研院,本應該繼續像以往一樣,躲在大後方安心完成著自己的研究,戰場的廝殺與他們無關。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驚叫聲劃破夜空,幽暗山林中,忽然間燈火通明,人聲沸騰。

武裝守衛緊張奔往同一個方向,白衣研究員們迷茫從實驗室裡走出來,探頭張望,長廊上擠滿了人,竊竊私語交流著自己知道的訊息。

“明先生,院長失蹤了,失蹤了!!”

張執連滾帶爬的跑回來,腳下一滑重摔在地面上都顧不上疼,連忙抓住明鏡臺的衣袖:“你能找來詢問,你是不是早就聽到了什麼風聲?”

“院長在哪?在哪!!”

張執死死抓著明鏡臺,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氣喘吁吁,嚇得幾乎昏厥過去。

張執是林不之的人。

這件事,沒有第三人知道。

早在二十幾年前,在明懸鏡還沒有死亡,明言還沒有從實驗室隱退回到家庭之前,當年尚且年輕的林不之,就已經意識到了明言頭腦的珍貴。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1

‘明言太過於聰明,即便整個京城大學所有人的頭腦加在一起,也不及他一個。這絕非好事。遠超於時代的聰慧,會導致災難。或早或晚。’

當時沒有任何權力,只是剛進入京城工作的林不之,這樣拜託身為朋友的張執。

‘所以,代替我看好明言。張執,如果有一天世界毀滅,明言一定是罪魁禍首——不要,讓任何心懷鬼胎之人接近他,不要讓他的頭腦被魔鬼利用。’

為了朋友一句囑託,張執毅然放棄了自己的事業,捨棄大好前程,轉而跟在明言這個小研究員身邊,做一個不起眼的小助理。

沒有人理解張執的選擇。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但張執選擇信任林不之。就像他相信,林不之是池中之龍,風雲際會便將一躍而起。

可很快,明言遇到了明懸鏡,本來沉默寡言的理性研究員,烈火烹油般瘋狂愛上了明懸鏡。

他幾乎挖出了自己一顆心,熾烈的捧給明懸鏡,將自己的一切交付。如果明懸鏡不要他,他立刻就會枯萎死去。

好在明言的愛得到了回應,明懸鏡是太陽,足以包容接納一切,包括照亮明言的生命,牽著他的手,親自帶他走進自己的廣袤世界。

明言徹底放棄了他的研究。

張執悵然若失,覺得這一次,林不之好像算錯了。

不過他並不後悔認識明言。雖然他沒有愛人,但當他看到被明懸鏡牽著手漫步京城的明言,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笑容時,見證了他人的幸福,他覺得自己也很幸福。

這樣就足夠了。

張執回到京城工作,明言則與明懸鏡愛戀不移。

然後……情勢急轉直下。

明懸鏡,死了。明言,瘋了。

張執再被派往明言身邊時,當他看到滿眼血絲形銷骨立的明言時,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牽著夫人的手,滿足得像是擁有了全世界的研究員,已經隨著夫人的死亡一同死去了。

活下來的,只是“偽裝”成明言的頭腦,晝夜不休的攻克對汙染的研究。

當看到明言做出的成果時,比起驕傲和開心,張執更多是膽顫心驚的恐懼。

億萬年前,人類先祖仰望星空時,也有過同樣的恐懼。

那是對遠超於時代的科技成果的震撼。

張執覺得站在明言面前的自己,愚鈍得像是原始人。

但因為張執早在明懸鏡死亡前,就已經出現在明言的生命中,並且二十年來從未與林不之再聯絡過,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因此,明言對他很是信任,毫無保留的將除了科研外的所有工作,都交給了他。

他也是唯一一個能勸動明言,在明言耳邊不厭其煩的絮絮叨叨,試圖將綱常倫理公序良俗灌輸給明言,讓他不要在科學的天空裡翱翔得太過自由。

明言很煩張執,覺得自己身邊常年立著個收音機。但同時,張執又是他唯一能容忍的人。

明言:張執雖然是沒腦子的庸俗蠢貨,但人還是不錯的。

張執,是束縛兇獸的第一道鎖鏈。

——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現在,鎖鏈還在,兇獸卻已經被釋放。

明鏡臺在確認了自己心中所想後,立刻大跨步轉身離去,試圖聯絡上晏洺席。

“你把明言帶去哪了?”

