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蘇陸:“……”

她現在狀態很糟, 又忽然直面了美顏暴擊,腦子裡有一瞬間的空白。

然後她才意識到他們還在進行對話,長時間的無語倒像是在預設, 雖然她還可以拿出腦子不清楚這個藉口。

但她暫時不想這麼說。

蘇陸:“我知道我那句話彷彿有這麼個意思,但它其實還有別的解讀。”

“嗯?”

黎微微揚眉, “好, 你可以開始編了。”

蘇陸眯起眼睛,蛇尾驟然一撐,硬是將自己拔高了一尺有餘,得以與對方平視。

然後一本正經地道:“修士可以控制……我不會讓自己做夢。”

“為了每一回你幫我,無論是將吃食分享與我,或是與我說話,破壞封印,最終又將我放出來。”

肩上傳來的熱意在面板上蔓延,彷彿燎燒在荒原上的野火,透過薄薄的肌理,又流入骨血之中。

“我在陷冰山時,倒是有個人進來說過些莫名其妙的話,哼,不過他大約也是得償所願了。”

“求?”

她咳了一聲,“你還沒道謝。”

蘇陸歪了歪頭, “你可以說了。”

黎又戳了她額頭,“怕什麼,讓它成真便是。”

黎對這個比喻嗤之以鼻, “你家烤雞是放在冰山裡的。”

蘇陸皺眉,“怎麼你瞧不起人家種地的,那也是門學問呢,我也只種過樹苗呢。”

縱然置身於真火之中, 她的指腹依然冰涼, 又透著一點森冷寒意。

黎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額頭,“方才是誰喊的那麼慘,可不是我。”

兩雙充滿獸性的金眸, 互不相讓地對視著。

“……所以。”

那一瞬間,蘇陸聽見自己血脈奔湧的聲音,那原本沒有溫度的冰涼血液,在這一刻彷彿也變得灼熱。

他這麼說著, 卻是紋絲不動, 任由半妖纖細的手指劃過眉心。

他似乎有點好奇,“故意不做夢?為什麼?”

蘇陸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怎能主動說起這個?我難得好受點了!你這老混蛋,不行,你得再說些別的讓我轉移精力。”

黎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 巨大的爪子落在她的身側。

蘇陸抱起手臂, “不是嗎。”

黎似乎不願提起這些事,“你還撐得住嗎。”

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沒有開口,卻是十分乾脆地道:“多謝。”

黎好笑地看她一眼,接著彷彿想到了什麼,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不是瞧不起,而是那估計能讓你少想些有的沒的。”

被刻意壓制的熱度,只帶來一種讓人放鬆的溫暖。

蘇陸眨眨眼,“我總覺得你話裡有話,你有認識什麼人是——呃,種地的?”

蘇陸默然片刻,“一是有時候會夢到我執意解咒,我師父師兄被我連累,二是我怕夢裡會出現一些太美好的東西,我會沉浸在裡面不願醒過來。”

“你說得倒是簡單。”

那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若是連這點子信念都沒有,你也別修行了,直接去種地算了。”

黎哼了一聲,“只有小混蛋是這麼求人的。”

“啊?”

他一字一頓地說著,然而語調沉穩,沒有半點勉強敷衍的意思,因此縱然聽不出情緒,卻也顯得真摯。

“嗯?”

“有兩個原因。”

縱然她原本置身烈焰之中,然而赤冥離火帶來的只是鑽心的疼痛和無盡的折磨。

蘇陸冷哼,“自己詞窮了, 就開始‘算了’,真有你的。”

“你不是要道謝嗎。”

黎輕輕笑了一聲, “算了,這會子倒像是我在趁人之危了。”

蘇陸閉了閉眼。

半妖的人身纖細瘦削,妖皇的掌心按著她的肩峰,指尖滑過蝴蝶骨,甚至已能隱隱能觸到脊柱的線條。

蘇陸也直接去戳他, “我還沒被人像是烤雞一樣拴在石頭上呢。”

對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們說的可是同一件事?”

