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霏微傍青靄(八)

許青靄本能地不想去,這兒的老闆是誰他一清二楚,到了那兒很有可能會遇見。

“我有點不舒服,你幫我跟老師說一聲。”

費於明看他臉色確實不大好,有點不放心:“那我也不去了,你哪兒不舒服我問問前臺有沒有藥。”

許青靄怕他問了陸黎書就會知道,忙攔住他:“沒事,我就是不太餓,你去吃飯吧,我先睡一會兒。”

費於明:“那成,我回來幫你帶點東西吃。”

許青靄一個人躺在床上發呆,腦子裡一遍遍播放陸黎書的臉和聲音,翻過身將自己裹在被子裡縮成一團。

陸黎書比他高,低頭看著他的時候帶著些居高臨下的威嚴壓迫感,扣住他手腕時,力氣大的像是要將他捏碎。

他明明答應了不再見,卻沒想到在這種地方偶遇。

許青靄心裡很亂,指尖用力掐著掌心試圖用痛來冷靜。

昏昏沉沉睡過去又被敲門聲驚醒,下床的時候跌了下,忍著頭暈爬起來,開門才發現是服務生。

——叩叩。

許青靄端起湯喝了一口,和上次如出一轍的好喝,奶味很濃很香。

一但脫離自己的掌控,下意識就要縮回自己那個混混沌沌的殼子裡。

他性子又烈,用強硬的手段只會適得其反,他今天下午攥住他手的時候,在食指上看到了兩條剛脫落痂的傷口。

“你手上有兩道傷口,怎麼來的?最好不要撒謊,如果不想我去問你同學就老實回答我。”

許青靄聽見很低的嗓音,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冷厲與嚴肅。

他答應過那麼多事情卻被迫要反悔,而他唯一不想兌現的承諾卻不得不一諾千金。

許青靄下意識攥緊門把,隔了幾秒才說:“我不餓,你拿回去吧。”

許青靄關上門,他哪裡愉快了。

番茄蝦仁意麵的味道也和上次一樣,但吃進他嘴裡卻只覺得味同嚼蠟,他只吃了兩口就扔下叉子跑進衛生間吐了。

服務生遲疑片刻,說:“陸先生交代過,如果您不吃他會親自過來一趟。”

許青靄手一頓。

許青靄有自虐前科,他不得不防。

“許青靄,開門。”

“您好,這是為您準備的晚餐。”

陸黎書:“是麼?十分鐘過去了,拍給我看看你吃了多少。”

許青靄只吃了一口,玉米濃湯和意麵都涼了,現在吃恐怕又要吐出來便準備倒掉將盤子拍給他看。

他將食盒放在桌上,沒幾分鐘手機上便跳出一條訊息。

他一旦去找同學那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和前男友的二叔不清不楚!

不能這樣。

陸黎書:如果想讓我徹底放開你就要做到能讓我放心,很顯然,今天見到你的樣子我並不滿意,你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樣子我會重新考慮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許青靄微怔,開啟食盒發現是番茄蝦仁意麵還有玉米濃湯,是他上次在陸黎書家裡時他做過的。

許青靄立即端起冷掉的玉米濃湯一口氣喝完,將番茄蝦仁意麵一個勁往嘴裡塞,全吃完後將照片拍給他。

許青靄輕咬了下牙,陸黎書分明就是算準了他的弱點。

陸黎書說:“不要想著試圖倒掉,如果我發現你的垃圾桶裡有食物,你明白後果。”

陸黎書:試完菜給廚師一點建議。

陸黎書靠在椅背上,很容易想象出許青靄現在在做什麼,下一步要做什麼,連說什麼話他都能大致預想。

許青靄怕他反悔,忙說:你答應的,不能反悔!

