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應隱是被一個閃念驚醒的。

床單溼了!

她夢裡顛來倒去的只記掛著這個:傭人會來換床單,到時候很丟臉的!要阻止他們!或者找一個合適的藉口!

她唰地一下坐起:“我們昨晚上在床上喝水灑了——”

屋子裡空無一人。

應隱:“……”

她身上睡衣絲滑,身下床單幹爽,海風從半開的窗中湧入,吹起月白色的窗簾。

但這不是商邵的房間,而是她住的次臥。一旁茶几上,那十幾枚鑽石珠寶還是她昨晚親手列好的模樣,在日光下遠遠看去,像十幾顆水果硬糖。

應隱抓了把頭髮,表情溢位痛苦。

好痛……她剛剛爬起身的動作幅度太大,刀割般的的疼,渾身的骨頭肉也像散了架。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臉紅。

商檠業沉默片刻,讓他好好休息,別太操勞。

倒是他父親、董事局主席商檠業,一針見血地問:“今天怎麼沒去公司?”

門外,走廊上一道腳步駐足,傳來壓低的講話聲。

寶石袖釦被散漫地丟進置物金屬盤中,發出喀啦噠的一聲脆響,應隱也連帶著吞嚥了一聲。

商邵輕笑了一聲,“早晨。”

“商先生……”應隱聲音小如蚊蚋,心裡頭一陣一陣發緊:“早上好。”

他不是沒見過好的禸體皮囊,也不是沒被人極盡所能地勾引過。

商邵的聲音很好辨認,應隱心裡一緊,緊皺著眉頭,火速就是一個翻身躺下。

從禁慾到重欲,他的轉變未免太快。

她又忘了,她現在是受了傷的女人,容不得生龍活虎……

看一眼得了趕緊走吧,很尷尬的……

“把湯給我。”

可是待在他的房子裡,度過了如此荒唐的一夜,第二天又若無其事地打招呼問候早安——這種流程,她真的不熟練。

然而事與願違。

商檠業不好騙,商邵還不想讓他知道應隱的存在,不冷不熱地回:“發燒。”

在劍橋兄弟會,不管想或不想,商邵身邊都沒有缺過人投懷送抱。平心而論,論身材火辣,歐美人有天然優勢,又放得開。

他昨晚幾乎沒睡。

但很奇怪,在昨晚那些濃郁穢亂的影像中,他的精神抽離出來,分神一秒所想的,並不是做僾和縞潮原來這麼快樂,而是“跟她原來這麼快樂”。

他衣冠齊整,不過是脫了西服和領帶,將袖釦挽了上去。白襯衣,黑西褲,像是剛忙完了集團的事。

父子關係早就跌到冰點了。

原本覺得自己對這種事毫無興趣,也不認為自己會上癮。在三十六年的人生中,他當然也體味過,但那感覺不過一瞬,還不足以讓他沉淪。但現在,他食髓知味。

做了一夜,心臟發緊,但荷爾蒙和多巴胺讓他興奮。坐在電腦前開集團高階別會議,他精力充沛,思路清晰,絲毫看不出通宵的痕跡。

也不知商邵有沒有看出她的破綻。

應隱噌地一下半坐起,白色被單在身前緊緊捂著,想警告他不要亂來,卻痛得倒抽了一口氣。

應隱先是聽到了一聲輕嗑聲,像是有什麼陶瓷器皿被擱到了床頭櫃,繼而是衣物的窸窣摩挲聲。

商邵在床沿坐下,一手插在褲兜裡,意有所指地說:“你昨晚上叫的,好像不是這個。”

應隱側躺著,背對著房門口。

商邵慢條斯理地解著西服和領帶,看她裝得這麼辛苦,便將袖釦也摘了。

在香港總部時,商邵很少遲到早退,新年夜也是他陪商檠業一起慰問員工,可以說,他全年無休,將長子的責任盡到極致。

應隱迅速從頭紅到了腳,襯著她的膚色,像早春那種漸變的粉玉蘭。

她又不是失憶,分明記得昨晚上的一聲聲一幕幕,只是後來實在累得神志不清了,才昏睡過去。

“她醒了麼?”

