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過年

向北的訓話, 尖銳、公允、一針見血,彷彿刻刀一般雕琢著眼前這六個十七、八歲的知青。

雖然痛苦,卻令人沉思、成長。

直到向北離開, 知青點都沒有一絲聲響。沒人敢打擾耷拉著腦袋的魏民、陳志路, 更沒人敢上前安撫流淚的蕭愛雲。

“咕嚕、咕嚕……”

不知道是誰的肚子因為飢餓而發出聲響,陳志路忽然一拍腦袋跳了起來:“啊呀,我差點忘記了!”

說罷,他一陣風似地跑了出去,頂著風雪來到東面池塘邊。

天冷, 池塘結上了冰,冰面蓋著薄薄一層雪。池塘邊圍著一圈竹籬笆, 冬天竹枝葉落, 顯得有些蕭索。

走到池塘邊,冰面傳來的寒氣令陳志路打了個冷顫。他搓了搓手,往手掌上呵著熱氣, 貓著腰在塘邊的竹籬笆邊仔細察看。從枯黃的竹枝根部摸索出一根麻繩, 再一點一點地將麻繩向上提。

麻繩貼著地面一直向池塘延伸, 穿過冰面, 那頭似乎繫著什麼。

喬亞東與魏民不知道陳志路在搗什麼鬼, 跟著跑出來, 湊近了問:“是什麼?”

陳志路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想到向北剛剛說的話,臉一紅:“我,我想著藏在水裡狗都聞不到味兒。我保證,這是最後一回!大家一起吃,給陶南風一半兒,表達我的歉意,怎麼樣?”

可是……他不敢,他不能。他來農場是有任務、有目標的,談戀愛不在他的日程安排之中。

陶南風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習俗,覺得很新鮮。她往日在家過年,就是自家關起門來吃過年夜飯,等到第二天才會到熟悉的親戚朋友家拜年。

魏民眼睛一亮, 剛才被訓斥的沉重一掃而空, 興奮地叫了起來:“臘肉!好傢伙, 你還私藏了一塊!”

陳志路嘻嘻一笑, 小心翼翼地將麻繩提起來, 冰面裂開, 一塊黑乎乎的臘肉冒了出來。

所有知青一起叫了起來:“下雪,吃肉嘍——”筷子上下翻飛,知青又恢復了往日的和諧熱鬧。

“陶南風,今天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地道,差點拖累了你。今天以肉為禮,送上我深深的歉意,請你原諒。以後我一定敬你、護你,不讓你受委屈!”

“喲嗬~~”

喬亞東搖了搖頭, 哭笑不得:“向場長剛剛訓過話,你還敢……”

忙乎半天,等到晚飯準備好,魏民將六個大菜盆子擺在堂屋中央飯桌上。

怎麼樣?當然是好!

“別浪費了臘肉裡面的油水啊,還是切幾片燉土豆吃吧,這樣就能多吃幾頓了。”

陳志路不好意思地說:“就藏了這麼一小塊,剛才忘了。在冰水裡泡了這麼久,不曉得味道會不會變。”

吃過年夜飯,守歲到零點,鞭炮響過之後,小孩子舉著紅燈籠,揹著布包,一家一家地喊:“恭喜您家過熱鬧年啊,不是餅乾就是錢!”

南坡村的孩子們知道知青熱情好客,都紛紛跑來,抓一把餅乾、拿幾塊糖果,送上一句句天真的祝福。

喬亞東長吁一口氣,如果可能,他真想像陳志路一樣坦然,對著陶南風說出“愛你、護你、疼你,不讓你受半點委屈”的豪言壯語。

當地除夕有送恭喜的習俗。

“今晚就吃臘肉了?”