陸黎書心尖發澀,他答應過的事情不能反悔。

服務生說:“陸先生請了您所有的同學吃飯,這是其中之一,祝您用餐愉快。”

許青靄整個後背的寒毛都要豎起來,很怕他會用強硬的手段迫使他屈服,也怕他突然反悔。

“多少錢,我轉給你。”

許青靄根本就是一個沒人管教就會活的一團糟的小朋友。

服務生禮貌微笑:“這是陸先生給您準備的。”

他咬著牙忍耐胃部一陣陣抽搐的絞痛感,祈求似的跟他說:陸先生,我會按時吃飯,傷口是削鉛筆不小心弄傷的。

許青靄腦子還有點不太清醒,“我沒有訂餐,你是不是送錯房間了?”

——我吃完了。

當時想多喝一口還捱了一下打。

陸黎書問他:“我已經答應了不見你,為什麼還是不肯吃飯?我記得蕭寒告訴過你,你再這樣下去會造成的後果。”

陸黎書如果想要來真的,他沒有辦法反抗。

這段時間的不規律飲食讓他的胃受不了任何刺激,跪在馬桶前吐到苦膽汁都瀰漫上來,他眼前發矇艱難地起身漱口。

陸黎書站在門口,嗓音平靜而低沉的警告他:“許青靄,如果你不想我踹爛這扇門最好現在就過來,我給你十秒鐘。”

門被拉開一條縫,許青靄慘白的臉從門縫裡露出來。

陸黎書一身壓抑的戾氣,問他:“你就這麼吃完了?”

許青靄惶然不敢看他,後背抵在門上想出去。

“過來。”

許青靄不肯動,陸黎書回頭看他:“我過去,還是你過來?”

許青靄略微抿唇朝他走過去,陸黎書一伸手他下意識閉上眼睛,預期的疼痛沒有降臨反而被揉了下腦袋。

陸黎書說:“我讓你吃東西,沒讓你把冷掉的東西吃進去。你覺得我在逼你,是不是?”

許青靄不敢承認,但眼神已經傳達出訊號。

陸黎書說:“我是在逼你。”

許青靄倉皇抬頭,陸黎書伸手擱在他的眼睛上,遮去了所有光線。

“我會逼你是因為你根本不會照顧自己,我願意放你走是因為不希望你傷害自己,我給你的這條指令,說實話你做得很差。”

許青靄下意識睜眼,卻仍舊被擋住光線。

陸黎書的聲音和s無限重疊,讓他恍惚覺得是s在說話,“我曾經跟你說過,信任關係建立起的那一天我給予指令你努力完成,我們相互滿足才能走的更長遠。”

陸黎書頓了頓,問他:“我給你下最後一條指令的時候關係還沒有破裂,你認為自己做得好嗎?”

許青靄下意識搖頭,卻突然發現陸黎書像在養寵物,鞭子與糖果的交替,在無形之中馴化他的服從力。

原來他管教他是這樣的意思,他把他當成什麼,小寵物嗎?

許青靄駭然,臉色慘白地後退幾步,惶然提醒他:“你答應了的。”

陸黎書:“我的確答應了,但我也告訴過你,你現在的狀態讓我非常懷疑這個決定的正確性。”

許青靄倉皇搖頭,很怕他下一句就要說“我後悔了,我不打算放過你,你翻不出我的手掌心”這樣的話。

陸黎書發覺他的異樣,伸手將他擁入懷裡,在他掙扎時低聲說:“我只抱你一分鐘,如果你乖乖的到時間我就鬆開,掙扎一次就加一分鐘,自己選。”

許青靄果然不敢動了。

陸黎書有些慶幸,許青靄骨子裡的順從還在,會跟著他的話做選擇。

很乖。

陸黎書指尖擱在許青靄的脖子上,順著耳垂到頸側流連,“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別怕。我之所以會逼你,是因為我比你自己更清楚,你啊……”

許青靄默默在心裡讀秒。

陸黎書說:“沒有人管你遲早會把自己折騰壞,你又那麼會撒嬌,三天兩頭想要獎勵,偏偏還愛犯錯。”