他想幹什麼……?

她很快就知道了,因為商邵輕柔地掀開被子,單膝跪上,重量下壓,像是要躺進來跟她再睡一覺。

商邵站在門口,靜靜地看了會兒。

平民子弟想要加入兄弟會,需要突破層層戲弄和考驗,那些戲弄直擊人的尊嚴,但即使如此,每年新生還是趨之若鶩。因為只要加入兄弟會,就意味著在每一場party上,他都能“泡”上全校最頂級的妞。

“還沒聽到動靜。”

歐美每一所老牌名校,都有一個神秘的兄弟會,加入兄弟會的,都是這所學校裡最豪門、最“高貴”、最頂尖的門第和血統,他們從父輩那裡繼承財富、名望,同樣也繼承兄弟會的席位和人脈。

應隱拿出影后的功力裝睡,雙眉舒展,呼吸平穩,肢體鬆弛,只有胸腔裡的心率飆到了一百八。

再睡一覺會死的!

商邵推門進來時,白色被單剛剛落下。

應隱半咬著唇,充滿哀怨,幽幽地瞪他:“我不記得了……”

“那正好。”商邵點點頭,手指停在襯衣鈕釦上,似要解開:“我再幫你回憶回憶。”

“不要不要不要……”應隱兩手都去按他,一手按前臂,一手按他掌,央求懇求求饒:“……”

她說了很小聲的兩個字,商邵沒聽清:“什麼?”

“腫了。”

商邵不自然地咳嗽一聲,喉結滾了滾,聲音沉啞下來:“我看看?”

“不要!”

“昨晚上清理過了。”他努力輕描淡寫,“早上叫了醫生,配了藥,吃過飯了再上?”

應隱臉色紅得滴血,目光躲閃著:“你昨晚上幹什麼了?”

“抱你去洗澡,幫你清理,順便讓人換了床單。”

“你有沒有說……”應隱兩手緊攥,清亮的眼眸無比認真且充滿希冀:“是我們喝水不小心倒在了上面?”

商邵:“……”

她可能不知道,那張床單有多狼藉、透溼、斑駁。

他沉默了一下:“我屋子裡的每個傭人,應該都比你聰明。”

應隱:“……”

聲音裡帶起小動物嗚咽了:“你讓我怎麼見人……”

商邵嘆一聲氣,無奈地看著她:“我親自換的,扔在地上,命令他們直接扔掉,這樣可以了麼?沒有人看到。”

為難他大少爺既沒伺候人洗澡過,也沒親手換過床單,他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生下來所見的世界就是有序、明亮、整潔,二十四小時的生活都執行在一種甜美的規則中,天堂也不過如此。

傭人來鋪床單,見他已經親手扯了,堆在牆角,心裡早驚嚇了一遍,何況室內氣味微妙,鬱塞著一股令人臉熱的情色之氣,更使得這一舉動欲蓋彌彰。

應隱撅著一點唇,蒼白的面容上有一種靜思的哀傷,眼睫上掛一顆淚珠要掉不掉。

“我還是個明星呢……”

商邵既心疼又好笑,將她拉過來,圈進懷裡:“不然,找個中醫調理一下?”

“嗯?”應隱一時沒懂。

商邵貼她耳邊:“就問他……”聲音和眸色都沉了暗了:“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女朋友不要那麼多水?”

應隱几乎受了驚,想逃,反被商邵用力摟抱住:“不鬧了,餓不餓?”

應隱倒不餓,但難以啟齒。

商邵看出來了,失笑一聲:“渴?”

應隱雙手捂麵點了點頭。

“甜湯要不要喝?他們特意為你煮的。”

“是什麼?好喝嗎?”