攢了一個冬天的食物,終於在這一刻都搬上了桌。

“炒辣椒吃吧?昨天老鄉送了點曬乾的白辣椒,炒臘肉肯定好吃。”

白氣在灶房蒸騰,濃濃的肉香味鑽進每個人的胃裡,勾得一個個蠢蠢欲動。

當中一碗蒸臘肉,一片一片切得極薄,面上鋪著幹豆豉、紅辣椒,蒸得透了,油汪汪、黃澄澄、香噴噴,光是聞著就讓人垂涎三尺。

蕭愛雲感動得想哭,她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今天被向北教訓的時候哭得那麼兇,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明明眼淚都在那個流光了,可是現在見陶南風絲毫沒有責怪自己,她又想哭了。

陶守信與徐喜琴是北方人,兩人求學在外,又逢戰亂,家裡人走的走、散的散,早就沒了聯絡。馮春娥的老家倒是在江城附近的下關村,可是她孃家人像吸血鬼一樣扒上來,令陶南風不勝其煩。陶守信雖然冷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但過年總會鬧出些故事,最後破財消災圖個清靜。

魏民咧嘴一樂:“味道會不會變……今晚試試就知道了!”

她在心裡說:好姐妹,以後有福與你同享、有難我來承擔。

風大雪大,雪粒子夾雜著冰雹,不斷拍打著窗欞。

陳志路瞪了一眼起鬨的知青,大聲道:“我行得正、站得直,光明正大。陶南風就是我陳志路的妹妹,絕對沒有任何超越親人、戰友的其他感情,莫亂說!”

現在這樣的氛圍讓陶南風覺得很自在,和大家一起準備餅乾、糖果、瓜子,接待了一波又一波小朋友。

窗外是厚厚的積雪,屋裡卻燃著紅通通的炭火,秀峰山農場的第一個春節,江城知青們整治了一大桌好菜。

1974年1月22日,除夕。

眾人歡呼一聲,拿起筷子準備發動,先被陳志路一把攔住。他夾起兩大片臘肉放進一個飯碗中,端端正正送到陶南風面前,態度誠懇、滿臉堆笑。

魏民拎著這塊臘肉來到廚房,將臘肉的外皮放在爐火中烤焦,用菜刀刮乾淨外皮,再用熱水煮過,去掉多餘的鹹味。

聽到陳志路這一番話,一群知青起鬨,笑得前仰後合:“陳志路你發了神經病,我怎麼聽著像是愛的表白。”

陶南風嘴角微微上勾,勾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她站起身,接過這個裝著米飯、臘肉的碗,對蕭愛雲輕輕一笑:“蕭愛雲,我倆一起吃。”

喬亞東捶了陳志路一下:“時間那麼緊,你怎麼還知道把臘肉藏水裡?”

蕭愛雲強忍著淚,對陶南風燦然一笑,兩顆小虎牙一亮,看著有幾分俏皮:“嗯,我們一起吃。”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有不饞肉的?農場剛分了臘肉,不過肉又不嫌多,肉多好過年啊。今晚先把這塊泡在池塘裡的臘肉吃了,今天分的那兩塊留著過年再吃。

“要不還是蒸著吃吧,放點黑豆豉,撒點辣椒麵,香得喲~”

陳志路私藏的臘肉足足有一斤多,魏民一發狠全都做了。豆豉幹椒蒸臘肉、臘肉燉粉條土豆、白辣椒炒臘肉,再加三個素菜,簡直是人間美味。

向北母親送來雞湯,熱氣騰騰、香氣四溢;臘肉切成厚塊,蒸得軟爛鹹香,下飯可口;今年秋天下的小魚苗,勉強湊夠了一碗,炸得酥脆;還有儲存好的大白菜、土豆、幹豆角、白辣椒……

北坡村的孩子們也結伴前來,細妹披著一身的雪,不僅送恭喜,還送過來各家送的土特產,有雞蛋、冬瓜糖、油炸酥條、南瓜籽……

“謝謝哥哥姐姐們幫我們修路,隧道通了以後我們上小學就方便了。”

“祝哥哥們發大財!姐姐們越來越好看!”

“過年熱鬧、熱鬧過年——”

大年初一,陶南風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劉麗麗。

除夕守歲守到凌晨三點,女孩子們實在抵擋不住睏意,倒頭便睡。早上九點了還在被窩裡呢,便聽到窗外有個女人的聲音。

“陶知青、陶知青……”

一大早聽到有人喊,蕭愛雲嘀咕幾句從被窩裡爬起來,打著呵欠開了門:“是哪個啊?”