許青靄嗓音很輕,說了什麼陸黎書沒聽清,低下頭讓他重複一遍。

許青靄輕聲提醒他:“一分鐘到了。”

陸黎書一怔,隨即笑了聲將他鬆開,“好,那就不抱了。”

許青靄也冷靜下來了,雖然眼底還有些防備。

陸黎書很清楚他心理狀態的不穩定,他沒嘗過愛,沒有一個標杆和衡量標準,所以沒有辦法判斷他給的愛是否真實,很容易走進死衚衕。

他必須明確告訴許青靄,給他直白的認知,“我放你自由不是因為不愛,是因為太愛才會答應你的要求,我不許你傷害自己,這也是為什麼你能拿自己的健康來威脅我。”

許青靄心頭泛酸,不敢相信陸黎書的話。

他想要絕對的喜歡,獨一無二的堅定選擇,永遠不會發生的背叛與拋棄。

他知道永遠很難,沒有誰能保證一輩子都不會變,但s的出現讓他看到一絲曙光,他曾經深信不疑。

現在這個人突然換成陸黎書,他不確定了。

陸許琛說他應酬也要找女人陪伴,他否認掉的婚約、有什麼朋友、愛做些什麼……他根本一點兒也不瞭解陸黎書。

他以為自己已經很瞭解的s也有大部分都是虛構的,他沒有辦法分辨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許青靄陡然反胃,衝進衛生間扶著馬桶把剛才吃的東西全吐了。

出來時,陸黎書的臉色已經不能更難看了,許青靄本能想要和他解釋,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門被敲響。

陸黎書去開門,拿了份粥回來放在桌上,看許青靄不動便問:“要我抱你過來餵你?”

許青靄挪到桌邊拿起勺子,想盡快喝完讓他離開。

陸黎書音色嚴厲,明晃晃警告他:“小口喝,再吐我就讓你連吐都吐不出來。”

許青靄不敢亂來,在陸黎書的視線下很緩慢的喝著粥,胃部奇異地沒有不適,反而暖起來。

“為什麼吐。”陸黎書問,大概知道他不會回答,又補了句:“不肯說,我叫醫生來替你檢查。”

許青靄看他要拿手機,立刻道:“我胃不舒服,這幾天都這樣沒關係的。”

陸黎書垂眸看他,臉色難看地要命,許青靄低聲和他解釋:“已經好多了。”

一份粥吃完已經過了二十分鐘。

陸黎書餘光瞥見擱在一旁的青色泳褲,伸手撥了下:“你的?”

許青靄不會游泳,費於明非要教他,還幫他一起買了條泳褲帶來。

陸黎書用指尖挑起來,“需要我教你麼?不收費。”

許青靄驀地想起那次坐他的車問收不收費被順走兩張畫的事,悶悶道:“你把畫還給我。”

“不還,哪有送了人家東西還要回去的,小朋友要講道理。”

許青靄小聲反駁:“那你怎麼不講。”

“嗯?我是大人,你見過哪個大人跟小朋友講道理的,我們一般都是直接揍一頓讓他明白什麼叫權威。”陸黎書在他駭然的表情裡輕勾嘴角換了個話題,“我很少教人,但想來技術應該還不錯,真的不試試麼?”

如果在以前許青靄肯定火速答應,既能跟他親密接觸還能看到他只穿泳褲的樣子,說不定還能偷偷摸一下腹肌,可現在……

“我不想學。”

陸黎書遺憾起身:“那好吧。”

許青靄看著他的背影,憋了很久還是叫住他:“陸先生。”

陸黎書回過頭,“嗯?”

