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偷臘肉

一百多斤肉都被羅宣拿走, 這還得了?

聽到這話,魏民一把拉開房門,和陳志路、喬亞東、胡煥新一起走出來, 並肩站在簷廊下, 滿面怒容,如四個門神。

“怎麼回事?你慢慢說。”

向北帶尖刀連的經驗豐富,在他的管理與教導之下,用軍隊訓練方法全面整改保衛處。現在不僅魏民身手出色、行事利落,他手底下的保衛科職員也一個個心服口服、老實得很。

小林踩著剛剷出來的道路一路行來, 聽到魏民詢問忙將情況認真彙報:“今天輪到我守夜班,就在剛剛, 聽到廚房庫房那邊有動靜, 羅主任和焦場長揹著兩個大袋子從裡面出來。我沒敢攔、也沒敢問,按照魏科長您的要求先過來彙報。”

原來,對下雪殺豬農場截留下來的豬肉, 魏民一直放心不下。

一次截留五十多斤, 兩次就是一百多斤, 這麼多肉做成臘肉, 用松枝、花生殼燻得黝黑, 肉香、松香、果木香、煙香味混雜在一起, 簡直讓人垂涎三尺。魏民向來饞肉, 一直等著過年農場分臘肉吃。

眼下城鄉人口購買肉類、肉製品都得憑票證購買。肉票由各地商業部門印發, 並沒有統一的供應標準, 情況好的時候一個人一個月平時分到半斤、春節發一斤肉票。如果遇到肉類供應緊張, 可能一個月都吃不上一兩肉。

這種情況下, 秀峰山農場自養的豬肉便顯得十分金貴。

人一高興,腦子就轉得快。陳志路雖然讀書不行,但為人機靈,他一邊思考一邊開始點兵點將:“這次出馬,人在精不在多,這樣……我們把陶南風叫上,她力氣大、熟悉隧道,我們仨一起行動。”

陶南風的聲音低沉而柔美,似大提琴琴絃撥動,落在陳志路耳中,令他心神一蕩。他抬手在臉上抽了一記,唾罵自己:陶南風是妹妹,可別動歪心思。

陳志路訕笑道:“蚊子、有蚊子。”

前一陣焦亮把副場長向北、基建科科長楊先勇、後勤科科長鄭海洋、宣傳科科長周林虎等一批與他唱反調的幹部送到省城學習,魏民更加緊張,每天安排三班人馬輪流值班,小心守在食堂庫房,二十四小時不放鬆。

胡煥新更覺得奇怪:“大冬天的哪來的蚊子?”

夜視、打洞、喜零食……

蕭愛雲心中一暖,緊張感漸漸消退。左右環顧,這裡的每一寸、每一尺都凝結著自己的汗水,現在回到這裡幹嘛要怕?

她心神一定,站直身體,輕聲道:“嗯,我不怕。”

如此稀罕的好東西, 一百多斤吶, 萬一焦亮、羅宣偷著分了怎麼辦?魏民放心不下,一直死死盯著這批臘肉。

陳志路挑了挑眉:“山人自有妙計。”

陳志路聽她語氣變得輕鬆,繼續說道:“場長偷我們的臘肉下山,我們現在把肉拿回來,這叫做行俠仗義,又不是做壞事。你只管放心,他們偷東西在先,心虛著呢,就算知道是我們乾的,也不敢聲張。”

蕭愛雲有點怕,死死拽著陶南風的手。先前陳志路說要在這裡設個埋伏,把焦場長從食堂偷出來的臘肉截下來,她覺得好玩至極,現在真到了隧道里卻開始害怕起來。

喬亞東為人沉穩,思慮周到,略一沉吟:“攔不住怎麼辦?官大一級壓死人,你是科長、他是場長,向北又不在農場……”

不得不說,陳志路搞歪門邪道很有一套,未行事之前會先想好如何消滅罪證。

魏民一聽咧嘴笑得暢快:“黑吃黑?哈哈哈哈,這個主意好。”

陶南風一說話,蕭愛雲頓時就活了過來,又變得神采飛揚起來。陶南風什麼都會,一點也不怕黑,隧道里我跟著她,就看你們怕不怕!

