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新時代來臨

子楚這時候其實是有忌口的。

忌重糖,重油,高蛋白,高脂肪的食物。

這些都是子楚愛吃的食物。

但經過朱襄和太醫商量後,免除了子楚所有忌口。只要子楚能吃得下,朱襄就變著法子給子楚做他想吃的東西。

朱襄折騰出了滑嫩可口的蛋撻,調製出了各種口味的火鍋底料,用曬乾的紫菜和蝦米磨成粉為菜餚提鮮……子楚的胃口還不錯。

只是子楚就算是躺在了病床上也不肯丟掉手中的權力。

太子政雖然監國了,但仍舊要每日在子楚床前,給子楚講述今日重要的政務,讓子楚做決斷。

朱襄原本想勸一勸,見子楚處理政務時眼神亮晶晶的模樣,便作罷了。

按子楚的說法,躺在床上什麼也不做也就多活幾個月。人生苦短,為什麼不做喜歡的事?

他是一個自私的人,不會為了讓親朋好友安心而壓抑自己。

質子會帶走一些財物,趙國也會以宗室之禮對待質子。

隨著天氣越發寒冷,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黑,指甲蓋也變黑了。

朱襄漸漸也能笑著面對子楚,與子楚如以前那樣互相打趣。

“說來那時候我就知道自己肯定不長命。”子楚回憶起過往。

這是血氧不足的徵兆。

秦王子楚憂憤無比,五月暴卒。

此去趙國路長,他幾乎與秦國隔絕音訊,身上又無太多長物,水土也不服,父母都已經做好了他會死在趙國的準備。

子楚抿了一口果酒,嘆了口氣。

健康的人是不會憂憤暴卒的,暴卒的人的身體狀況本來就岌岌可危。

比起尋常庶人,子楚的生活本來應該是不差的。但這得他認命永遠待在趙國,除了溫飽什麼都不做,錢財才夠。

若他要尋訪老師讀書,他想與其他人交往應酬,他試圖打出一些名聲讓秦國想起他,他手中的錢財就遠遠不夠了。

後來經過蔡澤協調政務,給丞相藺贄放了一個長假。藺贄也住了進來,每日與朱襄和子楚聊聊天,散散步,玩一下棋牌。

他總是打趣朱襄,不要哭喪著臉,他這輩子從質子到秦王,當了秦王也沒有成為孤家寡人,已經足以笑著離世。

他在趙國沒有營生,坐吃山空,很快生活就變得窘迫。

“想要尋人為我解答書中問題,沒錢也不行。”

食物變差,沒有醫藥,生病了就自己扛,連出行的車駕都賣了換錢日用。

“並在我家混吃混喝。”朱襄補充。

何況他在沒重病的時候,只要閒下來都會回這裡來,現在自然也是住在這裡。

如果他精神不濟,朱襄就推輪椅出門散步。

雖然子楚每日還是會過問政務,但有太子政過了一遍政務,現在秦國又沒有太多大事,子楚每日都有空閒跟著朱襄出門散步。

他時常蜷縮在昏暗的房間裡,蜷縮著身體,靠著意志力熬過一次又一次病痛。

子楚罵道:“什麼混吃混喝,你給我安排的活計少嗎?你這個人啊,見到了誰能用就往死裡用,什麼事都推給我!”

他為質子時不過十二三歲,身體又很瘦弱。

事實上子楚讀書時雖沒達到這程度,也是極其刻苦和艱苦的。

“我從秦國帶來一些書,抄寫後與他人換書。本該是互惠互利的事,他人卻輕視我,我只能給予錢財才能換到書。”

原本跟隨他來秦的家僕也大多散去了,只有寥寥數人跟隨他,在外找些活計自給自足,也養活他這個沒有任何用處的主人。

若在現代社會,他就該吸氧了。可這個時代沒有吸氧的條件,朱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子楚越來越憔悴。

他都當秦王了,還不能隨心所欲嗎?

朱襄曾經開玩笑,說要給子楚安一個懸樑刺股,鑿壁透光,囊螢夜讀,讀書讀到吐血的刻苦人設。

酒鬼藺贄點頭贊同,問子楚要不要來一口好酒。

子楚應該是很難受,但他每日都笑著,比以前的笑容更多。

不過從秦昭襄王起,每當秦王重病時,都只想在朱襄這個莊子度過最後的悠閒人生,子楚也不例外。

“從秦國帶來的財物幾乎都用在求學上了。”

咸陽前幾年的冬季逐漸寒冷,朱襄早就在自己的院落裡砌了火炕,現在火炕已經在咸陽宮普及。

讀書成本太高了。

藺贄點頭:“是的,就是這樣。他對政兒也是如此。誰會把家中財物都交給五六歲的孩童管理?”

三人就像是曾經在趙國一樣。

在朱襄前世的歷史中,秦王子楚三年四月,信陵君率領燕、趙、韓、魏、楚五國聯軍擊敗蒙驁,把秦軍重新堵回了函谷關。五國聯軍雖因離間計退兵,但之前幾代秦王在三晉之地的努力付之東水。

朱襄厚顏無恥道:“給夏同和政兒施展才華的機會,他們應該謝謝我。”

一身病根就是這樣落下。

若非處境如此艱難,子楚也不會被拔除了身上所有的高傲,泯滅了從小耳濡目染對身份的看重,與庶人朱襄結識和相交。

子楚道:“那我真是謝謝你了,需要我寫個詔書謝謝你嗎?”

