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訓話

雪越來越大, 可場部辦公樓前的空地卻充滿歡聲笑語。

大家一直期待的臘肉終於分下來了。

“啊呀,今年分的臘肉燻得真好,隔得這麼遠都能聞到香味!”

“是哪個偷了臘肉又還回來?偷得好。”

“可不是?要不然還不知道會被領導們截留多少走。我記得去年只在除夕宴上吃到幾塊臘肉, 哪像今年, 還不到過年就能分到這一大塊呢。”

魏民看著分到的兩串臘肉,笑得合不攏嘴。不僅有肉吃,偷肉一事也不了了之,看焦場長被向北嚇得屁滾尿流,恨不得趕緊離開場部的模樣, 簡直太爽了!

陶南風也鬆了一口氣,蕭愛雲剛才一直死死捏著她胳膊, 整個人嚇得咯咯抖, 搞得她很緊張。萬幸一下雪公安幹警離開,焦亮雖然嚷嚷著要追查小偷,但看他與向北交涉的結果, 似乎是煙熄火滅。

只可惜, 這樣歡樂的氣氛在向北邁進六號知青點魏民宿舍之後, 戛然而止。

向北一巴掌拍在桌面, 面沉如水:“是誰出的主意!將女同學置於險地, 丟男人的臉!”

一想到剛一回來就看到陶南風與蕭愛雲戰戰兢兢站在雪地, 緊張地等待結果, 向北就怒不可遏。

喬亞東也輕聲道:“這事的確是我們沒有想周全,不過當時知道焦亮他們帶著臘肉離開,有點著急,只想著怎麼把臘肉留下來。”

向北看著眼前幾個知青,眸光似刀。

男人應當有男人的擔當, 要偷要搶自己承擔後果, 怎麼能拉上女生, 讓她們擔驚受怕?戰場上都是男人當兵, 衝鋒在前,哪有這種讓陶南風在前面打拼,一群男人躲在後頭撿便宜的道理。

陳志路自知理虧,低著頭走上前,囁嚅道:“是,是我。我想著隧道里頭陶南風比較熟,她又力氣大。蕭愛雲……是主動跟著陶南風來的。”

若不是雪下得及時, 警犬就會迅速偵查出小偷, 到時候怎麼收場?

向北再看向喬亞東:“你是知青點班長,你能夠依靠的不僅僅是江城二十個知青,你身後還站著農場兩百多個知青。臘肉全被焦亮拿下山,如果發動集體的力量一起攔住,法不責眾,難道焦亮敢報警,讓公安同志帶著警犬上山?”

魏民驀地呆住,半天沒有說話。

“謀事而後定。你們的問題,不是謀事不周,而是走的陰謀之道!”

陳志路興奮地跳了起來:“對!要陽謀、不搞陰謀。我當初哪怕抱著劉斌的腿耍賴,都好過當小偷。”偷雖然偷到了,可是害怕呀。聽到警犬上山,可真的是嚇得魂飛魄散。

向北冷笑一聲:“婦女能頂半邊天,所以男人就當縮頭烏龜?”

似乎有一層薄紗在眼前撕開,喬亞東覺得眼前這個世界變得不太一樣。原來,集體的力量才是最強大的!

向北看向陶南風:“陶南風,你是修路隊副隊長,毛隊長不在,修路事宜全由你定奪。陳志路胡鬧,你為什麼要跟著?帶上修路隊隊員將下山的路一封,立塊警示牌阻止焦亮下山,很難嗎?”

一字一句,字字千鈞,重重敲打在每個知青的心上。

陳志路終於找到機會表達忠心,一拍胸脯:“有什麼事,我一力承擔!”

“謀,有陰謀與陽謀,陰謀見不得光,有跡可循有破綻;陽謀隨勢而動,正大光明。你們是讀書人、聰明人,但越是聰明、越是懂得多,越容易走上歪路。今日若非天助,你們如何全身而退?如果人生多一個汙點,未來怎麼辦?”

陳志路與胡煥新臉一紅,有心想抗辯幾句,可轉念一想隧道里自己除了裝神弄鬼的確什麼也沒做,砸石頭、拿提袋都是陶南風一人所為,不由得羞愧滿面,不敢說話。

陶南風眼睛一亮,眸光閃耀。對呀,自己當時怎麼就沒有想到還有這一招!