許青靄低下頭,想要問他是不是生病了有沒有看醫生,但話到嘴邊還是說不出來。

陸黎書以為他是擔憂自己食言,便笑了下:“我今天只是過來談個工作,待會兒就回公司不會久留,你放心。”

許青靄剛想說自己不是擔心這個,但燈一瞬間全滅,猝然降臨的黑暗幾乎一下子攫奪他所有的意識。

陰影瞬間籠罩,許青靄腦子裡“嗡”的一聲,惶然地叫他:“陸先生,陸先生。”

陸黎書知道他怕黑,低聲安撫:“別怕,只是跳閘,我馬上安排人處理。”

許青靄抓著他的西裝,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排斥與依賴在心裡反覆交織撕扯。

陸黎書抱著許青靄,思慮片刻還是將他放在椅子上。

許青靄發慌,立刻抓緊袖子求他別走。

陸黎書扣住他的手腕,將整個手包在掌心裡:“我不走,我打個電話讓秦纓去處理。”

許青靄喘氣聲很重,陸黎書發現他對黑暗的懼怕程度遠遠高於他的判斷。

怕他病發,陸黎書顧不上他會不會有反彈,輕聲給他下了一條命令:“放慢呼吸,我會在你身邊。”

許青靄大概是因為看不見他,只聽著聲音誤以為是s,悽然抓著他的手臂輕聲叫他:“你來了,你來了嗎?”

陸黎書一怔,隨即放低聲音說:“嗯,是我,阿霏聽不聽話?”

許青靄像是一瞬間找到了支柱,靠近他懷裡發出輕微的氣聲,“聽的。”“阿霏做得很好,很乖。”陸黎書一下下地撫弄他的後背。

“閉上眼睛,不要怕,寶寶。”陸黎書將他攬在懷裡,輕聲哄道:“你做得很好,我很滿意。”

許青靄呼吸逐漸平穩,跟著陸黎書的節奏一點點安靜下來,無限趨近於他的心跳與呼吸。

陸黎書感覺他整個人放鬆不少,心頭泛起酸澀來,在他的潛意識裡仍舊依賴那個s,只肯聽s的話。

燈重新亮起,許青靄陡然清醒。

陸黎書看他從安穩一瞬間變得驚慌,便鬆了手。

“如果我從現在開始不見你,只以s的身份陪你,你願意麼?”

許青靄一怔。

陸黎書低下頭,又問他一遍:“你不喜歡陸黎書,我可以只做你的s,這樣的話你願意嗎?”

一室寂靜,陸黎書從未像現在這樣緊張過。

許青靄垂眸:“我不願意。”

陸黎書苦笑一聲,陡然卸了力氣,這樣也不願意麼。

“好,不要緊。”

許青靄看著陸黎書離開的背影,對著關上的門很輕的說:“s就是你。”

陸黎書這樣的要求看似在退讓,其實一點也不合理。

他怎麼能在告訴他s就是他之後,再要求他把s當成另外一個人。

他每一次出現都在削弱s曾經存在的痕跡,強硬的告訴他,他喜歡的人分明就是陸黎書。

雖然他愛上了那個叫s的影子,可性格與行為手段都是陸黎書在操控。

什麼叫只做s,繼續用那個虛假的身份為他撐腰與寵愛嗎?

他根本不留一點兒餘地,強硬地要他接受,不管是s或是陸黎書,他一定要屬於其中一個。

而且,陸黎書這樣強大到可以輕易撼動平洲經濟命脈的人,怎麼可以對他說這麼“卑微”的話!

他分明就是故意讓他難受。

陸黎書也許根本沒有打算過放手,也根本不許他逃避。

費於明發訊息來,“崽兒舒服點兒了嗎?要不要過來吃飯?”

許青靄吃完粥暖了胃反倒是有一點餓,也不想在房間待著,遲疑片刻便起身下樓。

餐廳在三樓。

許青靄是最後到的,只剩離廚師講解臺最近的位置,剛坐下沒幾分鐘秦纓就來了。

許青靄頓覺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看到跟在她身後而來的陸黎書。

黑色西裝規整清冷,金絲邊眼鏡冷淡禁慾,進來時眸光輕掃,與他碰了下視線便收回。

許青靄旁邊坐著安珂,很小聲的跟他說:“這裡的老闆居然是陸許琛的二叔,上次在校慶遠遠看了一看沒想到近距離看這麼帥啊,好年輕,就是看著有點冷。”

許青靄沒心情跟她討論,很敷衍地“嗯”了聲。

安珂捂著嘴又說:“你跟他熟不熟啊?”