雪大、路滑,四個人緊趕慢趕,兩個小時方才來到剛修通的隧道前。

越往裡頭走心卻慌,什麼聲音都沒有,只聽到四個人的腳步聲、呼吸聲。

不必藉助手電筒,她能這裡所有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自從做夢被變異老鼠咬,她體內的“鼠性”便越來越強大。

陳志路揹著一個軍用水壺,腰間插一支手電筒,腳下一雙膠鞋,收拾停當又讓大家用草繩將褲腳束緊:“雪停不久,路不好走,束緊了免得走路褲腿沾上泥。”

蕭愛雲閉上嘴,有些委屈地拉著陶南風。陶南風安慰地拍了拍手背,在她耳邊悄聲道:“你等下跟著我,別亂跑。”

只是有一條,隧道里很黑。因為是順著原來的山洞開挖,隧道並非筆直,走到半道時兩邊不見光。

陳志路白了他一眼,衝他甩了甩手:“真是囉嗦!你們趕緊去吧,別讓他們跑了。”

悠深、黑暗、寂靜。

蕭愛雲贊他謹慎、愛惜衣服,陳志路卻在心裡嘀咕:萬一被人追查,褲腿沾泥多一條罪證,那就不妙了。

自從修通這條隧道,南北坡拉通、山路節省三分之一,而且隧道長約五百米,風吹不進、雨淋不溼、雪落不到,這裡便成為上、下山的必經之路。

現在……果然有了動靜!

魏民大手一揮:“走!跟我一起去攔住他們。”

魏民體格健碩,又被向北特訓過,手勁大得很,喬亞東被他拖得一個踉蹌,只得加快腳步跟上,一邊走一邊轉頭吩咐:“陳志路你們小心點,臘肉事小,可別被焦場長抓到錯處,到時候檔案上記一筆就完了。”

“蕭愛雲你能不能有點出息?這條隧道是我們一起挖出來的,地上每一顆小石子都是我們鋪平的,兩旁的石壁都是我們鏟寬的,你怕什麼!”

胡煥新看喬亞東一臉的不放心,知道他是為大家好,便嘿嘿一笑:“喬班長為人謹慎,說得也沒錯。”

魏民眉毛一皺,歪了歪腦袋,一臉堅定:“攔不住也得攔!”

陶南風一動,蕭愛雲非要跟著,沒奈何陳志路只得帶上她們兩個,四個人悄悄向隧道方向走去。

“啪!”地一聲脆響,引得胡煥新詫異的眼神:“陳志路你幹嘛打自己?”

走進隧道,陶南風半點害怕都沒有,反而像回到老家一樣歡樂暢快。她纖指一揚:“那邊有條小小的岔道,是當初留下來存放工具的,我們先躲在那裡。”

陳志路的聲音在隧道里響起,引來陣陣迴音。

蕭愛雲問他:“你帶水壺做什麼?”

喬亞東張嘴還想說什麼,魏民將他一拖:“你口才好,跟我一起去。咱們一起先拖他們一把,給大家留下準備的時間。總之……不管是偷還是搶,誰也別想把臘肉帶下山去!”

陳志路擰亮手電筒,一道昏黃的光帶投射出去,點亮眼前通道。

蕭愛雲好奇得要命,一邊走一邊問,問得陳志路煩死了,看一眼一直安靜跟在身後的陶南風,對蕭愛雲說:“你能不能學習一下陶南風?像只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咱們是去打伏擊,又不是上領獎臺,你安靜點不行?”

陳志路與喬亞東打了一場架之後,兩人一直沒說話。陳志路其實也有些後悔當初下手太重、說話太狠。這回聽喬亞東喊出自己的名字,又囑咐了一堆,感覺丟失的兄弟情又回來了,壓在胸上的那股煩悶消散一空,恨不得甩開膀子跑上幾圈、高歌一曲。

黑暗裡,陶南風一雙眸子閃著異樣的光芒。

陳志路眼珠一轉,計上心頭:“這樣,你們倆先去攔,攔得住好說,若是攔不住那就先拖一下時間。我和其他幾個先走一步,在隧道里頭等著,咱們趁亂動手,把臘肉給偷了!”

一害怕,她便開始哆嗦,走路深一腳、淺一腳,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陳志路沒好氣地回答:“這我哪裡知道?就是臉上癢,順手就拍了一下。不要管這些小細節,走走走,我們趕緊先藏起來。”

陶南風忽然想到什麼,停下腳步,轉頭往來路望去。

陳志路問她:“怎麼了?”

