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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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行夜從未有過如此玄妙的感受。

他的身姿無比輕盈, 御風而行,而山林在身邊疾速後退,所有聲音都在耳邊奏響, 山林甚至村莊……不,甚至是任何時空下的村莊, 所有的聲音和動向, 都逃不出他的感官。

彷彿整個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所有的一切不過觸手可得。

可同在山林之中的另一邊, 物理法則不斷退行, 而汙染高歌並進, 誓要推倒所有過往的壁壘。

磅礴如海的汙染能量攻城略地之下,界壁節節敗退,在迅猛攻勢下不堪重負, 不斷髮出哀嚎般的碎裂聲。

裂縫……在蔓延。

在大地,在天空,遍佈每一寸時間與空間。

並且還在不斷向前蔓延, 貪婪吞噬著能量所過之處的一切現實世界。

整座試驗場都被籠罩在微弱藍光中,在雨幕之下, 暈開點點光芒, 美得驚心動魄。

以試驗場為中心, 方圓內外都能聽到人們接二連三的驚呼聲。

如果這是一局棋盤,那黑子,正在瘋狂的攻城略地,可白子卻節節敗退,頹勢定局。

“何方道友在此飛昇?竟是驚雷劫!”

所有能夠呼叫的衛星,全部在地球之外,對準了試驗場地區,事無鉅細的將所有資料回傳。

螢幕上展示著的,是試驗場汙染波動實時監控。

“天啊……媽媽, 媽媽快來看,雨好大。”

如洪水,無情吞沒所過之處的一切現實世界。

終端上還是楓映堂的聯絡,等待著張執的最終回答,然後向林不之彙報,向機動1隊的調查官們發出命令。

京城方面緊急調派的隊伍已經抵達試驗場附近,所有人都動了起來,快馬加鞭將預計會被波及區域的人們,全都向後撤離到安全地區。

就在一小時之前,試驗場的汙染上升速度還處在可以被預測的數學模型中,即便情況危急,但仍能說它在科研院的掌控中。

更糟糕的是——汙染, 逃離了試驗場,正式向現實入侵。

張執的視線緩緩滑過指揮室內所有人,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卻只覺得心下越發冰冷。

卻是踩著死神的雷聲與召喚而來。

楓映堂低喝,眉眼冰冷:“現在第一線所有人,都指著科研院的資料分析,任何的失誤和隱瞞,都可能導致命令無法準確切入試驗場,無數人將會為此而死亡。”

可就在一小時之前那個時間節點,忽然間,磅礴如大海的汙染能量迅猛灌注進試驗場,龐大的資料流摧毀了之前建立的一切模型,讓它在徹底失控的同時,也向外界無序擴張。

“告訴我!”

汙染能量迅速從試驗場內部侵襲向外,很快就突破了守衛防線, 磅礴能量摧毀了所有阻斷裝置,調查局設立在邊界的武裝守衛們也被毫不留情掀飛在地。

如果……連這些全國內選拔出的頂尖大腦,都齊齊認為此難無解,那又有誰能再在災難之中力挽狂瀾?

可他懂人。

這些一向對自己的能力引以為傲的研究員,卻對他們自己產生了懷疑,不再信任他們自己。

可張執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楓映堂。

放眼望去,整個龐大指揮室中的所有研究員,無一例外,全都眉頭緊鎖,眼神煩躁焦急,肢體語言慌亂。

比起美麗……更像是摔碎的玻璃瓶。

一時間,半個科研院都動了起來。

“張執院長?”

張執卻仰頭看向最中央那塊最大的螢幕,屏息難言。

他要怎麼……怎麼告訴楓映堂,科研院,已經註定在試驗場的汙染問題上,呈現敗局?

張執不懂專業,他很清楚自己遠遠比不上科研院的天才們,看不懂螢幕上令人頭疼的大量數字公式。

“怎麼突然地震了?”

研究員們在磅礴如洪流的資料流中,飛快處理著所有這些資訊,然後將它轉化處理為可視資料,實時向一線隊伍說明哪塊區域安全,哪塊區域威脅性急劇上升中需要撤離,最佳撤離路線是哪裡。

“快看!天, 天空漏了。”

他咬著重音,一字一頓:“張執,你我是要負責的。你一個字,都不能瞞我。”

張執被楓映堂的低喝猛然喚回神智,卻只是搖頭苦笑:“成功率嗎?”

