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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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響起。

陸晴舟只看了一眼, 眉眼立刻嚴肅起來:“是你?你怎麼在國內?”

電話另一邊的男人低聲輕笑:“先生已經做好準備。陸晴舟,你最好不要做會惹先生生氣的事。”

“如果你妨礙了先生,很難說先生還願意救你。”

他坐在陰暗廢棄老樓中, 沾滿血跡的汙髒繃帶和棉球散落一旁,脫下血汙的迷彩服後, 露出肌肉虯結的精.壯身.軀。

“哦, 對了。”

男人咬住繃帶一邊,為自己重新包紮好火焰灼燒的傷口。

“你知道, 你被祈行夜跟蹤了嗎?”

陸晴舟瞳孔緊縮, 猛地下意識轉頭看向車後。

他伸手比了個“五”,胸有成竹:“要不要來打個賭?五分鐘之內,明鏡臺就會下來見我——要是他沒來,我就請你們吃冰淇淋。”

即便炎熱天氣,祈行夜也乾淨清爽得令路人頻頻回頭,滿眼驚豔。

他剛升騰起的怒意, 就這樣卡在喉中不上不下,祈行夜出乎意料的動向令他滿頭問號。

以陸晴舟對祈行夜的所知, 他與老師秦偉偉關係極好,亦師亦父。既然剛從桃子鎮死裡逃生,那去向秦偉偉報個平安,也是合理。

監控錄影,以及同時段該地點附近, 所有路人自發上傳到網際網路上的錄影和照片, 都被安保公司蒐集匯總,透過比對, 確認了祈行夜的行蹤。

五分鐘?

要知道懸鏡集團總部大樓數百米之高,直入雲端,從頂層辦公室下來也要時間。再加上彙報,請示……哪有那麼快?

引得往來的西裝革履的精英們頻頻回首,詫異探究。

“祈老闆。”

只是和滿街精英成功人士的西裝革履相比,祈行夜一身休閒從容,彷彿是誤入其間的富貴公子哥。

青年也不著急,隻手臂搭在前臺,悠閒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吃著冰淇淋。

他隨意斜倚在cbd中心旁的冰淇淋車,要了兩個冰淇淋球。

那青年卻燦然一笑,也不為難前臺小姐,依舊半撐著臉慢悠悠度假般,笑道:“沒關係,你往上報。”

祈行夜歪了歪頭,笑著吃掉了最後一口冰淇淋。

更詭異的是——不到五分鐘,腳步聲從專屬電梯的方向傳來,落地聲清脆沉穩。

穹頂大廳裡的前臺小姐,在看到這樣一副世家公子般俊逸瀟灑的青年,舉著冰淇淋筒來問她要見懸鏡集團總裁的時候,恍惚覺得世界有那麼一絲絲魔幻。

陸晴舟暗暗磨牙。

但保鏢隊調動背後安全公司, 查驗後卻疑惑回報:“陸先生,並沒有發現祈行夜追蹤我們的痕跡。”

陸晴舟:“……?”

身家萬億,專案遍佈全球的懸鏡集團是怎樣的龐然大物,即便商業洽談也多隻能見到部門經理一層。

前臺小姐艱難的把正快樂中的眼睛拔回來,重新落回到電腦螢幕上。

陸晴舟在向京郊方向駛離。

祈行夜卻掉個方向,奔著京城市中心去了。

陸晴舟疑惑,因徹底隱藏進暗處的祈行夜,忽然心下忐忑:“找!趕緊找到祈行夜在做什麼。”

引來眾人驚呼吸氣聲。

“您有預約嗎?”

但監控卻顯示,祈行夜並沒有向京城大學的方向走去。

半晌, 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去市中心?幹什麼, 去京城大學嗎?”

“我主要是來買冰淇淋的,小荔枝強烈推薦你們門口的冰淇淋車,說超級好吃。來都來了,順便看看你。”

而被多方關注中的祈行夜,卻優哉遊哉的出現在繁華的高階寫字樓街區。

前臺小姐差點以為這人是專門來請她們吃冰淇淋的。

“那他去了哪?”

