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029
夏油傑打電話通知了警方災情之後, 就按照警方接線員請他儘快遠離危險地區避難的叮囑下，帶著兩個女孩離開了。
雨越下越大，夏油傑在臨近的城市找了家醫院, 讓醫護人員幫忙處理兩個女孩身上的傷。
急救室裡的護士們圍著兩個戰戰兢兢的女孩忙碌，脫下破爛還有強烈異味的衣服後，女孩們乾瘦如柴的身體上到處都是淤青和陳舊的傷疤。
這些傷都是被村裡人用石頭砸出來的, 他們畏懼女孩們口中的怪物, 辱罵孩子們為村裡帶來不幸, 連誰家老人摔了一跤都要栽在女孩們頭上, 彷彿她們就是災禍的源頭。
父母還在時有親人護著的兩個女孩日子還能過得下去，可當父母也在山中失蹤後，村民們便將她們趕出了家門, 霸佔了她們家的房屋和財產, 將她們趕到籠子裡關起來。
然後便是日復一日的言語唾罵、土石扔砸, 因為畏懼她們可能帶來的不幸（女孩們的父母失蹤反而成了證據）, 不敢太靠近她們，所以反而讓兩個孩子靠著村裡少數良心未泯的人偷偷給予的一些食物和水, 勉強活了下來，卻是活得連家畜都不如。
聽完護士長難掩氣憤講述的傷情，夏油傑點了點頭, 對隱含擔憂的護士長道：“我既然將她們帶了出來, 就會負責到底。”
儘管夏油傑做了保證，但護士長看著他看似成熟卻難掩青澀的面容, 不免仍然憂慮：“可是夏油君, 你還是一個孩子啊。”
又如何去養育那兩個可憐的女孩呢？養孩子可不是給點吃喝養寵物那麼簡單啊。
夏油傑的精神就如同一直緊繃的弓弦，還是繃得太久將要斷裂的時候，姜望一醒，大喜之下他的精神也放鬆了。後半夜看護兩個孩子的時候姜望就催夏油傑去睡覺，他來接替，夏油傑還不願意，怕姜望的甦醒只是他的一場幻夢。
姜望給前臺打完準備早餐和女童衣服的電話後，就走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也合上眼睛，假寐休息。
能幸運的偷偷將兩個女孩子救出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之後兩個女孩調養身體所需要的費用更是他這樣年紀的孩子負擔不起的, 家裡人會同意嗎？
“我明白您的好意, 只是，現在她們只信任我，我不可能放棄她們不管的。”夏油傑冷靜。
“夏油君，你報警了嗎？兩個孩子的事報上去警方一定會重視的，如果能將她們父母留下的遺產搶回來也是件好事。”
可是不行。
姜望讓咒靈去房間裡取了一條毛毯，然後將寬大的毛毯給擠在沙發上的孩子們蓋上，儘量放輕動作，不刺激她們。
效果很顯著，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夏油傑變化的兩個孩子明顯因為他的舉動放鬆下來，互相擁抱著，靠著柔軟的沙發背慢慢閉上了眼睛。
“……當然報警了，不過，”護士長覺得夏油傑這時候的表情有些微妙，“可能搶不回來了。”
“而且，我也有這個能力。”
直到護士長中午吃飯時，才從當地的電視臺新聞放送中得知轄區內的某座山發生了泥石流的訊息，而且山腳下的一座村莊首當其衝，災難發生時村民們都在睡夢中，竟然無一倖免。
一大早出發的女孩們還有些睏意，擠在沙發上迷迷瞪瞪的半睜著眼睛不敢閉上，兩雙因為太瘦而突顯的大眼睛緊緊盯著姜望，生怕一眨眼他就會不見的樣子，很缺乏安全感。
不僅是詛咒加身的他被折磨的無法入睡，還有夏油傑留下的事情要幫忙收尾。
不累是不可能的，姜望在詛咒之海中掙扎時，每一次的絕望都是親身體驗，真實的彷彿就是他的前世經歷。不然也不會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成功掙扎出來，而且根本沒有給他休息喘熄的時間，精神上積累的疲憊讓他很想什麼都不管的大睡特睡。
“因為已經不需要了。”
“……唉，好吧。”護士長沒再往下說了，她擺了擺手準備離開，卻忽然想起一件事。
不過在姜望堅決的態度下，夏油傑聽話的去休息了，姜望接管了身體，直到現在。
彼時，夏油傑、不對，操控身體的換成了姜望，已經帶著兩個女孩出院返回東京了。
但說起夏油傑，就又是……唉！
姜望對她們也有些頭痛，他帶過的小孩子仔細數來，也只有他自己和夏油傑，根本不用太見外小心，畢竟都是自己人。
姜望沒有直接帶孩子們回高專，而是先找了家高階酒店落腳。
倒也不是說兩個女孩不乖，反而是太乖了，屬於孩子的天性幾乎都被磨滅了，沒有怕他都多虧了夏油傑之前的努力。
首先是山村咒靈的任務，這次夏油傑是孤身前來，沒讓輔助監督跟著一起。