溫度,雨水,震感,熱成像……

科研院時刻不斷的在與前線隊伍聯絡,諾大的指揮室中,研究員們守在電腦前十指如飛,飛快處理著眼前數塊電腦螢幕上快速閃過的龐大資料。

玻璃穹頂指揮室中氣氛緊張,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爭分奪秒的處理與回報情報,人員往來穿梭其中神情緊張。

張執渾身發冷,甚至拿不穩終端。

“臥槽地震了!臥槽地裂了???臥槽!”

楓映堂從長久的沉默中意識到了什麼,立刻皺眉追問:“科研院預測的成功機率,是多少?”

他數次張開嘴,可話到嘴邊卻又都吞嚥了回去。

搖搖欲墜的破碎夢境。

他看向螢幕上冰冷不帶任何溫度的黑色大字,如墜冰窟。

“是……千萬分,之一。”

張執聲音苦澀:“在異常能量湧入試驗場之前,因為有商長官在現場指揮,成功率還能估算到10%。但從異常能量開始,所有資料就已經失效,我們,再無能為力。”

“況且。”

他重重垂下頭去,看著螢幕上不斷閃現湧入的訊息。

來自世界各地,用不同文字書寫的資料匯總,都只在表明著同一個意思。

——救救我們,請調查局幫我們活下去。

——試驗場爆炸,裂縫蔓延,異常能量高速湧入地區國家。汙染,在擴大。

二十三處試驗場,終究還是形成了多米諾骨牌。

一旦有第一個毀滅的開始,其他所有試驗場,都會形成連鎖反應,像尼爾·漢克在世界各地埋下的定時炸彈,終於在此刻引爆。

其勢兇猛,不可抵擋。

可張執看著這些一秒之內便99 瘋狂湧入的資訊,卻只覺得自己在逐漸麻木,甚至擠不出一點反應。

在巨大的慌亂恐懼之後,只剩下木然的絕望。

他想笑。

其他那些汙染機構都在指望著他們,指望著科研院和調查局使得奇蹟生髮,可那些機構畢竟尚有希望。

但是他們呢?

他們能依賴誰,能向誰求助?

“楓副官。”

張執聲音嘶啞低沉:“就在一小時前,全世界所有二十三個試驗場,全部陷入連鎖反應中,開始汙染燃爆。”

“汙染不是幽暗叢林,它是……噴發的火山。不將我們所有人殺死,誓不休。”

楓映堂聞言一怔。

他能清晰的聽到張執話語中的疲憊絕望,也正因此,他前所未有的清醒,意識到了這一次究竟是怎樣不同以往的災難。

所有情報都在向楓映堂匯聚,在商南明深入汙染核心的現在,重新歸來的副官再一次的成為所有人的支柱,跟著他清晰發派的一道道指令行動起來。

即便心懷擔憂,也從未絕望。

可楓映堂卻心下發沉。

一號試驗場周圍的守衛防線,就在五分鐘之前,徹底宣告失敗。

汙染測級,也早已經不是最初晉南匯報的b級。

而是……超越a級。

龐大到難以再被儀器追蹤確定,能量之狂暴,甚至摧毀了計數器。

——超級別汙染。

楓映堂喉結滾了滾,但他再開口時,卻依舊是聲音清晰而堅定,不曾有半分迷茫。

“張執副院長,商長官從不認為哪有徹底的失敗。一切危機,都可以被商長官扭轉成為機遇。”

楓映堂眼神明亮沉靜:“從前如此,現在也會如此。”

“你說成功率是千萬分之一?”

他笑了:“那就期待著萬里挑一,絕無僅有的勝利吧。”

“——在那裡的,可是商長官和祈偵探。”

你見過,他們輸過嗎?

張執怔了下。

楓映堂已經淡淡交待他及時呈遞情報,便結束通話電話,繼續埋頭在繁忙公務中。

可鋼筆在楓映堂手中轉過幾圈,他沉吟著,卻還是不放心,專門給留在私人醫院的秘書打了個電話。

“晏洺席那邊的情況怎麼樣?”楓映堂皺眉:“現在外面局勢不好,務必加強醫院安保,不要讓他受傷。哦對,記得讓他吃飯,他一忙起來就根本不記得別的。”

“我這邊事情太多,這幾天沒時間去醫院陪他,你替我照顧好他。”

秘書先是應下,還有心情笑著調侃楓映堂,說從來沒見過他這樣關心誰,不會是陷進去了吧?

