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靄靄迷春態(四)

桌上的沙漏無聲,在瓶底積累起一個小小的沙堆。

五月的微風從窗戶吹進來,吹散經年的沉悶與壓抑,流經山川最終攜著淡淡的槐花香落入手掌。

這場孤注一擲的賭,他贏了。

許青靄忍不住紅了眼眶,一頭扎進陸黎書懷裡,“我願意。”

“乖孩子。”陸黎書伸手揉揉他腦袋,“稍等我一會。”

許青靄點點頭老實到窗邊坐著,看他取出手機錄製影片。

“我是陸黎書,是許青靄合法合理的男朋友。由於臨時出差沒有第一時間看到微博,基於大家的幾點疑問,我來作出回答。”

“第一,我追求許青靄時他處於單身狀態,沒有影響任何人的感情,他對於我的身份抗拒過、拒絕過,比任何人都更先做過考量與剋制,在下定決心與我在一起時,也一定承擔了比任何人都要多的不安與恐懼。”

“第二,他的任何一張作品與獎項都絕對經得起考驗。”

“第三,許青靄沒有被任何人包養過,他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乾淨。”

“哪裡領這樣的男朋友,一時之間不知道羨慕誰。”

他覺得自己像一張千瘡百孔的畫,被人撕毀過、潑髒過,踐踏過。

秦纓又說:“巧合的是,聶家跟顧家一直有生意往來,顧澤和聶棋一起長大感情非常好。我聯絡過顧家,他們承認顧澤是因為想幫聶棋出氣才會設陷給許青靄一個教訓,當時不說是怕聶家反咬一口。”

許青靄仰起頭,語氣霸道又蠻橫道:“是我的,你有意見嗎!”

秦纓那邊也有了訊息,語氣凝重的跟陸黎書報告:“陸總,有結果了,爆料人是平城大學的學生,也是許青靄的同學,叫聶棋。”

陸黎書小心翼翼將他撿起來,拭去塵埃清洗乾淨然後珍而重之的掛在心裡。

陸黎書此前沒用過微博,現場註冊了賬號後關注許青靄,點了他的微博轉發:世間顏色,左右青靄,表裡紫霄。

接著,貼吧、論壇、短影片……幾乎覆蓋了全平臺。

世界還他清白與公平,許青靄沒有想象中激動和開心,更多的是酸楚。

“謠言就像軟刀子,不僅可以殺人而且威力比真正的刀子更加巨大,即便是道歉也沒辦法彌補對當事人的傷害。”

陸黎書說:“你說呢?”

陸黎書覺得這張照片有些眼熟,遞給許青靄看:“認識麼?”

“我靠,真的公開啊!”

陸黎書說:“我知道。”

聶棋因妒成恨,造謠許青靄被包養、襲擊陸黎書、聯合顧澤一起欺騙同學……等數條指控,每一條都足以讓他身敗名裂。

光明正大的撐腰像是在風口浪尖的擁抱,許青靄心裡有很多話想說,但又不知道先從哪一句開始。

陸黎書沒想到小朋友還挺敏銳,本以為他遭受這樣的衝擊早就崩潰,原來許青靄比他想象的要更堅強。

他在告訴所有人,許青靄的背後是他與陸氏。

“同學?”陸黎書問。

陸黎書說:“想說謝謝還是對不起?”

許青靄搖搖頭說:“不全是。”

幾分鐘後,許青靄手機上跳出一條微博推送。

秦纓頓了頓,問道:“您想怎麼做?”

“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聶棋。”許青靄看他好像完全沒有印象,提醒道:“你不記得了啊?校慶那天我跟他吵架,你還被他弄傷了手。上次江城的比賽他也在的,你都沒注意啊?”

陸黎書將影片發給秦纓,轉過身看見螢幕上的字,“是你的?”

許青靄那條澄清微博足夠衝擊,大家都還在震驚之中無法自拔。

陸黎書看著許青靄亮如點漆的雙眸,低頭落吻,長驅直入,開疆拓土。

-

謝庭盯了一個多小時的監控,終於找到一個疑兇。

同時,陸氏的公關團隊發出影片,並以公司的名義表示會追究所有攻擊許青靄的言論,措辭與態度極其強硬。

許青靄用雙手捧住陸黎書的臉,決定先說最重要的那一句:“不止的,我還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公開微博再到影片,衝擊如海嘯一般將一浪高過一浪,層層加碼。

陸黎書笑了下,“嗯。是你的,沒有意見。”

許青靄:我的陸先生。

“這他媽也太浪漫了,說公開就公開根本不含糊,分手後想跟誰在一起跟誰在一起,崽兒不要怕!啊媽支援你!”

