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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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晴舟催促著曲至星再次加速前行, 焦急的看著手錶上的秒針一圈圈走過,恨不得能立刻飛到一號試驗場。
沒有來自上面的指令,更不是他曾經負責的專案。
但清楚那位先生對商南明重視程度的陸晴舟, 卻也不由得擔憂,如果商南明和祈行夜死在試驗場, 是否會影響那位先生的計劃。
而一旦那位先生知道自己見死不救……
他將要面臨的, 又是怎樣可怖的地獄。
“快點,還要再快點!”
陸晴舟急出一身熱汗, 抬手扯松領帶:“曲至星你是沒吃飯嗎?”
曲至星無奈:“先生, 已經二百六十邁了。暴雨天路況不好, 速度再提升會容易出問題……”
“你再這麼閒逛下去,不用出車禍你老闆我也得給祈行夜陪葬!”
因此,前期所有參與試驗場建設與執行的人,反而都沒有相關許可權。
陸晴舟:“…………”
陸晴舟抬眸,懨懨看了眼車窗外黑雲翻滾的天空。
一號試驗場,也在暴增滿溢的邊緣。
自從被祈行夜貓戲老鼠般盯上,陸晴舟的事業就接連受挫, 甚至連自己的命都搭裡面了。
陸晴舟一想到這, 就氣打不一處來, 恨得直咬牙。
唐納德對陸晴舟的電話並不意外,剛一接通,就傳來了他爽朗的笑聲。
雖然恨得他直咬牙,但如果祈行夜真的死了,竟然還有點捨不得。不僅是為了利益,也是因為排除所有因素,祈行夜依舊是最優秀的朋友。
只可惜那位先生目前不見客,他只能透過唐納德這位保鏢隊長,試探那位先生的意思。
但等他向後一仰身, 不經意瞥見黑沉沉天空時,頓覺頭更疼了。
陸晴舟太陽穴都氣得發疼。
——真正掌控試驗場秘鑰的人,出現了。
本來他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正在春風得意之時,卻遇到了祈行夜這隻事業上的攔路虎。
他側過身背對曲至星,在座椅上縮成一團,面無表情:“呀,耳朵突然聾了。”
如果說祈行夜所在的一號試驗場開啟,只是無人管理下的意外,那二十三次“意外”同時發生,就只能被稱為蓄謀。
就連狗都被搶了!破狗!
陸晴舟不相信這麼大的事,那位先生不知道。
哪怕是他的敵人,都不會忍心看到這樣璀璨的星星墜落。
尼爾·漢克的試驗場專案,嚴格來講對銜尾蛇並無助益,只是他與管理署合作的交換,為第二世界的進入做好鋪墊。
陸晴舟瞬間炸毛,像被踩了尾巴:“我知道!”
更糟糕的是,就算恨祈行夜到這份上, 他還得為了保住祈行夜的命而拼命,明知試驗場危險, 也只能硬著頭皮前往。
他不爽揚了揚下頷,道:“打給唐納德,我倒要問問看,那位先生到底想要做什麼。”
陸晴舟喃喃嘆了口氣,忽然有些真心擔憂起了祈行夜。
“天氣控制都擴散到這裡了……不知道試驗場內部,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重重摔回去,感覺人都滄桑了。
陸晴舟沉吟半晌,眼看著一號試驗場的邊際已經出現在眼前,卻忽然叫停了曲至星。
好不容易藉由自己留下的後手復活,結果一上線……又被祈行夜坑了!
二十三處試驗場齊開……
相反,以他這些年對那位先生的瞭解……沒有任何事,能逃過那位先生的眼睛。
曲至星忽然嚴肅:“世界範圍內二十三個試驗場,同步失控,事態波及四十一個國家及地區。現在世界各汙染機構已經全數開始動作,其中多數機構已經趕往京城,請求會面林不之局長。”
曲至星:“?”
