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搖籃曲與心結
入夜，天穹之上的亂雲悠悠路過，遮住了高懸孤寂的冷月，黑沉沉的夜色籠罩著這片區域。
床上的少女睫毛輕顫，緩緩睜開雙眼，聽見身側的動靜，半睡半醒的看向旁邊，朦朧的眼神在看見熟悉的人影后，慢慢聚焦。
“克諾。”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是那種一天沒進食後的乾澀。
蒙著眼罩的男人熟練地拿起放在床櫃上的水杯，用勺子舀水喂到少女嘴邊。
祁芯搖搖頭，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撐起身子接過水杯，一點一點喝空。
她的腦袋暈沉沉的，像是發了一場高燒，頭痛欲裂。
“我這是，怎麼了？”她支著腦袋，輕聲嘟囔。
克諾貼心地按摩她酸漲的太陽穴，溫柔地解釋：“媽媽，你被影響到了。這個國家汙染程度太高了，以致於我沒有及時發現，害得您精神被汙染，理智下降了許多，對不起媽媽，我真沒用。”
祁芯搖搖頭，“不不不，你很好，乖寶。謝謝你，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現在就不是躺在這了。”她很清楚他口中的“精神汙染”和“理智下降”。
這是克系元素，尤其是理智值。難道說……
祁芯有些興奮，歪頭盯著克諾，壓抑著激動的情緒問：“這麼大範圍的汙染，是詭異還是小怪物乾的？”
克諾遺憾的搖了搖頭：“抱歉媽媽，我當時顧著保護您，並沒有深究那股力量，我也不太清楚是其他兄弟姐妹還是精神系的詭異。”
“好吧。”
少女沮喪，她還以為H國和E國一樣，能碰到不止一個小怪物。
她有些失望，還以為是她家小章魚來了。
小章魚是融入了一點點克系元素的孩子，它的設定故事她只記得一些。
【海草和魚蝦有共同點嗎？都是水生生物吧。那它呢？那隻三角頭的章魚？】
【它是異常的種類，它是章魚，但它全身上下都有骨頭，包括它的觸手和吸盤。從大到小，有像人骨的部分，也有像石塊的部分，一共加起來是2059794塊。換而言之，它有9999個人的骨頭，所以它還有個別稱——“千人骨”。】
（人的骨頭有206塊，千的最大數是9999，所以206x9999=2059794）
【它只是有骨頭，骨頭之間沒有連結，這些東西更像它的皮肉碎塊，對於它而言無痛無癢，它很喜歡這些骨頭。如果它的骨頭少了幾塊，它就會從人類身上奪走幾塊。】
【明明歸類是蛸科，觸手卻是蛇頭，黑漆漆的蛇頭會吐出能麻痺神經的毒液，還可以隱藏吸盤，變成滑溜溜的蛇身，用來擺脫束縛的時候。】
它是少數沉默寡言的怪物之一，不喜日光不喜潮溼，有點矛盾的孩子。
她很好奇，它是否會長得像克總。
不過，按它的體型，也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滿是城市的陸地。
那應該就是詭異了。
“對了克諾，這裡是哪兒？”祁芯放下水杯，她這才意識到，她正躺在床上休息。
克諾拉過枕頭讓她靠得舒服一些。“這裡是我找到的少數沒有被汙染的旅舍。比較偏僻，沒什麼人，也沒有車，很適合休息。”
“媽媽，你身體太虛弱了，要休養一段時間。”還不等祁芯開口，他又說：“找堀寇的事我來辦就好，您這幾天別亂跑，好好待在這休息，我把葉靈枝的分身種起來了，無聊的時候可以和您的榕榕聊天。”
他在說到“您的榕榕”四個字時語氣加重了許多，帶著濃郁的醋味。但祁芯沒聽出來，她坦然接受了克諾的安排。
小說中不乏缺少許多聽不懂人話的豬隊友，她知道這個道理，明白自己幾斤幾兩，不會想不開去拖後腿。
“但是，你也要去休息。這麼晚了，你先睡覺吧。”
克諾愣了一下，他還以為母親會著急去找其他孩子。男人的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他低聲應道：“好的，媽媽。”
他剛轉身又轉回來，躊躇了幾下。
少女問他怎麼了。
他害羞低下頭，露出的耳根紅到滴血，他格外小聲地說：“媽媽，可以給我一個晚安吻嗎？”
祁芯聽到了晚安吻三個字，她眨了眨眼，爽快地答應了。
“沒問題，乖寶，頭低下來一點。”
克諾高興到整個腦袋都快熟透了，差點維持不了人形態變回本體，他把頭送到祁芯面前，閉上眼，滿臉寫滿了緊張。