許青靄指尖微頓,心想:他跟陸黎書不熟,但跟他裝出來的s很熟,熟到什麼騷話都講過,還看過對方的腰腹肌肉,給他買過領帶和袖箍。

他甚至還想和對方談戀愛,剛剛還在房間被他抱過,在他監督下喝了份粥。

“我們不熟。”

安珂:“你說他喜歡什麼樣的人啊?喜歡男的女的呢?”

許青靄抬起頭,然後落入陸黎書的眼神裡。

他這個位置和陸黎書很近,一舉一動都被對方盡收眼底。

許青靄如芒刺在背,艱難地讓自己不要回頭。

服務生上菜,廚師在上面挨個兒介紹,然後請學生們試菜。

許青靄突然沒胃口,安珂咬著食物含糊問他:“你不吃啊?”

許青靄搖搖頭:“不太餓。”

費於明遞了杯溫水給他,“你多少吃點兒,昨晚就沒怎麼吃東西,想成仙啊?”

許青靄聽見一聲輕咳,頓時整個後背的寒毛都炸起來了。

陸黎書嗓音清淡,像是不帶感情:“這位同學,是這道菜不合胃口麼?”

半小時不到,陸黎書否了足足八道菜。

許青靄聽見廚師的吸氣聲,總覺得陸黎書再這樣否下去他就要懷疑人生了。

為了他的健康和未來對職業的自信考慮,許青靄只好拿起筷子。

突然發現這個廚師做的菜非常合他胃口,像是根據他口味設計的一樣。

他開始吃,陸黎書便沒有再否掉菜色,很快便到了甜點。

許青靄小心地抬起頭,發現陸黎書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那個位置空蕩蕩地彷彿沒有人坐過。

許青靄鬆了口氣。

費於明奇怪道:“你說陸黎書特地過來一趟幹嘛啊?”

許青靄猜測他是過來盯自己吃飯的,但又不能講給費於明聽,只好搖頭。

費於明聳了聳肩膀:“可能這就是負責吧,能把生意做這麼大也是有原因的,事事親力親為。”

晚上陳菲在群裡發了一個通知,關於下個月採風的申請。

地點在瞿城,為期半個月。

許青靄遲疑了一會,還是點了下載,將表填好交了上去。

費於明探頭看了眼:“你要去採風啊?瞿城有點遠,環境也差,你這身體吃得消嗎?”

許青靄想吃不消也要吃,他想借這個機會真正離陸黎書遠一點,然後想明白。

“你不會是失戀太難過了跑去遭罪吧?”

許青靄偏頭看他:“那你去不去?”

費於明對這種戈壁灘大峽谷沒有半點兒興趣,他也不想吃這個苦。

“崽兒,阿爸也很想陪你但阿爸不想英年早逝死在外面,你還是自己去吧。”

許青靄呵了聲:“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費於明一把勾住他脖子,嗤笑一聲:“老子怎麼可能不陪你去,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去,別說一個戈壁峽谷,填,現在就填。”

許青靄彎彎眼睛,笑著躲開:“還是算了,我不想去刀山火海,你自己去吧我怕疼。”

“嘶,唱反調是吧。”費於明伸手要揍他,忽然瞥見垃圾桶裡扔著的打包盒。

“你下午吃過東西了?”

許青靄“啊”了聲說:“我下午有點餓就讓他們送了粥上來。”

費於明點點頭,繼而勸他:“對嘛就應該好好吃飯,分個手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看我,我不也被人甩過,日子不還是照樣過。”

許青靄沉吟片刻,終於還是問他:“如果你發現有人騙你,你會怎麼做啊?”