陸晴舟一想到祈行夜,就覺得自己可能是有史以來最憋屈的生意人了。
“先生,剛剛收到的情報——”
陸晴舟仰天長嘆。
單是聽曲至星簡單說了情報概要,他就已經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哭笑不得,放柔了聲音:“先生,掩耳盜鈴是沒有用的。您就算假裝聽不到我的聲音,事情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狡兔死,走狗烹。祈行夜如果死了, 他對那位先生而言, 也就變成了需要被處理的不良資產。
“試驗場的專案又不是我負責的,為什麼現在反而讓我來兜底?”
掌控秘鑰,可以調配使用試驗場,甚至擁有大量汙染能量的人……回來了。
與其他人不同。在尼爾·漢克近身工作多年,身為這位曾經商業大鱷最信任的核心高層,陸晴舟對銜尾蛇專案知之甚悉。
“開慢點,暴雨天車開的這麼快,是想要謀殺我嗎?”
“陸!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盯著調查局。”
他笑著露出一口大白牙:“怪不得先生如此喜歡你,就算死了一次,還是不忘做好自己的工作。”
陸晴舟翻了個白眼,內心:以先生對下屬的超高要求,零容錯率,我要是忘了那還有命活嗎?
但在電話中,他依舊笑著問候唐納德:“我聽到你的背景音裡,在下雨。”
他唇邊的笑意極冷:“唐納德,你在哪?關於試驗場,你隱瞞了我什麼?”
唐納德下意識捂住聽筒,直到旁邊秋白素嗤笑一聲,這才慢了半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陸晴舟……根本不知道,只是在詐他。但他的停頓,卻反而將答案雙手奉上。
“試驗場真正的擁有者回來了,對嗎。”
陸晴舟勾唇,這一次卻是成竹在胸:“第二世界,管理署領導者之一。”
“管理員閣下。”
他的聲音平淡,卻並非再對唐納德所說。
而是說給唐納德身邊的人聽。
秋白素笑了,他微顫眼睫,病弱身軀如醉玉頹山,風姿不凡。
“沒能和這位陸晴舟先生合作,真是此行憾事。”
他頷首,聲音帶笑:“陸先生,期待下次能與你合作。不過在此之前——”
“先離開一號試驗場,怎麼樣?”
秋白素單手支頭,淡淡道:“一切結束後,我會親自登門拜訪,陸晴舟。”
陸晴舟卻瞬間瞳孔緊縮。
不論對面人是誰,這話的意思……是在告訴他,一號試驗場,沒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可能。
是在讓他避險。
卻也是對祈行夜一行人宣判的死刑。
就在此刻,陸晴舟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位先生根本沒有行動,根本就是因為,這就是那位先生的計劃。
——將祈行夜和商南明埋葬在一號試驗場,利用祈行夜絕無僅有的特殊體質作為點火石,引爆一號試驗場。
從而全面引爆整個世界所有的試驗場。
那位先生重視祈行夜,卻絕非對他有任何情感。
而是……要把他作為珍貴的工具,留到一如此刻的珍貴時機,再進行使用。在那之前,不能讓祈行夜受傷或死亡。
可當那位先生要利用,卻也絕不會有任何猶豫。
陸晴舟一時沉默了。
即便來自第二世界的管理員並沒有明說,但他還是從對方的隻言片語間,猜測出了對方本來意思。
沒有人比陸晴舟更清楚,就算第二世界入侵現實,但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那位先生的掌控之下。
如果沒有先生的授權,唐納德不會與管理員在一起,而管理員,也不會獲准進入試驗場。
哪怕陸晴舟自詡合格生意人,從不會被其他無用情感所影響,可就在此刻,他卻還是一時難言,只覺渾身發冷。
作為祈行夜的手下敗將,陸晴舟自知自己的能力遠遠不如祈行夜,而那位先生能對祈行夜如此……
是否某一天,除掉他時只會更加冷酷無情?
“先生,先生?”
車隊停在路邊,曲至星滿眼擔憂的輕聲呼喚。
陸晴舟結束通話電話後,就一直坐在副駕駛上無聲無息,彷彿靈魂出竅的空洞冰冷,令曲至星惶恐不安。
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就要失去陸晴舟了。
“曲至星。”
陸晴舟的眼神依舊直直看向車窗外,聲音飄忽著不知深淺:“如果有一天,那位先生要除掉我……你會怎麼做?”
