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巖深青靄藏(十)

陸黎書怒火驟生,指尖用力地幾乎要將手機捏爛。

他壓著灼燒的怒意,儘量平靜地往下看這個短短的調查記錄,許青靄的生父許廣成年輕有為,長得又好,和他母親蘇虹結婚時算得上郎才女貌。

然而好景不長,婚後他便因賭賠光了所有家產還負債累累,夫妻關係急轉直下甚至開始大打出手,許青靄自然難逃暴力。

許廣成嗜酒賭博還動輒訴諸暴力,蘇虹在許青靄七歲那年同他離婚,一走了之。

離異後,許青靄跟著許廣成生活在雁城,但由於身體不好經常生病。

陸黎書看到這裡,驀地想起許青靄那次去他家裡找筆時,無意中跟他說過一句“沒關係的,我經常生病已經習慣了”。

他當時沒有多想,此時想來,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態輕描淡寫的說出“經常”生病,和“習慣”這樣的字眼來的。

他也沒有辦法精準判斷,那到底是生病還是暴力導致的受傷,但想來哪一個都不好受。

據他了解的許青靄不是故作堅強,也不是假裝不在意,是真的有韌勁兒。

他骨子裡的浪漫與樂天沒有因為不幸的童年而有任何折損,依然長成了這麼好的模樣,陸黎書卻越發心疼。

許青靄點進訊息,玫瑰吻給他發了三張圖,是他先前設計的那套衣服的樣衣人臺圖。

許青靄很羞恥地把自己埋在被子裡,忍不住“啊啊”兩聲,看著螢幕想給他發條訊息,又覺得有點害羞。

他時時刻刻生活在極度的恐懼與緊繃之中,也就等於隨時籠罩在過度呼吸綜合徵發病的陰影下。

也明白了為什麼告白時要哭著問為什麼連你也不肯要我。

他點開大圖,頓時被驚豔住。

許青靄考上雁美,又因為那些流言而被強行退學,想必也不會有人關心他,他是怎麼一個人扛過來的陸黎書沒法想象。

他繼續往下翻,許廣成離婚的次年娶了姜慧,還生下一個兒子。

s昨晚真的和他表白了嗎?

陸黎書終於知道為什麼許青靄在面對s的時候那麼聽話,乖巧得令人心熱。

所以他要親口“問問”許廣成,他打許青靄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

許青靄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腦袋昏沉的幾乎抬不起來,立馬就知道自己發燒了。

許青靄從初中開始住校,後來以第一名的好成績考到了雁美。

他頭疼骨頭也酸,懶懶地往被子裡縮了縮,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發現還停留在和s的聊天框,看著上面很長的通話記錄,這才後知後覺有點羞赧。

他昨晚一定是凍瘋了,追著人家告白就算了,還一副質問的語氣,簡直像個強取豪奪的流氓,而s就是那個沒有辦法的高嶺之花。

“老師!新年快樂!我們已經做好了樣衣,您過目有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年後開工就準備下廠生產啦!”

秦纓查的時候就很心疼,想到許青靄的樣子,憋了半天又忍不住罵道:“不想養孩子就別生!生下來了不管就算了還要打,怎麼下得去手啊。”

他不僅要承受冷眼,還要看著他們對弟弟呵護備至,疼愛有加。

昨晚他在外面凍太久了。

許青靄很會笑,逢人就彎彎眼睛,但笑容底下到底藏了多少苦根本沒有人瞭解。

這條訊息好像一個開關,從她開始便開始一下接一下的震動,直到他手都麻了還沒消停,只好調整成靜音模式才安靜下來。

許青靄身體不好他是知道的,還有那個定時炸彈一樣的過度呼吸綜合徵。

不能緊張、害怕、情緒激動,可遭受暴力的時候這些情緒會一股腦砸在他身上。

陸黎書擱在桌上的手指攥得幾乎泛白,想要回到十幾年前親手找出許廣成將他撕碎,然後領走那個小小的許青靄。

秦纓猜測這個見一面可能的後果,思慮片刻說:“行,我來安排。那這件事要告訴他嗎?”