可下一秒,秘書卻驚訝“誒?”了一聲。

楓映堂立刻皺眉:“怎麼了?晏洺席出什麼事了?”

“不是……”

秘書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發愣:“晏先生,不在醫院。”

就連向未來科技集團的私人安保們詢問,他們也只是但笑不語,禮貌卻一言不發,不回答秘書的問題。

楓映堂怔了下,隨即,眉頭慢慢皺起。

“外面到處都是汙染,我叮囑過他,他怎麼會……”

他喃喃著,一時失神。

但很快就回過神來收拾好心情,繼續投身於繁忙的工作中。

楓映堂強行將自己對晏洺席的擔憂壓到心底,不讓情緒干擾到自己的工作。

可他還是忍不住疑惑。還坐在輪椅上的晏洺席,會去哪?

與此同時,接到楓映堂指令的調查官們,也都悉數向試驗場行進。

就在一號試驗場周圍發生異變的同時,國內其他兩處地點也發生了突變。

一處在西北高原的雪山深處。

一處在最南邊的碧藍海洋。

與一號試驗場的異常能量湧入幾乎是同時,發出轟然炸裂聲響,被炸開一個深深大坑。

雪山崩塌,海水倒灌。

一直被掩藏在無人可知之處的試驗場,終於在此刻顯露在人前。

卻是以災難的模樣。

三處試驗場在國內地圖上連成了一個三角形,能量持續穩固向周圍影響發散,波及所有在此區域附近的地區,更向遠輻射整個半球。

猝不及防之下,很多當地的人們都被汙染傷害甚至死亡,而第一批趕往現場的調查官和專員們,也死傷無數。

前赴後繼,不曾猶豫。

天漏,就以身補天。

汙染將要噴湧,界壁失效,第二世界入侵。那就……以血肉之軀鑄成圍牆,成為生命面前牢不可摧的防線。

整個調查局都動了起來。

不論是調查局總部,還是幾個分局。所有調查官都被召回,甚至是還在執行任務的調查官,都在林不之的最高命令之下,暫時放棄任務,調轉前往三個試驗場。

這場災難驚動了正在京城召開的緊急會議人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試驗場上。

人力物力,武器戰力……所有的一切都在源源不斷的湧向試驗場,想要在造成更大災害之前,將裂縫填補,不讓更多能量透過界壁進入現實世界。

但是,從第一道縫隙裂開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經不可回頭了。

透過縫隙穿行過時空,躲避界壁監管,進入現實世界的怪物,最終還是在試驗場周圍顯露真容。

巨大手掌在重擊聲中握緊縫隙,龐大身影緩緩從縫隙後探出,怪異非人的臉如燒融的蠟燭,剛一露面就引起了周圍人驚恐的尖叫聲。

可下一秒——“砰!”

巨大手掌從天空的縫隙中拍下,重重落在大地。

只一聲,就聽“噗呲!”血肉模糊,所有驚叫聲戛然而止。

血色刺痛了緊隨而來的調查官們的眼睛。

他們憤怒嘶吼著,手中武器毫不猶豫指向那些汙染物,衝進核心戰場時的身影,沒有一絲停頓或退縮。

大口徑武器全數上陣,炮火傾瀉如銀河,火光點燃了汙染能量,整片天空都被血與火的顏色暈染。

汙染物痛苦咆哮,被激怒而反擊。

可比汙染更恐怖的,是調查官的憤怒。

人們在倒下。

調查官重重摔倒在滿地血水汙泥中,血汙染紅了胸`前徽章,呼吸停止,身體逐漸冰冷僵硬,卻只有眼睛不肯閉上,死死看著汙染物的方向。

縫隙一時不閉合,亡者就一刻不得安息。

搭檔閉了閉眼,淚水無聲順著臉頰流淌。

他抬手拂過同伴的眼睛,然後毅然轉身,嘶吼著衝向縫隙。

黏膩如瀝青的黑液從縫隙中源源不斷的流出,所過之處都形成了一層保護膜般的東西,讓原本在調查官火力壓制下而停滯的行軍,再一次開始進入現實世界。

而隔著那層保護膜,調查官手中的槍械,卻奈何不了汙染物們。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汙染物在火力下依舊存活,因為那層保護膜,本來一發子彈就能解決的汙染物,現在卻需要數個彈夾、幾人合力,才能殺死。