曲至星奇怪,卻還是鄭重道:“您僱傭了我,我就是您的。如君有難,臣豈可獨善其身。”
“那位只是先生您的老闆,但不是我的。”
他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不論誰想要對先生您不利,哪怕是那位,我都不會放過。”
陸晴舟這才像是緩慢回神般,慢慢轉過頭,看向滿眼不加掩飾的擔憂的曲至星。
他喉嚨滾了滾,點頭道:“我知道了。”
曲至星低聲問道:“先生,我們還繼續向前嗎?”
他指了指衛星成像圖:“再往前兩公里,就是調查局的設防邊界,如果我們再向前,就會進入調查局的觀察範圍。”
現在是最後的折返機會。
一旦進入調查局的視野內,就一定不會被他們忽略。到那時,再難脫身。
曲至星本想提醒陸晴舟立刻離開。
可陸晴舟的眼眸卻忽地亮了,立刻催促道:“重新啟程——給我踩死油門衝過去。”
曲至星愕然:“先生!”
陸晴舟卻哈哈笑著狂拍曲至星的肩膀:“不錯,提醒的好,你一說我才想起來,還有這個理由可以用。”
不論那位管理員閣下是出於好意還是利用,對方話語間透露出來的意思,都是不想讓他們繼續靠近。
唐納德對此沒有反駁——很可能他接到的指令之一,就是保持試驗場封閉,不讓任何未經授權人士進入。
包括陸晴舟。
可在十年商業歷程中,陸晴舟卻學到了一件事:任何利益矛盾者不想讓你做的事,你都最好去做。
最起碼也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能連死亡都不清不楚,白白送了性命。
陸晴舟不在乎唐納德到底要幹什麼,但是,他忽然很在意祈行夜。
物傷其類。
今天死的是祈行夜,那明天……距離他的死亡,還遠嗎?
等那位先生的世界宏圖實現的那一天,新世界會有他的席位嗎?還是會將他埋葬在黎明前的黑夜。
陸晴舟敬佩於那位先生,卻也清楚的知道,這是與狼同行。稍有不慎,就會死在半途上。
他不想將自己的性命交到別人手裡,乞求別人的善良,指望命運來讓他存活。所以,就像桃子鎮保證了他的價值,讓那位先生將他復活……現在,他同樣需要另一個籌碼,來確保自己的存活。
“被調查局看到。”
他輕聲喃喃,唇邊笑意不斷擴大:“多好的理由。”
這樣就算事後有人問起來,他也有了合理的藉口。
為什麼在得到警告後,還沒有撤離試驗場?
因為唐納德工作失誤,太晚通知。他想要撤離時,已經進入了調查局的觀察視野,難以離開。
“加大速度!”
陸晴舟打定主意,唇角越發咧開:“不要停,就算調查局守衛射擊也不要停——直接衝過去!”
防彈豪車從大雨中呼嘯而去,如直直射向山林的一支穿雲利箭,疾速出現在武裝守衛們的視野中。
他們接到示警立刻回身看去時,卻愕然發現那輛千萬豪車竟然瘋了一樣,不管不顧直衝他們而來,速度已經飆到了三百五十邁。
這種速度下,連攔截都成為不可能之事。
——誰敢在這樣的勢能下攔截,誰就等著被撞成一團爛鐵肉泥。
“怎麼回事,趕緊攔下來,快攔下來!”
守衛隊長在短暫呆愣後立刻回神,嘶吼著指揮守衛們:“不能讓任何人進入防區!”
裝甲車向防線門口開來,重達數噸的沉重車身穩穩紮實,可以防止任何載具武器的衝擊。
可眼看著圍過來的守衛們就要將豪車攔下,卻倏地從斜裡衝出一行車隊,四散開胡亂撞擊,生生將自己卡死在重型裝甲車的履帶下,也要逼停武裝守衛的攔截行動。
兩股勢力衝撞在一處。
豪車趁亂衝卡——
“轟!”