陶南風抬了抬下巴,提醒一句:“隧道外有腳印。”

陳志路一拍腦袋:“唉喲,差點忘記了!”他原路返回,走到隧道口,先將軍用水壺瓶口擰開,將水潑到路面。

天寒地凍,路面瞬間結冰。

看著光滑的冰面,陳志路嘿嘿一笑:“老子讓你們吃獨食!敢偷我的臘肉,想得美!先摔你個狗啃泥——”

正準備掃雪地腳印,忽聽得遠處隱隱有人說話的聲音,陳志路慌忙將松枝丟下山坡,自己抓緊時間進隧道。

焦亮、羅宣、劉斌,三個人一邊咒罵著一邊往隧道這邊走過來。

“一路走過來雪地腳印不少,這麼早竟然還有人下山?是哪個沒有彙報就瞎跑!”

“魏民那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膽,敢攔場長的去路!當個保衛科科長看把他給狂的。”

“原本看喬亞東這個知青形象好、態度好,很有培養潛質,沒想到和魏民是一夥的,還敢振振有辭阻攔我們下山呢……真是讓人失望。”

走得近了,三人身穿軍大衣,厚皮鞋,頭上戴著棉帽,手中都提著一個六十公分長的黃色帆布手提袋。

袋子上印著一艘乘風破浪的白色帆船,十分醒目。這樣規格的手提袋在當時十分流行,因為大小適中、輕便結實,外出串聯的年青人都喜歡拎一個,被稱為“串聯包”。

隨著三人的行走,提袋裡傳來報紙摩攃的聲響。

劉斌聽到這個聲音滿心歡喜:“這回的臘肉做得真好,肥得流油。”尤其是那個二刀肉,一半肥一半瘦,用油布裹好後再用報紙一包,依然會有肥油滲出來。

焦亮皺眉道:“你少說幾句,到省城之後拿十斤回去等著。等你姐下山之後,我再來看你們。這段時間別聯絡,我家婆娘厲害得很。”

劉斌嘻嘻一笑:“我知道,姐夫你還是想辦法把我和我姐調回省城吧,這山上住著實在是憋悶。”

焦亮隨口應了一句,心裡卻暗道:把你倆調回省城,我一個人在農場住著?真是想得美!如果不是看你姐有幾分姿色、嘴巴會哄人,老子幹嘛養著你這個閒人。

羅宣在一旁獻殷勤:“場長辛苦了,要不要我來幫您提?”

焦亮順手將提包往他手裡一放,羅宣的身體往旁邊一沉,正巧一腳踩上冰面,“噗呲——”摔了個四仰八叉。

劉斌伸手要扶,卻不料腳下一滑,也摔了下去。

焦亮慌得向下一蹲,模樣十分滑稽。他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看著地上詭異的冰面:“這裡怎麼結了冰?不是才發動群眾鏟了雪嗎?”

三人相互攙扶著走過這一片冰面,罵罵咧咧走進隧道。

焦亮空著手,打著手電筒,嘴裡道:“向北這狗東西雖然討嫌,但做事倒真是一把好手。這才個把月就修通了隧道,簡直神奇。而且你看這地面,光整平坦……”

話音剛落,洞裡忽然傳來古怪的聲音。

“咔嚓、咔嚓!”彷彿是鐵器在石頭表面刮蹭,刺耳而尖銳。

羅宣兩隻手都被佔著,緊張地四處張望:“怎麼回事?哪來的聲音!”

劉斌咳嗽一聲,大聲道:“什麼人?”他的聲音太大,引得陣陣迴音,更顯恐怖。

“嗚——嗚——”有風聲!

隧道里怎麼會有風聲?明明剛剛一進來就感覺到明顯的暖意,無風無雪。

焦亮做多了壞事,心中忐忑不安,手電筒四處亂掃,嘴裡虛張聲勢地低聲喝斥:“是哪個在那裡裝神弄鬼?趕緊給我出來!”

“嗷嗚——嗷嗚——啊吼——”古怪的聲響越來越多。從小練出來的口技終於派上用場,岔道處陳志路偷著樂。

旁人覺得黑,陶南風卻覺得如在白晝。她從石壁上摳下幾顆石塊,朝著焦亮三人投擲過去。

嗖——嗖——啊!

一聲慘叫聲之後,焦亮手背被打中,手電筒突然掉落在地。這一掉不要緊,後蓋鬆脫,電池飛出,燈光熄滅。

洞內一片漆黑。

陳志路他們什麼也看不見,只聽得到焦亮、羅宣、劉斌三人亂成一團,在地上摸索著想要撿起手電筒。

趁亂行動!