可死亡的汙染物,卻又融化成為瀝青般的黑液,重新供給其他汙染物的持續強化。

彷彿一次斬不斷的惡行迴圈,汙染源源不斷的更新再生,死亡並非它們的終點,只是另一種形式被開啟的新生。

但是調查官……人類一方,卻只有一次生命,死亡等同於一切消散。

血肉之軀,在汙染的威脅之下,脆弱得不堪一擊。

但沒有任何人退縮。

所有人心中,都不約而同迴盪著同一個名字。

商南明。

有商南明在一號試驗場,有祈行夜在,他們一定可以找出方法,完成任務,填補縫隙,閉合第二世界進入現實的通道,將這一切終止在此。

“要儘可能為商長官爭取時間。”

郝仁咬住牙死死頂住,向隊員們嘶吼:“有商長官在!我們絕不會輸!”

指揮其他戰場的羅溟,也在下屬帶著哭腔無助詢問時,平靜遙遙看向一號試驗場的方向。

“你相信你自己嗎?”

“如果你不敢相信自己,那就相信商長官和祈行夜吧。”

羅溟聲音堅定:“他們會帶來奇蹟——一如既往的。”

而一號試驗場中,整片被暴雨籠罩的山林村莊,都已經徹底被耀眼光團照耀,纖毫畢現。

早在數年前就開始在試驗場地下佈局的汙染脈絡,也在秘鑰之下被啟用,重新煥發出光芒,隱隱透過大地,穿透土層,宛如閃爍著微光的葉片脈絡。

極美,卻也極危險。

所有被蔓延的光線捕捉到的人,都忽覺失重感傳來,整個人像被突然出現的水鬼抓住腳腕,猛地拽向河底。

村民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就已經徹底被光的河吞沒。

滿溢著光亮的縫隙在大地上延伸,所過之處,土層轟然裂開大縫,裂縫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地底。

墜落的石子掉進深淵,卻久久沒有回聲。深不可測。

而建立在縫隙上的一切,也都在墜向地底。

不論是田野,房屋,還是人。

專家組只覺得大地劇烈顫動,可不等他們在晃動中站穩身形,房子就已經轟然裂開,而強烈的失重感中,他們腳下的地面也猛地消失。

他們驚呼著試圖抓住身邊的什麼,卻還是有人在絕望喊叫聲墜向無底深淵。

有的人幸運些,在掉落之時牢牢抓住了縫隙邊緣。還有的人沒有站在縫隙上而躲過一劫,在回過神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後,立刻驚出一身熱汗,趕緊伸手去將同伴們拽回來。

不論是村民還是專家組,劫後餘生的人們都在不約而同的發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的人死亡,有的人救援失敗,其他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同伴掉進深淵,最後定格在同伴驚恐絕望的臉上。

被縫隙抓住,被深淵吞沒,地底翻湧而出的黑液佔領農田和村莊,覆蓋目之所及的一切。

一場入侵來得悄無聲息的迅速。

不等人們反應過來,就已經將試驗場盡數收歸己有,環境迅速被改造,空氣中汙染粒子的密度越發增強,濃郁得彷彿一陣漂浮在山間的霧氣。

卻是能殺人的霧氣。

專家組和村民們倉惶離開房屋,以為這是一場地震,想要到開闊地帶避險。

可是當他們抬頭,卻看到了此生難忘的景象。

“那是……什麼啊?”

