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柏長舒啞然。

下意識地, 他反駁,“我沒有。”

“當時情勢所迫……”極其痛苦似的,柏長舒死死捏緊若水, 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同門義憤填膺、圍堵著自己討要公道的晚上。

白日裡,大家剛剛因為鑽空子闖過護山大陣的妖魔損傷慘重,未等此事有個定論,楚風便死在花容腳下。

前者愛慕花容, 青雲門人盡皆知,違規私入地牢的行為反倒顯得十分正常, 花容口中的強迫,才像走投無路的狡辯。

妖修常食人修血肉進補, 對方先前受了重傷, 為求活命, 一時狂性大發也說得通。

至於為什麼留下楚風的金丹?

那當然是因為花容是個“廢物”, 磕磕絆絆二十餘年才築基, 金丹入體,只怕會內府爆裂而亡。

若非使了狐媚術法,來人又恰好是自己的追求者, 對方怎麼可能殺得了楚風?

這無疑引發了眾怒。

當然,也曾有聲音站出來替花容解釋:對方素來溫和,或許另有隱情。

上輩子,師尊回山,照樣沒能查出什麼能證明花容清白的線索,所以,此刻面對眸色戲謔的霍野,他逐漸找回底氣,“做錯事總要受罰。”

“可我會求情。”

也算還了妖火鑄劍的因果。

但這聲音終究被淹沒在更大的聲音裡。

但花容的反應極其激烈,毫無後悔服軟之意, 甚至還將白羽扯下水。

首次代替師尊執掌青雲門,柏長舒這才知道,有時人一旦被架到某個位置上,他手中的劍就不得不揮下。

柏長舒感到既憤怒又失望。

然而,當溫熱殷紅大股湧出,隨之化作熊熊妖火的柴禾,他望著徹底失去人形的狐狸,竟在對方瑩潤黑亮的眼中,清楚“聽見”自己的回答。

替花容。

多醜陋的妖。

二十餘年的同門情,成了蓄謀已久的算計。

他似乎在紅狐的表情裡看到了嘲諷,又似乎沒有,所有人又驚又惱地亂做一團,誰也沒料到幾近奄奄一息的花容還藏著如此本事。

這再次成了對方心機深沉早有隱瞞的證據。

——如果是白羽,他定然捨不得。

起初,柏長舒的本意僅是在同門面前做個姿態,控制住師弟, 順帶讓對方清醒清醒。

類似的說辭, 在柏長舒聞訊趕往地牢的一路, 他聽了許多,見到花容時, 對方亦是走火入魔般的渾噩。

花容會將這樣的比較脫口而出,定是平日裡便心懷嫉妒,裝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實則時時盼著小師弟跌落泥沼。

小師弟是什麼人?天資聰穎,純良坦蕩,光是在幻想中將對方放進遭受侮辱的腌臢境地,就足以稱得上惡毒。

直到若水搭上紅狐脖頸。

在兩人看不見的角度,宋岫嫌棄地翻了個白眼:重活一世,柏長舒依舊沒弄懂原主要的是什麼,恨的又是什麼。

倘若對方肯大大方方說一句,“我相信你,可勢比人強,你且等等”,那傻狐狸即使受盡酷刑,也會默默忍耐,直到柏長舒光明正大將自己接出地牢。

柏長舒卻從未給過他這樣的堅定與“偏幫”。

瀕死之人,自然要想方設法逃命。

齒尖虛合,宋岫一動,原本被他咬著的手指也掉出去,霍野瞬間收回注意力,輕輕蹭掉其上血跡,“飽了?”

宋岫莫名有些心虛。

自己和柏長舒置氣,實在沒必要牽連無辜,雖然舌尖嚐到的滋味著實美味,但他早已是人,得學會剋制。

欺負修為盡失的病秧子也太壞了點。

於是,本未指望對方回答的霍野很快發現,某隻一摸便炸毛的雪糰子,竟在聽到他的問話後,十分反常地,主動挪到自己指縫間蹭了蹭。

細緻,溫柔,活像條專門用來擦手的毛巾。

霍野:……

“怎麼?瞧見他,方曉得我的好?”絲毫沒顧忌拉踩的正主就在旁邊,霍野散漫勾唇,“你倒是機靈。”

宋岫倏地瞪圓雙眼:別把他說的像根牆頭草。

柏長舒哪配跟你比。

無奈,某人完全沒對上自己的腦回路,安撫般從頭到尾將宋岫rua過一遭,一副不與他計較的大度樣,“莫怕,有我在,定然能護住你。”

雞同鴨講。

宋岫洩氣。

柏長舒更是面沉如水。

上輩子,師叔並未養過白兔,突如其來的變數,讓他冥冥中產生種失控感,彷彿有什麼正脫離自己的預期。

“師叔被妖魔所害,理當召集醫修仔細調養,”話不投機半句多,心底升起離開的念頭,柏長舒寒暄,“可要我傳訊回去?”