攔截裝置在高速衝擊下,被撞得稀巴爛,飛濺著在大雨中四散。
而將速度飆到了四百以上的豪車,已經在眨眼間就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看似莽撞,卻早已經做過縝密計劃,這才讓豪車在不到三秒鐘的時間內,成功的快速衝進了防區內。
被困在混亂中一時難以脫身的守衛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輛豪車的尾巴消失在視野中。
一時間,很多人都驚呆了。
守衛隊長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瘋子……瘋子!”
能在京城地界擁有千萬級別豪車的人不少。
但能擁有保密級別科技改造,並非紈絝公子哥們追求速度刺激的玩樂,而是武器級的防撞擊防彈效能,這樣能力的人,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調查起來並不難。
陸晴舟也沒打算在這種調查局嚴防死守的時候,還能守住自己的身份。
不到五秒鐘,收到支援請求的情報部,就已經返回了訊息情報,告知豪車擁有者是陸晴舟。
與武裝守衛撞在一起的車隊,也很快被制服,車內的黑西裝保鏢們一一被押下車,在大雨中雙手抱頭,跪倒一排。
可一切都來不及追回陸晴舟了。
“隊長,商長官有令,不允許我們擅自進入試驗場一步。”
旁邊隊員擔憂提醒:“我們不能追進去。”
守衛隊長神情複雜:“我知道。”
他只是忽然想起來,祈哥和他說過陸晴舟的事。
但他不明白的是,這位眼中只有利益的商人,怎麼會突然這麼不要命的往試驗場裡跑?
難不成是去幫祈哥的?
守衛隊長腦海裡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但隨即,他就搖搖頭,自己率先否決了這個猜測。
怎麼可能,陸晴舟不是敵對立場嗎,不可能賭上性命就為了幫祈哥的。
“我負責國內的銜尾蛇佈局,也因此,我的命運與調查局息息相關。調查局越活躍,對銜尾蛇的威脅性越大,我的價值就越高,越會被重視,不會被先生拋棄。”
陸晴舟的聲音,平靜在車廂內響起:“於公於私,祈行夜都必須要活著。”
“但曲至星,你不一樣。”
他微微側首,看向駕駛位上的曲至星,淡淡道:“你只是個拿錢做事的,就算死了個老闆也能有第二個,第三個。你是很好的下屬,曲至星,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忠心。”
“但現在,是你該離開的時候了。”
陸晴舟揚了揚下頷:“就在這裡停下吧,再向前,就真的進入試驗場內部了。我死而復生不怕汙染,你不一樣。你沒有必要陪我一起。”
“你下車,走回去,向守衛投降。”
他勾唇笑了:“雖然平日裡會看不起調查局的仁慈,但這種時候也會知道,他們的仁慈還真是不錯。你就說是被我脅迫的,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
雖然會被審問,被關押。但總好過在試驗場丟了命,不是嗎?
說罷,陸晴舟就等著曲至星下車。
卻沒想到,曲至星只是嘆了口氣,無奈側身看向他。
“先生,我也在您僱傭我那天就說過,不論任何情況下,我都會保護您周全。想要傷到您,除非在我死之後。”
他咬住了重音,在陸晴舟驚訝的目光中,又再次重複:“任何。”
包括生死一線的此刻。
陸晴舟眼眸微微睜大。
“我以為,那只是好聽話……”他輕聲喃喃。
在他這個高度,哪個人沒有收到過來自周圍人的奉承?
可任何當了真而飄飄然的人,最後都一定會在從虛情假意的讚美中,跌得很慘。
只是陸晴舟沒有想到,他沒有當真。
曲至星卻是認真的。
他撇了撇嘴角,趕緊轉身看向車窗外,背對著曲至星的聲音發悶:“隨你。”
“想死的話隨便。”
曲至星卻彎了彎唇:“謝謝先生給我機會。”
車輛一個甩尾,快速衝進越發磅礴的暴雨中。
很快就消失在水霧中。
走在進山石板路上的秋白素,卻忽然腳步頓了頓,似有所感的回身望去。
唐納德挑眉:“怎麼?閣下在擔心?”
