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霍野也沒想到, 自己來將軍府辦的第一件差,竟是去街上買藥。

“大人。”等在外頭的禁軍見新上司孤身從裡面出來,還以為雙方起了衝突, 心底正犯嘀咕,便聽霍野道:“進吧。”

“陸將軍請你們到前院喝茶。”

——雖說按他對青年的瞭解,這茶未必免費。

果然,半個時辰後, 待霍野騎馬拎著大大小小的紙包回來,先前還略顯傲慢的禁軍, 已經在徐伯的監督下,頂著太陽, 蔫耷耷除起了雜草。

霍野:……

物盡其用, 某將軍當真是半點不肯吃虧。

“放心吧, ”一心惦記著自己的藥, 張院判早早出來迎人, “那位讓老夫整整煮了兩鍋清熱消暑的涼茶,管夠。”

“要麼小哥你也來一碗?”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縱然手中再無實質性兵權, 青年終究是朝中掛名的一品大員, 絕非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在對方府中耀武揚威。

霍野走路素來無聲無息,偏偏宋岫識海里住了個小十二,鬆開教小壽握筆的手,他直起身,抬眼,正巧撞見前者出現在門外。

明白青年此時必須得做出副強硬姿態, 才不至於在新帝的施壓下節節敗退,霍野並未替下屬求情, 只問:“他身體如何?”

霍野:……

原主被逐出京前,文采曾被先帝親口誇讚,外加宋岫自身的閱歷,做個啟蒙先生,堪稱遊刃有餘得心應手。

當初青年二次下獄,對方擔心這個近身伺候“罪臣”的啞兒被牽連,便主動向新帝討了人,留在身邊做藥童。

霍野原本打算跟上,卻被對方虛虛攔下,“霍大人留步,我家少爺請您去內院。”

霍野倒無所謂。

花廳裡,宋岫正在教小壽習字。

夕陽西斜,徐伯適時出現,引眾人休息和用膳。

領頭上司同樣被陸停雲“欺壓”了去,其餘禁軍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自然也沒了抱怨,短短半天功夫,前院就被收拾出個大概。

他做暗衛替先帝查探百官動向時,烈日暴雨下盯梢乃是家常便飯,緊緊護腕,便手腳麻利地行動起來。

儘管同在臨華殿住了大半個月,小壽卻從未和霍野碰過面,餘光冷不丁瞥見一個佩刀的男人,下意識張開胳膊護著宋岫,生怕對方又被捉到牢裡去。

習慣成自然,這次霍野沒再驚訝,更沒直接閃身躲到樹上,而是配合停住腳,任由青年打量。

張院判當即撫須大笑,“怎麼樣?我就說被他嚇到的肯定不止老夫一個。”末了又對小壽眨眨眼,“莫慌莫慌,他不吃小孩。”

伸手不打笑臉人,話說到這份上,無論私下有什麼小算盤,明面扯著“護衛將軍府”大旗的禁軍,只得硬著頭皮接下高帽。

將手中紙包盡數交給張院判,霍野微微蹙眉,瞧了瞧遠處熱火朝天干活的禁軍,道:“我也去轉轉。”

“老樣子,牢裡又著了次風寒,”搖搖頭, 張院判嘆,“以將軍如今的體質, 這恐怕會是常態。”

總歸擔了個校尉的名號,不求情歸不求情,沒道理他自己在陰涼處站著。

否則他一介御醫,怎會隨隨便便住進臣子宅院,當然是得了陛下指派,尋常大夫,誰能幾次三番把青年拽出鬼門關?

負責統籌全域性的徐伯更是沒客氣,發現霍野主動送上門,當即給後者指了處草木最盛的位置,口中的寒暄異常周全,“陛芐體恤,知曉將軍府百廢待興,特令諸位前來相助,皇恩浩蕩,還請霍大人替我家少爺轉達對陛下的謝意。”

對面的張院判則悶頭翻醫書,時不時在紙上記錄幾筆,旁邊的香爐裡添了驅蟲的藥粉,自帶一股清涼之感。

沒成想此刻竟成了打趣他的筏子。

約莫是見過血的緣故,這一世霍野英俊如舊,眉眼間的凌厲卻更甚,配上一身黑漆漆、繡有暗金紋路的袍子,乍瞧去,著實有些駭人。

安撫地拍拍小壽肩膀,宋岫半點沒怵,溫聲,“這下人總算齊了,等徐伯回來,咱們就開飯。”

霍野微怔。

腰間掛著刀,他立於暗處,覺得自己和花廳內的氣氛格格不入,渾身上下,毫無值得青年遷就的理由。

準確猜出對方所想,宋岫示意小壽將紙筆收好,勾唇,“怎麼?大人不肯賣陸某這個面子?”

