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沒人料到宋岫會反擊。

畢竟他看起來只有巴掌大, 模樣又可愛,怎麼瞧都該是那種軟綿綿、一戳一個跟頭的小可憐。

築基期的靈力,白羽站著硬抗也能毫髮無傷, 但那雪球明顯瞄準他的鼻樑,下意識地,白羽偏頭躲了下。

卻是徒勞。

刁鑽至極的角度,似乎算準了自己所有可能閃躲的退路, 啪地,在白羽撐起防護罩前, 冰冰涼的雪球便被他的左臉接了個正著,摔得粉碎。

老實說, 這其實沒有多疼, 臨時捏成的雪球, 鬆鬆散散, 倘若白羽再謹慎些、真正把宋岫當做對手放進眼中, 完全能做到“片葉不沾”。

但那順著面板滑落的雪粒實在太刺目。

從外人的角度看去,就像白羽主動把臉迎上去,捱了一巴掌。

面面相覷, 周遭瞬間僅剩下風聲, 呼呼吹過碗一般扣住論劍峰頂的法陣, 幾道目光悄悄掠過端坐主位的霍野,顯然是在懷疑後者暗中相助, 幫了那圓滾滾的兔子。

白羽亦是如此認為。

如今竟只能給對方找個樂?

騎虎難下,他緊緊抿唇,愈發顯得霍野咄咄逼人。

重回六世界後,這還是宋岫第一次聽到霍野自稱本尊,距離感與上位感拉滿的兩個字,頓時讓白羽面色一僵。

什麼繼續?

如果心中的疑惑能化作文字,此刻論劍峰定然要被問號砸個滿懷,薄唇輕啟,霍野淡淡,“不是要比試?”

負責裁判的弟子擺明沒見過這情況,猶豫數秒,才持劍上前,走到圓盤中央,分別對白羽和宋岫行了一禮,尾音微微帶著點顫,“切磋——”

來論劍峰的一路,霍野雖表現冷淡,但白羽能感覺到,對方是本性使然,並無故意針對自己的意思。

白羽默默捏住指尖。

不遠處,緩緩掀開茶盞的霍野勾唇,像是生怕別人看不出自己被對方可愛到,活像個無腦撐腰的熊家長。

霍野頷首,古井無波,“嗯。”

然而,他怎麼都沒想過,對方會為了只靈寵,欺負自己這個師侄。

沒被快穿局聘請前,宋岫最擅長的兵器同樣是劍,但花容對此一貫笨拙,他不喜歡用崩人設的方式替原主找場子。

可真讓自己與靈寵切磋,白羽又有些被戲耍的窘迫,元嬰境界,放到其餘宗派,當個主管一峰的長老都使得。

餘光瞥見白羽遲遲未動,宋岫乾脆又朝對方丟了個雪球,軟趴趴,沒用什麼力氣,中途便撲簌撲簌碎開,配上一副悠哉悠哉的散漫樣,怎麼瞧怎麼挑釁。

“開始!”

青雲門內,主修劍術,即使是各峰山腳灑掃接引的小童,也能折了樹枝比劃兩下。

因為他腦中確實有過類似的揣測。

“放心,本尊沒有舞弊的習慣。”

果然,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後,白羽率先開口,算是服軟,“既如此,弟子也會將修為壓至築基。”

繼續?

拜入青雲門後,他向來備受疼寵,無論是掌教師尊、還是其餘師兄弟姐妹, 包括最刻板嚴厲的執法長老,每個人都喜歡他、親近他, 遇到危險或爭議,也總是不自覺對他多一分偏愛。

論劍峰頂屹立千年的老松下,是專供授課長老休憩的石凳圓桌,落了雪的紙傘斜斜撐在腿邊,肩披鶴紋大氅的俊朗少年端坐右側,彷彿半點未察覺白羽的委屈,自顧自拾起茶盞,抬眼,“繼續吧。”

圓臺邊緣的宋岫則一邊看戲,一邊抬起小爪子搓雪球:他太瞭解霍野,若對方真在意外界評價、試圖當個和藹可親的老前輩,那才叫見了鬼。

霍野年長,且擔了師叔的名分,自己作為小輩,當然不能真正傷害對方的靈寵,儘快抓住兔子結束鬧劇,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案。

刻意縮小範圍的神識籠罩圓臺,他劍未出鞘,足尖輕點,身若游龍,赤手空拳撲向宋岫,只差沒把放水兩個字刻在眉間。

誰料,下一瞬,困於白羽掌心的,卻只有一捧鬆軟的新雪。

彈跳力驚人,毛絨絨的糰子輕巧越至高空,起落間,穩穩踩著白羽的肩膀蹦開,順帶往後者衣領裡塞了個半化的冰球。

4404沒忍住,【你真壞。】

【天之驕子,肯定沒試過這麼接地氣的遊戲,】重新找好落腳點,宋岫抖抖耳尖,【我來陪他玩玩。】

出師不利,體溫融化積雪,白羽被冰得一哆嗦,場外更是一片譁然。

小師弟久經歷練的神識,饒是受限於築基,也足以在圓臺內盡數鎖定對手氣息,可那兔子依舊逃了,什麼術法如此邪門?