祁芯如他所願……在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晚安，好夢哦！乖寶。”
克諾強撐著笑容應答：“晚安媽媽，您也是，好夢。”
他快步走了出去，只是腳下的步伐有些踉蹌，他很貼心的關上了門。
雖然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但是，也夠了。
克諾依靠在門上，顫抖的手撫摸著額頭上留有餘溫的區域，不自覺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
“媽媽……”
晚風送走了這一聲充滿曖昧的呢喃。
疲憊的祁芯很快又入睡了。
一圈圈的波紋印在她的精神世界中，突然，扭曲的半空出現透明的泉眼，泉眼流下一滴水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波紋的中心。
剎那間，少女腳下的星空破碎，周圍的一切像是被打碎的鏡子般破裂開來。失重的感覺讓她急忙抓住了身邊的物品。她睜開眼，場景變了。
前方是一大片灰白色的濃霧，濃郁到像天上的雲層掉了下來，擋在了路中間。
少女光著腳站在一條馬路上。她抬起手觀察自己，發現自己竟然披著一件黑袍。
忽然，一縷悠揚悅耳的歌聲從遠處飄來，她的身體不聽她的使喚，默默走進了雲團中。
少女眼睜睜的看著視野被一片白侵佔，明明是聖潔的白色，卻給人一種無邊的孤寂感。她想停下腳步，可惜，身體有自主意識，義無反顧走向未知的前方。
過了一會，她看見一座教堂。還不等她看清楚，她就已經站在門口，伸手推開了門。
“……失巢的鳥兒找回了家，心愛的母親不見蹤影。”
“神明啊，我想要我的母親。”
“神明啊，遊蕩的孩子想要母親。”
“童話如我所願成真，母親再次擁我入懷而眠”
歡快的曲調充斥著悲傷，輕而易舉勾起了人們藏在心底對母親的思念。
祁芯的雙親在她剛成年的時候因為車禍去世了，是身邊的親戚收留了她。
葬禮那天，祁芯全程面無表情，被人非議。葬禮結束，她對著雙親的照片哭到昏厥。
那種剜心般刺骨窒息的痛，讓她幾近崩潰。她的思想分裂成兩半。一面不肯相信她的父母去世了，偏執的認為所有人在聯合父母跟她開玩笑。另一面非常理智，冷靜地走完了雙親葬禮，被人指著脊背說冷血，情緒壓抑到最低，冷冰冰的像個機器人。只是害怕，漏出一點情緒，她就會控制不住自己，欺騙自己所有人在開玩笑，破壞雙親的葬禮。
那之後，她的世界只剩下黑白。
直到某一天，抬頭看見家門口的榕樹搖晃樹枝的時候，樹葉像是長滿了眼睛，正溫柔地注視著她。
她拿起筆記下了那刻的感覺，緊接著，大資料給她推送各種怪物影片，那之後，她便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了怪物。
然後，寫出了《怪物圖鑑》。
她對雙親的愛寄託在了小說裡，她筆下的主人公，必定是父母健在，幸福美滿，沒有戀愛腦，永遠不會拋棄家人。
她對世界的顏色寄託在了《怪物圖鑑》中，這是她存放了許許多多複雜的情感和愛意寫出來的，陪伴之書。
她好久好久沒想過家人了，他們是她心上一塊長不出新肉的舊疤，不敢碰不敢想，只能逃避。
現在驀然被勾起了記憶，埋藏在心底的情緒噴湧而出，被困在軀殼裡的靈魂在哭泣，空洞的肉身卻一步步踏進教堂，成為歌唱團的一員。
“交織的空間，能否編織美夢”
“清晨的報喜鳥，什麼時候會停在窗柩”
“我聆聽長鐘的悲鳴，畫下一個又一個簡陋的法陣”
“母親說，創造一個童話王國，它能使我開心”
“母親說，成為被信仰的神明，我能無所不能”
“母親說，她離開我，我才能長大”
“我不想長大，我不想長大”
“我把樹上的小鳥藏起來，我把自己藏起來”
“請來找我”
“我不想長大”
“快來找我”
“我不想離開母親”
“最後最後”
“我擦去了任性，放走了小鳥”
“失巢的鳥兒找回了家，心愛的母親不見蹤影。”
“神明啊，我想要我的母親。”
“神明啊，遊蕩的孩子想要母親。”
“童話如我所願成真，母親再次擁我入懷而眠”
忽明忽滅的燭光印在每個人嚴肅專注的面龐上，暖色柔和了刺骨的溫度。
程亮光滑的牆角佈滿了不規整的蜘蛛網，一隻巴掌大的蜘蛛看著底下唱著搖籃曲的人們，那碩大圓潤佔據了大半長臉的眼睛黑漆漆，唯一的亮光還是來自底下的蠟燭，慢慢闔上眼。
