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記憶

沈宗年來到柳清輝的房間,他第一時間關掉所有攝像頭。

柳清輝並不意外,煮茶途中,他不疾不徐開口,“您想問什麼?”

“你恢復了他的記憶?”

柳清輝端起冒熱氣的茶杯,“來一杯麼?”

沈宗年站在茶几對面,鄭重其事,“柳清輝,回答我。”

“嘖,平日裡風度紳士,滴水不漏的沈老闆,竟然急成這樣。”柳清輝吹開杯緣的水汽,“沈總,看來您的情緒,也並非那麼穩定。”

沈宗年攥緊拳頭,閉眼努力放緩呼吸,“柳醫生,我和你談正事,你卻跟我賣關子。”

柳清輝放下茶杯,去擦被熱氣燻花的鏡片,“是啊,我恢復了他的記憶。”

沈宗年的情緒並沒有鬆懈,他沒發火,青筋卻爆得更緊,“瘋子。”

柳清輝重新戴上眼鏡,“既然你這麼瞭解,看來他夢裡念念不忘的人,真的是你。”

沒到最後,誰也不願意認輸。

“柳清輝,你自己發瘋就算了,為什麼還要帶上他?!”

沈宗年的神經終於放鬆,他搖搖晃晃坐在沙發邊,緩和半天才說:“謝了。”

到底屬於誰,還不一定。

如果是以恢復記憶為代價,他甘願和姜恩眠形同陌路。

“回答我的問題。”

“我只是他為什麼消失多年,也從不聯絡我。”

既然讀過姜恩眠的夢,就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快樂,生生世世不記起那些。

“我不需要他記起,永遠不需要!”

“是麼?如果你真不在乎,又為什麼來這個節目?”柳清輝嗤笑,“沈總,不要跟我說是湊巧,說你剛好想相親。”

“小、湯、圓……”隱忍許久的沈宗年徹底爆發,他拽住柳清輝的衣領,用力將人拎起,“既然你讀過他的記憶,又怎麼能安然無恙坐在這裡,喝茶說風涼話?”

乾淨平展的格子襯衫被扯爛,那些讓柳清輝煩悶的、難受的、憎惡的畫面被迫重提,精神上的折磨往往比肉.體更加殘忍。

“你不該感謝我嗎?”柳清輝悠閒靠向沙發背,“如果不是我,他怎麼能知道自己叫小湯圓。”

封存記憶本就存在暴露的風險,特別是柳清輝放出一部分,卻又關死了一部分。最穩妥的做法,是將這段記憶完全從剔除,同時,因為記憶而帶來的暈血,輕微恐水等症狀都能緩解。

“不必,也不是為了你。”柳清輝拇指和食指捏拽鼻樑,“但他目前的狀態不太穩定,後續還需要持續治療。”

“啪”一聲,檯燈亮起,解煙渚冷眼看他。

“什麼意思?”

“麻煩了,有任何需要,請儘管提。”

姜恩眠頭皮發麻,雖然這事看著好像有點荒唐,但似乎就是他想的那個樣子。

讓姜恩眠忘記所有,本就是他夢寐以求的事。

“他已經不是小時候的他,沒你想象中那麼脆弱。”柳清輝努力平復心情,他掰開沈宗年的手,“還有,他不知道那些。”

不論是五歲的他,還是二十四歲的他,都不該承受。

特別是,他對“小湯圓”這個稱呼一無所知,讓沈宗年確信,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誰讓你恢復的,你為什麼要恢復?”沈宗年目光陰冷狠戾。

姜恩眠能感受到解煙渚壓在他被子上的手,“交、交什麼男朋友?”

姜恩眠趟進枕頭裡,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解醫生,您是不是把我當成你弟弟了?”

氣氛終於緩和,但柳清輝並不喜歡沈宗年這種,把姜恩眠歸屬為他的口氣。

*

漆黑的環境會徒增人的緊張,姜恩眠抱著兔子往被子鑽,“解醫生,你幹嘛關燈。”

沈宗年盯死眼前的人,“你還竊取了他的記憶。”

沈宗年前段時間已經意識到,姜恩眠很可能接受過心理治療,被抹去了記憶。

“沈總,竊取這個詞有點不禮貌。”柳清輝面不改色,“作為心理醫生,這是恢復記憶必備的流程。”

柳清輝從對方手中脫出,他拉正衣領,重新煮茶,“我只恢復了他在孤兒院的部分記憶,其餘的,還處於封閉狀態。”

“你裝什麼傻?”

