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渴。

胸口像是憋著一團火, 燒得人又燙又痛,宋岫喉嚨發癢,猛地咳了聲, 舌尖立刻嚐到抹腥甜。

昏暗中,鮮血的味道讓他飛速清醒,睜眼,迎面而來便是堵黑黢黢的高牆, 汙痕斑斑,不知有多少人曾發瘋撞在上頭;

四肢酸沉, 身下草蓆粗陋,欄杆外, 一名獄卒正倚著桌子, 在如豆的燈火下打瞌睡, 那是除開天窗洩進來的月色外, 唯一一點光。

刑部大牢。

宋岫想, 這專門關押死刑犯的最深處就是安靜,聽不到其他人被審訊拷打的哀嚎。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空感慨這些有的沒的,】飛快從系統商店買了吊命的道具, 4404催促, 【張嘴, 吃藥。】

回溯前的任務是死遁,按原著走完一遭劇情, 這身體的底子早被一日日磋磨盡了,如今再想救,肯定要費大功夫。

唇瓣乾燥得似要裂開, 宋岫艱難動了動,吞掉憑空出現在面前的“一團水”, 緊接著便是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咧嘴做著美夢的獄卒被驚醒,下意識想罵,卻在青年瞧來的瞬間閉了嘴巴。

三皇子景燁,生母卑微,只是宮中意外被臨幸的繡娘,聖上兒女眾多,又遲遲未立儲,暗潮洶湧的黨爭中,對方是最不起眼的一個。

長亭外,遙望皇城,陸停雲深知父親冤枉,面對景燁,沒半分好臉色,對方卻未生氣,而是向他坦言,自己對那把龍椅的渴望。

昔日的天之驕子一朝摔進泥潭,帝王震怒,滿朝文武無一人敢替陸家說話,離京時,唯有三皇子景燁輾轉送來了乾糧與盤纏。

按理講,本朝律法再寬容,也很難讓一個罪臣之子步步高昇,無奈陸停雲確實帥才出奇,又有當初的三皇子——如今的陛下求情作保,這才得了喘熄的機會,屢戰屢勝、一路坐到大將軍的位置上。

想再出人頭地,可不是隻能在死人堆裡打滾掙功勞?

然而,這有什麼用?想起一個月前那場折了三萬將士的敗仗,獄卒重新壯起膽氣,狠狠啐了聲,“呸。”

可像他這樣的人,哪還有什麼將來呢?

陸停雲,原著中用來襯托主角攻狠辣無常的倒黴男配,鳥盡弓藏最典型的寫照。

這終於讓陸停雲的表情出現了變化。

年少時,對方也曾鮮衣怒馬、倚橋紅袖招,文采風流,色若春花,連先帝都笑言,要點他做下一次的探花郎。

陸停雲通敵、險些將大靖山河拱手相送的罪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曾經威風凜凜的鎮安大將軍,如今不過是條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賣國賊。”

先帝駕崩後,對方更是因從龍之功,得了“鎮安”的封號。

系統道具的藥力無聲滋養著他,幾次調息之後,似被巨石壓住的胸口終於輕快了些,讓他能更清晰地思考。

但,未等陸停雲參加殿試,他的父親就先被砍了頭。

踢一腳都嫌髒。

宋岫懶得理會。

聽著斯斯文文,長相也漂亮,偏偏是個常年在戰場廝殺的主兒,當然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先帝爺時,對方父親犯了重罪,秋後斬首那種,據說也曾關在這死牢裡頭,雖未株連九族,到底斷了後輩的科舉之路。

陸停雲。

陸停雲隱約能猜到這位三殿下的來意: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對方無非是想賣他個好結下份善緣,將來有一天,或許用得上。

那是一雙真正見過血的眼睛。

未成想,景燁後面的舉動,卻出乎陸停雲的預料,對方並未講那些施恩的話術,也未鼓勵他另謀出路,僅僅是叫自己好好活著,活到對方功成的那天,新帝必會為陸家翻案,不叫真正的忠良寒心。

陸停雲當時只覺得可笑。

他們這兩個在京中無權無勢的邊緣人物,竟在這塵土飛揚的小道邊,光天化日、討論那最尊貴的位置,若是叫旁人聽到,不知是先治罪還是先捧腹?