越聽越彆扭的宋岫:【我怎麼覺得他點我。】

妖魔所害,合著是提醒霍野莫忘前車之鑑?

不過話說回來,那些肆意妄為引來天譴的傢伙,確實死有餘辜,哪怕換做原主,亦沒道理憎恨霍野。

何況花容的族群,早早便將他驅逐。

需要靈脈修煉是事實,既然陰差陽錯被柏長舒挑破了身份,霍野當然不會再委屈自己,紙鶴飛出,柏長舒抱拳,“晚輩另有要事,需先走一步,望師叔諒解。”

“若遇到危險,摔碎玉符,劍氣溢位,晚輩自會趕來。”

霍野頷首。

視線掃過放在桌邊的暖玉與儲物袋。

若沒有方才言語間的交鋒,他大概也會認為自己這位師侄處事周到,正直可靠,給人如沐春風的親切感。

實際上,卻道心動搖,瞻前顧後。

無趣。

待柏長舒離開,霍野才垂眸,看向軟軟趴在自己臂彎的白兔,“現在你知我是青雲門的人,可還要跟我回去?”

宋岫仰頭,“我有的選?”

從柏長舒叫出那句師叔開始,某人就各種抓著他圈著他,生怕自己跑了一樣。

“也對,”坦率承認自己的虛偽,霍野道,“既然用一盞燈換了你,斷沒有再隨意丟棄的道理。”

“那可是經受過天雷錘鍊的法器。”

4404:……恰巧沒被劈到而已。

這人說話當真沒個正經。

裝滿靈石的儲物袋在手,霍野腰帶上最後兩顆珍珠總算保住,足足過了三日,沖和才風塵僕僕趕來。

儘管已在信中瞭解過情況,真正見到那個熟悉的、十五六歲的少年時,沖和仍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這模樣……”大致猜出對方返老還童的原因,沖和暗暗嘆息,苦中作樂般揶揄,“不知道還以為我要帶個失散在外的私生子回去。”

經此一役,修真界唯三的渡劫大能盡數隕落,修真者最懂得雷劫的恐怖,天譴之下,能保住性命實屬萬幸。

雖說請師弟出山是迫於無奈出於大義,但霍野失蹤這幾日,沖和總忍不住想,若沒有自己送去的那隻紙鶴……

“婆婆媽媽,”似是讀出自己玩笑下的懊惱糾結,少年淡淡睨了他一眼,“你這樣子,更像爺爺。”

“家大業大,比不得某些甩手掌櫃,”聽出對方並無責怪之意,沖和學著凡人做派,抬手倒了杯茶,環視四周,“長舒呢?你可知他行蹤?”

乾淨整潔的客棧上房,幸好,幸好長舒妥帖,沒讓自家師叔慘到流落街頭。

言簡意賅,霍野答:“走了。”

“去找你另一個徒弟。”

聽到這話,沖和飲茶的動作登時一滯,末了,重重地嘆了口氣,“通緝令我叫人撤了,長舒去尋他也好,花容魂燈未滅,是是非非,總該給他機會分辨。”

“長舒頭一回做代理掌教,尚需磨鍊,此事來的突兀,又恰逢我離山之際,內憂外患,咱們需得儘早返程。”

竹筒倒豆子似的,沖和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他也沒指望霍野給建議,只是單純宣洩下“青雲門掌教”不能外露的顧慮。

意料之中,待他停嘴,少年提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說的花容,有沒有一位兔妖朋友。”

沖和:……這是什麼怪話。

狐族生來擅長偽裝魅惑之術,花容又一貫安分,自己才會被矇騙過去,區區兔妖,怎能瞞過他一個大乘期的法眼?

青雲門可沒真漏成篩子。

“花容性子內向,甚少與師門之外的人來往,”儘量客觀,沖和回答,“但他確實很喜歡動物。”

霍野若有所思。

修士相遇,貿然外放神識會被視作挑釁,見對方目光下移,僅用肉眼觀察的沖和方注意到,霍野左手一直擱在桌下,而那裡,正伏著道極清淺的呼吸。

沖和驚訝:“靈寵?”

自家師弟何時有了此等閒情?

“這麼叫,他應當會不高興,”提前給白兔餵了些精血,使其飽腹到陷入酣睡,明知對方聽不到,霍野仍將音量放得極低,“一別百年,我的明月峰,師兄可還留著?”

沖和立刻吹鬍子瞪眼,“呸呸呸,這話講得忒難聽。”難不成覺得自己是那種鳩佔鵲巢的小人?

明白一朝跌落谷底對心境是多大的衝擊,他安慰,“放心,便是傾盡家底,師兄也會讓你重回渡劫。”

霍野卻搖頭,“不是我。”

而是蜷伏於他掌心的白兔。

內裡破敗得如同一團爛棉絮,丹藥靈植也好,精氣血肉也罷,若無法儘快將其推上元嬰之境重塑軀殼,對方恐怕活不過這個冬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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