他或許沒有被驅策的傾向,但他需要強烈的被掌控的認知,像是一根永遠不會鬆開的安全繩給他絕對的安全感。

手機震動,他拿起來一看是玫瑰吻發來的訊息,在祝他新年快樂。

許青靄幾乎能夠想象出模特穿在身上是什麼樣子。

許青靄沒想到他才交稿半個月就已經做出樣衣,還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給了他這麼一個……別緻的新年禮物。

他從小就生活在拋棄中,母親離婚不肯要他,父親虐待他,娶了後母自然更加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會選擇找一個男模聊天,講他心裡不開心的事情,暴露他最脆弱的一面,是否也因為現實中沒有人肯聽?

心臟幾乎被擠壓碾碎,心疼如煮水冒泡源源不斷,讓他連呼吸都困難。

陸黎書終於吐出胸口憋悶的氣,有些慶幸這個安全感是由他來給予。

他撥通秦纓的電話,沉聲交代:“等他開學回校,找人把許廣成帶來平洲,我要見他一面。”

良久。

陸黎書說:“我也”

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許青靄要獨一無二的堅定選擇到底是什麼意思。

許青靄心窩發漲,想到昨晚哽咽著問他為什麼不要自己頓時又有點尷尬,再想到s哄他說沒有不要,還說應該他主動的時候,簡直痛苦的要找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短短一頁紙,卻像是在陸黎書心口壓了塊石頭。

要死。

樣衣與他的設計毫無二致,甚至因為是實物還要更好看一些。

陸黎書頓了頓,說:“昨晚我讓他說實話,並且告訴他等我查出來再坦白會有懲罰他都不肯說,既然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那我就當做不知道這些過去。”

他長到這樣大,沒有一次被堅定的選擇過,也沒有人給他獨一無二的偏愛。

許廣成不會因為他犯病而心疼,拳頭也不會因為脆弱而選擇放下。

“很好看,你們辛苦了。”

對方說:“不辛苦不辛苦,老師麻煩您給我個地址,我過幾天就把樣衣寄給您。”

許青靄想了想,將夜下花的地址發了過去。

他今天就要回平洲繼續畫夜下花的牆畫,至少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得留在那兒。

這樣既不會暴露學校的地址,收取東西也方便。

等以後他們關係更進一步了,他偷偷穿上這個給s一個“驚喜”,不知道他會不會嚇傻。

許青靄想象著s的表情,忽然一怔,那點兒突如其來的興奮頓時蔫兒了下去。

他根本不知道s長什麼樣子。

他怎麼老是不肯影片呢?對見面這件事也有點排斥,好像很怕見到他一樣。

許青靄想,要想個辦法告訴s自己不在意他的長相,他喜歡的是這個人又不是那張臉,但隨即又想,也許s真的很在意。

他應該尊重s,何況他已經承諾過段時間就會見他,到時候自然知道長什麼樣子,不急在這幾天。

唔,那就再給他一段時間,讓他做好準備好了。

許青靄自己把自己哄好,爬起來洗漱換完衣服去樓下退房,順口問了一下前臺:“昨晚幫我訂房間的人叫什麼名字啊?”

前臺低頭看資料,片刻後說:“林綏。”

林綏。

許青靄在心裡重複了一遍,昨晚那個男人也說自己姓林,但又告訴他是s定的房間,那這個林綏是昨晚的男人還是s?

“是昨晚和我一起來的那個人嗎?”

前臺輕輕搖頭:“抱歉,昨晚不是我值班,不太清楚。”

許青靄想不透索性也沒再想,出酒店時正好有輛計程車經過,他伸手攔了報上地址。

回到家時一家三口都在,許子宸坐在沙發上玩手機遊戲,見他回來先是瞥了眼然後立刻低下頭像是很心虛。

許青靄隱約覺得不妙,立刻回了房間,這才發現領帶盒子被撕爛了,領帶像垃圾一樣被扔在地上。

他立刻回到客廳,“你們誰碰了我的東西!”

許子宸迴避著視線悶頭打遊戲不吭聲,時不時用餘光看他。

許青靄厲聲問:“誰碰過我的東西,敢碰不敢承認?”

姜慧正在廚房忙活,聽見聲音忙出來說:“是宸宸以為你給他買了禮物,不小心拆開了,你別生氣我已經說過他了,宸宸給哥哥道歉。”

許子宸不情不願的撅著嘴:“我又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里面就一個破領帶啊。”

許青靄昨晚走得急,又因為s給的驚喜太多,導致他一時忘了還有個禮物在家裡。

他精心挑了那麼久,想見面的時候送給s,而現在卻被人當場破壞。

許青靄前將許子宸從沙發上硬生生薅起來,眸色冰冷地問他:“你動了我的東西?”