“雪燕牛奶紅棗銀耳……燉……”商邵實在記不清食材:“桃膠,還是燕窩?”

他端過碗,銀匙在裡面攪了攪,牛奶暈開,摻著漂浮的透明桃膠,看著很有食慾。

應隱小心接過,一口一口抿著,問:“這個湯很好麼?”

“補氣血。”

“咳……”應隱猝不及防嗆了一口,臉埋在小碗裡心虛得要命。

其實傭人還給她燉了一堆湯湯水水粥粥的,康叔還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千年參都拿出來了,但商邵是“君子遠庖廚”,講不清裡頭門道,索性等待會兒中午飯時,讓她自己嘗。

喝完了甜湯,又喝了小半瓶水,應隱又開始犯困,揉一揉眼睛說:“商先生,我不是一直在床上吃東西的,你會不會嫌棄我?”

商邵笑了一下,搞不懂她的腦回路:“不要緊,午飯想在這裡吃也可以。”

“我想睡覺。”

“我陪你?”

應隱緊張地拘坐著,兩手拳頭攥得緊緊的抵在腿上。

這意思像是拒絕。

商邵站起身,沉默一下,手指從她髮間捋了一捋:“那你好好休息。”

他說完便走,走了兩步,聽到身後人問:“你不忙麼?”

商邵停住,“不忙。”

“你公司裡沒事?也沒有應酬?”

“都沒有。”

“不會耽誤你麼?”應隱手心冒汗。

商邵轉過身,不走了,一顆一顆解著鈕釦,看著她的眼睛回答:“不會。”

他的體溫灼熱,身上帶著外頭雨過天晴的味道,是一種雨水被太陽烘過後水汽。

“太陽雨。”應隱沒頭沒尾地說。

她被商邵撈入在懷,枕著他的臂膀,嗅著他身體的氣息。

“剛剛陪rich玩了一陣子,確實下了一會太陽雨,它淋溼了,抖了我一身水。”

應隱勾起唇:“你還幹了什麼?”

“把昨天沒停好的皮划艇劃到碼頭,拴好。水位漲了不少,以後別這麼晚自己過去,坡道滑,水深,會有危險。”

應隱點點頭,安靜了一會兒,仰起頭來。

商邵便俯首吻住她,跟她接了一個很安靜的吻。她嘴裡很甜,舌尖溫軟。

“商先生,你不累麼?”

“不累。”

“我累。”

商邵經不住失笑:“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他捏一捏應隱的胳膊,揉一揉她的腰,問她這些地方疼不疼。

“疼,感覺被你揍了一頓。”

她乖乖軟軟的,帶一股將睡未睡的睏意,讓商邵心底一片柔軟。

“下次輕一點。”他承諾。

“你真的是第一次?”

“嗯。”

“誰教的?”

商邵笑了一息,親一親她額:“我當你是誇我了。”

“哪家報紙寫你功能障礙?”

“怎麼?”

“我要投訴他們寫假新聞,未經證實便釋出,有違新聞求真務實之精神。”

“好,不如先把它們買了,然後讓你去好好給他們上上課?”他幾乎對她百依百順。

“那你呢?”應隱夢囈般地:“你一直騙我。”

“我沒有試過,”商邵忍笑,點點她鼻子:“萬一,他們寫的是真的呢?話總不能說太滿。”

何況她每次努力安慰他的樣子實在太過可愛,讓他忍不住逗她。

應隱沒話講,撅一撅唇。

她快睡去了時,才聽到商邵問:“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你其實沒經驗?”

“沒什麼好告訴的,能知道就會知道,不能知道,沒有知道的緣份,又有什麼好提前說的?”

她最終還是在商邵懷裡睡著了,貼著他懷,被他手臂枕著、攬著,像一束長梗花挨著他。

這花被他摟得緊之又緊,他幾乎不捨得鬆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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