竟然還是被那傢伙發現的……耀武揚威。

但只有京城街道上擁堵的車流, 路邊往來行走的人群……唯獨不見熟悉的祈行夜身影。

陸晴舟還想再問,對面已經結束通話了電話。

而就連高層們都難得一見的懸鏡集團掌權人明鏡臺,修長身形緩緩出現在轉角後。

明鏡臺頷首,率先打招呼:“怎麼有空來懸鏡集團?也沒提前告訴我。”

雖然面對著這樣一張臉,前臺小姐暈乎乎很難拒絕,但還是為難道:“懸鏡集團,不是誰都能見的。”

“祈行夜確實是在我們之後離開的酒店,但是中途他就轉換方向, 奔另一邊去了。”

舉著冰淇淋甜筒就要見最大boss明鏡臺?

前臺小姐:相信我,我也很想烽火諸侯博美人一笑,但奈何是真沒那個條件啊。

他臉色黑如鍋底,立刻冷聲讓身邊保鏢去查:“被跟蹤了都沒發現嗎?還要別人來提醒我!”

淡綠襯衫挽起袖口,接過冰淇淋時還能看到小臂繃緊的肌肉線條,隨意扣了幾顆釦子的襯衫領口大開,漂亮卻力量感十足的脖頸和鎖骨線條引人注目。

明鏡臺身形一頓,側首淡淡囑咐秘書:“去把門口的冰淇淋配方買下來,在祈老闆的偵探社旁邊開家店。小少爺喜歡的口味常備著。”

秘書習以為常,躬身應是。

祈行夜見狀挑眉:“大哥,你還缺弟弟嗎?我也喜歡這家冰淇淋,怎麼不見你給我買?”

明鏡臺勾唇微笑:“有商長官在,不敢逾越。”

他側身,做出邀請的手勢:“祈老闆忙嗎?不如上樓一坐。”

大廳內不少人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見到了懸鏡集團最大boss本尊!

很多蹲守在此尋找合作機會的商人,頓時激動起來,團團向這邊圍繞過來想要與明鏡臺攀談,介紹自己的專案。

明鏡臺只看了眼秘書,秘書立刻指揮安保上前,訓練有素的將躁動起來的眾人擋在人牆之外,不允許他們再靠近一步。

而明鏡臺看向祈行夜的笑意依舊,全程沒有分給那些商人哪怕一個眼神。

祈行夜隨著明鏡臺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轉身。

“這個忘記給你了。”

他笑著將冰淇淋券推給前臺小姐,向她眨了眨眼:“請你吃冰淇淋。他家的抹茶梅子冰淇淋球很好吃——雖然小荔枝喜歡樹莓的。”

“誒?”

前臺小姐暈乎乎還沒從震驚中走出來,不知道眼前青年究竟是什麼身份,竟然能讓大boss親自迎接。

在明鏡臺遙遙望來的平靜注視下,前臺小姐懵懵的接過兌換券,又一臉懵的道謝。

然後愣愣看著青年笑得燦爛,向她揮手再見,和頂級大boss一起轉身離開。

久久無法回神。

直到大boss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其他同事才驚呼著湧過來。

“天啊,那位先生是什麼身份,祈?哪個大集團姓祈呀?”

“我還以為是哪來的明星偶像,剛想說我怎麼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一張臉,沒想到他竟然重要到讓boss親自迎接。”

“就連上次那個世界五百強的老總來,boss也沒親自接待吧?我們集團這位boss可是冷淡得很,高嶺之雪。”

同事推了推前臺小姐,好奇湊過來:“不過,你認識他嗎?他剛剛給你什麼了?”

前臺小姐看了眼自己手裡的冰淇淋兌換券,抿唇笑了起來。

“冰淇淋……嗎?”

明鏡臺怔了下,搖頭輕笑:“祈老闆覺得,自己像是會為了一顆冰淇淋球,就拋下汙染案,遠遠跑回京城的二世祖嗎?”

如果祈行夜真的那樣簡單易懂,他也不會耗費如此多心力關注他了。

在注視祈行夜的漫長時間裡,明鏡臺深以為然的感觸就是:當祈行夜在笑,你最好檢查你自己。

很有可能在你還沒有意識到之前,已經一腳踏進了他的圈套。

沒有……祈行夜沒有任何無用的廢棋。所有忽略他動向的人,都最終將死於自己的傲慢。

明鏡臺曾聽說過一個對商南明的評價:當你不明白商長官的指令用意,只是因為你尚且站得不夠高。

但現在……

明鏡臺勾唇輕笑:“聽說人長久的與親密之人相處,會變得與對方越來越像。”

“看來這一親密定律,也適用於祈老闆和商長官。”

祈行夜剛伸出去的手頓住,紅暈肉眼可見的飛速順著脖頸蔓延向上,在淺綠色襯衫的襯托下,更家顯眼。

明鏡臺驚奇:“祈老闆,你臉紅了?”