許子宸被他嚇傻了,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愣愣地點頭。

許青靄一字一頓問他:“我允許你動我東西了嗎?沒人教過你,別人的東西不許碰嗎?”

姜慧連忙跑過來搶下許子宸護在懷裡,蹙眉道:“青靄你幹什麼這麼大聲?你也不小了怎麼大過年的還跟弟弟過不去,他是不聽話弄壞了你的東西,但你也不能這麼嚇唬他,你明知道他有心臟病不能受刺激,你讓著點弟弟。”

許青靄冷笑一聲:“弟弟?我在你們家,算什麼東西?”

姜慧臉色微變,指責道:“你怎麼這麼說話啊?”

許青靄瞥她一眼,冷冷勾起嘴角:“勒索、敲詐、威逼、強迫,你們又算什麼東西?”

姜慧表情瞬間凝住,尷尬與惱羞成怒層層浮現。

許青靄看向許子宸,厲聲道:“道歉。”

許子宸後退一步下意識想要躲開,許青靄冷冷重複:“我說,道歉!”

許子宸被他嚇得一哆嗦,脫口而出:“對不起。”

許廣成總覺得這一刻許青靄身上有種讓他都打怵的氣勢,和以往他反抗時的烈不一樣,像是帶著無形的壓迫。

“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給你們一分錢,你們大可以去造謠我被包養,我保證在我死之前,一定先弄死你們!”

姜慧一聽他這麼說,立即急了:“一條領帶你至於這麼生氣嗎?”

許青靄說:“至於。”

姜慧啞口無言。

許青靄轉身回房間,領帶本身不值錢,但領帶代表的意義值得,在他眼裡這條領帶比他們三個人的命加在一起都重要。

姜慧看他好像要來真的,等他進門了忙低聲跟許廣成說:“咱們還得靠著他給宸宸治病,靠你那點兒工資怎麼夠啊,你一會跟他說說好話。”

許廣成心裡也有點兒打鼓,不會是把他逼到極限,瘋了吧?

他那個性子,說不好真的幹得出同歸於盡的事兒。

許青靄十五歲那年就拿著美工刀威脅過他,當時他差點被一刀捅死,不知道怎麼回事臨門一腳許青靄又收起刀放過了他的脖子。

那天之後,他突然覺得這個小柿子長大了,不是他能輕易動手的物件了。

許廣成不知是安撫自己還是姜慧,“他就是嘴硬,怎麼可能真的不在乎名聲,我知道他軟肋在哪兒你別怕。”

姜慧怎麼不怕,許青靄剛才那個眼神就像是如果許子宸不道歉,他真的要掐死他。

姜慧忍不住罵道:“我都跟你說了,他恨我們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給你準備禮物,你非要去看,他要是真狠下心不管你,你哭都沒地方哭!”

許廣成手機忽然響了,他掏出來接了,“真的?哎哎,行,下個月十號是吧?我一定準時到,好好,到時候詳談。”

姜慧皺眉問:“什麼事啊?”

許廣成說:“有個老闆挺欣賞我,說我做事兒靠譜,讓他助理通知我下個月十號去平洲給他們公司做分公司經理。”

姜慧總覺得不可信,“哪個公司啊?怎麼突然讓你過去,不會是騙子吧?”

“我也不太清楚,她說到了平洲詳談,應該是之前談生意的時候認識的老闆吧。”許廣成說:“我這把年紀了能騙什麼,反正平洲也不遠大不了再回來唄,我先不辭職,過去看看再決定。”

姜慧說:“也行。”

許青靄反鎖房門,在垃圾堆一樣的房間裡慢慢翻找,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從角落裡翻出一個紙盒。

好在姜慧不會打掃他的房間,這些東西都還儲存著。

他拿出泛黃的回執單塞進口袋裡,然後又將那團皺巴巴的領帶拿起來,沉吟幾秒,還是將它扔進了垃圾桶。

髒了就不要了,他要給s買一條新的。

許青靄開啟房門沒有再看許廣成一眼,姜慧在後頭叫他也沒有回頭,毫不留戀地下了樓打車直奔車站。

他拿到了東西,以後永遠也不會回這個地方來。

他有s,以後他會有一個新的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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