陸黎書聲音淺淡,不帶一絲感情:“既然他喜歡操縱輿論,那就讓他徹底感受輿論的力量。”

許青靄坐在窗邊,看陸黎書開財經釋出會一樣嚴謹而強硬,忍不住紅了眼眶,開啟微博一個字一個字很認真的輸入,然後鄭重的點選傳送。

許青靄想起自己得知他身份那段時間,心虛的“哦”了一聲,生硬的拐走話題:“上次我跟梁老師被人拍,跟這次的手法很像,有沒有可能都是聶棋做的?”

“我是做社會救助的,看到許青靄的好難受,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啊,他真的好勇敢,很難想象他在被謠言侵擾的時候還在遭受暴力,希望以後能少一些人云亦云和暴力。”

他拍了照片發給陸黎書,“不太確定是不是,那個角度人來來往往很多,不過他在陸許琛出現之後到過你們附近,應該能聽見你們說話,我猜測可能性比較高。”

陸黎書臉色沉下來,冷笑了聲:“教訓,既然他這麼喜歡教訓,那就滿足他。”

“啊媽媽的青靄寶貝好苦,還好陸先生一直都在,嗚嗚,雙向保護是誰哭了,哦,是我。”

監控截圖加上燈光昏暗,圖片不是特別清楚,許青靄定睛看了幾秒忽然皺起眉。

“報警,連同顧澤一起全送進去。”陸黎書頓了頓,修正道:“聶顧兩家從上到下,有幾個算幾個,為社會治安做做貢獻。”

許青靄臉色發白,幾乎能夠想象此時的腥風血雨。

這件事之後,聶棋這輩子都別想再翻身,到他死的那一天都要揹著恥辱柱。

陸黎書低頭看他:“覺得我下手太重了?”

許青靄搖了搖頭,“不是。”

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聶棋會記恨他到這個地步,甚至不惜去犯罪,只是因為那幾個獎嗎?

陸黎書手機響起來,才一接通就聽徐行牘劈頭問他:“你還能更高調一點嗎!”

陸黎書說:“能。”

徐行牘差點被他噎得背過氣去,咬牙切齒半天,嗓音沉重的問他:“真是聶棋乾的?確實查清了沒有冤枉他吧?”

陸黎書說:“秦纓已經報了警,如果他有冤枉可以跟警方溝通。”

徐行牘無比失望的嘆了口氣,完全沒有想到好好一個學生會因為嫉恨而做這樣的事。

“許青靄電話打不通,你代我跟他說一聲,學校會給他一個公道。”

陸黎書掛掉電話轉述了徐行牘的話,抬手看錶已經快五點半了,“晚上有課麼?”

許青靄不明所以的搖搖頭,“怎麼了嗎?”

陸黎書:“帶你回家算算賬。”

許青靄:“……?”

按照陸黎書“算賬”的嚴謹度,今天和以前的加在一起連本帶利的話,他可能活不到明天早上。

“那個,我忽然記起還有幾張畫沒有畫完,今晚要趕稿。”

陸黎書說:“家裡有你的顏料。”

許青靄一想到那些顏料就喘不過氣,上次被他那麼弄著畫畫,這次萬一還來……

陸黎書說:“這次不讓你那麼畫。”

許青靄鬆了口氣,那就行,但隨即就發現這句話裡有陷阱。

“我覺得還是在學校畫比較好,專心畫得快,明天還不用麻煩你送我回學校,我就不去了。”

陸黎書擔心他的情緒,本想帶回去能夠及時安撫,既然他不想那就算了。

“也好,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許青靄看他準備走了又有點後悔,一咬牙,罰就罰!

“那個……要不然我跟你回家?”

陸黎書回頭看他:“不趕稿了?”

“在你家也能畫。”許青靄收拾好東西裝在包裡,一拉開門就看到了蹲在門口的室友,頓時愣住。

原來他們一直守在門口。

費於明憋了半天:“那什麼,你倆要出門啊?”

許青靄滿腦子都是,那他剛才說的那些話接的吻,他們也都一清二楚了?

要死了。

陸黎書說:“多謝你們照顧阿霏,改天我請你們吃飯。”

費於明連阿霏這個稱呼都沒顧上疑惑,連忙擺手:“不用不用,這些都是我們應該的,您忙,不用管我們。”

許青靄看向室友,幾人紛紛向他投去祝福與欣慰的目光。

蘇希說:“陸哥,您是我的神!”

許青靄:“???”

什麼土味表白。

陳克說:“我們看到微博了,雖然知道聶棋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沒想到能下作到這個地步。”

許青靄會過意,很慶幸他們沒有覺得陸黎書手段狠辣,由衷朝他們笑了下。

費於明深吸了口氣學蘇希喊了聲“陸哥”,面色沉重活像託孤一般:“我就把崽兒交給您了,您一定得好好對他!”