“也包括你。”

這個世界上,想疼他、寵他、保護他的人絕不止有沈宗年。

但一個小時前,姜恩眠卻主動坦白自己就是小湯圓,這與他之前的反應完全相悖。唯一的可能,只有柳清輝幫他恢復了記憶。

“我接受任何人的競爭和挑戰。”沈宗年轉向他,語氣很平靜,“當然……”

“你既然看到了,為什麼還要恢復?”沈宗年拽緊衣領,衝他嘶吼,“你想害死他嗎?”

柳清輝端起那杯涼掉的烏龍茶,發苦的口感沿著舌尖向喉嚨蔓延,“你找我的代價,是把他放在解煙渚那裡,你不擔心嗎?”

“別說我沒提醒您。”柳清輝看戲的表情,“那位解醫生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是你最強勁的競爭對手。”

面對徹底失控的沈宗年,柳清輝用同樣發瘋的眼神回饋,“你寧可他一輩子記不起你,也不願讓他恢復記憶嗎?”

思念成疾,乾脆找個人當替代品。

解煙渚的表情更難看,“弟弟只有一個,沒人能替代。”

姜恩眠意識到,這事好像越描越黑,“抱歉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敲門聲終止了奇怪的對話。

解煙渚冷冰冰看站在門口的男人,“有事?”

“我找姜恩眠。”

解煙渚只開了極窄的門邊,且沒有讓他進來的意思,“他睡了。”

“是有人叫我嗎?”姜恩眠穿著拖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從解煙渚身後露出半個頭,“沈總,晚上好。”

沈宗年似笑非笑,眼神轉回解煙渚身上。

解煙渚拉展門,對姜恩眠說:“別出去,就在這兒說。”

“好。”姜恩眠站在門內,“沈總,找我有事嗎?”

沈宗年留意到姜恩眠穿著的家居服,“衣服不錯。”

姜恩眠低著頭,雖然賠了沈宗年一件新的,但這身畢竟曾是對方的,他不自然地拽了拽衣襬,“就是有點大。”

沈宗年的笑聲很輕,嘴唇靠近曾被他咬過的耳尖邊緣,帶著氣音,“下次買件小號的給你。”

“不用不用。”姜恩眠忙著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顯得跟找人家要衣服似的。

沈宗年嘴角的弧度放不下來,他從身後拿出包裝精美的禮盒,“回來得急,別嫌棄。”

“謝謝。”姜恩眠雙手托起,盒子沉甸甸的,像是糖果和巧克力,“看著就好吃。”

“睡前吃的話,記得刷牙。”

“嗯,好。”姜恩眠有點饞了,迫不及待想開啟,“怎麼剛才不給我?”

之前時間那麼多,他還能早點吃到。

沈宗年靠他很近,但仍是可以聚焦的距離,“想在睡前,找個見你的藉口。”

*

姜恩眠抱著一大盒糖果,心臟在胸腔亂撞。他越緊張,拆糖盒的速度就越快,心裡忍不住亂嘀咕。

送禮物就送,說什麼奇怪的話,晚上還讓不讓人睡覺。

“喜歡他?”解煙渚雙手插兜走過來。

“嗯?誰呀?”姜恩眠低頭拆禮物盒。

“別裝傻。”

“沒。”糖盒包得精緻,拆完一層還有另一層,“我現在沒心思考慮那些。”

到現在連對方的身份都還沒親自確定,就算定了,他也說不好這份感情到底是親情還是別的。更不清楚對方到底是喜歡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只把他當小孩、當弟弟、當沒人愛、當被人欺負的小可憐,才會那麼的關注和保護。

“你們之前睡一張床?”

解煙渚的話總是表述不清,需要他揣測,可這事一旦多想,就變得不對勁了。

“就一晚,我睡覺不老實,會擠人。”

提起這事,姜恩眠想起跟兩個弟弟睡覺不亂動,和沈宗年卻到處亂擠的事。

小的時候,他在孤兒院總被其他孩子欺負,外加他脆弱敏[gǎn]又膽小,經常做噩夢,那時的他,每晚都和那個人擠在同一張床上睡。

孤兒院的上下鋪又小又擠,就算是六歲的自己和十二歲的他也不寬敞。

兒時的姜恩眠很喜歡擁擠帶來的安全感,每晚要聽到對方的心跳才能睡著。

就算記憶被抹掉,感覺依舊沒忘,人總會趨向於更有安全感、更溫暖的地方。

十八年後,亦是如此。

剛開啟的糖盒被人抽走,像是逗小孩子那樣,專門放到觸手不可及的地方。

“幹嘛?我還沒吃呢。”姜恩眠手裡只剩包禮盒的紙。

“睡前攝入甜食,不利於口腔健康。”

“我刷牙不行嗎?”