“我沒有,我不是,你瞎說什麼。”

祈行夜否定三連:“我這是被太陽曬的。”

明鏡臺挑眉,眼神意味深長。

但卻只是點點頭,似乎真的被祈行夜說服了。

“所以祈老闆頂著太陽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明鏡臺微微俯身,修長手指握著骨瓷杯碟,將咖啡放在祈行夜面前:“還是,是為了小荔枝?”

祈行夜聳了聳肩:“勉強也算吧。”

他倒在真皮沙發上,整個人都放鬆得彷彿是來度假,陷入鬆軟的沙發裡,悠閒自得。

“明先生。”

他輕呵了一聲。

即便口稱“先生”,卻不似尊重,更像是嘲弄。

明鏡臺坐下的身姿一頓,微不可察的停頓後又恢復正常:“怎麼?”

“你應該很愛小荔枝吧,不然,也不會放任小荔枝離開明家,卻又暗中派人保護和關注他。”

祈行夜半撐著臉,問他:“你很害怕這孩子像你母親一樣死去?”

明鏡臺眼瞳一縮,放在膝上的手掌瞬間緊握成拳。

在共事場合談論起對方不願提及的痛苦私事,是極為失禮的行為。祈行夜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偏要提起。

並且突然間失去了觀察力一般,看不懂明鏡臺平靜下壓抑著的山雨欲來。

“可如果,正是最喜愛那孩子的哥哥,親手殺了他呢?”

他笑意吟吟,傾身向前:“明先生,到那時,你回事什麼心情?看著自己的弟弟死在自己面前……”

“夠了!”

明鏡臺猛地低喝。

他緩緩抬眼,繃緊的下頷線壓制著怒意,彷彿已經被激怒的獅子,所有血性與攻擊力已經攀升直頂點。

明鏡臺在乎的事物不多。

明荔枝是其中一個。

“祈老闆。”

他咬緊牙關,一字一頓的擠出音節,威嚴氣場驚心動魄:“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守在門外的秘書大氣不敢出,驚恐撤離門外,遠遠的一個字都不敢聽,唯恐招來禍患。

可辦公室內,祈行夜卻依舊神情悠閒的坐在沙發上。

甚至還有心情端起香醇咖啡,抿了一口後立即皺眉:“噫——麝香咖啡嗎?貴是貴,但真的好苦。”

“看,明先生你就不夠了解我。小荔枝從來不會端上苦咖啡給我。”

祈行夜從容起身,端起昂貴的骨瓷咖啡杯,放在辦公室一角的吧檯上,又徑自從旁邊的小冰箱裡挑出一瓶汽水。

自在得彷彿他才是這裡的主人,沒有半點拘束或不好意思的模樣。

他甚至有心情向看過來的明鏡臺遙遙舉杯,咧開笑意:“cheers.”

除了商南明,再沒有人能讓祈行夜害羞或崩塌。

“我啊,能忍耐得了苦。但是,絕不會喜歡苦……更不喜歡,讓其他人有讓我吃虧的機會。比起耐心等待香醇之後慢慢浮現的韻味,我更喜歡——立刻,現在,馬上,看到我的敵人在我面前痛苦死去。”

祈行夜斜倚在吧檯前,咧開唇角:“雖然早就與明先生見過面,但似乎,我們一直都沒有機會好好了解下對方呢。”

明鏡臺眉頭微蹙,眼眸中已經醞釀起一場將要席捲一切的暴風雨,沉沉暗色危險。

“祈老闆。”

他咬住重音,冷笑:“如果你覺得,可以因為荔枝的關係,就在我面前撒野,是不是太天真了一點?”