陶南風抬手再扔出幾顆石子,狠狠地砸在羅宣、劉斌身上,趁著他倆放下提袋嗷嗷叫喚的時候,她再補幾下,砸在他們的腳踝上。

焦亮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手痛、腳痛,坐倒在地哀號:“劉斌、劉斌快來!”

劉斌此刻也顧不上焦亮,剛才在隧道口摔了一跤本就鼻青臉腫,現在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石頭砸在身上,令他膽戰心寒,一把抱住焦亮,扯開嗓子鬼叫:“鬼啊……有鬼啊……”

羅宣最怕死,一聽到劉斌喊有鬼,嚇得連滾帶爬往前逃竄,卻正撞上突起的石壁,撲通一聲暈倒在地。

陶南風抿嘴一笑,輕手輕腳走到他們身邊,彎腰便將三大袋臘肉拎在手上。

三個袋子足足一百多斤,若是旁人肯定拎不動,在陶南風手中卻輕若無物。做完這一切,陶南風返回剛才藏身的岔道,牽起蕭愛雲的手,對陳志路、胡煥新低聲道:“走!”

說罷,她當先而行。

黑暗中陳志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陶南風的聲音冷靜無比,令他不由自主地服從。四個人就這樣手牽著手,繞過還在黑暗中探索的焦亮走出隧道。

光亮就在眼前,看到陶南風手中的三個提袋,蕭愛雲嘴巴一張差點發出聲音,卻被陳志路反應迅速一把捂住。

大家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將還在隧道內狂呼亂叫的三個人漸漸甩在腦後。

一直跑了七、八分鐘,眼見得沒有人追上來,陳志路這才喘著氣停下來,驚喜地叫道:“陶南風,你是怎麼做到的?”

陶南風微微一笑:“隧道我熟。”

林中忽然竄出兩個人,嚇了眾人一跳。定睛一看,卻是魏民和喬亞東。

魏民看到陶南風手中三個大袋子,趕緊接過來。喬亞東反應迅速,拖來一根松枝,將留在殘雪上的腳印清除乾淨。

陳志路這才想起剛才跑得急,忘記處理現場。如果隧道口的腳印被看到,焦亮他們肯定能知道是有人故意搗亂。他走上前一把抱住喬亞東,笑得歡暢:“好兄弟,還是你謹慎。”

六個人提著袋子,興高采烈地往家返。

“我的媽呀,剛才我緊張得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蕭愛雲拍著胸口,心有餘悸。

陳志路道:“哪個讓你跟著來的?半點用場都沒派上,光知道害怕。”

蕭愛雲白了他一眼:“你除了撅著個嘴巴鬼叫又做了什麼?”

胡煥新搔了搔頭:“好像我也沒做什麼,就只拿把小刀颳了刮石頭洞壁……”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一起笑了起來。

“都是陶南風一個人的功勞!”

“可不是,也不知道她哪來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覺把三個袋子都偷了過來。”

“臘肉都在這裡,今年過年有口福嘍~~”

六人回到知青點,悄悄將三個提包藏在魏民宿舍的通鋪底下。考慮到人多嘴雜,眾人商議暫時閉嘴,等事情平靜下來再處理這些臘肉。

再次擁有同一個秘密,六個人的感情不知不覺更進一層。都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可不得你幫我、我幫你?

陳志路到底還是年青,以為黑吃黑焦亮不敢聲張,沒想到焦亮發現提袋被偷,再聯想到進入隧道之前的紛亂腳印,立馬反應過來:這不是鬼怪,而是有人搗鬼。

他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虧,心一橫到山下派出所報了警,以農場物資被偷為由開始全面追查。

第二天,派出所的公安幹警迅速組織專班,派出五名公安同志,牽著三條警犬上了山。

——這下事情鬧大了!

保衛科的人第一時間報告在知青點吃午飯的魏民。

魏民面色一變,霍地站起:媽的!來得好快。只有公安同志也就罷了,三條警犬……這可有點不妙。

喬亞東陷入沉思:必須在警犬到來之前處理完所有的物品。通鋪底下是藏不得了,到底應該藏哪裡去呢?就算轉移,這麼短的時間能夠散掉通鋪底下那濃烈的臘肉味嗎?萬一集合的時候警犬聞到我們幾個身上殘餘的的臘肉味,怎麼辦?

