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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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你是說,在現實之外的第二世界……已經開始了入侵計劃。”

林不之雙手交叉立於胸`前,神情肅穆。

“不是從今日或昨日, 而是從1999年,第一道縫隙產生之時, 入侵就已經開始了。”

餘荼頷首, 眉眼一片冰冷:“縫隙,就是第二世界為入侵現實而開啟的能量傳輸渠道。”

清空的局長辦公室內, 只有兩人相對坐立。

第一時間從桃子鎮回撤的餘荼, 將自己從第二世界拼死帶回來的絕密資料, 放在林不之面前。

沾染著血與火,灰燼下汙髒的資料檔案上,每一句, 都是對現實的傷害。

用希伯來語寫就的文字中,清晰的記錄了器械製造廠的任務——為加快入侵現實並佔領,做好準備。

二十幾年來, 在現實製造縫隙,並由第二世界管理署將能量體傳輸進現實, 作為先行軍鑄就巢穴, 建立屯兵所,為後面大部隊的進入做鋪墊。

而這種崩塌速度, 就如同滾雪球一般,越聚越大,直到瀕臨臨界值——

第二世界,已經在墜落崩塌的邊緣。

不需要思考,都知道這樣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對上,誰會是最終存活下來的那個。

“一旦我們與第二世界開戰,林局,我們沒有任何勝算。”

餘荼親眼看到在器械廠的混亂中,被輻射變異得幾乎不成人形的工人,趁亂吃掉了另一個比它更虛弱的“人”。

鮮血順著餘荼的眼角唇邊流淌而下,甚至耳朵旁也有血液順著脖頸染紅了衣襟。

對現實展開的縫隙滲透,潤物細無聲的改變,已經不再能滿足第二世界的急迫需求。

潰敗在即。

“林不之。”

正因為掌握著大量情報的餘荼看得分明,所以才更覺艱難。

第二世界與現實之間的差距……更甚於地獄與天堂的距離。

第二世界,是一片真正的黑暗叢林。

“你要想辦法……”

人們將失去一切。

“林局長,如果我們無法在第二世界發起總攻之前,想辦法賭上缺口,焊死縫隙,在界壁仍起作用之時將第二世界阻攔在外。那我們,就將錯過最後一次扭轉戰局的機會。”

被摧毀家園後失去秩序的世界,長期混亂動盪,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那裡的人們在輻射下的廢土上艱難求生,天真與善良離他們太遙遠。

血滴從上方砸下來,落在檔案上盛開出一朵血色蓮花。

彼此攻擊,打壓,吞吃……弱肉強食。

對現實的入侵追不上第二世界毀滅的速度,那對他們而言,也只是死路一條。

餘荼將設計圖紙攤開在林不之眼前,盡力保持著平靜:“經歷過六次完整科技更迭的維度,就算衰敗,也是我們所不能及的高度。”

餘荼聲音沉重:“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界壁的存在。”

四千年間, 整整十三次核戰爭,已經徹底摧毀了整個世界的秩序, 大量能量造成的磁場撕裂和星球損傷, 更是讓第二世界隨時都處於崩潰邊緣。

就算硬轟,也要轟開一條前往現實世界的口子。

“這只是管理署龐大計劃裡,其中一份的設計圖紙。可管中窺豹,也可見其真正實力。”

管理署將這視為最後一次扭轉毀滅結局的機會,絕不會輕易放棄。

對比懸殊,難如登天。

林不之驚訝抬頭,卻在看清的瞬間不由睜大了眼眸。

餘荼卻在拿到管理署的規劃案,親眼看到第二世界的科技水準後,心臟跌入谷底。

餘荼掀了掀眼睫,目光冰冷且嚴肅:“一旦正面交鋒,不論最終結果如何,都會令我們蒙受巨大損失。”

現實中的人們依舊處於平和安穩的環境,就連飢餓都與大多數人不再相關。生活在和平年代下的新生命,對於戰爭災難的認知都是從他處得來,沒有親身體驗,也談不上經驗和力量。

生命,經濟,基建……像被孩童隨手推倒摧毀的積木,一切繁華都會在眨眼間被摧毀。

而從桃子鎮去往的器械鍛造廠,它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打造這樣一件武器——撐開界壁,讓能量得以通行。