向北語重心長地說:“小偷小摸、違法犯紀、走偏門……都不可取,隨時可能被對方抓住小辮子,反受其害。要陽謀,不要陰謀,聽到了嗎?”

魏民在一旁急得抓耳撓腮:“向場長,我們這是信任陶南風,不是欺負她。原本我們也想過,如果真出了什麼事,肯定不會讓陶南風和蕭愛雲出頭。”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所有知青都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向北。

向北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魏民身上:“魏民,你是保衛科科長,知道焦亮三人偷拿臘肉下手,為什麼不堂而皇之地帶著保衛科的人攔住?臘肉是農場財產,沒有後勤科科長的同意,誰也不能拿走!你執行的是保衛職責,光明正大。”

眼前閃過蕭愛雲站出來頂罪的場景,喬亞東滿心愧疚,終於也低下素日高傲的頭,真誠道歉:“是我的錯,料事不周、將朋友置於險地。向場長你要罵,就罵我吧。”

“什麼是陽謀?利用自己的優勢,順勢而為,達到目的,這就是陽謀。”

胡煥新搔了搔頭:“嗯,我知道了。”反正以後有什麼事,絕對不能違法犯紀走偏門,要光明正大地行事。

魏民與喬亞東挺起胸膛,大聲道:“是!聽到了。”我們的優勢是什麼,有哪些力量是可以團結的,有哪些規則是可以利用的,這些都得先想清楚。

陶南風與蕭愛雲對視一眼,也點頭應允:“嗯,我們聽到了。”

陶南風是個讀書人,父母在高校工作,生活環境相對單純,哪裡聽說過這樣的“陽謀論”?當真是觸動極大,一瞬間聯想到了許多。

繼母故意讓陶悠受傷,想讓自己頂替上山下鄉,那是陰謀,上不得檯面。自己為什麼要退縮?只需向就業辦、上山下鄉辦的領導反映情況、求助詢問,讓她們的陰謀暴露在陽光下,自然就不能得逞。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心中有光,正大光明,再大的陰謀也不過是魑魅魍魎、雕蟲小計。

眼見得知青們心有觸動,向北知道他們都聽進去了,這才話風一轉:“最後你們發動群眾的力量,一起把臘肉分了,這就是陽謀,很好。”

魏民被向北訓得心服口服,陡然聽到這一句肯定,激動得滿臉放光:“向場長,你也覺得我們做得好?”

向北點點頭,看一眼陳志路:“懂得發揮夥伴的優勢,也算聰明。但是……你得明白一點,你是個男人!”

說到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陡然提高,身上的煞氣彷彿冬日寒風一般,凜冽無比。

陳志路感覺有尖刀刮過臉頰,生疼生疼。

有一句古話: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讀書讀得好、能夠做學問的人,往往不是聰明人,而是肯下苦功的“笨”人。

陳志路讀書不行,但他的確是個聰明人,但也正因為聰明,總想偷懶、尋找最短路徑。在一幫知青中,陳志路不喜歡遵守規則,喜歡搞些新鮮花樣。

在他看來,一切能夠為他所用的皆可用之,沒什麼不好意思。

可是向北嚴厲批評他了!

如果是老師、家長的批評,陳志路或許會當成耳旁風。但向北不一樣,他是戰鬥英雄、尖刀連連長、為知青們復出、領著大家一起謀福利的人。

靈魂被拷打、羞恥心被喚醒,陳志路的頭恨不得埋到了胸口。叫陶南風一起去偷臘肉,這事兒他做得是不地道。

作為一個男人,保護女人、愛惜弱小是職責所在,他卻利用了陶南風對自己的信任,帶她做出偷東西的事情,差點釀成大錯!