藺贄道:“你都這麼說了,他肯定要。”

朱襄道:“好,寫得情真意切點,記得親筆寫。”

子楚鄙視:“啊呸。”

朱襄也鄙視:“虛偽,不想寫就別說。”

藺贄在一旁使勁煽風點火。

子楚和朱襄立刻調轉矛頭,一起攻擊藺贄。

藺贄無所畏懼。只要他臉皮夠厚,所有黑歷史都是他的榮耀。何況黑歷史也不算黑歷史,他現在也這樣。

太子政心情很低落。但每次他抱著一大堆政務來見阿父,見阿父和舅父、伯父有說有笑,又低落不起來了。

特別是每次見到他,這三位長輩都會立刻話鋒一轉,說起他小時候的“趣事”,讓他血壓總是飆升,根本低落不起來。

太子政本來讓成蟜陪著阿父。當成蟜問了他幾次“大兄真的嗎”後,他就把成蟜拎走,美其名曰不打擾阿父養病,不準成蟜再請假不上學。

成蟜聰明的小腦袋一點一點。

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大兄惱羞成怒,那阿父、舅父和伯父所說的大兄的往事肯定都是真的。

大兄小時候好像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居然還封大黃狗為官,好幼稚啊。

成蟜揹著手搖頭晃腦,決定要悄悄把大兄的黑歷史記下,以後悄悄說給大兄的孩子聽,以報大兄老讓他做數學題之仇。

子楚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雖然他起身的時間越來越短,漸漸從和朋友聊天,變成了以傾聽為主,他還是超過了太醫的預期,跨過了這個年。

若是秦昭襄王和秦仁文王到了這個時候,都已經退位了。

但子楚仍舊是秦王。

他只要還能睜開眼睛,就會一直是秦王。

他的友人都知道子楚的執拗,所以早就不勸他了。

勸了也沒意義,太子政早幾日或晚幾日當秦王都沒什麼區別。秦昭襄王和秦仁文王早退位是想帶下一任秦王一段路,但太子政早就是一個合格的秦王,子楚不需要帶他。

在政兒過生日的時候,廉頗、李牧和雪姬都趕了回來。

李牧還把已經沒有多大用處的齊王也帶了回來。子楚封了齊王一個樂侯。

朱襄吐槽,子楚選這封號挺樂子人的。

李牧把齊王扣在齊國一直沒送來,是為了在攻城前讓齊王叩門勸降。

就算對方不降,也能搞崩齊人的心態。

朱襄得知此事的時候,差點嗆到。

這個主意是李牧和王翦一起想出來的。這兩人真損啊。

他都擔心齊王心態不好的話,恐怕來了秦國也活不了多久了。

齊王精神確實萎靡。

他雖無能,但智商沒有病理性問題,是個正常人。他做出這等事,齊人和後世人如何說他,他當然清楚。

只是清楚歸清楚,他都為了活命而投秦了,當然要為了活命繼續努力。

如果為了齊王的尊嚴,他就與齊國共存亡了,還投什麼秦?

反正都會被罵,現在如果反抗,他豈不是功虧一簣?所以齊王的心態比朱襄所想的要好,他甚至還能和後勝一同罵那些不投降的人忤逆,是想害死他。

太子政向朱襄抱怨,如果是他當秦王,他一定要弄死齊王,不讓齊王噁心他。

阿父真是厲害,為了傷害齊國的復國之心,能容忍這個噁心的傢伙待在咸陽,汙染咸陽的環境。

太子政當然知道把亡國之君都安排在咸陽最好,但他就是不想和這群亡國之君待在同一張地圖上。

噁心!想吐!

流放!統統流放!

朱襄拍了拍太子政的背以當安慰。

他懷疑,歷史中的始皇帝會不會也與自家政兒一樣,是個“性情中人”。

大機率是。

唉。

子楚得知了太子政的想法,把太子政叫到跟前教育了許久。

為王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即使兒子你當了皇帝,成了天下至高無上的人,也要忍下許多事,不能為所欲為。

治國如烹小鮮。必須翻動,否則會糊底;動必小心,否則會爛掉。

明君許多行為看似大刀闊斧,實則是用斧頭雕花,每一步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太子政垂著腦袋,聽著阿父教訓他不成熟。

朱襄和藺贄在一旁嗑瓜子。

李牧沒有跟著這兩個無良的長輩一同看政兒笑話。政兒都快當父親了,還是得給政兒些面子。

子楚撐著病體給太子政過了一個很隆重的生辰。

魏晉之前沒有過生日的傳統。從國君到民間都不過生日。

子楚繼位的時候,就已經把秦國的新年從十月改成了正月,並規定了除夕和新年放假兩日。太子政是正月初二過生日,他讓全國在正月初二也放假一天。秦國的新年假期增加到了三天。

以前朱襄在自己家關起門來給太子政過生日就罷了,秦王子楚居然公開為太子慶生,這違背了禮制。

但秦王子楚給所有官吏放了一日假,荀子找反對的人聊了聊,大部分反對最激烈的儒家弟子都不反對了。

秦國的官吏都很累。

國君帶頭,從上到下都是往死裡卷。官吏幾乎很少有休息的機會。

現在新年好不容易多了一日假,總共三日的假期,比起原本只有兩日的假期,官吏們休息之後還有精力走親訪友,甚至去稍遠一點的地方踏青。

官吏們都對秦王此舉感恩戴德,你卻反對,信不信同僚在你門上潑糞?