餘荼的嗓音嘶啞虛弱,彷彿是油盡燈枯前最後擠出的一點光亮。

這樣的速度, 對管理署而言仍覺不夠。

於是,管理署提出了新方案:加速。

撕開界壁裂縫,造成更大缺口,將樂園管理下的所有人、乃至於第二世界的任何生命,全部轉化為純粹的能量體。

就像武力值拉滿卻飢餓的壯漢,與弱小卻懷抱著大量食物的稚兒。

懷璧其罪。

“我們有第二世界渴望的豐富資源,平衡的生態和宇宙環境,完好無損的星球,可供生命棲息繁衍……可我們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守護我們所擁有的一切。”

可第二世界……

沒有時間了。

她顫了顫長長眼睫,彷彿是被暴雨打溼了翅羽的鷹,虛弱得如一縷虛煙散去。

“救世界……”

修長的身形晃了晃,終於再也無力支撐,重重摔倒向地面。

林不之驚愕伸出手,試圖撈住餘荼,他下意識站起身想要越過寬大桌子,帶倒了椅子也顧不上,只邁開長腿儘可能奔向餘荼。

“砰!”的一聲悶響,餘荼重重摔倒在地板上。

緊緊閉上了眼睛。

林不之踉蹌俯身,單膝跪地在她身邊試圖搶救,但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血液滲透肌膚,染紅襯衫,頃刻間就已經在餘荼身下聚集起一片血泊。

面板好像已經失去了作用,再也無力保護主人,鮮血脫離既定軌道,向四周蔓延而去。

餘荼面色蒼白,渾身冰冷彷彿只是一具屍體。

她倒在血泊中,紅與白,對比極致。

從第二世界撤離之時,她就已經近乎極限,身體完全被汙染和輻射所侵蝕。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抬手投足,都是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她在清晰的感知著自己內部崩壞的聲音,看著自己的生命進入倒計時。

只有堅定信念,在苦苦支撐著她,讓她一定要將自己所持有的第二世界情報,送回到林不之身邊,將對第二世界的警惕交託給對方。

而當這一切都完成,一直支撐著她跨越崇山峻嶺歸來的那股信念,也消失了。

意志力的作用消失,疲憊感上湧,身體重新奪回主導權。

餘荼沉沉閉目安詳。

林不之低聲嘶吼:“餘荼,你給我活著!3隊的任務還沒有結束,你想去哪。”

“醫療官,醫療官——!”

聽到嘶吼聲的秘書撞開大門,剛一抬頭就看到局長半跪在血泊中的模樣。

調查局總部今日格外熱鬧。

醫療部的人忽然間瘋了一般衝向局長辦公室,神情焦急,在主幹道長廊上撞到不少人。

很多人都看到了醫療官們衝進局長辦公室,很快又渾身是血的出來,拉著傷患迅速回到醫療部。

隨即,醫療部亮起警戒紅燈,武裝守衛牢牢把持,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最高機密。

不少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心下卻有猜測:最高機密……難不成是林局長出事了?

正在眾人擔憂著的時候,卻看見林不之的身影,慢慢從辦公室內走出。

筆挺利落的局長制服上,染著大片大片的血跡。

就連林不之垂在身側的手掌,都被血液染紅。在他走來的身後一路上,血跡蔓延。

彷彿是慘烈的兇殺現場。

長廊上的眾人暗暗吃驚,茫然又忐忑。

林不之察覺視線,緩緩抬頭看來。

冰冷威壓頓時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如山嶽壓頂而下,令人幾乎窒息。

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場,令人膽寒。

長廊一時間安靜下來,沒有人敢說話。針落可聞。

直到這時,很多人才忽然驚覺:平日裡的林不之總是在笑,以致於令很多人忽略了,這可是一手建立起調查局,甚至主導了國內調查局在國際上屹立不倒二十年卓越地位的存在。又怎麼可能,真的是個好脾氣的聖人?

當林不之慣常微笑的假面退去,眾人才終於看到,在笑容之下掩藏的,是怎樣的鋒利。

但林不之沒有出事,依舊好端端的站在穹頂長廊的模樣,還是讓一些人送了口氣,心下大定。

只要出事的不是林局長,天就塌不了。

“不需要工作嗎?”