“不。”
秋白素長長的睫毛微垂:“只是,難得的好意被浪費了。”
唐納德沒聽懂,皺了下眉:“嗯?”
秋白素卻已經轉身繼續前行,不準備解釋給他聽。
陸晴舟被祈行夜追捕,兩人對峙勢同水火的事情,自然也沒有逃過高度關注祈行夜的秋白素。
在得知陸晴舟在身份曝光之前,頗耗費了祈行夜不少心力,還險些因為陸晴舟而失去幾位摯友後,秋白素就對陸晴舟印象很好。
——能讓敵人吃虧的敵人,就是朋友。
他因此而想留陸晴舟一命。
可惜……
秋白素輕輕垂眼,看向顫動的山林地面。
嗡鳴聲從密林深處來,腳下的大地都在顫唞,像是一場席捲而來的地震。
可雨後清新的草木空氣中,卻瀰漫著硝煙的味道。
祈行夜,已經與汙染物開戰。
“這麼快就找到了嗎?祈行夜。”
秋白素彎了彎唇角,輕聲喃喃:“那就更要把你留在這裡了。”
太聰明的人,只會阻擋管理署進軍的腳步。
“管理員閣下。”
唐納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們不是要去試驗場嗎?您需要用秘鑰啟動能量迭代程序。”
他皺眉環顧四周,比秋白素慢了半拍,卻也已經意識到山林中的戰鬥。
“您需要加快速度了。試驗場在哪?我護送您過去。再慢些,恐怕會被祈行夜找到我們。”
“那位沒有告訴你?”
秋白素卻挑眉。
他站在雨水沖刷得乾淨的青石板上,瘦削身量包裹在通身的白中,挽起的白襯衫袖口露出一截小臂。
明明病弱得風吹便碎,卻生生被傲骨撐住,如竹柏般傲然矗立,居高臨下的漠然。
“——我就是,秘鑰本身。”
話音落下的瞬間,異變突生。
微光透過潔白襯衫,在雨幕中洇染開一片光暈。
就在唐納德眼前,秋白素垂眸,而明亮光芒漸盛,他羸弱瘦削的身形被光芒吞沒,直到融為一體。
下一秒——
如金烏墜地,太陽撞擊大地。
山林靜默一瞬。
然後迎來的,是天崩地裂般的強烈顫動,彷彿整座山都會在下一刻解體。
迅速吞沒了秋白素的光芒擴大如白色星球,穿破黑暗,照亮了整座山林。
彷彿是從黑暗中託舉起的太陽。
一時間,不論任何時間與空間,洪流中任何一點,都不約而同的抬頭,屏息看向這片黑暗中唯一的那道光。眼睜睜看著太陽從樹林中緩緩升起,震撼難言。
不論是山林內外,所有視線都齊齊聚集在那團光上。
近距離的唐納德更是不得不抬手遮擋,光亮刺眼到他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這是……”
祈行夜震撼,喃喃自語,一時間恍惚。
那團光太過耀眼,卻是與太陽截然不同的陰寒。
祈行夜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就在那團熾烈令人如飛蛾撲火般追尋的光亮中,沒有任何生命。
只有死亡,戰爭,飢餓,疾病……末日來臨前的號角,被毫不留情吹響。
那不是會帶來光明和希望的太陽。
那是——毀滅一切生機,帶來絕望的死星。
一如祈行夜曾在第二世界感受到的那樣。
荒涼,死寂,失去一切希望的汙染廢土,在輻射下變異扭曲的人們,只能勉強拖著殘軀苟延殘喘,麻木的行走在早已經沒有食物的廢墟中,渾噩不知今夕何夕,明日毀滅。
而現在,從第二世界而來的寂滅,降臨試驗場。
祈行夜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血脈中的顫粟。那不是恐懼,而是面對強敵時的激動,嘶吼著想要撲向敵人,咬穿喉嚨,吞沒所有膽敢攔在自己面前的存在。
他滾了滾喉結,忽然無比渴望。
下意識邁開長腿,向前一步。
卻立刻就被商南明攥住手腕制止。
“行夜。”
商南明皺眉,隱隱察覺祈行夜的不對勁:“你要去哪?”
