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山道崎嶇,三人再次上路。

楊肅覺得經過昨日雨,沈青梧和張行簡關係變得更怪了。

先前沈青梧就不搭理張行簡;而今,沈青梧已經不是不搭理,是近乎躲避張行簡了。

沈青梧恨不得時時刻刻和楊肅在一起。

楊肅一回頭,便發現後方持著柺杖跟隨他們的張三郎,一直在盯著他們家梧桐看。而對上他的眼睛的時候,張行簡眼中神色是十分的……微妙。

楊肅用胳膊擠一擠沈青梧。

沈青梧不情不願,看他一眼。

楊肅:“你對他做什麼了?我覺得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算計。就好像……”

好像他是待宰的豬,隨時要做好被架上鍋煮上水的準備。

這種感覺很不好。

楊肅在旁邊守衛,沈青梧用內力檢視自己身上的傷。

楊肅一臉認真:“我這裡還有點藥。”

不等楊肅關懷,身後的張行簡便遞來水壺:“要喝水嗎?傷痛犯了?”

沈青梧剛要拒絕,張行簡便平聲靜氣:“我們進城後並沒有那麼危險,喬裝打扮一下,應當可以躲開追兵。

死不了,她放心了。

沈青梧睜開眼,楊肅便問:“如何?”

可是沈青梧是懷疑人心的,是不相信人心的。

楊肅推沈青梧:“你說話啊?”

她登時和楊肅對了一眼。

沈青梧也不回頭看張行簡:“我休息一下就好。”

張行簡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兩個在他眼皮下眉來眼去。

她是一個動武打架的工具。

回到益州向李令歌覆命後,也許很快又要上戰場。

她運轉內力在體內氣脈間遊走時,發現皮肉傷好處理,但一些內傷、心肺上受到的壓力……長年累月的傷加上這一年新增的傷沒時間調理,恐怕要隨著時間,慢慢養了。

張行簡溫溫和和:“喝水吧?”

楊肅對沈青梧眨眼睛:你趕緊點頭,和張三郎說一說,我們努力用你這個傷,來拖一拖時間。

一年前她被他的喜歡氣死了。

沒關係,沈青梧覺得自己可以堅持。

於是,三人在半道上停下。

沈青梧:“……”

從來沒人這樣對她,從來沒人這樣追著她不放。沈青梧算什麼,沈青梧擁有什麼,為什麼就可以讓張行簡不計較之前的事,也要到她跟前呢?

她還以為……一年前,一切就結束了。

沈青梧凝視著雨後山間清翠新綠,看得專注:“唔……”

可是沈青梧如何說呢?

沈青梧心中想起張行簡,便有一種很古怪的喜悅與害羞湧上心房——

他一遍遍地說,他心悅她,喜歡她。

楊肅:“……”

弄得他像是不會體諒人的愣頭青一樣。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沈青梧咳嗽。

沈青梧沒接受。

楊肅和沈青梧四目相對,彼此無言。

但是她沒什麼時間。

沈青梧向他點點頭,示意無礙,楊肅放下心。

沈青梧原本不願意,但是她聽到天下神醫們都要被網羅,去給東京的少帝看傷。

就好像認定他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主意一樣。

“東京如今人心惶惶,朝臣們應當四處在找天下安厲害的神醫,為少帝治傷。天下大夫們都會被朝廷召見,這時候厲害的大夫,也會比平時集中。我們只要小心些,在城中稍微打聽一下,就能找到水平不錯的大夫,幫你看看病。”

她不相信真情,不相信感情,除了戰場同伴不信任任何人。她對張行簡的防備,更是遠勝於其他人……而就是這樣的她最不信任的郎君,說“我還是喜歡你”“我所有對你的算計都是為了娶你”“你可以不嫁我願意等”。

可是一年後,他依然這麼說……他每次這麼說,都把這句話當做一種、一種……好像沈青梧理所當然應該知道的一件事。

而一直在幾步外看著他們的張行簡在此時走來,眼睛看著沈青梧:“我們得進城,看大夫。”

兩個臭皮匠的念頭通達:少帝死了最好。千萬不要有神醫能起死回生,誤了他們的計劃。

楊肅急於表現,翻自己的衣袖。他翻到的用布包著的藥膏,早已在經過昨日雨水後,化成了藥粉。

楊肅:“唔什麼?你知道原因對不對?說一說。”

張行簡微微笑,眼睛挪過。他留給他們思考的時間,自己去看山間風景。

沈青梧硬著頭皮抬頭,看到他那種寂寥的眼神,心中倏地縮一下,扎針一般。

她看得怔住,莫名的情緒包裹著她。那種情緒尚未迸發,張行簡已經轉過臉來,望著她笑。

他態度溫和:“考慮好了嗎?”

