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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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左右,蘭堂依約來到了診所。
蘭堂的臉色是不見血色的蒼白，姜望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氣。
“晚飯是和同事去酒館吃的，喝了杯白蘭地……會有影響嗎森醫生？”蘭堂說完,瞧見姜望臉色有點微妙，連忙問了一句。
“一般來說，喝酒容易引起心跳加速，使氣血執行加快，是會對脈診結果產生影響的，而且咖啡這類具有興奮作用的飲品也是不能喝的。不管是看中醫還是西醫，看病前這些事情都要注意。”姜望解釋道。
“那我今晚……”蘭堂看起來有些後悔喝了酒。
“更具體的看診是不能了。不過蘭堂先生既然來了,也不能讓你白跑這一趟。”
隨後姜望便向他仔細問了遍病情,蘭堂酒量很好,他神智還是很清醒的,也真心想治好自己畏寒的毛病,就很認真老實的回答姜望的問題。
姜望問完心裡也大致上有了數，只待之後詳細診斷確認了。
臨走之前,蘭堂起身時衣襬無意間將放在茶几邊角的一本雜誌掃了下去，他聽見後就彎腰去撿,結果從雜誌裡掉出了一張紙。
“這是……森醫生家裡的孩子寫得？”
入了夏，天氣開始變熱，人心也浮躁了起來。
“……嗬，森醫生，你來了，嗬……”老首領青筋暴露的枯瘦手掌抓住了姜望的衣襬，聲音像是嗓子裡卡了塊痰，還很虛浮。
只是，只是……
那是一張明顯被用來練字的方格紙,中間寫的是一首古詩還是和歌？
蘭堂對霓虹的傳統文化不太瞭解，可他還是認得漢字的,片假名也是從漢字的楷書簡化而來的。紙上的字跡端正工整，不過稚嫩之處很明顯,顯然不是姜望的手筆。
姜望準備將那張被太宰治當做書籤的練字紙重新放回雜誌裡，只是翻了幾頁之後，他的動作頓時僵住了。
“蘭堂先生的話可不能讓他聽到，不然他一定會驕傲的。”說起孩子，姜望一向冷靜沉穩的表情也多了些變化。
姜望閉了閉眼，將那些不合時的情緒都壓了回去，直到心情重歸平靜之後，他才將太宰治那張書籤放回了西湖那一頁。
太宰治頭腦很聰明，姜望和五條悟也從沒在他面前掩飾過對那個國家的喜愛，而孩子是會被大人影響的，他會對那個國家產生好奇與嚮往再正常不過了。
那些邊角微微有些捲曲的紙頁都是太宰治頻頻翻閱仔細欣賞留下的痕跡。
蘭堂暗暗將這一點記下，又跟姜望進行了一番成年人的恭維話術之後，才離開診所。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注）
今後有時間的話，一定要帶太宰親眼去見一見“人間天堂”的美景。——
蘭堂聞言將手裡的紙交給姜望，由衷道：“小孩子能將漢字寫得這麼好已經很優秀了，漢字很難學的。我也只是認識一些粗淺的常用字而已，要說寫字的話可能還沒您家孩子寫得好。”
在港口黑手黨裡負責情報工作的蘭堂自然是知道姜望養了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的，而且小的那個還在上小學。
“嗯，是我家的老么，他哥哥最近在盯著他練字,讓蘭堂先生見笑了。”
一天深夜，姜望被港口黑手黨的人連夜叫醒，緊急請回了本部。
這是一本介紹世界各地知名景點的旅遊雜誌，最近姜望經常見太宰治抱著看，而這本雜誌裡也留下了他看過的痕跡。
都是鄰國的名勝古蹟。
在姜望的一番治療下，氣暈過去的老首領悠悠轉醒。
剛醒來沒多久，老首領就想起了昏迷前的事，立即又要發怒，卻被姜望一句話制止。
“首領，您要保重身體，切莫動怒。”
姜望趕到港口黑手黨的本部之後，才知道老首領因為發現暗殺部門一位女殺手跟臥底私奔而大發雷霆，暴怒著下完追殺那對亡命鴛鴦的命令之後就氣暈了過去。
“我跟您說過很多次，您要儘量保持心情的平靜，大喜大怒都對您不好。”
老首領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珠死死的盯著床邊的黑髮醫生。
如以往那般，他總是能從對方那雙沉靜的暗紅色眼眸中找到奇異的寧靜，猶如經歷了洗禮一般，獲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安詳舒適。