時間緊迫,連向來聰明的陳志路也束手無策。

“狗東西,焦場長真是老奸巨滑!竟然想到使用警犬。”

“這可怎麼辦?如果被發現那就完蛋了。”

“快快快,你們快點想辦法呀。”

“鐺——鐺——鐺——”

遠處傳來敲鑼的聲音,劉斌扯開嗓子喊:“緊急情況,各家各戶,都到場部集合!各家各戶,都到場部集合!”

蕭愛雲急得眼眶發紅,雙手捏成拳頭,一咬牙站起身:“我去!讓我一個人擔下這個罪名,就說是我嘴饞偷的。我沒什麼大志向,反正也成不了才。你們都是有本事的人,將來前程遠大,不能背下這個汙點。”

她眼淚汪汪地看著陶南風:“如果公安把我抓了,你記得替我寫信給家裡人,千萬要瞞著我媽,我怕她難過……”

喬亞東沒想到第一個站起來的人會是蕭愛雲,如果沒有極大的勇氣、極高的奉獻精神,誰會一力扛下所有罪名?

想到曾經對她的指責,喬亞東心中懊惱不已,正在自責之中忽然計上心頭,眼睛一亮:“別慌著認罪,我們來它個移花接木、李代桃僵!”

所有人一起行動,不到十分鐘一切準備妥當。

等到所有人站在空地,警犬還沒開始搜尋巡邏,狗吠聲便不斷響起。

“這裡,這裡發現一個手提包。”

“這裡,這裡也有一個裝臘肉的包!”

“這裡……”

剛才還報警說被偷的臘肉,竟然出現在場部辦公室。一個手提包在場長辦公室、一個手提包在綜合辦公室,還有一個手提包在食堂灶臺旁。

警犬興奮地吠叫著,站在人群中的喬亞東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形,故意壓低聲音對陳志路說:“奇怪,怎麼會藏在場長辦公室?”

陳志路眨了眨眼睛:“這不是賊喊捉賊嗎?”

在場的人紛紛嚷嚷起來:“把我們叫過來幹什麼?這臘肉不是說過年要發給大家的嗎?怎麼被裝進包裡偷偷放在領導辦公室?不會是監守自盜吧?”

焦亮愣愣地看著這眼熟的提包,怎麼也想不通偷臘肉的人怎麼會將到嘴的肉吐出來,他拿起一個擴音喇叭大聲道:“同志們,不要上了壞分子的當!如果是我乾的,為什麼要報案讓公安同志上山來查?這絕對是栽贓陷害!”

他的聲音透過大喇叭傳到眾人耳朵裡,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對呀,如果是場長偷臘肉,他何必報案?”

“這栽贓的人倒是厲害,能夠偷偷進辦公室。”

“不過……肉都還回來了,再查還有什麼意義?”

魏民後背有冷汗涔涔而下。

剛剛自以為計策得逞的喬亞東卡了殼,心中惴惴不安。

胡煥新與陳志路對視一眼,將已經洗過無數次的手一點氣味都聞不到的手藏在身後,不由得有些後悔事情安排得不周密。

陶南風站在人群之中,身形纖細,小臉雪白。蕭愛雲瘦弱的身體微微顫唞,顯然十分害怕。

大家都只有十七、八歲,沒什麼政治鬥爭的經驗,偷臘肉不過出於義憤,並沒有縝密周詳的計劃。

冷風吹過,一股寒氣襲來,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而下。

“下雪了!下雪了!”

隨著人群中一聲喊,領頭的公安幹警抬頭一看,眉毛一皺,對焦亮道:“既然東西找回來,那任務就算完成。山上冷,這一下雪馬上就得封山,我們先撤了。”

說罷,顧不得再追查小偷是誰,一行人匆匆離去。

秀峰山農場的山路十分危險,崎嶇不平、狹窄難行,一不留神就會滾落山崖。雪一深根本沒人敢下山,只能窩在農場苦熬,這就是所謂的“封山”。

雪一下,焦亮也不敢在農場停留。離過年只有十幾天,省城裡裡外外都需要打點,再不下山,恐怕今年得窩在這凍得死人的農場之中。

他急著拿臘肉下山,便無心追究到底誰是小偷,衝著空地站得滿滿當當的人群大聲道:“下雪了,大家都回去吧。小偷雖然把臘肉還了回來,但公安機關絕不會姑息這樣的犯罪行為,此事一定要追查到底!”