林不之平靜問:“在這裡看熱鬧,都看到了什麼?”

一瞬間,眾人冷汗津津,低頭莫不敢言語。

“讓羅溟過來。”

林不之瞥了辦公室外眾人一眼,冰冷轉身:“南明呢?”

縮在一旁大氣不敢出的秘書,立刻上前彙報:“商長官目前還在桃子鎮主持大局,祈偵探已經先行回到京城,追查陸晴舟以及銜尾蛇秘密實驗室情況。”

“局長,需要請這兩位立刻返回總部嗎?”

“不用。”

林不之冷笑,沉下來的眸光危險狠厲:“我還沒死呢,不需要奔喪。”

“明言在哪?我不管他在忙著哪一組實驗,現在立刻派出武裝守衛隊,把他給我綁過來。”

秘書垂首應是,立刻匆匆離開。

整個局長秘書處都動了起來,各自忙碌在不同的部門,不僅要處理桃子鎮遺留的事情,還要與醫療部和科研院之間溝通。

幾名隨行秘書以及下面的一眾參贊文書,全都忙得不可開交,電話鈴聲和訊息聲叮咚交錯,如暴雨之夜雨打荷葉的氣勢,一刻不停。

就算看到當時場景的人,也只知道應該是某位高保密級別的屬員出事,正在搶救中,甚至動用上了醫療部所有留守醫療官,整個部門像打仗一般氣氛緊繃。

但是,沒有人能說明出事的究竟是誰。

既然發生在局長辦公室,可局長又好端端的……那到底是誰?當時與局長在交談中,卻又身受重傷的,究竟是誰?

沒有人知道答案。

林不之折身回到辦公室,垂眸看著滿地蜿蜒流淌的血液,他看到了自己沾滿血跡的手掌,抬手細看時,就連手指縫隙間都是來自餘荼的鮮血。

溫度在消失,變成冰冷黏膩、沒有生機的液體。彷彿連生命也隨著溫度一同被帶走。

林不之用力閉了閉眼,壓下顫唞心絃,將餘荼倒在血泊中的模樣從腦海中刪除,強制自己恢復鎮定。

“局長。”

另一位貼身秘書敲門走進來,擔憂壓低聲音:“醫療部希望您能過去一趟,說是……包裹情況不好。”

“我知道了。”

林不之無聲嘆氣。

可當他再睜開眼時,卻已經將所有情緒悉數壓制,依舊是尋常的從容鎮定模樣。

醫療部部長愁得快要一夜白頭。

遠遠看到林不之的身影,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局長!您送來的那位傷患……”

部長猶豫著,謹慎措辭:“說實話,在我職業生涯中,從未見過如此堅韌的存在。她早就應該在一開始被汙染時,就失去神智和行動能力的,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了。”

“但是。”

他嘆息:“我們終究是血肉之軀。”

林不之腳下一頓,有不好的預感浮現:“所以?”

部長咬咬牙,終於下定決心說出口:“傷患已經沒有繼續救治的價值了。只要局長您同意,隨時都可以終止搶救。”

如果這不是從局長辦公室推出來的,如果不是林不之抓著他的手堅定的告訴他,必須要救活她……

在看清傷患的情況,拿到檢查報告的一瞬間,醫療部部長差點以為這是來拿他逗樂來了。

傷到這種程度,全身上下一塊好肉都沒有,不僅汙染係數已經逼近a級,就連輻射指數都高得嚇人,生命體徵無限趨近於零……不送到太平間,竟然還能送到手術檯上嗎?

部長很想誠懇的問林不之一句,是不是分不清醫師和法師的區別?

人都死成這樣了,還指望他能做什麼?一個咒語下去原地復活嗎?