【神明啊，我想要我的母親】
“母親……”
【神明啊，遊蕩的孩子想要母親】
“母親……”
【童話如我所願成真，母親再次擁我入懷而眠】
“母親！！！”
尖銳沙啞的聲音像一把剪子，劃開了喧器的畫面，一切化作虛無，裹在繭裡的少女驟然清醒，得以掙開鬆散的蛛絲，朝前努力抓住了唯一的光。
祁芯從噩夢中驚醒。她的眉頭緊鎖，呼吸急促，眼神卻是茫然一片。
“母親？”
將她喚醒的熟悉聲音呼喊著她，她看向窗戶上的盆景，頓時找到了安心點。
“葉靈枝……”
她剛開口，門口傳來敲門聲。
“姐姐？我可以進來嗎？”克諾的語氣有些慌張。
“請進。”祁芯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自己這麼小的聲音。
下一秒，門被開啟了，克諾小心翼翼探出頭，本來還想禮貌詢問母親衣服穿好了嗎，乍然看見母親比之前還蒼白的臉色，什麼禮節全都拋之腦後，不管不顧衝了進來。
“媽媽？！你怎麼了！”
克諾執起祁芯的手，冷的駭人，他趕忙將她的手塞進自己衣服裡，緊緊抱住她，以此來恢復她的體溫。
葉靈枝終於開口，祂咒罵著姍姍來遲的弟弟：“你真沒用，都沒處理好，靠在門口睡覺我喊你半天你都聽不到我。媽媽都陷入夢魘中，精神差點又被汙染！！需要你的時候你又不在，你說你有什麼用？！”
祁芯非常非常倦怠，全副重量都壓給克諾。聽到葉靈枝憤怒的聲音，她有些著急，輕聲說道：“沒有沒有，乖寶，跟你沒關係，我沒事、別緊張……”
克諾哽咽著，壓著哭腔回應她：“好的，媽媽、好的、媽媽……”
對不起媽媽，我太沒用了。
貼著他溫暖結實的胸膛，她聽到他內心強烈自厭卑微的聲音。
她早已經忘卻夢境的內容，殘留的悲傷也因克諾而消散。
被濃烈的愛意包圍著，她在黑暗中看見透明的光。
“別哭啊寶貝，我現在真的沒事了，你不必自責。”纖長細白的手指撫上克諾的臉頰，她抬頭，想要解開克諾的眼罩被他抓住手腕。
“！！！媽媽，不可以！！我會影響您的！！”他的聲音總是那麼害怕，彷彿她是水晶做的娃娃，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不會的。”她眼神堅定，笑著說：“我感受到了，克諾的恐懼和痛苦。你雖然是情緒流怪物，但你也是一個有感情的人。很痛苦吧，默默承受著所有負面情緒，我才發現，對不起啊。”
她堅定地解開了他的眼罩，克諾卻閉著眼搖頭，不敢看她。
“沒關係的，乖寶。媽媽想陪著你，我心疼你，我怎麼能再讓你一個人獨自痛苦了。看看我吧，媽媽想跟你一起分擔，好嗎？”
克諾眉頭鎖得死死，牙關咬緊，額上頸上的青筋暴起明顯。
他還在剋制自己。
“克諾。”
祁芯捧著他的臉，以一種溫柔到不可思議的聲音呼喚著他。
克諾下意識睜開眼。
灑落在窗臺的月光被突兀的盆景吸食殆盡。它看著床上的那一對人，心中如野草般瘋長，止不住的妒忌。
克諾這小子，贏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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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諾再如何算計，他在芯芯面前的一切都是真實流露，除了要壓抑妒忌不得不裝大方的時候，其他時候他是真的很真摯。
他之前說自己沒用枯燥是真實想法，他覺得自己是負面情緒怪物，沒辦法讓母親開心，還有可能影響到開心的母親，讓她陷入負面情緒裡。他一直都很自卑，芯芯察覺到這一點，一直都在慢慢解開他的心結。
這回是真的完全解開了，可喜可賀！！
搖籃曲亂寫的，勿考究！！！
這章寫的很爽，因為痛的睡不著，然後寫了三個小時，但是感覺好像什麼都沒寫（）
感謝老婆們的禮物！！早點睡呀！！
感謝【星星白白】的“用愛發電”X1；
感謝【和君今歲歲】的“用愛發電”X1；
感謝【愛吃沙翁的天秀道】的“用愛發電”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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