在明荔枝面前再如何“好相處”的明鏡臺,卻也只在弟弟一人面前,露出自己難得的一點柔軟。

但在其他人面前,明鏡臺從來都是叱吒風雲的商業巨鱷。甚至不僅僅只關乎商業經濟,更是不可或缺的基礎支柱。

懸鏡集團發展至今,早就已經不是一家能單純以金錢衡量的小公司。

一如祈行夜曾經見過的遠洋控股集團。

躬耕於基礎領域,一直以來如大地般無聲承載一切的懸鏡集團,哪怕一個微小的集團計劃變動,都足以影響一個小國家的生死存亡。

只是明鏡臺從不高調炫耀,始終隱身在暗處,將一切事物處理得低調而體面。

以致於很少有人意識到:在海面之下,冰山已經龐大到不可撼動的地步。

直到現在,明鏡臺才怒不可赦,終於因為祈行夜提及他最不可觸碰的逆鱗,而露出了可怖一面的一鱗半爪。

祈行夜卻沒有被明鏡臺的怒氣嚇到,反而咧開唇角低低笑了起來。

帶著計劃成功的狡黠。

——明荔枝從不敢叫明鏡臺一聲哥哥。他對“明先生”的恐懼,正是來源於他對明鏡臺的深刻了解。

無知者無畏。

而明荔枝……他真切的知道,自己那剛成年就接手了母親公司的哥哥,在沒有長輩支援的情況下卻迅速立足,甚至奪權掌控全域性的幼主,究竟是怎樣恐怖的存在。

那不是對於過分優秀的兄長的恐懼。

而是人類對於死亡,在龐然怪物面前,不可抑止的逃亡。

“第一次見面,是因為商南明和明荔枝。而這一次,終於只剩下我們兩人面對面,今天我有足夠多的時間,可以讓我們好好交談,瞭解彼此。”

祈行夜單手插兜,端著汽水悠閒走到明鏡臺對面坐下。

水晶高腳杯輕輕擱置在昂貴不菲的巖臺上,一連串氣泡在水霧杯壁下升起,在浮出水面的瞬間,“啪”的輕輕破裂。

透過水晶杯看向明鏡臺,世界被折射光暈切割成不再相熟的陌生模樣。

他抬手嚮明鏡臺示意,輕笑道:“明先生一直帶著面具的話,怎麼能坦誠相待呢?”

“尤其是——當我們要談論的,是明荔枝的命。”

祈行夜傾身向前,將被手帕包裹的某物放在了明鏡臺面前。

明鏡臺皺眉,疑惑開啟手帕。

一枚被燒焦的殘缺影象,出現在了明鏡臺視野中。

從地平線升起的圓弧。

雖然已經殘缺不全,但依舊能夠辨認出,這是懸鏡集團的標誌。

明鏡臺抬頭,皺眉不解。

“明先生對它應該並不陌生吧。”

祈行夜笑著指了指明鏡臺身後。

通頂牆壁上懸掛著的,正是與此一模一樣的圖案。

“但是,我撿到它的地方有些奇特,不如明先生猜一猜是哪裡?”

祈行夜緩緩吐露出答案:“陸晴舟——秘密實驗室。”

化工廠地底的秘密實驗室裡,當陸晴舟啟動自毀程式後,祈行夜為救左秋鳴,翻遍了實驗室每一條縫隙。

然後,他就看到,在實驗室不起眼的角落中印刻著的,正是懸鏡集團獨有的標識。

那代表著:秘密實驗室,由懸鏡集團建造。

不止是地底的實驗室。

還有桃子鎮外圍,用作隔絕內外的邊界,讓融合專案實驗精準控制在小鎮之中,而不被外界所察覺的阻斷裝置。

同樣來自於懸鏡集團的精工建造部門。

在離開陸晴舟,前往懸鏡集團這中間的時間裡,祈行夜讓自己的摯友幫忙查證,證明了在三年前,化工廠被買下後不久,懸鏡集團合作的銀行,確實有數筆大額資金流向桃子鎮所在的地區。

即便沒有確鑿的直接證據,但到目前為止,祈行夜所查證到的所有證據,都在間接卻整齊劃一的指向懸鏡集團。

——只有懸鏡集團如此精湛先進的技術,可以支撐起汙染科技實驗室和裝置的建造。

“我不相信巧合,明先生。”

祈行夜低聲道:“和出身名門的明家不同,我自由父母雙亡,唯一能保護我的,只有我自己。如果天真的相信巧合和偶然這類藉口,我早在數年前就應該曝屍街頭。”

“如果只有一次,懸鏡集團參與到秘密實驗室的建造,是巧合。那麼兩次呢,三次四次呢?”