如果是別的誰,部長就要罵出口了,但在林不之面前,還是垂首恭敬,盡全力解釋,將傷患身上大大小小上千條損傷,全都仔細說給林不之聽。

想讓林不之明白,不是醫療部水平有問題,而是從一開始,送來的人就已經快要散架了。

傷患能支撐到現在才倒下,都令醫療部長無比佩服。

“尤其是輻射和汙染這兩項。”

部長嘆息:“就算剔除掉她身上十三處致命傷,只說這兩項疊加,就足夠為任何人判死刑了。”

“我知道現在汙染形勢有所變化,從銜尾蛇之後的汙染物,明顯有保留部分神智的趨勢。但局長,血肉之軀,所能承擔的傷害畢竟有限。”

部長試圖勸說:“我知道局長一定很看重這位。但有一些無意義的搶救,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吧,這樣對她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林不之眉眼間微微怔愣。

他知道餘荼受傷極重,卻沒想到會重到這種程度。

在脫離桃子鎮後,餘荼卻沒有第一時間接受救助,而是撐著這樣一具傷痕累累的身軀,在躲避過各方監控的情況下快速回到調查局,只是為了要把情報送回來。

林不之滾了滾喉結,喉嚨間酸澀難言。

“救……”

他抬手抓住醫療部長的手臂,眼神堅定:“必須救她回來,她絕對不能死。”

部長愕然:“局長,您到底聽沒聽到我剛才說什麼?”

他忍不住問:“您當醫療技術是什麼,揮一揮魔法棒病痛全消嗎?如果按照想法就能把死人救活,每年醫院裡就沒有那麼多哭泣的人了。”

“哪怕只剩一口氣,你也要把她給我留住。”

林不之斬釘截鐵道:“動用所有醫療資源,需要任何裝置都批准直接採購。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哪怕渾身插滿管子,哪怕腦死亡……她必須活著!”

說罷,林不之利落轉身,大跨步離開醫療部的同時嚴肅問秘書:“明院長請到了嗎?讓他到我辦公室……不,我到總部門口親自迎接!”

秘書愕然:“局長?”

林不之卻已經打定主意。

彷彿這一時刻,只有明言能力挽狂瀾。

醫療部長眼神複雜的看著林不之遠去的背影,嘆息著搖了搖頭。

他一回到部內,立刻就有醫療官圍了過來。

“怎麼樣部長?局長怎麼說,還要繼續搶救嗎?”

“唉……說實話,這種過度搶救的情況,我見過很多,其實已經沒有繼續搶救的價值了,只是家屬不願意承認現狀,才只能繼續。局長應該不會吧?”

在醫療官們希冀的目光中,部長苦笑搖頭:“局長說,務必救活。”

他齜牙咧嘴,朝自己脖子比了個砍頭的手勢:“救不回來,就拉你們去殉葬。”

醫療官們:“!!!”

不小的手術室內擠滿了人,所有留守總部、經驗豐富的醫療官們,此刻全都聚集在這間手術室內,為手術檯上已經失去意識的傷患而牽動心神。

無影燈下,餘荼的面色蒼白如紙,就連自主呼吸能力都在逐漸衰弱。

鮮血從她的面板下面滲出。護士擦了一遍又一遍,卻只是轉身的功夫,又會被鮮血覆蓋,甚至就連手術檯周圍都有血液滴答下落。

吊著的輸血袋不得不頻繁更換,空了一包又立刻接續。

彷彿是放水注水的數學題,輸進血管中的血液又會再次從面板滲透。

就連血管都難以支撐的開始破裂,消融。

護士驚撥出聲,恐懼的眼淚堆積在眼角:“怎麼會這樣?”

年長的醫療官嘆氣:“過於深入汙染現場的核心了吧。”

前進得太遠,已經無法折返。

部長卻在看到輸血袋上的名字編碼時,不由得一愣,連忙低頭細細打量餘荼的面容。

旁邊專員疑惑:“怎麼了?部長。”

醫療部長卻像是確認了什麼,神情複雜。

“這個人……我曾經,見過一次。”