費於明說:“看情況還有造成的傷害和損失了,如果他是善意的謊言,那揍一頓消消氣就算了,如果是惡意的,那我高低得把他家祖墳揚了。”

許青靄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費於明伸手抬起他下巴,“怎麼了崽兒,你被人騙了?感情還是錢?”

許青靄說:“感情。”

費於明鬆了口氣,“嗯還好,按照你這個財迷心竅的程度,幸好不是錢,不然可就要了你的命了。”

許青靄:“……”

費於明開夠玩笑,認真問他:“騙你的人就是你的繆斯?”

許青靄輕輕點頭,沒把他就是陸黎書的事講出來。

“他其實不是男模,是我誤會了,但他一直沒有告訴我,連他身邊的朋友都知道我,我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費於明立刻打斷他的話:“呸呸,什麼笑話,你見過長得這麼漂亮的笑話?”

許青靄立即皺眉:“那他是不是喜歡我這張臉啊?”

費於明覺得很有可能,因為很少有人能不對他這張臉心動,他一個直男都覺得好看。

“那他跟你解釋原因了嗎?”

許青靄抿了抿唇,說:“他說喜歡我,之所以沒有告訴我是因為怕我知道了身份就不肯見他了。”

費於明總覺得有哪裡不妥,蹙眉問他:“所以你現在知道他的身份了?”

許青靄點頭:“我在江城見到他了。”

費於明脫口問他是誰,但許青靄沒回答,彷彿很難以啟齒。

他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便又問他:“那是他的身份你沒辦法接受?他結婚了?有孩子了?有物件?違法亂紀?”

許青靄:“都不是。”

費於明這段時間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許青靄,偏執、渾噩,像是被人剝去半個靈魂。

他和陸許琛分手時能笑能鬧,他以為這人心大到離譜,現在才發現他只是單純的沒有徹底愛上一個人。

他那個繆斯霸佔了許青靄的全部,整個人一頭栽進去,恐怕連靈魂都一併交付了。

“那你現在怎麼想?你還喜歡他嗎?”

許青靄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從來沒有對陸黎書有過一秒鐘的非分之想,現在卻要突然考慮到底愛不愛他。

這就好像突然讓一個從來沒學過畫畫的人去畫蒙娜麗莎,完全不知道從哪兒開始下筆。

費於明說:“那他呢,還喜歡你嗎?”

許青靄把自己威脅陸黎書的事情說了,費於明當場倒吸一口涼氣,“我滴乖乖,你也太勇了,拿這個去威脅他,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他不答應呢。”

許青靄一愣,他沒想過,他只是覺得陸黎書重承諾又很疼他……

許青靄再次愣住,腦海裡響起陸黎書那句“我放你自由不是因為不愛,是因為太愛才會答應你的要求,我不許你傷害自己,這也是為什麼你能拿自己的健康來威脅我”。

費於明說:“崽兒,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他會這麼答應你,是真的在意你的身體?畢竟你跟個瓷娃娃也沒多大區別。”

許青靄沉默一會,很茫然又很糾結地說:“我不知道他的喜歡是哪種喜歡,我沒見過他愛人的樣子,他對所有人都很冷淡,我見過他的幾次也感覺不到他喜歡我,他就像個高嶺之花一樣清冷禁慾,而且他裝出來的s對我……很像養寵物。”

費於明蹙眉:“什麼意思?”

許青靄搖搖頭,“沒事,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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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靄的作品入選省重點推廣專案,組委會給他發了張邀請函,請他過去參加活動順便講一下創作靈感。

活動地點在郊區一個莊園裡,門口還站著保鏢,看起來森嚴又莊重。

許青靄遞出邀請函,進去就看到了一同受邀而來的梁長青和羅非。

梁長青正在和一個挺年長的男人說話,遠遠看見他就笑了:“青靄來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謝政君先生。”

許青靄禮貌打招呼:“謝先生。”