“不行。”解煙渚乾脆把糖盒塞進保險櫃,鑰匙揣進褲兜,“姜恩眠,我剛才說的事,建議你考慮一下。”

“什麼啊?”姜恩眠就想吃那塊看起來很好吃的巧克力。

“找個你需要的男朋友。”解煙渚站在他面前,“各種意義上的需要。”

*

第二天,吃過早餐。

所有嘉賓來到活動大廳,今天的活動地點在度假村東邊的古城,嘉賓可自行遊玩一整天,但結伴形式要抽籤選擇。

「啥叫結伴形式?」

「可能是和幾個人玩?」

「連出去玩的人數都要管?」

「導演真的好閒。」

所有嘉賓按照序號抽取紙團,抽到的嘉賓先行離開,到達古城才可開啟紙團,

其餘嘉賓陸續離開,姜恩眠拿走了箱子裡最後的紙團。酒店距離古城有一兩公里,姜恩眠坐上擺渡車,大約十分鐘到達門口。

這座古城有很多道門,節目組為了將嘉賓分開,把他們分別送到了不同的門口。

姜恩眠展開紙團,上面只有四個字。

【孤影單人】

「看來眠眠只能自己玩了。」

「靠,真讓自己玩啊。」

「這有啥意思?」

姜恩眠也有點失落,他收回紙團,手機在兜裡震動。

節目組:「聽說東三區河岸對面的咖啡廳不錯,即便是無糖的美式,口感也是甜的。如果可以,很想在陽光明媚的上午,伴著風與河邊的垂柳,帶你去品嚐一番。」

發信人是節目組,話術也很官方,多半是贊助商的廣告。

姜恩眠詢問了咖啡廳的具體位置,慢慢悠悠往那個方向走。

古城一邊是門臉商店,另一邊延河。

半上午的太陽曬得烈,河面上飄著船,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著耀眼光芒,獨自散步比他預期中愜意。

到達咖啡廳,排了十分鐘的隊,終於輪到姜恩眠。

服務人員禮貌微笑:“先生,請問喝點什麼。”

“一杯中杯的美式。”

“先生,我們店今天搞活動,中杯二十,大杯免費,要來大杯嚐嚐嗎?”

「這店主是傻了?」

「你才傻,明顯是套路。」

「他們又在搞什麼名堂。」

“大杯太多了,我喝不完。”

姜恩眠很少喝咖啡,更不會主動喝發苦的美式。

“您可以喝完的。”服務人員笑臉相迎,態度和善。

姜恩眠大概能猜測是節目組的安排,“那好,來一杯大杯美式。”

姜恩眠接過咖啡,比他想象當中的還要大,他插上吸管,嘬了小半口。

雖然沒有以為中的那麼苦澀,還能品到些咖啡的香濃,但還是沒奶茶好喝。

而且,這麼一大杯,他的確喝不完。姜恩眠嘬著吸管,慢慢悠悠往門口走。

上午的十點的明媚投映在河面,又反射到姜恩眠眼睛上。

他抬手擋住逆著的陽光,又吸下了一口苦澀的咖啡。

古城的生意興隆,路人歡聲笑語,沿街品嚐零食,打卡留念拍照。

與姜恩眠擦肩走進咖啡廳的遊客絡繹不絕,只有臺階正下方的人影定在原地。

陽光過於刺眼,姜恩眠看不清他的臉,但他不像買咖啡的遊客,更像在等人。

姜恩眠出現了幾秒的幻覺,直到他走下臺階,光線不再刺眼,英俊男人挺拔的身型展露眼前,和他幻覺中的人影融為一體。

姜恩眠抱著喝不光的大杯咖啡,轉頭看咖啡廳的巨型門牌。

邂逅。

他轉回身。

灑滿陽光的溫暖上午,男人站在光暈中,逆著光輝燦爛對他說:“眠眠,要和我約會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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