專家顫唞著聲音,瞳孔緊縮。

天空之上,無數洪流在從四面八方彙集到此處,宛如無數條黑色河流,可在那些河流之中,卻並非純然黑色,而是有畫面顯現。

一張張臉,一個個場景,嬉笑怒罵,生老病死……

彷彿是將無數人的人生,全都拼湊到同一張畫面上,讓他們同時在大笑和哭泣,新生與死亡。

過去,現在,未來。

此界,彼界。

時間與空間徹底失去了界壁的監管,成為了無序的亂流。

而在破碎的時空外,是囂張入侵現實的汙染能量。

如同海市蜃樓般,天空上甚至出現了第二世界的景象。

殘陽如血,萬里寸草不生的荒漠廢墟上,依舊還能隱約看出曾經的輝煌,可如今卻只剩斷壁殘垣。

以及在廢土上緩慢行走向縫隙的身影。

一道,兩道……

村子裡的人們屏住呼吸,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古怪可怖的身形,如同穿過一道水面般穿越界壁,從另一個世界裡伸出手,抓向他們。

汙染物掙脫界壁進入現實的瞬間,就被周圍的環境所震撼。

乾淨的空氣,乾淨的水源和充足的食物。

它們狂喜,嚎叫著彼此傳遞喜悅,彷彿是將要渴死的旅人在荒漠中發現最後一處綠洲。

在它們的世界將要墜落之前,竟然真有一個世界,可以讓它們得以棲息。

可當狂喜如潮水般退去,汙染物再看向村民們的眼神,卻更加惡意。

‘憑什麼,你們什麼也不用做,就能擁有這一切?’

‘你們不用彼此廝殺鬥爭,不用賭上性命,就能有充足的食物,還有房屋遮蔽風雨。為什麼?’

‘這麼好的世界,你們守不住,那就不如交給我們。’

汙染物向村民緩緩伸出巨大手臂。

‘去死吧,然後——將世界讓給我們。’

陰影壓頂而下。

村民們驚恐瞪大了眼睛,屏息看著那龐然大物俯身,緩緩向他們靠近——

“鏘!”

金屬相撞的嗡鳴聲忽然傳來。

一道身影裹挾著狂風與黑暗,在陰影中疾速而來,掌中刀光如雪色,穩穩擋在村民們身前。

村民們聽到了聲音,可在畏懼中,死亡卻遲遲不見腳步聲。

他們驚訝疑惑的慢慢睜開眼,試探著向聲音發出之地看去。

卻見俊美青年眉眼冷肅,面無表情的站在濃郁黑暗之中,傲然身形如神祇臨世。

而他手中的長刀,竟如能抵萬鈞,牢牢將汙染物的攻擊擋在自己身後。

身形巨大的汙染物足有數米高,小山般的身軀投下可怖陰影。

可比那更可怕的,卻是青年周身黑暗。

濃郁,深邃。

如星空下無垠海洋,不可試探的神秘與危險。

“你是……誰?”村民怔愣,疑惑聲音下意識吐露。

可聽到聲音的青年,卻只是冷淡一瞥,隨即在就汙染物痛苦的嘶吼聲中,毫不猶豫抽刀一抹——

霎時間,黑色的血肉四濺,腥臭氣味瀰漫。

沒有人能看清楚那青年的身影,過□□速的身形之下,快得只剩下一連串看不清的殘影。

眨眼之間,青年已經從原地消失。

手起刀落,就是一隻汙染物龐大怪異的身形轟然倒塌在地,四分五裂。

而還不等其他汙染物反應,青年的身形已經再次消失在視野中。

再出現時,就伴隨著接連不斷的汙染物死亡。

青年速度極快。

幾乎只在呼吸之間,所有入侵村莊的汙染物,就都悉數死在他手中長刀下。

可那些汙染物死亡後化作的黑液,卻在落在地面上後,沒能再次聚整合汙染物的身軀。

而是流向了青年,就在他的腳下,匯聚成黑色的湖泊。

然後消失不見。

沒人知道那些不知是什麼東西的黑液,究竟都去了哪裡。

但青年身周的黑暗……卻似乎,更加濃郁了。

當青年停下動作,站定在原地時,戰場上已經只剩下他一人依舊站立,而其他汙染物,都已經化作了滿地黑水。

他漠然轉身,冰冷目光看向村民們。

“這不是你們應該生存的環境,戰場上不應該有你們的身影。”

青年聲線磁性,卻沒有任何溫度:“離開。”