沈青梧睫毛垂了垂。

她道:“我記得你有一家當鋪……好像可以幫你聯絡你的人手,幫你傳遞情報。這次怎麼沒見你用過呢?”

張行簡沉默片刻。

他道:“只是沒必要用罷了。沈二娘子有何想法?”

沈青梧:“能不能我們進城後,請你的當鋪幫幫忙,幫找一找天下最厲害的那個神醫,幫我治治病……我全身都不舒服,很多地方還疼得厲害,我都在忍著……”

她笨拙地在他面前撒謊,吞吞吐吐。

張行簡微笑。

沈青梧是一個不會撒謊的人,她撒謊時,眼睛一本正經地、專注無比地凝視他,好像非要讓他相信,她半句虛言都沒有。

張行簡太明白他們心裡的小九九了。

他們希望少帝死。

他們希望朝廷群龍無首,向李令歌俯首稱臣。

可是一個女子登帝……是那麼容易的嗎?

可是李令歌,會是一個比李明書好的皇帝嗎?

他們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不過……少帝是死是活,張行簡都有計劃可執行。聰明的人,本就不應該只認一個死理。

沈青梧他們希望少帝死,張行簡卻還想再看看。

只是答應沈青梧的話容易,張行簡卻不是什麼大善人。

山間鳥雀啁啾,每一叢樹冠都有日光籠罩,濛濛的,像金色的霧一樣。

金色霧下的張行簡,蹲下`身來,笑問沈青梧:“你想拜託我幫你找最厲害的大夫?”

沈青梧:“很難嗎?對你影響很大嗎?很難的話就不必麻煩了。”

楊肅連忙用手肘擠她一下。

沈青梧卻紋風不動。

她心中有一杆秤:她可以不要張行簡,可以拒絕張行簡,可以永不見張行簡。但是她要張行簡活著。

她以前希望他墜入泥沼……但現在她慢慢覺得,如果她不要了,那他回到天上,也是很好的。

張行簡能察覺沈青梧對自己的一丁點兒在意。

他因為這一丁點兒而快活。

張行簡彎眼睛:“我不為難,但我有條件。”

沈青梧:“儘管說就是。”

張行簡避開話題:“到時候再說。”

他怕她堅持拒絕,讓自己的條件執行不下去。他在此時少不得提醒她:

“如果要進城的話,我們得喬裝一下,偽裝一下`身份。”

沈青梧眨眨眼。

楊肅眨眨眼。

被兩雙什麼都不懂的眼睛看著,張行簡心情既無奈,又為他們兩人的默契而泛酸——笨蛋和笨蛋必然十分有共同語言了。

張行簡同時有點兒緊張。

他握拳低咳一聲。

沈青梧發現青烏髮絲下,這位俊郎君的耳根紅了。

張行簡一本正經:“我認為,扮作夫妻,是最好的。”

沈青梧愣一下後,滿口答應:“這有什麼難的?這便是你的條件嗎?”

張行簡連忙:“自然不是,我的條件是另外的……唔,明日你就知道了。”

沈青梧和楊肅面面相覷。

——

當夜。

張行簡堅持要宿客棧。

沈青梧見他堅持,便無話。楊肅一人扛不住兩個人,只好同意。

漸漸靠近城鎮的方向,客棧自然多了些。張行簡安慰他們,說既然決定進城,必然會碰到官兵。他們偽裝躲避便是,卻也不必太慌。

張行簡依然要了三間客房。

沈青梧和楊肅翻遍全身,找不到一枚銅板。張行簡也不想將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當出去,他提出幫客棧洗碗抵債。

老闆娘見他這樣清雋好看,心軟地點了頭。

但老闆娘喝退了雜役,掀開灶房門簾,將一屋子堆滿了的碗展示給他們。

張行簡眼中笑微僵。

他嘆口氣,挽袖子:“好吧。”

刷碗就刷碗。

沈青梧和楊肅自覺地跟上,沈青梧蹲下來要幫忙一起刷,張行簡叫停。

蹲在山堆一樣的碗筷旁的張行簡仰臉,對沈青梧笑:“沈二娘子身上有傷,便不必勞碌。”

沈青梧愣一愣。

她被人這麼照顧,這種感覺……好吧。

她仰頭看天。

她很開心。

楊肅也不想幹活。

楊肅迫不及待:“我呢我呢?我其實也受了傷……”

沈青梧兇巴巴:“楊肅,你難道讓張月鹿一個人幹活嗎?客棧不是大家一起要住的?”