泥石流的訊息傳出去後，估計高專那邊很快就會來電話詢問情況，高專的人應付過去不難，問題是高層可能問責。
夏油傑激動時曾對姜望提起感覺自己彷彿被針對了，也許當時訴苦求安慰的夏油傑沒有多想，只是想多向姜望要一些關心安慰，但姜望留意了。
姜望親手帶出來的夏油傑可不是什麼中二妄想患者，沒影的事他根本不會提，只有被他察覺了蛛絲馬跡，抓住了確鑿的證據才會對姜望開口——事關夏油傑在姜望眼中的成熟與否，他才不會弄虛作假。
如果高層有這個意圖的話，很可能會在這件事上下手。畢竟夏油傑當時在山上動手時，就已經存了事情敗露便直接叛逃的意圖，掩飾的有些粗糙，有心人仔細去後山調查的話，速度夠快還是能發現一些痕跡的。
此外還有種種算計博弈……
姜望不禁無聲的嘆了口氣，他的長處可不在勾心鬥角這個方面啊，以前能給夏油傑上政治課是他自己經歷過，而眼下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只能看招拆招了。
不過其實叛逃了也沒什麼。
姜望略帶厭倦的按了按眉心，能在短短的一年中將傑逼到現在的模樣，這個咒術界不待也罷！
等待高專方面人聯絡的姜望沒想到第一個給夏油傑打電話的居然是五條悟。
“喂，傑你沒事吧？我看到泥石流的新聞了，你的任務就在那一片吧，受傷沒？”
電話一接通，五條悟的聲音就如同連珠炮一樣噼裡啪啦的響了起來。
姜望怕吵到兩個孩子睡覺，連忙起身走向了陽臺。
而就在這短短的一段路里，五條悟已經問到他有沒有斷胳膊斷腿了。
“悟，我沒事，泥石流發生的時候我剛好已經離開那裡了。”
“……望？一定是你，對不對！？”五條悟聲音顫了一下，又語氣很堅定的問了出來，讓姜望想說謊都不成。
“怎麼隔著電話你都能分出我和傑啊？難道你的耳朵也開了掛？”姜望無奈。
他已經在很努力的模仿夏油傑平時的語氣了啊。
“因為我是最強，最強當然是完美無懈的！”姜望看不見的電話另一端，五條悟掩飾的匆匆抹了抹微紅的眼眶。
雖然姜望以前出現的不多，五條悟和夏油傑相處的時間更長，但他也是拿姜望當好朋友看待，與夏油傑一視同仁的。
好友沉睡不醒，五條悟的心也不是石頭，他怎麼可能不難過傷心？
只是那時候的夏油傑因為姜望的沉睡狀況每日愈下，簡直宛若行屍走肉，他又怎麼能跟著一塊兒消沉下去？
五條悟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這樣下去夏油傑很有可能會想不開的。
“你怎麼說話還是這個調調啊，吃過教訓好歹長個記性，謙虛一點啊。”姜望更無奈了。
“我沒有昭告世界不是已經很謙虛了嗎？”五條悟笑容微微收斂，“望，傑有沒有跟你提過天內的事？”
“……還沒有，傑很累，我就讓他先去睡了。”
“不過看樣子，理子她，還是……”
姜望俯視著高樓下已經甦醒的城市，街道上車水馬龍，人流匆匆，偶爾幾個不和諧的咒靈出沒，依然是老樣子，沒什麼變化。
“嗯。”五條悟輕輕的應了一聲，彷彿怕驚著什麼。
“現在看來，理子犧牲與否，都不重要啊……”
“人該壞的繼續壞，好的繼續好，一個她又能扭轉什麼大局呢？”
“為什麼她不能活下來呢？”
“……”五條悟沉默了。
“想想應該也是，有人不允許她活著。即便她不與天元同化，她的存在也是對某人，某些陰謀的威脅吧。”
姜望深吸了一口氣：“悟，回到高專以後，我想見天元一面。”
“好，我替你安排。”五條悟沒問緣由，一口應下。
“儘快吧，醒來以後，我總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傑那邊，發生什麼事了？”五條悟略帶遲疑的問。
“很敏銳啊，悟。罷了，也沒必要瞞著你。”五條悟過去的話，一眼就能看出夏油傑動的手腳。
“泥石流是傑做的。”姜望直接道。
果然，五條悟沒問原因：“傑的情緒怎麼樣？”
“我恰好那時候醒了，安撫了下去。等他醒來以後，我還要詳細問問他過去一年的事，你別想幫他隱瞞哦，悟。”
五條悟不由沉默，現在已經不是以前了，他們……也不是形影不離的搭檔了。
“看來還有我意外的事……那就先說到這裡吧，我現在在新宿這邊，你要過來的話提前打聲招呼，傑還帶了兩個小客人。”
“好，我兩個小時後到東京，到時候見。”
“也不用著急趕回來，路上注意安全，悟。”
“嗯。”五條悟掛了電話。
然後他搖下車窗，招手示意被他趕下車的輔助監督回來開車。
也只有望會提醒他路上注意安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