老首領急促的呼吸聲漸漸平緩下來，情緒徹底穩定下來以後，他終於鬆開了手，而姜望白大褂的衣襬已經被他抓得皺皺巴巴。
“我最討厭被人揹叛，港口黑手黨對叛徒的處理方法就是我親自定下的。”說完這句話後，他緩了又緩。
姜望一般不過問港口黑手黨的事，他只道：“再生氣您也要顧及身體。”
老首領咧了咧嘴，嘶啞一笑：“我這人脾氣向來暴躁，以後還需要森醫生多多擔待。”
“無論如何，都請您保重身體，莫要大動肝火。”姜望本著醫生的職業道德表態。
“森醫生的話我記下了，不過我這病養得太久，久得底下的人都忘了這是什麼地方，我又是誰了。”老首領嘶聲道。
“您說笑了，您老當益壯。”姜望不走心的恭維道。
“哈哈……森醫生，我不為難你，不會誇就別誇了，聽著彆扭。”說著，頭髮半白的老首領想坐起來。
姜望幫著扶了一把，將枕頭墊在了他背後靠著。
“森醫生，你出去喊石井，讓他進來，我有事交代他。”
姜望便走出了首領的臥房，走到辦公室外邊，老首領的親信石井就守在辦公室外。
石井進去後不久就出來了，他先安排姜望今晚就待在本部，派了下屬領著姜望去休息，然後就去忙別的事了。
這次姜望在港口黑手黨的總部待了兩天夜，第個夜晚時，與臥底私奔的女殺手被抓住了，連同和她一起私奔的那個臥底。
姜望是審訊中途被老首領叫過來，給那個承受不住酷刑昏死過去的臥底做急救的。
彼時那位女殺手被控制了行動，押在審訊室外眼睜睜的看著戀人遭受非人折磨。
姜望曾和這位年紀輕輕就十分出色的殺手有過一面之緣，那時被老首領召見的紅髮少女身穿色澤豔麗的華貴和服，可少女的容光之盛完全壓過了華服之美，尤為明豔動人。
老首領曾很是自得的向姜望誇耀，名為紅葉的少女是最有能力也最討他喜歡的殺手，在他誇耀甚至要將其送給姜望時，少女始終安靜恭順的站在一旁。
而現在，尾崎紅葉那頭美麗的紅髮凌亂不堪，身上傷痕累累，手腳都戴著沉重的鐐銬，那張明豔動人的臉蛋沾了血汙，神色悲痛欲絕的哭嚎著，紅眸更是幾欲泣血。
“森醫生。”
周圍的人紛紛向趕到的姜望打招呼，死死注視著審訊室內戀人的尾崎紅葉像是被這聲音驚動，扭頭看了過來。
看到姜望，尾崎紅葉瞳孔驟然一縮，她瞬間明瞭姜望過來的意義，頓時不顧自己重傷的身體，宛若走投無路的困獸一般朝姜望衝了過來！
“森醫生小心！！”
“快！攔住她！”
姜望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死水般毫無波瀾的暗紅眼眸注視著瘋狂的尾崎紅葉，平靜的看著她伸出的手距離自己的咽喉要害近在咫尺，卻又再也前進不了一寸。
金色的立方體將尾崎紅葉完全籠罩，控制了她的所有行動，而異能的所有者就站在姜望身後，淺色的眼眸一片漠然。
“啊啊————！！！”
尾崎紅葉淒厲的尖叫著，神色已然癲狂。
姜望直接從她身邊走過，進入了審訊室。
此時審訊室內的老首領顯然已經知曉了外邊的騷亂，他的親信石井走出來，讓蘭堂押著尾崎紅葉進入審訊室。
姜望讓昏死過去的男人甦醒過來後，老首領對男人的酷刑變本加厲。
“紅葉啊，你好好看著，這就是你背叛我，追求‘愛情’的代價。”
“——！！”
尾崎紅葉已然哭嚎的失聲，她淚流滿面的望著被折磨已經沒了人形的戀人，心如刀絞。
當男人再一次昏死過去後，老首領看向姜望。
姜望搶先一步開口：“首領，沒有搶救的必要了。”
老首領微微皺眉：“死了嗎？”
行刑的人連忙檢視男人的氣息和脈搏，點頭道：“首領，他已經斷氣了。”
聞言，再也承受不住打擊的尾崎紅葉嘔出一口血，軟倒在地。
老首領命人把她帶下去，然後又讓人把男人的屍體剁碎餵狗，這才滿意的離開。
——
診所，姜望一開門，守著這邊動靜的太宰治就撲了過來。
好幾天沒見到姜望，太宰治想念得不得了，難得熱情的想要撒個嬌，卻被姜望冷酷無情的抵住了腦袋，不讓他往身上撲。
“森醫生？”太宰治被傷到了一顆幼小脆弱的心靈，頓時淚眼汪汪。
“我身上很髒，得先去洗澡換身衣服。”姜望給他解釋，太宰治這才收起了眼淚。
他小尾巴似的跟著姜望上樓：“森醫生，那個首領不給你休息換衣服的嗎，太可惡了吧！”
“也沒有，只是……那個地方太髒了，換多少身衣服都乾淨不起來。”
太宰治有點不明白：“您不喜歡那裡，那以後就別去了。”
“有些事，不是不喜歡就能不做的。”
“正是因為不想別人也被弄髒，我才要去。”
“而且——”
姜望暗紅的眼眸閃過一道冰冷的光。
他的耐心也到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