何況秦王放假的理由是“眾卿這幾年辛苦了,新年多一天假,好好陪陪家人”,名義上和太子政過生日沒關係。

有的儒生非常清高,就算自己不放假也要堅持“禮”。

然後這些儒生很快就因為拉肚子等各種原因沒來得及上奏,遺憾地看著秦王子楚這個朝議全票透過。

他們捶胸頓足。

不過是一日假而已,他們居然被最信任的同門甚至親朋好友背刺!

背刺他們的人都背手望天。

如果君有難,吾可與君同死。但這可是整整一日假啊!

荀子說起此事,都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秦王子楚笑得前俯後仰,青黑的臉色都泛起了血色。

“政兒啊,待你統一天下,休養生息之時,給百官多放幾日假。”秦王子楚叮囑,“他們都辛苦了。”

太子政不同意。百廢待興,不給我幹活,放什麼假?

但長輩輪番嘮叨什麼勞逸結合效率更高,他只能黑著臉同意。

“不知道羋姬肚子裡的孩子什麼時候出生。”子楚咳了兩聲,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

人的意志力有極限啊。

就在子楚快要放棄的時候,老天似乎也不想再給這位與“秦始皇”擦肩而過的秦王更多遺憾。

羋姬終於生了一個大胖小子,比政兒當初胖多了。

因為太胖,所以把羋姬狠狠折騰了一番,看得守在產房裡的雪姬提心吊膽。

還好羋姬身體雖不好,也母子均安。

太子政看著那個乾嚎不掉眼淚的大胖小子,滿臉嫌棄。

子楚則對孫兒讚不絕口,說孫兒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孩子,比政兒還好看。

朱襄:“不如政兒。”

雪姬:“不如政兒。”

太子政得意:“哼。”

子楚選好了很多名字,思來想去都不滿意。

太子政原本以為,“扶蘇”此世不會再叫扶蘇了。

朱襄卻道:“不如就叫扶蘇如何?《詩經》中的《山有扶蘇》詩中,女子明明在等待那位男子,等男子來了之後卻說自己等的是美男子,不是這個狂徒。正好符合政兒明明很喜歡這個孩子,卻嫌棄他長得醜的彆扭嘴硬。”

子楚拍案叫絕:“好!就叫扶蘇了!”

太子政:“等等!”

藺贄道:“有道理,扶蘇形容樹木枝繁葉茂,寓意很好。”

太子政:“但是……”

雪姬忍著笑道:“很美的名字。”

太子政:“舅母!”

蔡澤安慰太子政:“扶蘇這名字確實不錯。為人父母,就盼著子嗣長成茂密的大樹。”

太子政當然知道“扶蘇”二字的良好含義。他給長子取名為“扶蘇”,就是取樹木繁茂之意。

但舅父這《山有扶蘇》在鬼扯什麼啊!

長輩們紛紛同意,剝奪了太子政給兒子取名的權力。

於是扶蘇還是扶蘇,精神好得迎風尿三丈,在太子政第一次抱他的時候就尿了太子政一身。

太子政拎著臭烘烘的兒子,臉比兒子的尿還臭。

雪姬笑著指導太子政如何給兒子把尿,並回憶起太子政小時候。

朱襄一邊笑,一邊幫笑得差點喘不過氣的秦王子楚拍背。

藺贄笑得最為猖狂。蔡澤拍著藺贄的肩膀,笑著讓藺贄別笑太厲害。

李牧乾咳兩聲,扭過臉不讓別人看到他的表情。

因為秦王子楚和朱襄等人為王孫取名太過兒戲而臉黑的荀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不是嘲笑太子政,只是想到了有趣的事。

又是閒散幾日。

當溫暖的春暉投入窗扉,朱襄告訴子楚今年春耕也很順利,應該是一個風調雨順的豐收年。

子楚微笑道:“我終於能安心了。”

而後,他懷抱著咯咯直笑的胖孫子,在摯友和兒子的環繞下閉上了雙眼。

公元前241年,秦王子楚十年二月,秦王子楚辭世。

秦王子楚詔曰,秦國正是緊要關頭,因此不辦國喪,不允許國民為他守孝。

幾年奔波救荒,讓秦王子楚在秦國腹地的仁名比秦仁文王更甚。連鄉間老農聽到秦王過世的訊息後,都伏地痛哭不止。

秦王政繼位,次年改元。

一個時代落幕。

此後群星雖仍舊璀璨,卻因烈陽當空,光輝燦爛,不見星月。

“嬴政”的時代到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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