祈行夜嗤笑:“我很想為你辯解,明家大哥。就算我家小荔枝再畏懼你,你終究是他血緣相親的哥哥,也曾在他幼年時保護他,讓他能健康平安的成長。”

“但是明鏡臺,我是偵探。偵探,是講求證據的。”

祈行夜平靜道:“目前我所經手的,不論國內外,幾乎所有秘密實驗室的建造,都由懸鏡集團承建。”

“所有銜尾蛇、乃至整個汙染相關的秘密實驗室,都與懸鏡集團相關,你的集團一而再的被提起。”

他俯身向前,冷聲問:“請問明先生——我要怎麼,才能說服自己無視你的嫌疑?”

“在無數人死亡,就連小荔枝也差點因為秘密實驗,而死在桃子鎮之後。”

聲音沉重,擲地有聲。

明鏡臺垂眸,平靜注視著手掌中殘缺不全的標誌。

半晌,他卻忽然嗤笑一聲。

“我有能力,也願意為小荔枝提供最優渥的生活。只要他想,他可以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子,在我與明院長、明總的光環下,無憂無慮的生活。”

明鏡臺眸光沉沉:“是明荔枝,自己拒絕了我,選擇你那個連工資都發不出來的簡陋偵探社。”

祈行夜:“………草。”

他憤憤擼袖子:“說事就說事,為什麼突然攻擊我?什麼叫簡陋,我那叫發展空間巨大!”

怎麼還帶攻擊人家偵探社的呢?一畢業就在京城買房子,他已經很棒了好嗎qaq公司大有錢就了不起嗎!

——雖然是因為房子鬧鬼才撿了便宜。

好吧,確實了不起。

明鏡臺冷笑:“明荔枝已經成年了。他拒絕了我的保護,那就應該肩負著對自己生命的責任,不論死生,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談論起明荔枝的生命,明鏡臺表現得異乎尋常的漠然,不像是尋常兄弟之間的親密。

“成年人,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這是自由必須交換的代價。他想做明荔枝,明助理,而不是明小公子,那就早在做出選擇之前,就有自己將要遭遇什麼的覺悟。”

“即便是……死在汙染案件中。”

明鏡臺眼中劃過一抹痛色。

極快。

但仍舊被祈行夜捕捉到。他視線下滑,看到明鏡臺緊握到關節泛白的拳頭。

“祈老闆,你言語下的意思,是我想對那孩子不利?”

明鏡臺冷哼:“明荔枝,是我養大的。如果我想要殺死他,在母親死亡後,他就應該隨母親一同離開了。”

明家。

最初起源並非如今眾人廣泛認為的明言。

而是明言的夫人,明懸鏡。

明懸鏡一手建立起的懸鏡集團,在她死亡後,交由明鏡臺打理,並在段段時間內更上一層樓,飛躍到世界範圍內的領域所不能及的高度。

在懸鏡集團紮根的所有領域內,都流傳著這樣一句話:行業內只有兩家公司,一家是懸鏡,一家是其他。

任何眼睛不瞎的甲方,都會選擇懸鏡。甚至到了如果不是懸鏡,會被人懷疑有內部的程度。

但在明氏神話下為人所忽略的,卻是明家兄弟早年間的艱難。

明懸鏡的死亡,太突然,以致於身後一應事務都沒來得及安排好。深愛夫人的明言無法接受她的死亡,一度崩潰幾次尋死,更加不會在意兩個尚且年幼的孩子。

只有明鏡臺……小少年咬牙拉扯著比自己更小的幼童,一口一口餵飯,一個字一個字教給弟弟。

他將剛學會走路的小荔枝護在身後,帶他一起,探索適應著這個自己也尚且陌生的世界。

沒有人比明鏡臺更愛小荔枝。

當年汙染事件發生時,明懸鏡正抱著明荔枝出門在商場,正準備回家時,卻看到汙染物攻擊市民,一地血跡殘屍。

在死亡中掙扎一身狼狽的女人痛哭著,坐在血泊中伸手求助,所有過路車輛都只是加速離開,唯有明懸鏡堅定的走向她,握住了她無助顫唞的手。

然後,在車裡的明荔枝,親眼目睹了母親的死亡。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像是被嚇掉了魂魄般木楞,食水不進,沒有反應。

明鏡臺為他操碎了心。

長兄為父。

這句話對於明家兄弟,並非虛言。

“我為那孩子付出了所有我能給的東西,包括就連我自己也不曾擁有的自由。”

明鏡臺眉眼冰冷沉靜:“祈行夜,我生命中的任何一秒,都沒有想過要對明荔枝不利。即便我殺死自己,都不會傷害小荔枝。”

“你說我……害死他?”