人們齊齊一抖,一股不可戰勝的恐懼無力感油然而生。

他們連一隻汙染物都無法抵抗,可青年卻在呼吸之間就殺死了村莊田野中所有的怪物。實力的差距,令人絕望。

可就在人們以為青年會殺死他們的時候,青年卻只是冷淡瞥過他們一眼,就一言不發轉身。

狂風平地而起,掀起的黑暗遮天蔽日。

卻與那些汙染物不是同樣的黑暗。

少了冰冷黏膩的死亡,只剩下剔透清澈,純粹的黑暗。彷彿那青年……就是黑暗本身。

等村民們終於能從呼嘯狂風中勉強睜開眼時,卻愕然發現——青年已經消失了。

事了拂衣去。1

許久,村民們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轉身踉蹌奔逃。

也因此,他們沒有看到,就在他們離開後,那些遍佈山林田野間的縫隙,竟然被奔流的黑液所灌溉填補,熄滅了光亮,這片天地,再次墜入黑暗。

而青年長身立於黑色的海洋中央,垂眸時看向縫隙的眼神冰冷。

“我說——”

青年緩緩抬起手掌:“非此界之物,不應存續。”

“毀滅之物,不可與生命共存。”

言出法隨。

話音落下的瞬間,大地震動,天空電閃雷鳴。

可暴烈大雨卻一滴都無法滴落。

所有雨水,全都靜止在半空中停滯。而大地之上,洪流卻咆哮流淌,填補每一道縫隙,將原本開啟的世界強行閉合。

黑色的海洋之中,汙染物在消融。

本應該吞噬人類的怪物,卻從未在貪婪中發現,更可怖的獵人,早已經站在它們身後,死神的鐮刀高高舉起。

手起刀落,黑暗吞噬怪物。

黑暗消融一切,理解一切,也承託一切,成為大地與天空。

在現實將要被吞噬被入侵的前夕,代替哀鳴的現實,成為世界本身,將生命保護在自己身後,給予他們新世界。

新的紀元……降臨了。

沒有光,只有黑暗。

虛空中,彷彿是界壁傳來的虛弱詢問——你是誰?

為什麼會代替界壁,阻攔第二世界入侵的步伐,為什麼保護生命,又為什麼,可以吞噬汙染?

青年掀了掀眼睫,居高臨下看向黑暗深處。

“我是祈行夜。”

黑暗新的主人。

“十八年前,十八年後,一切未曾改變。”

從小少年用稚嫩肩膀承擔起倒塌的世界那一刻,世界也承認了他。

沉睡了十八年的記憶,終於在危機四起之時,再次回到這具身軀內。

睜開眼的不是人類,而是——凌駕汙染之上,吞噬汙染,以怪物之身守護人類的,黑暗的主人。

行於夜色。

守望未來。

“你沒做到的事,我來做。你保護不了的世界,我保護。”

祈行夜聲音極冷,卻堅定:“我是誰?”

“——我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小小偵探。”

“只是。”

他揚了揚下頷,注視界壁的目光冰冷:“我與你不同。我在乎的,不僅是世界,更是生命的個體。他們擁有幸福存活下去的權利,沒有人可以剝奪。”

界壁還想要詢問什麼。

可祈行夜已經轉身,步伐堅定走向山林。

在那裡,光團依舊明亮如日光。

而光芒籠罩之下,秋白素長長的眼睫輕顫,微笑著緩緩睜開眼。

“來了。”

他的聲音很輕,縹緲如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祈行夜……”

秋白素單手插兜,唇邊噙著一抹輕淺笑意,遠眺山林之外的眉眼間也含著笑意。

他能看得見,就在遠處,黑暗在蔓延。

吞噬一切,卻也承認一切。修復裂縫,阻攔汙染,承託世界,保護生命。

就在村民們得救而四散奔逃的同時,全世界炮火紛飛的試驗場,都在同一時刻被黑暗溫柔卻堅定的抓住。

沒有人意識到,悄無聲息中,黑暗已經從全世界流淌而過。

放出汙染物的縫隙被黑暗強行吞噬並關閉。

試驗場的能量被吸收融合,消弭於無形。

汙染物被殺死,卻再起不能,死亡化作的黑液全都消失在黑暗中。

潛行在光明之外的某個存在,如神降臨,在混亂的時空洪流中,出現在任何被吞噬破損的時間與空間中,修復世界,煥然一新。

而沒有了裂縫做後盾的汙染物,再也無法用源源不斷的人海戰術拖垮調查局,失去了能量補給,汙染物不復早前的強悍,很快就重新恢復成了調查官們更熟悉的模樣。

原本必敗的棋盤上,忽然間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沒有人知道祂是誰。

可在祂的幫助下,局勢卻瞬間翻轉。

汙染物落荒而逃,調查官迅猛追擊。

以為自己必死卻撿回一條命的郝仁,怔怔坐在汙染戰場的血汙中,許久難以回神。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調查局,科研院,京城,全世界所有的汙染機構。

所有指揮官都在陸陸續續收到從一線戰場傳回來的好訊息,試驗場引發的火海,竟然在悄無聲息中被撲滅。

世界所有汙染機構,都理所當然的將目光移向調查局。

“奇蹟,上帝啊,這是神的奇蹟!”