在很多年前的調查學院。

她是整個學院裡最耀眼的存在,她的光芒,甚至覆蓋了當時所有學員,其他人拍馬莫及。

她被稱為第一,是因為排名的極限只是第一。

卻不是她的極限。

斷崖式的成績碾壓,第二名被她遙遙甩開的距離堪比南極到北極。

無法追逐超越的差距,令當時很多學員幾乎絕望,甚至差點半路放棄。以致於在她畢業前後的數屆,都是調查學院歷史上畢業人數最少的幾屆。

——在她的優異所帶來的陰影下,沒有人敢說自己有能力畢業。

哪怕已經合格的學員,也恐懼著紛紛退縮,拼了命的在學院內繼續苦練,卻無論如何也不敢走上最終考驗場。

【餘荼】這個名字,成為了很多人揮之不去的噩夢。

而當時還只是尋常醫療官的部長,則在為調查學院授課,教授急救術的時候,短暫的做了幾天餘荼的老師。

那時,尚年輕的女孩,就已經表露出了無人可敵的強大光芒。

她一雙長腿交疊架在桌子上,懶洋洋的說:比起救自己,我更喜歡殺對方——只要敵人全死了,就沒有人能傷到我。

桀驁不馴,光芒萬丈。

所有見過餘荼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目光,折服在她強大的人格魅力之下。

後來,餘荼毫無懸念的順利畢業,轉正……消失不見。

部長曾經以為餘荼已經死亡,像其他所有走出調查學院時意氣風發的調查官一樣,埋骨青山長河,化作大地春泥。

卻沒想到,今日竟然還能在手術檯上,再被喚醒那段記憶。

部長一時怔愣。

他張了張嘴,想要向專員解釋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只有頹然的無力感。

他做了一輩子的醫生,可眼睜睜看著死去的,卻遠比他所救回來的,要多太多。

“我這樣的……還能算是醫生嗎?”

部長哆嗦著嘴唇,苦笑向專員嘆息。

專員不明就裡,訝然道:“部長您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不論是調查局還是科研院,還有比您更厲害的醫療官嗎?”

“就連國際上的很多調查機構,都要尋求我們醫療部的幫助不是嗎?沒有您,很多調查官都會死亡,是您救了他們。”

部長卻緩緩搖頭。

他聽著耳邊儀器的警報聲,心中一片苦澀。

卻在這時,手術室大門被猛地撞開。

眾人驚愕轉頭看去,卻見另一位已經穿戴好了手術服的男人,神情漠然靠近手術檯。

而他身上手術服的標誌……赫然是科研院。

“退下。”

身形修長瘦削的男人平靜出聲:“既然沒有能力救人,就別佔著手術檯不離開。”

“等,等等!你是什麼人?這裡不是閒雜人等能進來的,還在手術中,怎麼還放人進來搗亂?守衛!守衛。”

醫療官被激怒。

但在那男人身後,卻又有另一支團隊魚貫而入,彼此默契的開始重新排布手術室的儀器,並將他們帶來的一隻只密碼箱放在牆邊開啟,將器械和試劑迅速掏出擺放好。

他們圍繞著男人,將手術室重新佈置成男人更習慣的模樣,訓練有素中,卻又有著和醫療官群體不同的差異化。

好像對他們而言,手術檯上不是有溫度、等待救治的病患,而是沒有生命的,冷冰冰的實驗材料。

就連他們看人的眼神,都透著一股無機質的冷意。

令醫療官剛上前,就抖了抖,驚得不自覺後退半步。

“抱歉各位,對於重要包裹的救治工作,就由我們科研院接管了。”

隨後跟來的張執,在手術室門口外禮貌頷首致意:“林局長已經授權,有關於重要包裹的生命安全,由明院長全盤接手。請各位立刻離開手術室,這裡已經由明院長管理。”

醫療官們吃了一驚,不由轉頭向被手術口罩帽子遮掩得掩飾的男人看去。

男人只露出一雙冰冷漠然的眼眸,依舊可以輕易看出年輕時俊美,即便到這個年歲,時光也對他格外優待,不曾剝奪他的容顏。

可那雙眼眸……卻冷得連一點溫度都沒有。

彷彿一具行屍走肉,沉沉眼眸沒有光亮。

靈魂早已死去。

明言在最初蔑然醫療官的醫術之後,就已經將他們拋在腦後,自己則站在手術檯旁,專注於重傷昏死的餘荼。

只是快速的打眼觀察,加上旁邊助理語速極快的播報餘荼的檢查結果,明言就已經在心中迅速敲定了治療方案,語調平靜的指揮整個手術室中的人員。

手術刀被遞到他手上,剛從實驗室拿出來的試劑也被擺在手邊。

明言沒有一絲猶豫的下刀。

刀刃切割之下,鮮血立刻湧出來。

他依舊眉眼無波,彷彿躺在他刀下的,只是一具無關緊要的屍體。

醫療部長忍不住皺眉,實在看不慣科研院這些沒人性溫度,不顧傷患死活只當做實驗體的傢伙。

他轉身就想要訓斥明言。

卻被門外的林不之淡淡叫住了:“部長,出來。”