明鏡臺冷哼:“這是我無法接受的侮辱。”

“那實驗室呢?”

祈行夜立即追問:“明先生能以對小荔枝發誓的鄭重,也證明銜尾蛇一系列實驗室都與你無關嗎?”

明鏡臺卻只禮節性微笑,反問道:“祈老闆知道,如今懸鏡集團的商業版圖,有多龐大嗎?”

他站起身,有關懸鏡集團的戰略部署,立刻被投影在牆壁上,徐徐向祈行夜展示。

成千上萬的專案,延伸到世界邊緣的版圖。

懸鏡集團的一切令人眼花繚亂,是常人不可想象的天文數字。

迄今為止,懸鏡集團在世界範圍內的僱員,已經超出百萬,單是一連串子公司的目錄,都足足有一公分之厚。想要理清各級公司、全資子公司、投資公司等等之間的關係,更是沒有一年半載別想梳理清楚。

“我掌控著的,是這樣的龐然大物。”

明鏡臺居高臨下的看來,目光冰冷:“祈老闆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當組織過於龐大,就不再是你掌控組織,而是組織吞沒你。”

與個人意志無關。

與所有人的利益有關。

這輛輪船駛向何方,就連船長也不再能完全操控。一個命令下去,會牽扯到無數人的利益,有人想促成,有人想破壞。

“我無法看到每一個最微小角落裡發生的事,站在雲端的人,已經看不見地上的螞蟻。”

明鏡臺聲線磁性冰冷:“祈老闆,我只能告訴你,你所經歷並損失慘重,令你憤怒前來找我對峙的那間秘密實驗室,是由懸鏡集團所屬的某個子公司建造。”

“但具體細節如何,為什麼沒有發現是銜尾蛇的實驗室,又為什麼沒有回報……我不知道。”

“如果這樣會令你好受一點的話。”

明鏡臺揚了揚下頷:“我確實擔負失察之責。”

一時間,場面冰冷僵硬,辦公室內的溫度降至冰點。

祈行夜沒有言語,只冷著一雙眼平靜注視著明鏡臺。

“那麼明先生。”

良久,他終於開口:“類似的秘密實驗室,還有多少?”

“懸鏡集團在你手中十年……建造起的秘密實驗室,究竟還有多少,又在哪裡?”

祈行夜眼不錯珠的注視著他,不放過任何輕微的情緒變化:“告訴我,我就相信你與汙染無關。”

從來果決乾脆處理敵人的祈行夜,難得因為明荔枝,而願意鬆口。

明鏡臺卻微笑:“我不知道。”

祈行夜瞬間皺緊眉頭。

“你會記住你此生見過的每一隻螞蟻的姓名嗎?”

明鏡臺神情坦蕩,彷彿沒有任何隱瞞祈行夜的事:“我記不住。”

“但是。”

他張開雙臂,示意整棟隸屬於懸鏡集團的高聳寫字樓,城市天際線在他身後飛躍落地窗,彷彿天空也落在他懷中。

“一如很多年之前,我向調查局所承諾的那樣,懸鏡集團,沒有任何需要隱瞞的事情,一切坦蕩,任由檢查。”

明鏡臺勾唇:“只要祈老闆想,懸鏡集團從上到下所有資料,都可以向你開放。任何你認為有問題的賬目檔案,你可以隨意調查,我絕不會阻攔。”

“只要你查得到。”

他揚了揚下頷,穿透無框眼鏡的視線平靜:“就是你的。”

沒有半點心虛。

祈行夜皺眉看他,卻也只從他面容上得到唯一結論:他並不畏懼。

明鏡臺所說的,是真的。

經歷過無數次風雨顛簸,經受住了數不清部門的查驗,就算是最嚴苛的調查局稽核,都安然無恙的透過,並與調查局形成了長達近二十年的夥伴關係……

懸鏡集團,早已經是連明鏡臺自己也無法撼動的存在。

辦公室內陷入長久的死寂。

四目相對間,眼神交鋒如戰場血色,你來我往,互相試探攻擊,誰都不肯服輸。

等在辦公室外的秘書和武裝安保們忐忑不安,探頭張望,不知道忽然安靜下來的辦公室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連遠在調查局總部的羅溟,都皺眉疑惑,怎麼祈行夜去了懸鏡集團?怎麼他一直沒出來?