眾多汙染機構喜極而泣:“謝謝,謝謝調查局!”

可在劈天蓋地的感謝聲中,卻反而是被所有人認為是救世主的調查局自己,依舊一頭霧水,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不之卻低低笑了起來,眉眼溫潤:“祈行夜。”

秦偉偉皺眉轉頭。

林不之眉眼含笑:“我瞭解南明,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只有理智的機器人,怎麼會注意到生命個體的小細節,溫柔至此?”

“他在乎所有人,不是人類這個概念,而是人這個個體。他想要所有人都幸福生活,不允許人們死在兩個世界的衝突之間。”

“能做到這種程度,只有曾經被認為過於感性的祈行夜……”

可當最開始,眾人反對祈行夜進入調查局時,卻沒有任何人能夠想象得到,祈行夜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而曾經被認為是祈行夜致命缺點的溫柔感性,才是拯救世界的力量。

林不之抬了抬眸,含笑向秦偉偉頷首致意:“你有一名絕無僅有的學生。”

秦偉偉一愣,隨即驕傲挺胸:“那當然!也不看看他老師是誰。”

“不過……”

他抿了抿唇,滿眼擔憂:“祈行夜那臭學生,到底在哪?還安全嗎?”

祈行夜就站在一號試驗場中。

在這個全世界災難的引爆點核心,站在秋白素對立面,無聲對峙。

黑暗與光明的衝擊,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猛烈撞擊,向四周盪開的力量波動強大到足以撕裂空間,又都在黑暗中消弭於無形,被溫柔吞噬,不留一絲痕跡。

秋白素站在光中,卻將黑暗中的動向盡數看在眼中。

“祈行夜。”

秋白素微笑頷首:“之前在京城大學見面時,我就說過,我很喜歡你。”

“只是沒想到,我們再見面時,竟然會是這樣的情形下。”

他明明看到了祈行夜對世界的修補,卻無動於衷,好像撕裂世界本就不是他的目的。

秋白素攤手,遺憾道:“你是個很好的交談者,如果有可能,真想和你在京城大學的湖邊坐下來,只做尋常聊天。而不是像這樣。”

他搖搖頭,眼神悲憫又冰冷:“人們在死亡。你聽到了嗎?祈行夜。”

“那你又是否想起,與萬國相處的快樂時光。”

祈行夜絲毫不被其擾動,只冷漠反問。

提到萬國名字的瞬間,秋白素維持不住從容,臉色猙獰扭曲一瞬。忍辱負重那段經歷中,萬國坑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經歷湧上心頭。

“別提那蠢狗!”

他差點維持不住自己的篤定,被祈行夜一句話輕易擊破。

即便秋白素很快反應過來,想要重新維繫自己的鎮定。但剛開始就被祈行夜打亂的節奏,卻再也回不來了。

本來應當是秋白素掌控的局面,已經被祈行夜舉重若輕的接管領導。

“我聽到了。”

祈行夜漠然道:“一切。”

一切死亡的哀鳴,哭泣,求助與祈禱聲。

人們在哭。

救救我,不管是鬼神還是誰,請救救我——不要,讓我死在這樣的恐怖中,萬劫不復。

秋白素想要擊垮祈行夜,卻不知,死亡反而令祈行夜的憤怒更勝。

黑暗咆哮如兇獸嘶吼。

“所以,我來向你——討回一切。”

一切死亡前的哭泣,一切世界失去的生命,與縫隙後的滿地殘骸。

我將一切罪行都歸咎於你。

並以此——

“殺了你。”

祈行夜抬手,指向秋白素。

宣判罪人的終章哀曲。

秋白素卻微笑:“好啊。”

“——你做得到的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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