對陣當中的白羽卻清楚,自己的對手根本沒打算跑,而是換了個位置虎視眈眈。

果斷收斂所有輕敵的念頭,他甚至來不及多做思考,全然靠本能,抽劍、回手、格擋,一氣呵成,防住左爪踹向自己的毛團。

經脈發熱,築基期儲量有限的靈力被宋岫壓榨到底,精準運轉到極致,凌空扭身卸去白羽劍勢,他笑,【有意思。】

還以為團寵文裡的主角會是個花架子。

雖說自己替原主演了幾年戲,但宋岫和白羽的交集並不多,加之間隔的時日太久,乍然交鋒,倒覺得陌生起來。

白羽卻遠遠沒表現出的那般遊刃有餘。

同處築基,他無法透過境界的壓制料敵先機,偏偏自己又看不透對手的路數,唯有竭力防禦方能維持平局。

巧合嗎?

這白兔怎麼每次都能猜到自己的……

思緒陡然凝滯,風雪中,小小的毛團如炮彈般穿梭,威力驚人,每每與劍身交錯,皆發出金戈相撞般的當啷聲。

宋岫爪子沾了雪,不多時,白羽的外袍就多了串亂糟糟的水痕,交錯疊加,如同一樹不倫不類的梅花。

至於最後這朵,則落在白羽右腕。

——次次對準自己罩門的攻勢避無可避,他顧此失彼,身形交錯時,恰被宋岫殺了個回馬槍,踹個正著,連帶整條胳膊都發麻發酸。

“錚。”

兵器落地,勝負已分。

被迫收勢的劍招,呼啦啦攜著靈力捲起積雪,不受控制地向外溢散,隨後,被老松下的少年拂袖輕揮,抖落灰塵般打散。

銀粟紛飛。

恍若在論劍峰頂瀰漫開一場大霧。

徹底耗盡精力的宋岫:行,真行。

直接把他埋了算了。

好在,雪地裡找兔子這件事,霍野並非頭一回,放好茶杯起身,他在眾人逐漸由震驚到麻木的注視中彎腰,溫柔撈起宋岫。

接著被疑似鬧脾氣的毛團狠狠甩了滿臉水。

附近能被耳朵捕捉的呼吸聲又弱了些。

沒誰敢不識趣觸劍尊的黴頭:對方捨不得燉兔子,可不代表捨不得燉他們。

“你確實天賦卓絕,”好脾氣地掐了兩道淨塵決,霍野滿意撫摸著重新變得溫暖蓬鬆的宋岫,客觀點評,“卻少了些生死間的……”

話音未落,原本好端端站在他掌心的白兔,忽地雙眸緊閉,搖搖晃晃後翻。

乍瞧去,宛如被飼主誇讚對手的行為當場氣暈。

4404:……倘若它是主角,絕對要在心底啐一聲好茶。

但作為系統,它只能說,某兔今天玩得過於嗨。

暖泉養回的那點虧空,再次觸底歸零,缺少靈力滋養,本就破敗的經脈乾涸龜裂,好似被火燒般。

剎那間,白羽寒毛倒豎。

受天道庇佑,他從未經歷過真正涉及生死的險境,自然也不曉得,濃重到極點的殺意,會在無形中扼住人的呼吸。

既冤枉又畏懼,白羽勉強提高音量解釋,“師叔明鑑。”

“同門切磋,弟子皆是點到即止。”言語間,隱隱透出點不服氣的倔強來。

4404:這話說的,倒像是宿主輸了一般。

霍野自是明白,如今的修真界,能在他面前對白兔做手腳的人,恐怕尚未出世,可宋岫到底是為了白羽,才氣咻咻地逞能。

明明被自己按住尾巴時,都沒有這般拼命的勁兒。

難以言喻的酸意湧至胸口,霍野定定望了白羽一眼,小心將宋岫攏進懷中,轉瞬化作流光遠遁。

在他身後,積雪凝作數百劍氣,各自對應眾弟子剛剛演練過的招式,標準到枯燥,偏引得人心神震顫。

大道至簡,勤者登天。

這便是劍尊的授課。

宋岫卻無緣得見。

仗著有小十二續命,他壓根沒把自己的“小毛病”當回事兒,暈了就暈了,總不能叫花容再輸一次。

過了不知多久,沉眠中,腥甜溫熱的液體流進唇間,宋岫知道那是霍野的血,迷迷糊糊心疼得厲害,牢牢合緊齒關。

嘗試渾水摸魚給宿主喂藥的4404:……

到底是哪個技術員把修真界能用的道具都做成了丸子符紙,直接上注射器扎針多省事。

整個青雲門因此亂做一團。

明月峰雷雲壓頂,偏遲遲未落,恍若怒意化為實質,論劍峰一戰亦被添油加醋地流傳開。

是故,當宋岫終於睡飽睜眼時,黑鴉鴉的寢殿、以及明顯抽節長至“男人”的霍野,差點讓他想換個姿勢重醒一回。

“宋岫。”

語調平靜得彷彿在討論今日的晚膳,對方一邊不厭其煩地、一遍遍修補他破爛的經脈,一邊問:“你可要與我結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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