謝政君打量許青靄幾秒,簡單的牛仔褲配運動鞋,淺青色v領毛衣搭配乾淨的白襯衫。

雖然不夠正式但整個人清爽又漂亮,倒是挺討人喜歡。

梁長青側頭提點他:“怎麼沒穿正式點兒?今天這種場合為表尊重該穿件西裝,下次別忘了。”

許青靄沒有西裝,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點頭表示知道了。

謝政君笑說:“我聽說過你的名字,前幾天看到你的畫就在想該長什麼模樣,現在一見果然是畫如其人。”許青靄被誇得有些惶恐:“您過獎了,大家畫的都很好。”

謝政君挺喜歡許青靄這個謙卑的態度,一點也沒有藝術家眼高於頂的清高勁兒,執意領著他把全場的人都認識一遍。

“這位是明思文化的胡先成,胡董。”

許青靄禮貌頷首:“胡董。”

胡先成笑著朝他晃了下酒杯,從兜裡摸出名片遞給他,“小許老師,是我的榮幸。”

謝政君說:“胡董的公司承辦過許多次畫展,可要把握住機會啊,一般人可是拿不到他的名片啊。”

“那先謝謝胡董,希望以後有機會請您來承辦我的畫展。”許青靄彎眼輕笑,說完總覺得周邊人聲莫名弱了幾分,一回頭就看到進門來的陸黎書。

一如既往的黑色西裝,不同的是今天的眼鏡搭了條並不穩重的金色細鏈,褪去冷淡疏離多了幾分優雅。

許青靄笑意頓失。

謝政君臉色也突然一變,但最終還是笑起來:“你居然也肯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平城大學的許青靄,很有天分的小畫家。”

陸黎書伸出手:“你好,陸黎書。”

許青靄看著他伸出來的手,白襯衫從西裝袖口延展出來遮住銀色腕錶與手腕線,藍寶石袖釦在燈光下低調而沉穩。

謝政君低聲催他:“怎麼還發愣?你能見著他一次不容易,什麼應酬都不愛去也很少跟人交際,難得他肯認識你還等什麼呢?”

許青靄沒辦法,只好將手遞給他:“您好,許青靄。”

陸黎書垂眸看他,嘴角似乎浮現一點笑意:“哪個青靄?”

許青靄心說:你明知故問。

陸黎書一直等著他說,甚至沒有要放開他手的意思,許青靄輕輕掙扎了一下收回來,輕聲說:“左右青靄,表裡紫霄。”

陸黎書重複了一遍:“左右青靄,表裡紫霄,人如其名。”

許青靄耳裡自動代入那次他執意問s自己哪兒好看,有多好看,他被迫說的“世間顏色,左右青靄,表裡紫霄”,頗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

“謝老,請您上去致辭開幕。”助理過來催,跟在他身後的還有梁長青。

他含著點笑走過來,往許青靄手裡遞了杯果汁:“累不累?”

許青靄:“謝謝。”

“跟我還這麼客氣。”梁長青輕笑一聲,故意將話說得很曖昧。

餘光瞥向陸黎書發現他臉色果然變得很難看,心下便有數了。

這男人也喜歡許青靄。

“青靄,剛才羅非……”

“他不愛喝這個。”陸黎書忽然開口,從許青靄手上拿走果汁遞給服務生。

梁長青偏頭去問許青靄:“青靄,這位是?”

許青靄介紹完梁長青,側過身的時候頓了頓,“這是陸氏的總裁,陸黎書先生。”

梁長青不動聲色打量著許青靄的表情,他當然認識陸黎書,整個平洲幾乎沒人不認識他。

他只是想試試許青靄對他的態度,因為他發覺從這男人出現開始許青靄就變得很侷促,像個被天敵盯上的小動物。

笑意沒有了,遊刃有餘也沒有了,但視線卻不自覺跟著他,彷彿只能看見他一個人。

那種表情與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他好像對誰都在笑,但其實完全不走心,像是一早就給自己準備好一個形象,用它去對待所有人。

也許許青靄自己都沒發現,他在對待陸黎書時沒有用到那個形象,也沒發現自己的眼神在時刻追尋陸黎書。

梁長青伸出手:“你好。”

陸黎書眸色冷淡,並沒有打算回握的意思。

梁長青蹙眉,悻悻收回手笑了聲:“青靄,一會你要準備上臺別聊太久了,我先過去等你,活動結束送你回學校。”

許青靄還沒搭腔就被陸黎書攥住手腕拉去意識,低頭看他食指與中指一併,從他口袋裡抽走名片。

陸黎書面無表情問他:“收了多少人的名片?”