楊肅嘀咕:“我又不想住……”

沈青梧冷冰冰:“我身上有傷,需要好的環境療養。你是一點不在乎嗎?”

楊肅:“……”

他不是不記得,他是沒有那種“沈青梧很嬌弱需要照顧”的印象。

楊肅嘆氣,認命蹲下。

沈青梧站在張行簡身後,看兩個男子蹲在碗筷旁。她心中過不去,又覺得既然自己不用幹活,自己可以離開。

她理直氣壯地想:這是張行簡的計劃。

聰明人的話,當然要聽。

沈青梧:“那我走了?”

張行簡:“稍等。”

沈青梧:“莫非還是要我幹活?”

她蹲下來,打算幫忙。

張行簡用手臂擋她一下,不讓她碰水。

他對她笑:“兩件事。”

沈青梧挑眉。

張行簡臉紅一瞬。

他壓低聲音,好不讓楊肅聽到:“我不會刷鍋,梧桐教我,好不好?”

張行簡說話間,目光流轉,看一樣旁邊的楊肅。楊肅在起勁地幹活,沒有反應,估計沒聽到。

張行簡心中有了數。

沈青梧:“……”

她心一下子軟下,如一朵蓬鬆的棉花。

她覺得這樣很有趣。

她學著他壓低聲音:“撒謊,你明明洗過碗筷。”

她指的是她囚禁他的那段時間。

張行簡讓沈青梧看自己手下這口黑鍋上厚厚的油。

他很沮喪:“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

沈青梧眉毛飛揚,盯著燭火下,他垂下去的秀長眉目。

她忍著笑意。

她忍著一瞬間湧上的想與他親暱的念頭——怎麼這麼好玩呢,張月鹿?

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張月鹿蹲在這裡洗碗刷鍋,沈青梧看得目不轉睛。

沈青梧低聲:“我教你。”

她伸手來碰他手,帶著他抓刷子,教他怎麼刷鍋刷得乾淨。她不如何說話,只用動作。他也安靜,學得很認真,沒有故意耽誤時間,刻意和她親密。

沈青梧心中鬆口氣。

她好怕他對付她的那些手段……

張行簡低聲:“然後呢?”

沈青梧將心放到他身上。

楊肅在旁一人洗碗洗得滿頭大汗,抬頭一看,沈青梧和張行簡在一起嘀嘀咕咕。燭火光微,沈青梧眉目輕柔,張行簡沉靜優雅,煞是讓人心裡不平衡。

楊肅沉默。

楊肅繼續悶頭刷碗。

而那邊,沈青梧教會了張行簡後,收回手。

她手放在膝上看一會兒,打算告別時,聽到低著頭的張行簡說:“第二件事。”

沈青梧輕鬆無比:“又想讓我教你什麼?說罷。”

當老師的感覺真好——她很享受勝過張行簡一籌的感覺。

他不是什麼都會,他也有不如她的地方。

張行簡抬頭。

他眼眸如清河,蜿蜒著碎光,在漆黑下的一簇燭火搖落中,動人非常。

張行簡聲音很輕:“第二件事是——梧桐,我喜愛你。”

沈青梧愣住。

她蹲在他身邊看著他,她一瞬間心酥手軟,一瞬間被氣血內的麻意觸動,心臟跳得十分快。

她呆呆看著他。

張行簡眼睛太好看了。

這都是誘惑。

沈青梧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青筋在手背上突突跳。她強忍著心頭莫名的衝動,忍著將他按倒的念頭。

沈青梧語氣盡量平和:“我不是知道嗎?說這個幹什麼。”

張行簡彎起眼睛:“不,你不知道——我要每天告訴你一遍,好讓你記住。你總是不相信,如果我說得多了,你是不是就能記住了?

“是不是會回應我呢?”