“這是命令。”

醫療部長磨了磨牙,卻還是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

臨走出手術室前,他還恨恨瞪了明言一眼。

“林局長,您怎麼能讓科研院的在我們的地盤上撒野?”

部長忍不住道:“那些傢伙,根本就不把生命當回事!您沒看到明院長那個眼神嗎?那根本不是看一個活人的眼神,和看小白鼠沒兩樣。您怎麼能……”

“所以在十九年前,我就告訴那過你,林不之,不是隻要善良就能做好一切。”

明言平靜沒有起伏的聲音,從手術室裡傳來:“科研不是人情世故,不行,就是不行。”

他漠然瞥了醫療部長一眼,似乎嗤笑出聲,隨即揚了揚下頷,示意助理關門。

“守好手術室,不要讓無能的廢物干擾我的手術。”

部長勃然大怒:“你!”

手術室卻已經在他眼前關閉。

就連林不之,都儼然一副默許的模樣。

“局長!”

部長忍不住道:“您怎麼能這樣?”

“如果你能救回她,我也不必去找科研院來。”

林不之掀了掀眼睫,眼中是結了冰的湖泊:“因為我無能的下屬,只能讓我去主動與明言達成協議,付出交易代價。部長,你怎麼看這件事?”

部長默然退到一旁,不敢再言語。

林不之守在手術室外,幾乎站成了一尊雕像。

直到數小時後,手術室燈滅,大門再次推開。

明言拆下口罩手套,平靜向林不之點頭:“她還給你。”

林不之終於長舒一口氣,在那根弦鬆懈之後,站了數小時沒有移動的身體發麻,疲憊上湧,踉蹌了兩步差點摔倒。

旁邊秘書連忙攙扶。

明言注意到這一點,淡淡道:“你可以在辦公室等著,就算你站在手術室門口,也不會改變什麼。你又不是醫生。”

林不之輕笑搖頭:“那不一樣。”

“她或許不需要,但當她醒來,如果知道在她手術時,沒有一個人關心在乎她的生死,只是彙報檔案上一串冰冷的文字……”

“我希望這件事能更有溫度一些。我想讓她知道,有人在乎她,為她祈禱和擔憂。”

明言皺了下眉:“華而不實的無用功。”

林不之頷首:“大概是吧。”

“她怎麼樣了?汙染和輻射……”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據我所知,目前世界上,尚沒有應對這兩種情況的完善技術。”

“我也沒有。”

明言爽快點頭,又用古怪眼神看著林不之:“你在幻想什麼嗎,林不之?你覺得,我是來這裡給你變魔術的?”

科研院的科技水平遙遙領先於國際,是尋常人難以想象的高度,遠非民用技術可以比擬。

但即便如此,科研院的“領先”,畢竟是以現實世界為參照物來說的。

如果與第二世界相比,還遠遠不夠。

就連第二世界都無法徹底根除的輻射,以及異界能量本身帶來的傷害汙染……科研院自然也束手無策。

“如果你期待的是耶穌奇蹟,那你想多了。但如果你問的是,裡面的人是否還在喘氣——答案是肯定的。”

明言洗去手上血跡,垂眸時平靜道:“她將在科研院安睡,直到科技發展到足以喚醒睡美人。”

林不之沉默良久,才問:“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有。”

明言擦乾手掌,常年不見光使得他面板尤為白皙透明,在冷白燈光下,整個人宛如大衛雕像般,俊美卻沒有血色,冰冷理智,透出的非人感令人毛骨悚然。

“你說,遠洋科技集團的技術,已經成功令人起死回生?”