眼前是個打扮得十分精緻的女人,碎花小棉襖、筆挺毛呢褲子,外面披一件最時髦的軍大衣——是衛生所護士劉麗麗,劉斌的姐姐,傳說中焦亮的情人。

看到蕭愛雲,劉麗麗裹緊了軍大衣,笑眯眯打了聲招呼:“是蕭知青啊,過年好!”

蕭愛雲上次高燒昏迷住院,得到過劉麗麗的照顧,雖然聽說她名聲不好,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又是過年過節的,便打了個呵欠,點頭道:“新年好、新年好!”

陶南風穿上棉襖,將頭髮隨意攏在腦後,站在門口,神情有些冷淡。她在衛生所揍了劉斌之後,劉麗麗變得十分殷勤,這讓她覺得古怪,不願意與她多交流。

雪還在下,劉麗麗一路上踏雪而來,深一腳淺一腳的,沒想到陶南風連宿舍門都不讓進。她站在簷廊之下,將裹在頭頂的圍巾取下,拍打著身上的積雪,一雙過分靈活的眼睛越過陶南風的肩頭望進女生宿舍。

——裡頭有些簡陋,傢俱只有一個通鋪、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可是暖意融融、縈繞著少女獨有的馨香,比衛生所的值班室舒服多了。

劉麗麗訴起了苦:“還是你們知青好,熱熱鬧鬧的。我一個人在衛生所值班,冰冰冷冷的,日子太難熬了。”

陶南風抿著唇沒有說話,倒是李惠蘭從她身後探出頭來,與劉麗麗拉起了家常。

“衛生所挺好呀,每天坐在那裡打打針、拿點藥,平時也不忙,不用日曬雨淋。如果自己有點頭疼腦熱的,都不用求人。”

“李知青你是不知道呀,衛生所忙起來也腳不沾地。農忙的時候一堆劃傷、刺傷、咬傷的男人,光是塗藥包紮就能讓你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蕭愛雲聽著皺眉,李惠蘭卻覺得親切。她父親是江城製藥廠的藥劑師,聽到醫院、藥品、疾病這些字眼並不反感。

陶南風打斷了她們的對話:“劉護士一大早過來有什麼事嗎?”

劉麗麗笑眯眯地從包裡掏出一瓶雪花膏遞過去:“一呢,是過年拜個早年。二呢,我看著你們這些小姑娘就心裡喜歡,過年也沒什麼好東西送的,這瓶雪花膏送給你。秀峰山天氣冷,寒風像刀子一樣,如果不好好搽臉,怕是會裂口子,可得好好滋養。”

陶南風的面色一沉,向後退了半步,沒有接那瓶雪花膏:“無功不受,多謝。”

劉麗麗臉上笑容一僵,訕訕道:“陶知青莫客氣,大家都是女人,認識一下交個朋友呀。以後你們要是身體不舒服就來找我,我要是孤單也來找你們說說話。”

不等陶南風趕人,劉麗麗已經開始賣慘。

“我知道,我的名聲不太好,背後編排我的話什麼都有。這世道對女人不公平,尤像漂亮女人,但凡愛打扮一點、與人說話熱情一點,背後說什麼的都有。我也不容易啊……”

喬亞東從隔壁宿舍走出來:“劉護士拜年來得早,請到堂屋喝口茶。”

聽到喬亞東的話,劉麗麗抿著嘴一笑,對陶南風說:“陶知青人見人愛,這麼多人關心,就怕被我這個名聲壞的女人帶壞了。”

說罷,劉麗麗轉過頭,眼睛在清俊少年臉上打了一個轉,輕笑道:“喬知青新年好,你可真是個溫柔的貼心人。”

喬亞東臉皮薄,聽到這近乎調笑的話,立馬脹得通紅,咳嗽一聲:“新年好,請——”