明鏡臺低喝怒斥:“你瘋了!明言是知識對人類的詛咒,你把他放出來,是真的打算毀滅世界嗎!”

“晏洺席,我知道你策劃了銜尾蛇專案,我知道你導向影響全球汙染局勢,但我從來不知道,你的最終目標竟然是毀滅世界嗎?”

晏洺席卻訝然挑眉:“你怎麼會這麼想?明鏡臺,真遺憾,我曾經還以為,你會是唯一理解我的人。”

明鏡臺冷笑:“理解?好啊,把明言還回來。”

“然後呢?”

晏洺席平靜反問,剔透得似乎早已經看清明鏡臺心中所想:“然後,讓你有機會親手殺死明言。就像我當年殺死晏安嗎?”

晏洺席似乎低笑了一聲。

“算了吧,明鏡臺。你不理解我,我卻瞭解你。”

他仰頭,眺望向遠處,淡淡道:“你裝得再像野獸,到底還是有一顆跳動的柔軟心臟。”

即便明鏡臺自己不肯承認,只說自己是在照顧母親的遺產,可與明鏡臺有過十年合作的晏洺席,卻將他看得透徹。

明荔枝,是明鏡臺的心臟啊。

是他無法掙脫的束縛,將他牢牢綁在世界這艘巨輪上。

所以,晏洺席才會從最終計劃中剔除掉明鏡臺。

“心軟的人,無法完成理想。”

晏洺席彎了彎唇瓣,輕笑道:“明鏡臺,你沒有殺死明言的勇氣。就像我與你合作十年,提出過的交易不知凡幾,你卻始終都沒向我透露過明言的所在地。”

也正是因為明鏡臺的這條路失敗,晏洺席才會轉向楓映堂。

而明鏡臺一直以來也無比警惕,但由於明荔枝的安危。

他以為,如果晏洺席無法在他這裡拿到所要的,會去找明荔枝。明荔枝雖不知道實情,卻也隱約意識到危險,因此兔子一樣慌忙跑出了明家,尋求祈行夜的保護。

只是……現在聽晏洺席的話,似乎,被他選擇的另有其人?

明鏡臺心臟一突,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

“楓映堂!”

明鏡臺本來以為,晏洺席只是利用楓映堂演了出苦肉計,讓他自己可以順理成章的,在不驚動調查局注意的情況下進入國內,甚至得到調查局的信任,因此而獲得更多在國內活動的自由。

但他萬萬沒想到,晏洺席似乎……還有其他利用楓映堂要做的事。

“晏洺席,不論你打算做什麼,看在過去的合作情誼上,我都勸你,立刻收手。”

明鏡臺死死皺緊眉頭:“利用感情,你會後悔的!”

“是嗎?”

晏洺席笑著彎了彎唇,繼承了斯拉夫種族特徵,如雕塑般俊美立體的眉眼,深邃得如星辰大海,不可探測。

月光照耀下,那雙剔透的眼眸隱隱露出漂亮的蒼藍色,像頂級寶石。

而電光火石間,明鏡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晏洺席!你在哪?停下——”

電話被結束通話。

海風輕拂起晏洺席的髮絲,他隨手將終端扔進大海,單手插兜,悠閒等待。

在晏洺席不遠處,就是巡察的調查官。

他卻從容依舊。

“洺席。”

楓映堂走向海邊時,還被路過的調查官調侃。

他笑起來的眼眸璀璨如星光,露出的小虎牙可愛。

“你找我?”

晏洺席轉身,深深望向楓映堂。

——

張執(爆哭):家人們,誰懂啊!自家豬被人偷家了啊!

明言(嫌棄):張執是個(飼)好(養)人(員)。但實在沒腦子……算了,我不鄙視殘疾人。

(本章完)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被換去魔界後

榮小軒

璀璨夢界

培根華子

高武模擬器:開局給校花寫休書

月影下的星宿

我真的不是專業歌手啊

錦夜白霜

直播:化身閻王審判罪惡

筆尖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