他眼中情意流動。

他將欲與情控制得很好——讓她能看到,又不嚇跑她。

沈青梧低下頭,咬緊牙關。

她同手同腳地站起來,若無其事:“你們繼續刷碗,我去睡了。”

張行簡溫和:“做個好夢,沈二娘子。”

楊肅有點兒傷心地和沈青梧說:“你走吧,我覺得你們兩個在排擠我。”

沈青梧掀開門簾,回頭看了裡面的兩個男子一眼。

她不知道說什麼,輕輕道:“再見。”

放下簾子,沈青梧閉上眼,靠著牆,緩自己的心跳。

——

次日,沈青梧還在睡夢中,聽到敲門聲。

她立時清醒。

熟悉的敲門節奏……是張行簡。

看來洗碗勞累也沒讓張三郎賴床,此人的自持功力,確實厲害。

沈青梧打個哈欠,跳下床準備去開門。但是走到半道,半開窗子透入的清風,讓她頭腦冷靜了些。

她停頓半天。

沈青梧退回床榻,將衣服穿好、頭髮紮起,不再邋邋遢遢。

她開啟門,門口站著的人,果真是張行簡。

只是……他換了身衣服。

一身天青與白相間的寬袍,倒是從容。

他哪兒來的衣服?

張行簡解釋:“向客棧老闆買的舊衣。”

他讓她看他懷中抱著的衣物:“這是我向老闆娘買來的。雖然是老闆娘做未嫁女時的舊衣物,但也十分乾淨,十來年被好好在箱中收妥。梧桐穿上吧。”

沈青梧看張行簡雙手抱著的衣物。

粉色的、白色的布與衣帶雜在一起,樣式如何暫且不知,但這是一身女兒家衣物。

沈青梧不可避免地想到她曾經日日穿女裝的那段時間。

她陷入一種恍惚。

那樣的歲月,那樣的每日收新衣,那樣的和張行簡日日夜夜同進同出的時光……時間沒有過去多久,卻遙遠得像一個夢。

此時此刻,這個夢好像又回來了。

沈青梧卻不確定自己想要這個夢。

她沉靜看著張行簡,不接他的衣服。

張行簡平靜:“這就是我昨日要你答應的條件。換上女兒裝,才好假扮夫妻。不然你如今的裝束,和傳說中那個刺殺少帝的沈將軍太像了。

“沈將軍是不可能穿著女裝扮柔弱的,然而沈二娘子可以。”

沈青梧接過舊衣。

她朝他齜牙,砰地關上門:“下不為例。”

張行簡噙笑,望著關閉的門,摸摸鼻子。

下不為例嗎?

下次繼續吧。

——

楊肅在樓下和張行簡對坐,大眼瞪小眼。

幾個包子,一碗熱粥,張行簡也不如何做作,卻就是吃得很慢。楊肅風雲殘卷地解決早膳後,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食不言寢不語。

他不能打擾張三郎用早膳,但是和張三郎坐在一起,確實無聊。

而就在這個時候,楊肅聽到“篤篤”腳步聲。

他眼睛明亮地抬起頭:“阿無來了……哇!”

他一下子站起,呆愣愣地看著。

沈青梧著粉裳白裙,腰繫流蘇長帶。行走間,衣帶飛揚,大袖翩然。雖然長髮只是彆著最普通的簪子,但沈青梧穿這樣一身衣裙走下樓梯,腰肢細窄,身量纖長,實在是讓人眼前一亮。

楊肅眼睛,看到搖曳的日光,半空中瀰漫的塵埃,以及那塵埃後,桃李之姿的清秀佳人。

時間靜謐,如夢似幻。

楊肅結巴:“沈、沈、沈青梧!”

他一下子面紅,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

他怎不知沈青梧也會如此動人?

她怎麼會穿這樣的衣服……楊肅扭頭,看到旁邊坐著喝茶的張行簡,登時恍然。

楊肅發怔。

有一段時間,他大腦空白,他感覺到了那種暗波湧動,他知道沈青梧永遠不會嫁給他了。

那個曾在雪山中救他一命的女子,那個被他一直開玩笑同生共死的戰場夥伴……

當有一個人到來,她整個人,擁有了另一種旁人沒見過的動人風采。

她不只是可以讓人性命相托的沈將軍,她還是……誰也沒看到過、誰也沒在意過的沈青梧。

人一生都在尋找歸處,都在問自己到底是誰。沈青梧說她找不到家,說她四處流浪,到處看看。

人若無家,與野草有何區別?

楊肅慢慢坐下。

他想問沈青梧——你找到家了嗎?

沈青梧從樓上下來,坐到他們這桌。沈青梧看楊肅:“如何?奇怪嗎?”

