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傘沿微抬, 霍野沒有第一時間應聲。

也不知是從哪兒猜出宋岫中途把話咽回了肚子裡,他偏頭,看向默默揣起前爪的白兔, “想問什麼?”

跟隨霍野的目光,白羽這才注意到,對方肩頭還趴著個巴掌大的雪糰子,顏色之純粹、外表之相似, 乍瞧去,幾乎與風毛融為一體。

儘管宋岫十分確定主角並非內鬼, 但當著白羽的面,他也不好直說青雲門的治安問題, 索性耷拉下耳朵, 裝沒聽到, 閉眼抱緊暖玉。

頸側被一小塊熱乎乎的順滑皮毛貼住, 霍野剛剛蹙起眉心的立刻舒展, 順帶多出幾分寒暄的耐性,“你認識我?”

聽得預設意味的白羽誠實,“蒼玉城, 我見過師叔的劍。”

更準確來講, 是劍意。

縱然整座城池已經因天譴化作廢墟, 可那連怨念都能劈散的雷劫下,仍清晰留存著一道刀鑿斧刻的痕跡。

通天徹地。

兩相對比,原主簡直像角落裡生長的小蘑菇,時常躲著熱鬧的地方,暗戳戳當柏長舒的小尾巴。

近幾十年, 霍野閉關修行,聲勢不顯, 然而,就是這輕輕鬆鬆將蒼玉城分成兩半的一劍,便足以填滿對方受時間消磨的威名。

起初,眾人還在討論執意離山的柏長舒:

“今兒個大師兄又不在?”

可惜,青雲門的弟子顯然不懂這個道理,修真界以強者為尊,即使原主是掌教的徒弟,私下裡亦被看輕。

青雲門最受寵的小師弟,向來不懂得什麼叫拘謹,落落大方,他主動挑起話題,“師叔可是要去論劍峰?”

沖和的弟子,他總要給幾分薄面。

4404幽幽咂舌,【瞧人家嘴巴多甜。】

妖火鑄劍這麼大個事,都沒撈到半點好。

“那晚……弟子給師叔引路,”適時換了個更親近的自稱,白羽側身讓開,走在霍野旁邊,又稍稍落後半步,“大師兄離山後,論劍峰的演武皆由弟子負責,若知曉師叔今日得空,大家定然歡喜。”

撲在耳垂的呼吸愈發清淺,看似淡然的少年凝神,細細感應了下白兔的脈搏,無聲將步伐放得更慢。

所幸,今日趴在霍野肩頭的是宋岫,面對白羽這顆讓原主自慚形穢的“珠玉”,他依舊能安安穩穩窩進前者的大氅裡擺爛。

修真者大多視力絕佳,且有紙鶴通訊,沒過多久,白羽與霍野同行的訊息,就傳到了論劍峰頂端的圓臺。

劈山分海。

那種唯有本人能夠感知的微妙差異,沖和始終未曾察覺。

他身處高位太久,處事又隨性,完全沒認真考慮過,一個生活在天才堆裡的普通人,會承受怎樣的壓力。

毫無誇張地講, 遙遙瞥見它的一瞬,包括各大仙門的宗主長老在內,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看直了眼。

宋岫卻道:【花容是花容。】有自己的活法,何必處處與白羽比較。

平日裡,青雲門弟子切磋皆在此地,加之碰上每月三次、有幸得長老指教的大早課,所以格外熱鬧些。

同為劍修,白羽自是心生敬仰。

山間風雪冷冽,霍野撐傘的手卻極穩,宋岫一早被揪出暖泉,正困得厲害,乾脆迷迷糊糊補眠。

霍野頷首。

“沒錯,誰知那叛徒施了什麼妖法,迷得大師兄丟下咱們和掌教吩咐的任務,天南地北尋一隻狐狸。”

“還能有什麼妖法?楚風不正是前車之鑑?”

“呸呸呸,大師兄可是君子,心裡只有咱們小師弟,聽聞山下的通緝令全撤了,估計是掌教的意思。”

“唉,誰讓掌教有個對美人心軟的毛病……”

“白吃白喝養一個廢物二十多年,咱們青雲門也算仁至義盡。”

接著,又話鋒一轉。

“提到小師弟,你們聽說了沒?那位老祖一下山,便對小師弟青眼有加,此般運勢,我等真是羨慕不來。”

“什麼老祖,要叫劍尊,小師弟生來一顆玲瓏心,任何招式稍加練習就能融會貫通,哪位正道前輩會不惜才?”

“也是,希望我也能沾沾小師弟這天道寵兒的光,早些突破元嬰。”

“噓——你們瞧,下面好像有人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寒英飄落,一把繡紋精緻的傘面率先映入眼簾,上頭的圖案略顯奇特,並非常見的錦鯉仙鶴松柏梅花,而是隻圓滾滾、憨態可掬的兔。

那繡紋大概是由來人親手繪就,筆鋒凌厲如劍,蘊意卻溫柔,發現四面八方的目光皆落在自己的兔子上,對方虛虛捏住傘柄的白玉指節靈巧一轉,“小氣”地將它轉到了後頭。

儘管早已做好面臨一個少年老祖的準備,但真正看清霍野那張過分稚嫩的臉時,人群裡難免產生些騷動。

好小。

這這這、真不是掌教的私生子嗎?