蘇陸冷笑,“你不是主動過來的嗎。”

“嗯,為了給你道謝。”

“是嗎。”

蘇陸白了他一眼,直接扇了一尾巴過去,“照這麼說,你還該給我道歉。”

黎直接抓住了她的尾巴,手爪擦過堅硬的黑鱗,爪尖幾乎與鱗片間迸出火花,“又是什麼?”

蘇陸被人抓住一部分蛇尾,卻也沒什麼強烈的不適感,只是毒液分泌速度加快了一點。

“你殺了那姓林的,奪走了我將他千刀萬剮的機會!”

“……行吧,看在你如今的樣子。”

黎鬆開了手,“我去殺了他全家?”

“那有何用,他們又沒給我下咒。”

她想起什麼說什麼,開始數落他的各種不是,黎就這麼聽著,有時候會反唇相譏,有時候就全盤接下各種指責。

也不知過了多久。

“謝謝。”

蘇陸這麼說道。

黎瞥了她一眼,“為了什麼?”

“……謝謝你在這裡。”

佇立在火焰中的半妖抬起頭,金眸裡倒映著他的身影,神情似乎還有些迷糊,語氣卻是誠懇堅定,“還有,嗯,各種亂七八糟的事。”

“嘖。”

黎打量她片刻,伸手按住了後者的腦袋,“看在你尚且迷糊的份上……”

靜心宮另一側,後殿的庫房入口處。

紀衡之和另一位長老正在檢視結界,兩人說了幾句話,他身上的玉簡忽然亮了起來。

“天星城外的魔修跑了,留了滿地的魔物。”

他皺眉道,“沒想到兩位師叔去了仍然拿他不住。”

旁邊的張長老嘆息道:“他既然有膽子一個人出來生事,就多半是有把握能抽身的。”

若是那些實力平平的魔修,也有很多腦子不清楚的,皆是修煉濁氣之故,甚至他們還未完全脫離變成魔物的風險。

然而能驅使茈魍這樣強大的魔物,就絕不是那種水平的魔修了。

張長老又問了一句,“可有人受傷?”

“原先在那附近巡視的,受了一點輕傷,很快能調息過來。”

這對於那些平素任務就是清理魔物的人而言,完全就是家常便飯了。

神州大陸之外。

現世與魔域之間,一方荒蕪而無名的小世界中。

墨黑的蒼穹裡閃爍著漫天驚雷,幽暗的森林已化為焦土,空中黑煙瀰漫,霧靄中有電光嘶鳴震顫。

林間遊蕩的少許魔物,早已在連綿不絕的落雷中湮滅,此時連灰燼都不曾剩下。

一個青年模樣的高大的男人,佇立在焦黑龜裂的土地上。

他上身的衣衫幾近碎裂,露出赤|裸精壯的脊背,背上傷痕縱橫交錯,又在眨眼間癒合。

沉重的隆隆轟鳴聲在上方炸響。

那人雙目低垂,注視著溝壑密佈的枯焦地面,手中猛地出現了一柄光潔無暇的淡金色長劍。

雲層中閃耀著熾亮的白色雷火,千萬道雷光浮躍明滅,將天穹割裂成數不清的碎塊,然後如同流水般傾瀉而下。

——那純粹至極的、鋒銳凜冽的劍氣,無論是誰在此處,都無法辨析它究竟由什麼屬性的靈力組成。

唯有一往無前的斬裂之勢,由持劍者的意念,賦予至看似簡樸的劍招之上,渾然天成。

金光暴漲。

勢不可擋的落雷在空中被劈碎。

“?”

他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縱然歷劫數次,這樣的晉升對任何一個渡劫境而言,仍是需要全神貫注去應對的。

而且一直以來,世間萬事萬物,鮮少有能讓他分心的存在,更何況是這種時候。

遲了一刻,他終於意識到那種異樣是什麼。

有人在注視著這裡。

——世間能以神識跨越位面者屈指可數,這個說法並沒有絲毫誇張。

然而此時就有兩個人,本體處於不同的位面,卻對他所在的這一方小世界投來注視。

說是注視或許還不準確,應當說是一種感受。

他們並不是全神貫注地將神識投過來,而是處在極為遙遠的地方,以難以想象的強大意念,感受著這裡的一切。

“?”