祈行夜卻只是側過身,居高臨下衝商南明勾唇輕笑,笑靨如花。
商南明一時驚豔,心下卻更加沉墜。
他上前一步,向祈行夜伸出手:“行夜……”
被祈行夜握住了手掌,卻又掙開。
推著他的胸膛遠離避開。
“商商,這是我的戰鬥。”
祈行夜輕笑:“是我本應該在十八年前就完成的戰鬥。只是因為那時有你抓住我的手,我留在了這裡,卻也讓那場戰鬥被一直拖延到現在。”
“不過。”
他歪了歪頭,笑道:“既然是我的,那就逃不掉。它已經來找我了。”
就在光芒籠罩山林的那一剎那間,祈行夜福至心靈般,忽然間想起了一切,也理解了一切。
曾經被大腦遮蔽的記憶,重新回到了身軀中。
就在此刻,祈行夜意識到,從來沒有所謂特殊體質。
那是……十八年前的未完待續。
彷彿與天地相融,神智與萬物共聯,祈行夜能夠清晰的感受到整座山林裡的一切生命。
一朵花的綻放,一滴水落下。
龐大的能量被注入山林,霎時間,試驗場徹底執行了起來。
曾經尼爾·漢克設計的共融實驗,開始啟動,範圍內的一切時空都被改造成有如第二世界的環境。
明荔枝皺眉,捂住心口痛苦俯身,李勻更是死死掐住脖子,呼吸困難如脫水的魚。
反而是商南明和宴頹流等人,卻對環境適應良好。白翎羽尚且皺眉行動滯澀,商南明卻絲毫不受影響。
祈行夜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他很清楚,這是……汙染。
商南明在十八年前,就為了保護他而從他這裡拿走了部分汙染,與他共同承擔本致死量的汙染。
他們活了下來,卻也徹底失去了人類身份。
一如明言對餘荼的實驗。
只是十八年前,縫隙爆炸開的汙染能量對祈行夜的侵襲,要更深刻和痛苦。
他想起來了。
他曾經死過一次。就在商南明的懷中。
以人類的身份死去,卻又以汙染的身份睜開眼。
只是不同於最低等、失去神智墮化的汙染物,祈行夜強大的意志力在與汙染能量的爭奪中勝出,死死將汙染能量壓制在自己體內,將本來要吞噬他的力量,反而消化殆盡,為自己所用。
祈行夜取得勝利,成為自己的主人。
可意志戰鬥的痛苦,親眼看到父母死亡的悲慟,為救下商南明的緊張……種種極致情緒交織,幾乎衝破了當年小祈行夜所能的極限。
於是大腦的保護功能被啟用,為他遮蔽這一切記憶。
只等他有能力接受時,才將一切歸還。
現在……
就是迴歸的時刻。
“十八年前汙染殺我父母,傷及於你之事,我記得很清楚。”
祈行夜微笑,可笑容很冷:“而現在,就是那個討回一切的時候。”
“它來了。”
商南明皺眉:“什麼來了?”
祈行夜轉眸,冰冷遠眺那團光亮,唇間緩緩吐露音節:“第二世界,管理署。”
“你知道,這並非第二世界第一次嘗試進入現實嗎?”
仰頭注視著那團亮光,陸晴舟忽然開口問曲至星。
曲至星愣了愣:“先生?”
陸晴舟卻想起了去年,自己在大洋集團倒臺後,趁著懸鏡集團全盤接管大洋之前,從大洋集團偷出的那份絕密檔案。
調查局一直都沒能搞清楚,支撐徐麗麗的改造、大洋集團秘密實驗室專案的汙染能量,究竟從何而來。
陸晴舟也一直心有疑惑。
他雖然全盤負責國內專案,但尼爾·漢克老奸巨猾,即便信任也不會全然信任,很多情報都瞞著他。
直到大洋集團的秘密檔案出現,才為他解惑。
“——十八年前,第二世界曾經集中過當時能轉化的全部能量,破釜沉舟,想要強行轟開界壁,在兩個世界中間撕開一道口子,強行進入現實。”
陸晴舟從那團白光上收回視線,淡淡道:“但是,第二世界失敗了。”
“他們的入侵計劃,夭折在山南地區的一個小城市。有人,擋住了所有入侵的龐大能量團,以身補天,一人之力生生阻攔了第二世界的步伐。”
聽到陸晴舟的話,曲至星先是皺眉,隨即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睜大眼睛:“先生,那祈行夜?”