直到他們的劍隨著少年冷冷睨來的雙眸,畏懼地嗡嗡發抖。

如此一來,安然立於霍野身側的白羽,便顯得愈發出塵脫俗。

宋岫亦被外界的喧鬧吵醒。下意識地,他抻抻爪子翻了個身,全然忘記自己正躺在霍野肩頭,蹴鞠般,骨碌碌順著細膩的錦緞滾落。

失重感傳來的剎那,宋岫被熟悉的掌心穩穩接住。

眉宇間的肅殺似冰雪消融,霍野勾唇,“睡傻了?”

寂靜。

漫山遍野的寂靜。

後知後覺地,眾人注意到,劍尊的傘一直微微向左|傾|斜,不是為了方便白羽,而是為了護住肩頭的糰子。

一隻靈寵。

半月築基的靈寵。

縱使是被稱作天才的白羽,在這般喪心病狂的突破速度面前,亦只能算小巫見大巫。

論劍峰,宋岫扮演原主時常來,又高又冷,且必須用腿走,生怕自己如今的體型會被風吹跑,他沒計較霍野的調侃,四爪並用,抱緊對方的手。

霍野屈指召回摔進雪堆的暖玉,“冷?”

宋岫懶洋洋搖頭。

靈寵無法口吐人言,更無法像人一樣思考,他若真當著幾百號弟子的面出聲回答,與掉馬有何兩樣。

熟稔親暱的對話,毫無半點插嘴的餘地,生平頭一次沒能成為師門矚目的中心,白羽莫名升起兩分別扭。

稍稍壓低音量,他提醒,“師叔,請上座。”

霍野頷首。

視線卻仍停留在難得乖巧的白兔身上。

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紛紛明瞭:劍尊這哪是專門來當授課長老,分明是帶靈寵遛彎,順道路過。

沒見小師弟都吃癟了嗎?

當然,無論理由為何,渡劫期老祖親身指點的早課,誰放棄誰腦子缺根弦。

有喜惡,就代表著有機會討好,聽聞劍尊尚未收徒,萬一哄得那白兔高興,真拜入明月峰也說不定。

幾位年紀小喜歡毛絨絨的女修,則直接拿出藏在儲物袋裡的零嘴,試圖走捷徑吸引宋岫“投懷送抱”。

宋岫確實容易餓。

他這身子虧空得厲害,破氣球似的往外漏風,整天泡在鋪滿藥材的暖泉裡,才勉強補回點精氣神。

不過,在原主的罪名沉冤昭雪前,他很難對青雲門的弟子有好臉色。

“又氣什麼?”彷彿擁有專門針對宋岫的讀心術,霍野低頭,掃過自己懷裡默默炸毛的雪球,伸出食指,道,“餓了便咬。”

宋岫堅定地閉緊嘴巴。

開玩笑,大庭廣眾之下,他若真傷了霍野,下一秒就會被幾百柄劍指著。

花容是好妖。

他得努力維護原主的形象。

但霍野著實香得要命。

明月峰靈脈滋養,短短半月,對方已重回金丹之境,血肉中的養分遠勝初遇,假使宋岫從未嘗試便也罷了,偏偏他曾細細品味過。

此情此景,活脫脫是對自身定力的考量。

期望給修真界僅存的渡劫老祖留下個好印象,論劍峰上的比試熱火朝天,其中白羽最為突出,哪怕將靈力壓至築基、練氣,亦能輕鬆獲勝。

既擔了授課的差事,總要交出些符合師長身份的指教,任由白兔在自己懷裡做窩,霍野遊刃有餘將眾弟子的表現分別記下,頸間卻忽然感到一陣溼熱。

慢吞吞,畫圈般地繞。

側目,某個做賊心虛的雪糰子正飛快收回鮮紅的舌尖。

以往給對方餵食血液時,霍野也曾被舔過指腹,但這次又有些不一樣,線條清晰的下頜緊繃,他喉結倏地滾動,“你……”

話剛開頭,原本粘人又懶散的白兔,就噌地踩著少年的胸口和膝蓋跳了下去,模樣頗為慌不擇路。

【我有罪。】

識海里,宋岫虔誠懺悔,【真真是條件反射。】

位於圓臺中央的白羽同樣驚訝,“師叔這是、要用靈寵來考察弟子嗎?”

一輪比試下來,他照常拔得魁首,此刻踏上圓臺者,約等於向魁首發起挑戰。

可……一隻白兔?

眾人紛紛忍笑。

指尖緩緩拭過頸間的水痕,霍野盯著白羽詫異的表情,突然便起了幾分厭惡。

以對方的聰慧,又怎會看不出,宋岫是與自己玩耍時意外闖入,偏要拉前者到同一位置上做比較,對方難道認為這個玩笑很幽默?

但,未等他開口,外表嬌小且柔弱的白兔,就噗地揚起一捧雪,靈力推動,直奔白羽面門。

氣勢洶洶。

宛如開戰的訊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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