從善如流,霍野抬腳進門。

他只是判斷自己的存在會掃興,並沒有惹青年生氣的意思。

又過了會兒,負責安頓禁軍的徐伯也回到花廳。

三兩親友小聚的家宴,霍野執行任務時瞧過許多次,親自上桌,還是頭一回,年幼失怙,關於父母的印象他早已模糊,僅記得暗衛殘酷嚴苛的訓練,這般閒適愜意的場景,反倒讓他很不自在。

同樣彆扭的還有小壽,他打小進宮做了奴才,且因啞疾備受欺凌,突然被當做普通的孩子對待,簡直像活在夢裡一般。

為首的青年卻極坦然。

似乎如他這般尊貴的人,和一群僕從侍衛同桌吃飯,沒什麼不對。

“瞧我做什麼,”手裡捧著碗清淡軟糯的白粥,宋岫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真把我當京城長大的公子哥?”

真正上過戰場的人,哪個沒和同僚一起吃過大鍋飯。

相當瞭解自家少爺的脾性,徐伯率先動筷。

他是早年陸府的管家,陸府遭難時,僥倖留住一命,一路隨原主奔波,算原主最信任的長輩。

若非那些從原主臥房搜出的密信需要一位分量足夠的人證,對方恐怕也活不到現在。

這頓飯,因得有霍野和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小壽,半點都沒浪費,宮中摸爬滾打幾十年,張院判察言觀色的本事極佳,很快便藉口熬藥,帶著小壽一道,跟在去沏茶的徐伯後面溜出門。

燃起燭火的花廳中頓時只剩下宋岫和霍野兩個。

“我清楚景燁派禁軍來的意思,”左手籠住衣袖,宋岫拿起桌邊從始至終沒動過的酒壺,自顧自倒了杯,遞向霍野,“陸某無意動搖江山,這一屋子老弱病殘,還望大人多多照拂。”

嗒。

半滿的瓷杯輕巧落在眼前,霍野卻沒動。

因為他不相信,傳聞中令韃虜聞風喪膽的鎮安大將軍,會是個一朝受挫、就任人搓扁揉圓的軟柿子。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自燕州——不,自登基迎娶林靜逸起,新帝所做之事,一樁樁一件件,足以讓任何一位有血性的重臣掀起反旗。

更別提新帝仍有意納對方為妃。

事實上,宋岫也確實沒打算放過渣男。

現下他雖失了兵權,但軍中威望尚存,尤其是燕北一帶,若真設法離京,揭竿而起,至少五分勝算。

畢竟越靠近京師的守軍,越是鮮少實戰的花架子。

不過,這個辦法,勢必會造成生靈塗炭,景燁登基剛滿一年,又折了邊關三萬將士,此時再生內鬥,只會讓周遭虎視眈眈的小國漁翁得利,鐵蹄之下,戰火紛飛,徹底毀掉普通百姓的安穩日子。

無論是原主還是宋岫本人,都不會選此下策復仇。

哪怕它看起來要更痛快。

所以,面對霍野的質疑,宋岫表現得十分輕鬆,重新給自己倒了杯酒,他淡淡,“民惟邦本,天下為先,祖輩教誨,未敢忘懷。”

想換皇帝,也並非只有造反一種方式。

霍野是聰明人,青年的未竟之意,他聽得出,偏偏假裝愚笨,伸手,舉杯,將那辛辣的清液一飲而盡:

護衛將軍府,本就是禁軍的職責。

他不準備攪合到燕州一案引發的亂局中,僅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稍稍替對方瞞上一瞞。

可還沒等霍野騰出嘴巴,劃清界限,表達自己明哲保身的意思,坐在他對面的青年便有學有樣,眨眼喝空了酒杯。

緊接著,咳得天昏地暗。

霎時忘了未出口的話,霍野快步上前,在青年的背後拍了拍。

約莫是沒力氣,對方几乎整個靠在他懷裡,邊咳還邊道:“替我、咳、替我擋著點,別把張院判招來。”

以往,霍野雖也有與青年如此親近的時候,但那時對方總是昏睡,眼下人醒著,竟叫他生出些手足無措。

掌心下,被布料遮掩的脊背挺直,偏單薄得厲害,霍野不敢太用力,只得捋貓般,沿著那一節節骨頭往下順。

直到青年漸漸平復,提醒似的,低低道了聲,“癢。”

陡然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霍野倏地鬆開手。

卻又在青年失去支撐,險些栽倒時,再次扶住人。

“容我提醒,陸某現今是個病怏怏的藥罐子,”慢吞吞撐著對方胳膊坐直,宋岫嗓音泛啞,調侃,“經不起大人這般試探。”

霍野:……

或許是因為知曉青年和新帝的糾葛,他總無法將對方當做尋常男子看待。

“怎麼?連你也把我當做景燁的所有物?”

大方表明對新帝的厭棄,青年仰頭,揚唇,笑著望向他,像只被激怒的貓,一字一頓,“若要避嫌,怕被你那位好陛下遷怒,你就不該接這樁差事。”

“現如今手也碰了、背也摸了,霍大人可要自裁?”

(本章完)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我不是表神

極品贏贏

稱霸野人山:我是遠征軍後代

寒鐵

都市修真:什麼,學校教你修仙?

南柯黃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