說完場面話,焦亮衝羅宣、劉斌使了個眼色,準備等人群散去就帶著臘肉下山。

魏民看到焦亮三人的小動作,胸中怒火熊熊燃燒。都這個時候了,他們還不忘要將臘肉據為己有,簡直比倉庫的老鼠還可惡!

一咬牙,魏民逆著人流走到辦公樓的簷廊,拿起大喇叭就喊:“同志們,臘肉是農場職工的過年物資,既然大家都來了,那我們就地分肉怎麼樣?”

喇叭裡傳來聲音令所有準備離開的農場職工停下腳步,齊聲歡呼起來:“好!分肉、分肉!”

眾目睽睽之下,魏民當場號召分肉得到所有人支援,焦亮氣得七竅生煙,惡狠狠地說:“後勤科的人不在,輪不到你保衛科的人作主。分肉得等到過年再說,誰也不許動!”

喬亞東、陳志路、胡煥新心領神會,一起振臂高呼:“同志們,分肉嘍~”

人群被鼓動起來,顧不得雪花片片落下,呼啦一聲都圍了上來,搶的搶、奪的奪,將焦亮等人擠在一旁,一把拉開提袋拉鍊。

刺啦——

臘肉香味溢位,報紙包裹著的臘肉沁著濃濃的油香、煙燻味,引得眾人垂涎三尺。魏民站在臺上,大手一揮:“排隊、排隊!”

保衛科的職工守在提袋旁邊,江城知青跟著一起維持秩序,混亂的人群漸漸平靜下來,開始按單位、按人頭開始領臘肉。

“一號知青點,領六斤四兩臘肉!”

“二號知青點,領七斤八兩臘肉。”

“勞保科,領兩斤二兩臘肉。”

“……”

有人稱重、有人登記、有人叫號,現場熱鬧非凡,每個人都興奮地等待著。

一個領到臘肉的漢子笑得合不攏嘴,在風雪中大喊:“生產三隊的,都到我這裡來分肉了!”

一群人跟著他後頭跑:“來了、來了!”

所有人都開心得飛起,只有焦亮、羅宣、劉斌冷著臉。

雪花一片一片地往下落,在空中打著旋轉、墜落。

看到魏民無視自己這個場長的存在,擅自分肉,焦亮一口氣堵在胸口,憋屈得要死。

帶頭分臘肉的人,絕對就是偷臘肉的人!原本想借派出所之手將魏民這個害群之馬揪出來,沒想到老天不開眼,偏偏這個時候下起雪來。

現在臘肉都被分走,過年自己吃什麼、送什麼?

羅宣額頭被隧道石壁撞得鼓起一個大包,青紫一片,看著十分狼狽。他苦著臉走到焦亮身邊,委屈巴巴地問:“場長,我們怎麼辦?”

焦亮瞪了他一眼:“什麼怎麼辦?你是辦公室主任,還不趕緊去把場部職工的臘肉都領了?!”蚊子雖小也是肉,每人就算只有二兩,場部各個科室加起來三、四十來人,好歹也能有幾斤肉不是?

沒想到恰在此時,人群傳來一陣歡呼:“向場長回來了——”

場部門前通往山下是一條寬闊的水泥路,路那頭正走過來五道人影。

副場長向北、基建科科長楊先勇、後勤科科長鄭海洋、宣傳科科長周林虎、修路隊隊長毛鵬。這五人是向北的班底,被焦亮扯了個由頭送到省城政治學習,原本想趁機帶著臘肉下山,沒想到……偏偏留下了一個膽大包天的魏民!

不僅敢偷臘肉,還敢當眾分臘肉!

焦亮自知大勢已去,只得隨便拿了條臘肉,與羅宣、劉斌匆匆下山。臨走前皮笑肉不笑地對向北說:“向場長回來得正好,偷臘肉一事就交給你處理。等我到省城彙報完工作,就回來聽你匯……”

向北風塵僕僕而來,頭上、肩上、胳膊上沾著未化的雪花,不待焦亮將“彙報”這個詞說完,手腕一翻,一把扣住他脈門。

痠麻感襲來,焦亮站在原地不能動彈,正要呵斥向北,耳邊傳來的話卻令他膽顫心驚。

“臘肉在哪裡丟的?為什麼裝在去年京都開會時給場部領導發的提袋裡?”

魏民原本有些忐忑不安,支愣著耳朵留意這邊動靜,聽到向北這一問,便知道他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問得好,問得妙,問得呱呱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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