按照陶南風的設計,五間宿舍,加一個公用的堂屋,六間房都有房門與簷廊相連,堂屋北面開口對著灶房與廁所,平時房門都敞開著。

因為過年,堂屋中央擺的一張八仙桌,桌上擺著幾個碟子。一碟花生、一碟葵瓜子、一碟南瓜子、一碟冬瓜糖,還有幾個搪瓷茶杯、一個鐵皮牡丹花圖案的開水瓶。

喬亞東領著劉麗麗在堂屋坐下,桌下燃著一個炭盆,火頭正旺,木炭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

劉麗麗坐下剝著瓜子吃,劉麗麗不鹹不淡地東拉西扯,幾名知青或坐或站當陪客。

喬亞東問:“劉護士平時與我們知青點來往少,今天登門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事吧?”

李惠蘭給劉麗麗倒上一杯熱水,看了喬亞東一眼,示意他說話態度客氣點。

劉麗麗打了個哈哈,轉過身想要拉陶南風的手,卻被她躲開來。劉麗麗倒也沒有生氣,熱情地說道:“是這樣的……我有個不爭氣的弟弟,你們是知道的啊。”

眾人一聽到她提劉斌,臉都垮了下來。

劉斌拿著獵.槍到修路隊鬧事,又對陶南風動手動腳,跟著焦亮一起拿臘肉下山,不是個好東西。

喬亞東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劉斌?名氣很大呀。”

劉麗麗陪著笑臉:“我知道,劉斌不懂事,對各位多有得罪,我這個當姐姐的今天給你們賠禮道歉!”說罷,她站起身衝著眾人鞠了一個躬。

李惠蘭面色稍霽,擺手道:“你是你,他是他。”

劉麗麗外形出色、言語和氣、態度殷勤,又是個女人,一來就訴苦,很容易引發女孩子的同情心。

陶南風彷彿看到繼母,也是這樣姿態極低,好話說盡。看一個人怎麼樣,不僅要看她怎麼說話,還得看她怎麼做事。

劉麗麗苦笑:“父母在67年的時候去世,我和弟弟因為成分問題無處安身。好不容易託人找到工作,一起來到農場。我是衛校畢業,被分到衛生所,一干就是六年。劉斌來的時候高中都沒讀完,先在生產隊勞動,後來調到保衛科,好不容易當上科長,卻表現不好被撤了職。”

聽到劉麗麗訴說身世,在場的知青都沉默不語。

1967年去世……成分問題……真的是時代的眼淚。陶南風想到往事,看向劉麗麗的目光變得柔和了些。

七零年代非常重視出身,若是成分不好前途堪憂。劉斌一個初中畢業生能夠當上科長,恐怕劉麗麗付出了不少代價吧?

劉麗麗自曝其醜,就是賭這些知青的良心。大城市來的讀書人,單純、善良、同情心強,她將姿態擺得越低,越能夠獲取支援。

“我們姐弟相依為命,哪怕劉斌被一幫狐朋狗友帶壞,行為舉止越來越不像話,我也不願意放棄他。我不求他富貴、不求他當官,只想求他走正道,本本分分做事、安安穩穩生活。”

李惠蘭也是長姐,自然能夠體會劉麗麗的這一份責任感,嘆了一口氣,安慰道:“劉斌二十幾歲的人,你的話他如果肯聽自然好,如果不肯聽,也別太著急。”

說起弟弟,劉麗麗的表情裡多了一份真摯:“父母去世之後,原本來往密切的親戚一夜之間消失,我現在只有劉斌這一個親人,我不疼他、疼誰呢?我現在過來叨擾你們也是心裡實在憋得慌,想找個人訴說訴說心事。你們千里迢迢來到農場,與親人遠離,過年都沒辦法團聚,一定能夠理解我這一份心情吧?”