想到這裡,陳志路走到陶南風跟前,深深鞠躬,聲音有些顫唞:“對不起,陶南風,是我錯了。以後一定會好好保護你,把你當妹妹一樣愛護。”

陶南風沒想到向北這一場批評會如此深刻,她後退半步,嘴唇緊緊抿著,擺了擺手,輕聲道:“沒事。”

向北看著蕭愛雲半天沒有吭聲,嚇得蕭愛雲眼圈一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

向北輕嘆一聲,他在軍中打交道的都是男兒,從來沒有和年青女性相處的經驗。原本不願意責備蕭愛雲,但眼前這六個知青都年青氣盛,各有各的問題,今天若不說通說透,就怕將來出更大的問題。

這些都是農場的未來,他們成長、成熟了,農場才有美好的未來。

“蕭愛雲,你的問題是……自不量力!”

這下好了,蕭愛雲強忍著的淚水一下子掉落下來,整個人抽泣起來。

向北的眉毛擰緊,硬起心腸繼續道:“有多大的頭,那就戴多大的帽子。你身手不靈活、力氣不大,憑什麼主動加入偷臘肉的團隊?”

蕭愛雲不敢還嘴,繼續哭泣。

“因為陶南風可以依靠,所以你就非要跟著。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加入增加了旁人的負擔?你的這份依賴,給陶南風添了麻煩。”

陶南風張了張嘴,想要說自己並不介意,卻被向北用眼神制止。

“陶南風不拒絕你,那是她對你的情誼,可是你卻不能只顧自己,是不是?”

蕭愛雲“哇!”地一聲哭出聲來,一邊哭一邊懺悔:“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不對,我檢討,我深刻檢討。”

窗外、簷廊下,站著一排知青,都趴在窗邊傾聽著。

第一次聽到向北訓人,第一次有人如此嚴厲、毫不留情地指出大家的問題,在外面偷聽的知青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

一絲兒異響都沒有,只聽到雪落在地面、屋頂、樹梢的聲音。

“沙沙……簌簌……”

向北最後看向陶南風,目光中帶著絲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

“陶南風,要學會拒絕,不願做的事、不能做的事,勇敢說不。你若不懂拒絕,將來會很累,明白了嗎?”

陶南風抬眸與他目光相對,向北臉頰的傷疤像一條紅色的蚯蚓,黑色的縫線扭曲而張揚,破壞了整張臉的美感。可是看得久了,陶南風竟覺得有些親切,一點也不嚇人。

她是個知好歹的人。她雖不愛說話,但旁人對她是善是惡、是好是壞,她都能清晰地感知。

從小到大,她接受到的教育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與人為善、幫助他人、好好讀書、聽長輩的話、努力做一個對社會、對國家有用的人。

要有責任心、要知恩圖報、要嚴於律己、寬以待人。

從來沒有人告訴她,要學會拒絕,要勇敢地說“不”。

一股暖流湧上心頭,陶南風重重點頭:“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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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1973年出生的趙向晚與趙晨陽是雙胞胎,待遇卻完全不同。向晚六歲開始做農活,勤快老實;晨陽坐在家中學繡花,嬌氣漂亮。

意外被雷劈,趙向晚發現自己有了讀心術。

妹妹抱著她哭啼啼:姐,我好擔心你~

向晚聽到的:雷都劈不死你?真命賤!

媽媽嘆息:讀什麼書?家裡窮啊。

向晚聽到的:有錢也不給你用。

爸爸一臉和藹:莫跟四妹比,爸最喜歡你。

向晚聽到的:不是親生的,養不熟。

謹言慎行的向晚安靜地傾聽著每個人的心聲,慢慢明白了很多事情。自己是下鄉知青趙青雲與魏美華的私生女,為了返鄉一狠心將她送了人。她原本應該十歲時被暴發戶父親領回去當一朵富貴花。但晨陽重生而來,準備慫恿父母將兩人替換。

十歲時,趙青雲來到鄉下,向晚打算揭穿養父母一家的陰謀。可是,當她聽到親生父母與弟弟的內心所想,改變了主意……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各過各的日子吧。

五年後,趙家滿世界尋找向晚,她卻似滴入海中的一顆水珠,悄然消失。

某一天,趙家欠債數億,資產盡數被銀行收走,趙青雲病急亂投醫,求上京都洛家。

洛府低調而奢華,令趙家人自慚形穢。

好不容易見到洛府當家人,趙青雲與趙晨陽瞳孔一縮:是你?

向晚雙手背在身後,微微一笑:是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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