他平靜注視林不之,緩緩向他伸出手:“把尼爾·漢克的筆記本給我。”

“既然有人能做到,那我也能做到。”

明言揚了揚下頷,漠然道:“我是世界上智商最高的現役科學家。這並非誇耀,而是客觀事實。希望你正確看待,林局長。”

——凡是這個時代的人類能夠攀登的高峰,就沒有明言抵達不了之處。

陸晴舟起死回生的訊息,令明言好奇且興奮,又悉數轉化為科學家的勝負欲,驕傲不允許他落後於區區尼爾·漢克的進度。

“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徹底還原尼爾·漢克的實驗。”

明言平靜問:“還是說,你想要看到你的人全都躺在休眠倉裡,等待著不知何時的甦醒?”

林不之勾了勾唇角,卻笑了:“明院長,我從來沒有輕視你的實力。但是,搞錯事態的,是你。”

他抬眸,從容鎮定:“你對科研的狂熱所帶來的好奇心,能讓你在尼爾·漢克筆記本的誘惑前,堅持到什麼時候?”

“除了沉睡中的調查官之外,調查局還有兩千名調查官可以調動,暫時讓一兩位調查官休息,對我沒有任何影響。但你?”林不之輕呵:“明院長,最近晚上睡得好嗎?”

還是,會因為得不到的筆記本而輾轉反側?

話音落下,林不之已經微笑著頷首,隨即轉身便打算離開。

卻被明言叫住。

“等等。”

林不之轉身,安靜等待。

明言抿了抿唇,還是點了頭:“對尼爾·漢克筆記本的研究,由調查局主導,科研院協助。所有研究,都在商南明的監管下完成。”

“如何?”

林不之笑了。

他伸出手:“成交。”

明言站在手術室門外,看著林不之漸行漸遠的背影,皺眉時的沉思打破了面無表情的漠然。

“林不之,這個老狐狸……”

他低聲冷呵:“這些年,就沒見他吃過虧。”

旁邊的張執:“…………”

您既然知道,竟然還一而再的挑釁調查局。您知不知道就因為你的做派,我每天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先摸脖子——總有一天,林局長忍無可忍,得來嘎了我。

但他到底沒敢真在明言面前說出口。

只是恭敬遞上手帕。

“院長,您的袖口,還沾著血跡。”

明言擦拭手腕,漫不經心的隨手扔進旁邊垃圾桶。

白色漸漸落到了地。

男人俯身,從垃圾桶裡撿起純白紙鶴。

他站在混亂後的酒店大堂裡,將手中的紙鶴對著玻璃外的陽光照耀,低低笑出聲:“祈偵探……疊的一手好手工。”

一身迷彩裝,踩著黑色戰靴的男人轉頭,看向酒店外祈行夜身影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眸。

他掏出手機,聲音平靜向對面道:“祈行夜已經找上陸晴舟,正在追蹤中。”

“跟上他,彙報他的路徑。”

“是。”

電話結束通話。

身邊傳來猶豫聲音:“先,先生?您需要醫生嗎?”

男人側首,就看到酒店服務生怯生生看著自己。

他低頭,看到自己沾滿血跡和火藥味的衣服,彷彿剛從激烈交火戰區下線,在大火中死裡逃生,還殘留著火焰燒焦和彈孔的痕跡。

從外套不經意咧開的縫隙間,還能看到草草纏滿肌肉虯結的身軀,卻又被血汙染紅的繃帶。

男人不動聲色抬手拉住外套,遮蓋了身上傷痕。

被嚇到的服務生回神,心有餘悸:“先生您也是樓上商務宴會廳的客人吧?聽說在午宴時,有兩個人瘋子衝進去殺人,太嚇人了,好多客人都被玻璃碎片劃到了。”

男人挑眉,從懷中掏出照片:“這個人?”

照片上的青年笑得燦爛,俊美面容見之難忘。

赫然是祈行夜。

服務生慼慼點頭:“好像是。”

男人點頭道了聲謝,轉身便打算離開。

服務生擔憂,再三確認是否需要醫生。

卻被男人握住肩膀,輕輕一用力,就將他拎了起來,在不遠處放下。

力氣極大,令服務生無法掙脫。

“不用,只是燒傷而已。”

男人輕笑:“死不了。”

他離開高檔酒店,身影立刻融入人群,難以尋找。

電話響起。

“找到祈行夜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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