這一番溫柔話語說下來,就連剛才還對她充滿牴觸的喬亞東,也態度和緩了許多:“過來都是客,親人雖然不在眼前,但只要真誠待人,總會交到新的朋友。四海有知己,何地不為家嘛。”

劉麗麗聽他說得文縐縐,不由得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如銀鈴:“喬知青真有學問,還懂得唸詩應景。和你們文化人打交道就是好,感覺自己都變得高雅起來。”

一句話將知青們的地位抬得高高的,大家都微笑起來。

見氣氛越來越和諧,劉麗麗便慢慢引入正題:“長姐如母,我這也是為弟弟的事情操心。我想著啊……如果能夠給劉斌談一門親事,將他玩野了的心收攏來,或許就能安穩過日子。”

親事?女孩子們腦中忽然響起了警鐘。

“你們知青有文化、懂得多,也幫我出出主意。有沒有合適的女孩子,給劉斌做個介紹。旁的我不敢說,如果願意做我的弟媳婦,調到農場衛生所和我學點醫療技術,將來轉正當個護士還是沒問題的。

只要進了我劉家的門,省城省委以前父母留下的一套房子、還有些七七八八的東西都是她的。我一定會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哄著她、寵著她、讓她在農場不受半點委屈。”

李惠蘭的臉脹得通紅,霍地站起來:“劉護士你這是什麼意思?”

劉麗麗笑得坦然:“我沒別的意思,這不是話趕話說到這裡了嗎?我呢,就是想請你們幫我留意一下。如果你們覺得有合適的人,最好是厲害點、能管得住我家劉斌的,那就介紹一下。如果成了,少不了一頓謝媒酒。”

蕭愛雲忽然想起剛才劉麗麗非要送陶南風雪花膏,頓時緊張起來,一把將陶南風護在身後,大聲道:“你說的這些我們聽不懂!我們知青上山下鄉是走與工農相結合的道路,建設農場、鍛鍊自我,沒打算在這裡談戀愛,也不知道有什麼人適合劉斌,更不想吃你的謝媒酒!”

真是嗑瓜子嗑出個臭蟲,什麼人(仁)都有!

陶南風越想越覺得噁心,抱了抱胳膊,一臉的嫌惡。給那個滿臉絡腮鬍子的莽漢劉斌做介紹?拿護士崗位、省城一套房子當誘餌,真夠噁心的。

陳志路原本沒打算走進屋,但在外面聽到這裡,實在氣憤不過,邁步進屋,沒好氣地說:“劉護士,人家拜年是說吉利話,您這說的都是些喪氣話!別覺得我們年青好騙,裝裝可憐畫個大餅姑娘家就會上當,您可真是小瞧了我們知青。”

劉麗麗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麼多軟和話,這些知青們都不領情。只不過是讓他們做個介紹人,怎麼一個個突然就變了臉?

她緩緩站起身,將手中吃剩下的瓜子放回碟子,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我只一個女人,你們是一大幫子人,難道我還敢騙你們、小瞧你們?我又沒有讓你們賣姑娘,只是說說我的想法,請你們幫幫我、留意一下可有合適的女孩願意嫁到我家來。這也犯法嗎?一個個凶神惡煞的,好嚇人哦~~”

陶南風真沒想到,劉麗麗忽然對自己大獻殷勤竟然是看中自己厲害、能治得住劉斌。她這是指望自己能夠改造劉斌,讓他成為一個“好”人?

是不是太過一廂情願了?

劉斌那個德性,粗魯、遊手好閒、好賭,明知道姐姐名聲不好,卻還舔著臉喊焦亮一聲“姐夫”,這不是賣姐求榮嗎?這樣一個品德極其惡劣的人,哪個女孩願意嫁給他?

劉麗麗自己都管教不了弟弟,縱容著他越走越歪,卻想用些小恩小惠哄著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嫁進劉家的門。一個護士崗位、一套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房子,就能讓女孩子跳火坑?

是什麼給了她底氣,敢過來說出這一番話!