偏偏在往後的日子裡,許許多多九死一生的時刻,這句話都像一道咒語,“陰魂不散”地浮現在他腦海中,撐著他捱到下一個天明。

——好好活著。

他還等著瞧那位三殿下的笑話。

一年又一年,苦寒邊疆,昔日因長相備受譏諷的小卒子,成了統帥身邊最得力的副將,境況稍有好轉,便被有心人彈劾上奏,拿身世做文章。

陸停雲早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他本也沒打算掙什麼功名,只不過情勢所逼,背後又有一城老弱婦孺,若不踩著敵人的屍骨向前,倒下的便是自己,受苦的便是百姓。

他雖對朝廷失望,卻仍記得雙親的教導、陸家的風骨。

但那一紙降職的聖旨竟遲遲沒來,過了很久,離京城千里之遙的陸停雲才知道,是三皇子景燁冒著惹怒天子的風險,替他求了情。

罰俸三月,禁足府中。

也正是從這一刻開始,陸停雲真真切切、對權利生出了渴望。

再後來,邊疆平定,他啟程返京,於某個無月的暗夜,翻牆進了三皇子府。

來年春,先帝“因急症駕崩”,各方混戰中,陸停雲率親衛殺出一條血路,以清君側的名義,護“太子景燁”坐穩龍椅,繼任新帝。

接著又在短短一年後,“叛國入獄”,等待斬首。

人生之曲折,是足以載入史冊的程度,宋岫想破腦子也沒想明白,一手將原主算計致死的景燁有什麼理由希望重來。

難道是陸停雲死後大靖亡國了?原主雖有才華,其餘武將卻也不是吃乾飯的蛀蟲,守成總做得到。

4404:【想多了。】

4404:【純粹是主角攻自己發瘋。】

跳出小說,從上帝視角看,陸停雲堪稱徹頭徹尾的大冤種。

原著裡的景燁,光風霽月的皮相下,是比先帝更甚的陰鷙多疑。

生母出身低微且不得寵,後宮又是最拜高踩低的地方,年幼時受過的欺凌,是景燁心頭揮之不去的恥辱,他清楚自己比起其他兄弟,只能用一無所有來形容,所以便裝出副醉心詩書的無害模樣,僅在暗中遊走,謹慎拉攏能為自己所用的籌碼。

原主心心念唸的長亭一別,於景燁而言,不過是場隨手為之的戲碼——陸停雲文墨出眾,平日又與自己無甚交集,只是送些盤纏,就算真傳到父皇耳中,以他平日塑造的形象,最多挨兩句訓斥便過。

至於他講給對方的那些話,罪臣之子的攀咬栽贓,豈能作數?

富貴險中求,剛剛嘗過人心險惡的驚弓之鳥,當然要足夠“坦誠”,才能打動對方。

而陸停雲果然也沒叫他失望。

京城裡的波雲詭譎,並不比戰場輕鬆多少,白駒過隙,起初,殫精竭慮的景燁幾乎快忘了有這麼號人,直到他在某日的早朝上,聽到了那道彈劾對方的奏摺。

短短几息的權衡,他做出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因得這一次維護,陸停雲回京後,景燁拿到了自己奪權路上最鋒利的一把刀,誰料,這麼把冷冰冰的刀,居然會心悅他。

雖未言明,情誼卻透出眼角眉梢。

欲登上那至高之位,自然要利用身邊一切可利用之物,況且,陸停雲確實有副萬里挑一好皮囊,軍中新貴炙手可熱,眾皇子皆虎視眈眈,試圖誘其另擇明主,府中幕僚諫言欲殺,偏景燁搖頭,只裝了一次醉,用一句話、一個眼神,便輕鬆綁住對方:“阿雲。”

“我想迎你為後。”

登基那日,身著明黃龍袍的新帝,卻與他人攜手。

入住中宮的同樣是位男子,丞相家的幼子,實打實金尊玉貴、聰穎和善的人物,早年進宮做過伴讀,傳聞就是在那時,對方曾救過當今陛下一命。

也是在那一日,陸停雲枯坐家中,望著天邊皎皎的明月,喝了整夜的酒。

隔天,他便主動向新帝請辭,離京駐守邊疆。

然,臥榻之側其容他人鼾睡,眼見陸停雲在民間的聲望越來越高,隱隱有功高震主的跡象,外加對方手握先帝死亡的真相,擔心原主由愛生恨謀逆作亂的景燁,親自策劃了一場有去無回的仗。

可憐原主,三萬將士盡歸黃土,拼死殺出重圍,還想快馬加鞭,提醒他的君王,朝中有“奸人”裡應外合。

待他風塵僕僕抵達京城,等到的卻不是景燁,更不是陸家沉冤得雪,而是一張張“通敵賣國”的罪證。

當然,按原著的說法,這一切皆與主角受無關,誰讓景燁的陰暗面,永遠能在對方面前隱藏妥當。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苦中作樂,宋岫煞有介事地猜,【他嫌我死的太早,沒能把活著的腦袋砍下來殺雞儆猴?】

4404:……

你別說,離譜歸離譜,這還真像景燁能做出來的事。

【我也不大懂,】頓了頓,它暗暗感嘆人類的複雜,【大概是景燁發現,只有陸停雲才是那個能和他靈魂契合的人吧。】

話音剛落,寂靜的死牢裡,忽然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明黃色的龍紋衣襬掃過地面,驚得那摸魚打盹的獄卒一個哆嗦,連滾帶爬湊上前,彎腰,“陛下。”

“您怎麼親自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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