別是惹怒了那位著名愛荔枝狂魔,在懸鏡集團被殺了填水泥柱了吧?

就在此時,一聲終端嗡鳴聲忽然響起,打斷了辦公室內的對峙。

明鏡臺垂眸,卻在點開終端的一瞬間神情大變。

祈行夜:“?”

趁著明鏡臺沒注意的時候,他趕緊瘋狂眨眼,眼睛乾澀得快哭了。

但看到明鏡臺的神色時,他還是覺得奇怪。

能讓明鏡臺露出這種表情的……難不成是世界末日了?

就在祈行夜好奇時,他的終端也震了震。

是宴頹流發來的訊息。

點開一看,正是在桃子鎮時的錄影。

晃動鏡頭下,驚恐的明荔枝受驚跳向雲翳清,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沒有間隙的親密不說。

還喊了一句響亮的——“哥哥!”

兩聲沒能完全重疊的“哥哥”在辦公室內迴盪。

祈行夜挑了挑眉,抬眸看向明鏡臺,對方正好也看過來。

俊容陰沉如狂風暴雨下的海面。

縱使宴頹流不在現場,也能猜出明鏡臺的反應。

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發給祈行夜:[明鏡臺這輩子就沒聽過荔枝喊他哥哥,據說他的遺願清單上只有一條,就是聽明荔枝喊他一聲哥哥。]

[你說,要是明鏡臺發現,除了他之外,明荔枝在外面到處喊哥哥,會是什麼反應?]

——你到底有幾個好哥哥.jpg

正在接受手術的宴頹流,還不忘叮囑祈行夜:[聽說你在懸鏡集團失蹤了?被灌水泥沉海底之前,先把明鏡臺看到影片的表情拍給我。]

醫療官忍無可忍:“傷患就有傷患的樣子,好好接受手術!哪有你這樣正開膛破肚呢,還有心情和別人聊八卦的?”

——3隊,醫療部永恆的噩夢。

宴頹流挑眉,漫不經心向醫療官比了個等待的手勢,最後發給祈行夜一句,然後才重新躺好在手術檯上。

而辦公室裡,祈行夜爆發出一陣狂笑聲,毫不掩飾的嘲笑明鏡臺。

“原來你被小荔枝嫌棄到這份上嗎?”

他驕傲叉腰:“小荔枝天天喊我老闆祈哥的,哥哥長哥哥短,我都聽膩了。”

明鏡臺:“…………”

祈行夜揚了揚下頷,得意道:“你把小荔枝教的很好,他很有禮貌,逢人就哥哥姐姐的喊,沒有不喜歡他的。所有人都把他當成親,弟,弟。”

幾個字還故意咬了重音。

他眨了眨眼,故作無辜問:“誒?小荔枝沒喊過你哥哥嗎?”

明鏡臺:“…………”

“祈!行!夜!”

他咬牙切齒:“你故意的。”

祈行夜挑眉:“故意的又怎麼樣?小荔枝哥哥滿天下,不缺你一個。”

他嘿嘿一笑:“你就算等到死,也別想等到小荔枝一聲哥哥。”

——小荔枝在外面到處認哥。

唯獨不認明鏡臺。

明鏡臺只覺喉嚨腥甜,眼前都一陣陣發黑。

祈行夜揚頭哼了一聲,美滋滋轉身,打了勝仗般驕傲推門離開。

還不忘反覆重播宴頹流發來的那段影片。

一時間,明荔枝喊哥哥的聲音不間斷的迴盪在辦公室內。

門外秘書驚懼僵硬。

明鏡臺深呼吸一口氣維持冷靜。

打給明荔枝,卻依舊聽到對面怯生生喊“明先生”。

祈行夜嘲諷的大笑聲迴盪。

明鏡臺:“…………”

——

明荔枝(乖巧):明,明先生qaq

明鏡臺:暴擊 99!

你到底有幾個好哥哥?多我一個又怎樣(怨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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