陶南風板著臉,站起身道:“送客!”這一刻,她忽然想起父親,當繼母的兄弟上門打秋風時父親還能耐著性子,可當他們讓自己喊“舅舅”時,他也是如此拂袖而起。

陶南風一說送客,所有知青都站了起來,所有目光都投注在劉麗麗臉上。

這麼多人盯著自己,都示意她離開,劉麗麗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只得悻悻然走向門邊,一邊走一邊嘟囔:“還說遠來是客,就是這樣待客的?我好心好意過來拜年、和你們閒聊幾句,至於趕人嗎……”

沒有人理睬她。

劉麗麗走到門外,轉頭看向陶南風。

藏青色棉襖長及膝蓋,闊大的版型卻掩不住她高挑勻稱的身材,頭髮紮了個馬尾攏在腦後,肌膚雪白如玉,臉頰透著健康的珍珠光澤,臉龐小巧、線條柔美,眉清目秀,鼻挺唇潤,真正是個美人,難怪弟弟哪怕被打得鼻青臉腫依然對她念念不忘。

她神情肅然,凜冽生威,一看就是個有主意的倔強姑娘。這樣的女孩如果嫁給劉斌,那真是劉斌的福氣,一定能將劉斌拉上正軌。

這麼一想,劉麗麗努力擠出一個笑臉:“陶知青,你和大傢什麼時候閒了,就來找我說話啊,我那裡有糖有餅還有不少小零嘴。都是女人,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過年好——”一道聲音穿過風雪,讓所有知青都眼睛一亮,跑到門外迎接。

“向場長,新年好!”

“楊科長新年好,今年怎麼沒把嫂子接到山上來?”

“周科長、鄭科長、毛隊長新年好呀~”

場面一下子變得熱烈,與剛才對劉麗麗的冷淡形成鮮明的對比。

劉麗麗撇了撇嘴,心想這世間都是些變色龍,一看到領導馬上就熱情起來。只恨自己無權無職,沒奈何夾著尾巴做人。

她拉了拉軍大衣,嬌嘀嘀地對著向北說:“向副場長冒著風雪親自率隊來知青點拜年,可真是農場的好領導啊。”

向北看到她,目光一冷:“劉護士好早,今天不值班?”

劉麗麗擠到向北面前,想要與他握手:“向副場長新年好,我來給您拜個年。您什麼時候也到衛生所去慰問一下我們這些值班的護士嘛,孤孤單單的多可憐呀。”

向北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風雪裡眸光似電,略點了點頭,便向堂屋走去。

劉麗麗受到冷落,面孔一白。

向北忽然停下腳步,看著迎上前的喬亞東:“劉護士過來做什麼?”

喬亞東一肚子的不滿,板著臉說:“劉護士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說要給她弟弟劉斌找個厲害媳婦,讓我們知青幫她留意留意。”

向北看一眼綴在人群之後的陶南風,她抿著唇一臉的鬱悶,似乎不太高興。向北迅速將這一切聯絡起來,轉頭看向劉麗麗。

“劉護士,你若當真想管教劉斌,我倒是可以介紹一個合適的人選。”

劉麗麗看中了陶南風,哪裡還看得進其他的人,不過聽向北說起,不得不打疊起精神回應:“哪一個?”

“北坡村朱獵戶家的姑娘。”

朱獵戶家的姑娘今年二十八,自小沒了娘,跟著父親上山打獵,力氣大、脾氣大,一手好槍法,絕對厲害。

只是有一點,朱獵戶只有這一個獨姑娘,要求女婿必須入贅。

聽向北提到這位姑娘,毛鵬在一旁豎起了大拇指:“真是個神勇的鐵娘子,一個人抓兩頭野豬,十里八鄉那是赫赫有名。”

知青們也聽說過這個姑娘,都議論開來。

“這姑娘好,劉斌就算有獵.槍都制不住她。”

“可不是?一百多斤的野豬都能單手掀翻,劉斌再兇也不怕。”

“我覺得向場長這個提議好,劉護士您直接上門提親肯定能成,到時候記得給向場長送雙鞋。”

當地有個風俗,媒人做媒如果成功,新人得做雙鞋子送給媒人。這話一說,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劉麗麗面色大變:“你莫害我……”說罷,匆匆離開。

她身後的笑聲越來越響,催得她越走越快。一不留神摔了一跤,氣得她直咬牙。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可是總有一天什麼,劉麗麗卻說不出來。

作者有話說:

劉麗麗那就是一廂情願,徒增笑料。不過,一家好女百家求,陶南風這朵美麗的鮮花肯定會引來不少蜜蜂、蝴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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