當他從靈壓判斷出他們的身份時,覺得整件事越發的奇怪了。

然而他的好奇心十分有限,很快就將答案拋在腦後,反正他們的用意並非是影響他。

過了一段時間,那兩道探入位面的神識就相繼消失了。

妖皇先撤走了。

稍遲了片刻,那位祭星教主也離開了。

此時他甚至尚未扛下所有的劫雷,這兩個人就好像只是來觀望一會兒。

冀州。

靜心宮深處的殿堂內熱意瀰漫。

蘇陸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黎提醒她已經結束了,她才如夢初醒地去摸索鍛空爐的出口。

黎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然後那隻大爪子忽然一頓,“……怪不得胡話那麼多,原是要變……了……”

蘇陸沒聽清那是什麼。

鍛空爐再一次敞開時,她連滾帶爬地從裡面摔了出來。

蘇陸艱難地翻了個身,如同快被曬乾的鹹魚,躺在烙鐵似的平臺上。

過去的許多年裡,她都曾想過詛咒解除的那一瞬間,自己會有多麼快樂和滿足。

然而,鍛空爐裡過於煎熬痛苦,現在她根本笑不出來,縱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更多也只覺得疲憊。

她知道自己應該趕快離去,但她真的太累了。

那種像是透支過度的疲倦感覺,從內而外滲透了全身。

如果強行起身出門,說不定還沒出武神山就暈過去。

黎的神念靈體已經消失了,他們又開始用元神間的連結對話,只是說了還沒幾句,蘇陸就撐不住了。

“不行,我得切斷這法術。”

她在爐子裡一直醒著,不間斷地消耗著元神的力量,而維持兩人間的連結在平時很簡單,現在就是加劇這種消耗。

恍惚間,她好像感覺黎留下了一句什麼話,大約是催她快從這裡滾出去,否則就會——

怎麼樣?

蘇陸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趴在地上迷糊了一會兒,感覺稍微恢復了些,向前遊走了一段路,準備起身,轉過頭時,彷彿有什麼蹭到了地面。

等等。

蘇陸猛地清醒了。

她歪過腦袋再次撞了一下地面,發現自己頭頂上彷彿長了東西。

——像是一對犄角。

蘇陸蹦起來化成人形,一把撈起放在門口的手鐲,胡亂披上了外衣,又留了一箱靈石和珍貴的稀礦在門口。

鍛空爐被使用了一次,下方的炭料和靈石被消耗,萬劍宗的人遲早會發現,無論她是否留下金銀財寶。

至於他們如何看待這件事,她就不在乎了。

蘇陸正準備拉門出去。

面前沉重的青銅大門倏地開啟,而且是兩扇門同時被推開,狂暴的勁風撲面而來。

她猛然後退一步,被沒讓那扇門拍到頭上。

——謝天謝地,因為那後果可能是門整個碎掉。

門口的階梯上,緩緩走來一個半裸的青年男人,上身一絲|不掛,僅著勁裝長褲。

他的黑髮隨意在腦後束起,袒露著強壯的肩背胸膛,肌理分明的手臂垂在身側,一左一右綻開著迥異的神器劍紋。

蘇陸沒見過這張臉。

但從對方的靈壓以及狀態來看,此人的身份不做他想。

蘇陸:“……”

她實在不知道如何評價當下的場景。

兩人皆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樣,就在大殿門口沉默對視著。

蘇陸默默低頭,“對不住了,前輩,未經允許用了貴派的爐子,我留了大約價值兩萬靈石的補償,應該夠了吧?”

門口的人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他個子很高,肩寬背闊,身量頗具壓迫感,面容俊昳,稜角分明。

那張臉高鼻深目,明明面無表情,唇瓣卻是天生的微翹,眉眼間甚至美得有幾分妖異,令人不敢直視。

不過,此人的氣質極為沉靜內斂,周身溢著一股鋒銳肅然的威勢,硬生生壓去了那種邪氣。

當他揚眉看過來的那一刻,視線專注銳利,彷彿天地間別無他物。

——萬劍宗宗主穹冥仙尊,名震中原九州的劍仙,被萬眾門徒視若神祇之人。

此時就站在自己面前。

“嗯?”

他聞言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不辨喜怒。

“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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