許青靄從口袋裡掏出厚厚一疊給他看,陸黎書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果然。

陸黎書垂眸看許青靄,接別人名片的時候笑意盈盈相談甚歡,怎麼見著他了就不會笑了。

“喜歡喝葡萄汁?”

許青靄覺得今晚的陸黎書很喜歡明知故問,故意說:“喜歡。”

陸黎書輕笑,卻沒有說什麼,伸手拿走所有名片塞進自己的西裝口袋。

許青靄疑惑抬頭,幹什麼?

陸黎書微俯下`身靠近他耳邊,低聲說:“這裡頭沒幾個好人,以後少接他們的名片,明白麼?”

許青靄心說我又不是傻子,我接了回頭就會扔掉了。

陸黎書的呼吸太近了,微熱的呼吸裡有淡淡的酒氣,與冷淡的香水味融合在一起變得很微妙。

許青靄別過頭,被他眼鏡上的金色細鏈掃了一下,下意識後退一步躲開。

“阿霏,準備上臺了。”

許青靄回過神,臺上的主持人一手握著話筒一手抓住蓋著畫的綢布,用力扯下來的同時念出許青靄的名字。

許青靄轉身又被扣住手腕拽住,陸黎書為他理了理白襯衫領子,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如果不希望我動手就乖乖站著,我來,還是自己過來,自己選。”

人就是這樣,如果只給一個答案可能會拒絕,但給兩個,那就會下意識做出選擇了。

陸黎書從自己的西裝袖口拆掉一顆藍寶石袖釦扣在他的毛衣上,低聲說:“嗯,很得體很漂亮。”

許青靄還沒反應過來陸黎書就收了手,“去吧。”

許青靄沒時間多想,輕吸了口氣在掌聲裡踏上主講臺。

梁長青在不遠處看著,略微蹙起眉。

“陸總,沒想到您對這種場合也有興趣,不知道您對畫有沒有了解?改天可以來我的畫室玩玩,有看得上眼的我可以送您幾幅。”

陸黎書側眸,看了梁長青一眼:“你誰?”

“……”梁長青默然,合著這人根本沒正眼瞧過他。

“我跟青靄……”

“梁先生。”陸黎書打斷他的話,聲線冰涼不帶一絲感情:“我沒興趣。”

檯面擺放帶水珠的鮮花,有很淺淡的香味漫進鼻尖,他一隻手撐在桌上抬頭看著會廳裡衣香鬢影的賓客。

每個人都光鮮亮麗,但他還是一瞬間就找到了陸黎書。

他實在太顯眼了。

許青靄忙低下頭調整情緒,嚥了下唾沫潤潤嗓子,從頭講述他的創作靈感以及學畫的契機。

陸黎書在臺下看著,燈光很柔和的落在許青靄的頭頂,為他攏一層柔和的光暈。

他聲線乾淨,講話不疾不徐很有條理,在講自己創作靈感時那雙眼睛亮得幾乎灼傷人。

他的小朋友。

陸黎書端了杯酒,喝了兩口壓下心裡的燥熱與沉悶。

這些應酬雖然不會出什麼事但難保不會有些人心存歪念。

許青靄長得漂亮又沒什麼心機,很容易被人騙,還手無縛雞之力。

他特地趕過來,果不其然看見他挨個兒收名片。

陸黎書捏著杯子,無可奈何的想,這個小朋友什麼時候才能心甘情願的走下來,走到他的身邊,再像面對s一樣同他撒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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