她沒有問張行簡。

因為張行簡一直在低著頭喝茶。

而且她知道他必然不覺得奇怪。

楊肅心中有事,勉強對沈青梧笑一笑:“很好看。”

沈青梧倒不在乎好不好看。

在她眼裡,這樣子必然是不好看的……打扮漂亮的時候,才是好看的。現在更重要的是,喬裝進城。

沈青梧撈起桌上一個包子,塞入口中。

張行簡剛想阻攔,想說讓店家熱一下。

但他抬頭看她一眼,便要掩飾心跳。

為防止她厭惡,他還是少看為妙。

端著茶水、借喝茶掩飾情緒的張行簡,聽到沈青梧跟楊肅心不在焉地說:“你也換身像樣的衣服吧。我們不是進城嗎?你扮我夫君。”

張行簡猛地抬頭。

他對上沈青梧眼神。

沈青梧眼睛看著他。

她鼓著腮,一邊咬著包子,一邊看著他,笑得挑釁而快活:如何?有意見?

一會兒要帶我進城一會兒要送我漂亮衣服,你從頭到尾的目的,不就是想當我夫君,想聽我叫你“相公”,想和我假戲真做嗎?

我就不。

我就不如你的意!

就不被你牽著鼻子走!——

張行簡笑一笑。

他繼續喝茶。

——

當日夜裡,入宿前,沈青梧關門前,張行簡站在她門口。

他一日一表白:“梧桐,我喜愛你。”

沈青梧聽了如同沒聽,她哼一聲,眼睛不看他:“知道了。”

她要關門,張行簡抬手擋住門。

沈青梧:“我是不會讓你進屋的!”

張行簡微笑:“哦?你覺得我想進你房間?”

沈青梧:“你以為我傻嗎?你、你對我、對我……你賊心不死,我當然知道!”

張行簡笑。

沈青梧:“笑屁!”

張行簡笑眯眯:“我沒有其他意思……我是來問你,你當真決定和楊肅假扮夫妻嗎?真的決定了嗎?”

沈青梧聽他提這茬,頓時有了興致。

她將門大開,站在門口要氣他。

她說:“沒錯。我覺得我和楊肅年齡相仿,氣勢相仿,看著就非常的像一類人。我和楊肅扮夫妻,旁人一定會信,而不是像我和你那樣——被人一個勁地追問,‘真的嗎’‘真的嗎’。

“我不想被人不停問。”

張行簡:“知道了。那你如何安排我呢?”

沈青梧瞥他一眼。

她快速移開目光:“你、你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就當我們家的賬房先生吧。我們夫妻出門,帶一個賬房先生,也不是很奇怪吧?”

張行簡頷首:“嗯,不奇怪。”

沈青梧笑起來:“那你還要說什麼?”

她心跳跳得快,目光灼灼看他。

她真的喜歡欺負他,喜歡逗他,喜歡看他無奈。

沈青梧在心中想:快生氣吧,快受不了吧!快被我氣走吧,快不要再動搖我了!

張行簡嘆口氣。

他漂亮的眼睛黯然無光。

他如她希望的那樣,露出無奈神情:“看起來,你喜歡楊肅,多於喜歡我。”

沈青梧昂下巴:“沒錯。”

張行簡平靜淡然:“我知道了,你不要我,要別人。你心裡沒有我,只想欺負我。”

沈青梧:“……”

張行簡:“那便隨你意吧。不必在意我——反正梧桐更在意楊郎君啊。

“讓我一個人待著吧。傷心的時候對燭枯坐,高興的時候無人分享。

“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不分你的心。不過是喜怒哀樂沒人在乎,不過是好心被人當驢肝肺,不過是別人歡歡喜喜你儂我儂,我一個人躲牆角撿點兒別人不要的剩飯剩菜。”

沈青梧:“……”

她眼睛閃爍,眼睫顫唞,開始不自在,開始忍俊不禁。她抱著的手臂也抱不下去,她向前走兩步。

沈青梧:“唔……”

張行簡向後撤退兩步,擺擺手,一臉平靜,示意她不必心軟。

張行簡低著眼自憐:“我本就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人,本就是三人行中多餘的那個。是我佔用了梧桐太多時間,浪費了梧桐很多精力,我太不懂事了。

“梧桐去陪楊郎君吧。

“假戲真做也是正常。不必想起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他轉身往旁邊房間走去,在沈青梧呆愣中關上了門。關門前,他望她一眼,閃著流波碎光的眼中,蕩著傷懷之色。

沈青梧:“……”

張行簡嘆口氣,關上門:“祝你們幸福,再見。”

沈青梧追兩步停下。

她開始踟躕,開始迷惘,開始意志動搖,開始有一個念頭闖出來——

他好有意思。

他裝模作樣!

可萬一他真的打算走了呢?

他是演戲逗我的吧,他肯定開玩笑的吧?

他說話的時候,唇一張一合,唇紅齒白,那般好看……她好想壓住他,親他……

沈青梧,停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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