陸晴舟平靜道:“制止了第二世界的入侵,為世界多換來十八年和平的——”
“就是當年年僅七歲的祈行夜。”
這也是為什麼,那位先生會如此重視祈行夜,現在卻又要將祈行夜埋葬於試驗場。
因為祈行夜本身,並非人類,更非“生命”。
而是高密度能量聚合體。
沒有人類能在汙染之下存活,就算是祈行夜也不例外。
一個年僅七歲,小學一年級的孩子,能做什麼?
如果有人告訴管理署,說你的計劃會因為一個小學生而夭折,管理署一定嗤之以鼻,覺得那人瘋了。
可事實就是,因為當年商南明和祈家父母就在那裡,祈行夜保護生命的意志,強烈堅定到超越了生命本身,以致於讓他在被汙染侵蝕死亡後,竟然還能憑著一口氣重新奪回主控權,戰勝汙染而重新凝聚。
意志凌駕於一切,超然力量。
這讓祈行夜成功保護了商南明,讓十八年前也不過年僅十歲的商南明活了下來。
卻也因此,使得祈行夜在自己尚未意識到的情況下,失去人類身份,轉而成為了凌駕汙染的“亞當”。
是汙染的恐怖威脅下,新世紀的“神”。
即便“神”自己毫不知情,只當那是特殊體質。
得知秘密後的陸晴舟,再想起祈行夜的特殊體質,就忍不住想要笑出聲。
那哪裡是特殊體質?那分明就是威懾。
一滴水,要怎麼才能吞噬一片幽深海洋?
小小汙染物,又如何能傷及祈行夜?
唯一能夠限制祈行夜擁有整個世界的,只有他自己而已。當記憶不再阻攔,當他重新回想起一切……就是屬於祈行夜的力量降臨,新紀元開啟之時。
“那一次失敗,使得第二世界損失慘重。積攢良久,賭上全力一擊的全部能量,不僅沒有為第二世界開啟界壁,反而憑空消失了。”
陸晴舟輕笑:“在那之後,第二世界元氣大傷,也因此才會在與那位先生的商議中落了下風,不得不受制於先生,簽下不對等的協議。”
“但是,第二世界萬萬想不到。”
陸晴舟看向山林的目光幽深:“能量從來不會憑空消失,只會轉移。”
“而十八年前,幾乎所有能量,都被祈行夜吸收並封印於體內。他即是汙染本身,也是汙染的牢籠。”
祈行夜這個名字,就等同於一場戰爭。
一整個世界曾經凝聚起的能量,全都被壓制在祈行夜的意志之下,從入侵的狂暴,變成如臂指使的力量,讓他在汙染的戰場上戰無,所向披靡。
陸晴舟能知道的事情,那位先生也知道。
只是——管理員不知道。
“我就說,與那位先生談合作,是與虎謀皮。”
陸晴舟眼神憐憫:“管理署以為自己有先進科技,就有一切了嗎?”
殊不知,那位先生運籌帷幄,縱觀棋局,早已經將一切棋子放置在棋盤上。
就連自以為是執棋人的管理員,也不過是那位先生的一枚廢棋。
只等管理員和祈行夜所擁有的兩股力量猛烈衝擊,成為導火索點燃試驗場,漸次燃燒全世界……
在一切死亡之上,那位先生將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不過。”
陸晴舟卻彎了彎唇,眼神晦暗不明:“祈行夜,可從來不是會被人利用的存在,這局棋誰是最後的勝利者,還未可知。”
他歪了歪頭,輕笑著漫不經心:“曲至星,你說,我轉去幫祈行夜怎麼樣?”
“勝利者,將開啟新紀元。”
“……成為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