許青靄:“???”

陸黎書倒是笑了下:“嗯,一定。”

許青靄就那麼茫然的被陸黎書帶回了家,他來過許多次,這次的心態卻完全不一樣。

家的感覺具象,許青靄脫掉鞋赤腳踩在地上,被人從身後掐著後脖頸拽回去。“拖鞋。”

許青靄老老實實穿上,剛到客廳就被人掐住腰,天旋地轉,頭暈眼花。

他躺在沙發上雙手被迫併攏舉高,脫口抗議自己的拖鞋掉了。

陸黎書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許青靄,保護我是什麼意思。”

許青靄神經繃緊,心裡發虛。

“就是……”他才一開口就被掐緊了手腕,頭頂的清冷嗓音帶著警告,“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許青靄仰起頭去親他,卻因為被壓住手腕限制了動作幅度,只能蹭到他下頜。

“我知錯了。”

陸黎書輕笑了聲,許青靄寒毛直豎,連忙說:“我下次不敢了。”

“沒有下次了,給你太多下次,你會不知道什麼叫對錯也會覺得我沒有底線的慣著你胡作非為。”陸黎書聲線冰冷,含著嚴厲與苛責。

許青靄心裡一慌,掙扎著起身想跟他解釋,接著就被調轉方向按在了膝蓋上,“想想錯哪兒了。”

許青靄下意識去躲,卻聽見一聲很輕的威脅:“阿霏,我勸你老實一點兒比較好”

許青靄頓時僵住,小聲抗議試圖獲得緩刑:“我還沒吃飯……要不讓我先吃頓飽飯再上路?”

陸黎書說:“還想吃飯?”

許青靄感覺他是要來真的,“啊”了聲佯裝痛苦道:“不行了,我呼吸不過來了,我好像要犯病了,我喘不過氣了……”

陸黎書說:“我會注意。”

許青靄“哦”了聲,這人平時足夠寵著他,只要犯錯就絕不手軟,軟硬不吃非常不好糊弄。

許青靄絞盡腦汁,又換了個策略:“我們才公開你就這樣,別人的男朋友都不會……哎哎哎……”

陸黎書淡淡提醒他:“你如果希望明天早上沒辦法去上課可以儘管逃避,我有很多時間等你。”

許青靄有點害怕這種羞恥的教訓方式,只好老老實實和他認錯,“不該發那個微博。”

“不對,繼續想。”陸黎書開口的同時,許青靄發覺這次力道比上次更大,他連靈魂都覺得在被苛責。

“你等等……”許青靄才一開口上又捱了一下,求饒都不敢火速道:“我不該亂回應。”

“不對。”

許青靄眼睛都紅了,委屈和羞恥糅合,疼痛反而成為了催化劑,陸黎書的苛責果斷狠辣毫不留情,他完全沒有辦法思考。

陸黎書嗓音清冷嚴厲:“之所以這樣是為了告訴你今天的行為非常不理智,可能會導致傷害自己和無法挽回的後果,明白嗎?”

許青靄聲音微顫,“明白。”

陸黎書摸了摸他頭髮,放輕了聲音說:“以後發生任何事,不要私自做決定,先告訴我跟我商量,明白嗎?”

許青靄心虛自責,不知道自己給陸黎書也帶來那麼大的衝擊和傷害,之前他要求的考慮行為背後的後果,他的行為代表對方,不能傷害自己和他人……

他好像一條都沒有在遵守。

“所以,如果以後再敢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去保護任何人,我不會輕饒你,明白麼?”

許青靄在他的嚴厲與溫柔之下徹底淪陷,再次點頭:“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以後不這樣了。”

陸黎書將他抱起來,託著屁股讓他跨坐在自己身上,伸手在他額角汗溼的頭髮上蹭了蹭。

“你的行為雖然有錯,但實際上是在保護我,我很高興也很感動,只是,下不為例明白麼?”

許青靄心裡淌過暖流,所有的不安在這一刻變成了絕對的信任。

他在這一刻才真正有了他們屬於雙方,連靈魂都死死糾纏在一起的真實感。

他在引領他樹立三觀,教他怎樣變得更好,這樣的安全感是任何事都比不了的,許青靄輕吸了口氣靠在他肩上。

陸黎書將他抱起來,在心裡輕嘆了口氣,小朋友雖然總說知錯了,下次不這樣了,但他很清楚這就是許青靄,就算他教訓一萬次,一旦發生這樣的事,他還是會想要保護別人。

他善良到較真,還很固執,認定了說什麼都不肯回頭,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經歷了這麼多事還能長成這麼乖的模樣。

他沒辦法要求許青靄不去保護別人,但至少要告訴他學會依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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